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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宋知砚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宋知砚?宋知砚!”

祝余着急地去开车门,但是车门紧锁,根本打不开,只能转而用力拍打着车窗,试图唤醒里面昏睡的人,林谦也帮着拍打车窗喊着宋知砚,但宋知砚却丝毫没有动静,依旧趴在方向盘上,人事不知。

“我去拿破窗锤!”

林谦果断跑回车上取来了破窗锤,下手稳准狠地砸开了副驾驶的车窗,然后进入车内打开了车锁。

车锁解除的那一刻,祝余立刻打开驾驶座上的车门,和林谦一起扶起宋知砚,就见他眉心微蹙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额上布满了汗水,就连头发都被打湿了。

祝余连忙解开宋知砚的安全带,拍着宋知砚的肩,在他的耳边喊着:“宋知砚?宋知砚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宋知砚!”

眼看宋知砚还是没有反应,祝余焦急地准备按人中急救,就在这时,宋知砚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睁开的眼又闭上,反复几次后,宋知砚才彻底清醒了过来,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小鱼……”

“我在。”祝余连忙应着,心疼到微微哽咽,声音里带出了点鼻音,“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啊?”

宋知砚闭了闭眼,无力的喘息着,半晌才颤抖着从齿缝中发出一个音:“疼……”

“哪里疼?”

“……头疼……胃……也疼……”宋知砚侧着头,在祝余的手里轻轻蹭了蹭。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显然已经疼的没有了力气。

祝余颤抖着伸手想给他把脉,却发现自己紧张到手指麻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根本探不好脉象。

这时,旁边传来了‘滴滴’两声车笛声,祝余抬头一看,就见林谦不知何时把车开到了宋知砚的车前侧,一边下车一边朝他喊着:“快,带他去医院!”

不等林谦走过来帮忙,祝余就一把横抱起了宋知砚,朝着林谦的车快步走去:“哥,开车门!”

林谦怔愣了一瞬,然后在祝余的呼唤中回过神来,转身回去打开车门,护着两人坐进了后座,随后回到驾驶位驱车前往医院。

一路上,祝余都在给宋知砚按合谷穴和列缺穴,希望能够缓解宋知砚的疼痛,但宋知砚还是在疼痛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好在跨年的大部队都集中在了最热闹的那几条街,就近前往市三医院的路还算畅通无阻。

一到医院,林谦立马下车把人背了出来冲进了急诊。

虽说已经是凌晨,但是急诊里依旧灯火通明,等候区还坐着三五个病人,见林谦背着人冲进来,立马有护士上前询问。

“这是怎么了?”

祝余连忙答道:“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晕了,喊了很久才喊醒,自述头疼胃疼,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看起来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呼吸急促心率快,有心悸咳嗽的症状。”

“把人先放到里面床上去,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一边查看着宋知砚的情况一边问:“有喝酒吗?有无既往病史?”

祝余被问的一愣:“没闻到酒味应该没有喝酒,既往病史……我只知道他胃不太好,之前有过浅表性胃炎和反流性食管炎,给他把脉也只是弦脉细长思虑重,其他的……其他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宋知砚的了解原来少而又少,只能无助地转头看向林谦。

“我有他健康顾问的电话,稍等。”林谦一个电话拨给了陆子昂,很快电话便被接通。

“陆医生,宋知砚进医院了,只说了个头疼胃疼的就晕过去了,医生问他的既往病史,劳烦您和医生沟通一下。”

林谦快速概括完情况,将手机递给了医生。

手机里,陆之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病人因……幼时……大量非必要药品……药物中毒……创伤……刺激和压力导致……疼痛……”

祝余站在床尾,怔怔望着床上昏睡着的宋知砚:“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很快,医生从陆之昂那获取了病史,对宋知砚的情况有了底,立马开了药给宋知砚挂上,而后走到祝余和林谦面前,看了看两人:“是病人家属吗?”

祝余点点头:“我是他男朋友。”

“嘶……你看起来也有点眼熟啊,”医生认真打量了祝余一眼,而后猛然亮起了眼,“等等,你是那个,那个……”

“祝余。”

“对对对,祝余!”医生下意识想伸出手,又立刻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医院里太脏了,还是不握手了。”

他回头看了眼宋知砚,又看了看祝余:“那个……您也是个医生,我就直说了,根据您男朋友和他主治医生的话来看,他是受到了刺激导致的神经性疼痛,所以您刚刚说的也没错,他思虑重,很多事压在心里,平时看着没事,体检也查不出什么,但是一旦受到刺激勾起了他的创伤,这疼痛就找上门来了,而且以你男朋友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比较严重的,如果再不进行干预,一旦再遇到更大的刺激,甚至有可能因为疼痛引发神经源性休克,那就有生命危险了。”

祝余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望向病床的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

“这个属于是心理问题,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哪疼治哪,所以给他打了止痛,但这个你也知道,治标不治本嘛,想要彻底治疗,恐怕还得找专业的心理治疗师来……我也就提个建议,药水已经挂上了,他现在会舒服一些,因为药水里有镇静的成分,所以他应该会睡久一点,反正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再走都行,有事按铃。”

祝余朝着医生微微欠了欠身:“好,谢谢医生。”

送走了医生,祝余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林谦:“哥,你先回去吧,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等他醒了我俩自己打车回去就成。”

林谦从旁边搬来了一把凳子放在床边,按着祝余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曲起手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少管你哥,坐这陪着他吧,我出去给妈打个电话,然后找人处理一下他的车。”

祝余仰头看向林谦:“谢谢哥。”

林谦揉了一把他的头,拿着手机走了出去,顺道拉上了病床旁的围帘。

祝余守在宋知砚的床边,轻轻捂住了他扎了针的冰凉的手。

“现在才发现,你了解了我的全部,我的两个家你都熟悉了,甚至连我爸妈和哥哥你都比我先认识,可是我对你呢,除了你叫宋知砚,是寰宇的总裁,其他好像一无所知,这样一看,我未免也太亏了吧,你怎么能这样呢,多不公平啊……”

“抱歉……”

祝余一愣,随即抬起头,就见宋知砚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正温柔地看着他。

“你醒了!”他立马起身,伸手摸了摸宋知砚的脸,“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疼吗?”

宋知砚微微摇了摇头:“好多了。”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医生说这药有镇静成分,你会多睡会儿,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宋知砚偏过头,蹭了蹭祝余的手:“怕你担心。”

祝余轻哼一声,等宋知砚蹭完便收回了手,双手抱胸瞪着他:“不想让我担心就该在不舒服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我或是联系120,如果我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你……”

他话语一顿,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深深闭上了眼。

衣袖被轻轻扯动,祝余刚睁开眼,就见宋知砚已经凑到了眼前,侧头吻上了他的唇。

“你的针……唔……”

“别动,就没事。”

略有些喑哑的声音在唇缝间流出,祝余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一手撑着床一手揪着宋知砚的衣服,微微仰着头,配合着宋知砚的动作。

良久,宋知砚才放开了他,而祝余已然是双颊绯红,眼里都泛起了氤氲的雾气,可他甚至来不及擦拭唇边的水渍,就急忙查看起宋知砚手背上的针。

“放心吧,我有注意的。”宋知砚抬起没有扎针的右手,含笑擦去了祝余唇边的水渍。

祝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躺下。”

宋知砚乖巧地躺下,只是手还紧紧握着祝余。

由于担心跑针,祝余也没敢动,只能就着被握着的姿势用另一只手帮宋知砚整理了下被子:“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宋知砚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困,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祝余安静地垂眸沉思了片刻,半晌他抬眼看向宋知砚,松了松被握紧的手:“那你先松开我,我把床摇起来点,让你靠着舒服些。”

宋知砚依言松开了手,可等祝余摇好床坐回来后,他又立刻伸手紧紧握住了祝余,像是生怕祝余跑了一样。

祝余回握住宋知砚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既然你让我问,那我就问,但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把一切都分享给我的那一天。”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从前不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特意解释……”宋知砚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又觉得矫情。”

他深吸了口气:“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关于我的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其实只是神经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等结束了就好了。”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祝余气得厉声反驳,“你今天直接痛晕了过去,再严重点可能会导致休克,是有可能致命的你知不知道!”

宋知砚一愣,随后垂了眼眸,轻轻摇了摇祝余的手,软着嗓音道:“抱歉,我就是……习惯了。”

祝余顿时心里像被针戳了一下,又酸又软,只能嘟囔着:“总之……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会心疼。”

宋知砚微微一笑:“好,我努力改。”

“所以你的病……”祝余抿了抿唇,试探着看了他一眼,“是怎么引起的?”

“……因为吃药。”

宋知砚的目光渐渐变得又深又远:“之前和你说过,我的父母并不是一对佳侣,他们门不当,户不对,但他们相爱了,我母亲……咳……不顾反对的和我父亲结了婚,原以为会是冲破门第之见的浪漫爱情,可结婚以后,我母亲发现我父亲开始不着家,理由是、是为了配得上我母亲而努力工作,可我母亲从小、被宠着长大,她需要陪伴,那样的日子久了,她就越来越敏感,后来有了我,月子期间在婆家那还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引发了产后抑郁,行为、咳、也开始变得偏激,以至于……咳、咳咳咳……”

因为乏力,他说的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喉头突然一哽,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祝余连忙站起身帮他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四下搜寻着,可床边空荡荡的,而他的手又被宋知砚握着,根本走不开。

这时,帘子被拉开,林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水。

他打开盖子,递到了祝余面前,祝余连忙接过,喂到了宋知砚的嘴边。

连喝了几口,总算把喉间突如其来的痒意压了下去。

宋知砚抬起头,看向林谦:“谢了。”

“小事儿,我……”林谦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刚好打完了电话进来……我现在就出去。”

他转身要走,却被宋知砚叫住了脚步:“不用,没什么不可以听的。”

林谦犹豫了一下,抬手把帘子拉好,留了下来。

宋知砚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总之,我一次偶然的生病让她发现这可以把父亲留在家里,于是后来,她便开始利用这一点,一开始是感冒,后来是胃疼头疼……次数越来越频繁,病症越来越多,为了‘治病’,自然得吃药,到后来,她甚至真的以为我就是病了,要吃药,吃多了,本来没病也真的成了病。”

宋知砚说的平平淡淡,几年的经历被他三言两语的概括,可依旧苍白的脸色却昭显着那段经历对他造成的持久的伤害。

祝余越听越揪心,只能紧紧咬住下唇,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好了,都过去了。”宋知砚抬手,轻轻抚上祝余的脸,“我多聪明啊,后来找机会联系上了外公外婆,他们知道以后找上了我父亲达成了协议,一起设计哄骗母亲离了婚,其实父亲也早就厌烦了我们,甩开我们两个拖油瓶,他就可以和自己的新欢在一起,因此很顺利的,我们就被外公外婆带走了,之后我就一直由外公外婆照顾着,母亲也接受了治疗,一切都结束了。”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祝余鼻音浓重地问道,“既然都结束了,为什么今天还会受到这样大的刺激甚至痛晕过去?”

宋知砚抚着祝余脸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收了回去:“我……她还在试图控制我,甚至……”甚至包括你。

后半句话宋知砚没有说出口,只是抬眼看向祝余,认真地说:“但她不会得逞的,也没有以后了,我和她,彻底断绝关系了。”

除夕夜,和剩下的唯一一个至亲断绝关系,就算从前有再多的不愉快,都让人难以平静地接受,更何况对于宋知砚来说,母亲的错误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生病,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而在治疗结束后,肯定还有过一段断断续续的相对幸福的时光。

有人说父母的爱有时就像湿棉袄,穿上冷,脱下也冷,或许对于宋知砚来说,就是这样。

而现在既然宋知砚已经选择了断绝关系,自然是让这件事结束得越快越利落越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任何试图劝和的话语和行为对宋知砚来说都像是在腐肉处敷药,不但没用还平添痛苦,因此祝余不但不会进行劝说,还会让宋知砚本就斩断的关系结束得再快速一点。

他吸了吸鼻子,握住了宋知砚的手:“那你跟我回家吧。”

第107章 科研的第八天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宋知砚和祝余一起坐上了林谦的后座, 三人一起前往林家。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大年初一的凌晨, 这样跑到男朋友家里去会不会太唐突了?”

“自己家里这样的情况,小鱼的父母会不会有意见?”

“这样临时的过去,连礼物都没准备,是不是不太合适?”

……

顿时,他只觉得平时柔软的车座变得比火车站的不锈钢座椅还要冷硬,让他坐立难安。

“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祝余就一个眼神甩了过来:“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你和我回家,要么我和你回家,你自己选。”

驾驶座上的林谦抬头从后视镜上看了宋知砚一眼:“我可警告你啊, 大过年的要是把我弟从家里拐跑了, 你知道后果的, 再说了, 就你市中心那个房子,你猜他们会不会追过去?”

宋知砚苦笑一声:“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放心吧, 我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吃不了你。”林谦一脚油门, 开着车子驶向西郊。

车上没有亮灯,只有周围路灯映进来的些许亮光, 借着这闪烁的灯光祝余侧着头安静地注视着身边的宋知砚, 只觉得心里一阵酸软。

此时的宋知砚没了平日里冷静果断挥斥方遒的气魄, 病痛让他没了力气,于是闭着眼靠着靠背休息,柔软得没有了棱角,尤其是刚刚那声苦笑, 就像无助得只能随波逐流的浮萍……

祝余抿了抿唇,紧了紧握着宋知砚的手:“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林谦闻言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安稳开着车。

宋知砚也睁开了眼,有些惊讶地看向祝余。

“可以不回我家,也可以不去你家,我们可以去找个酒店住,如果怕他们找上门,那可以去别的地方旅个游,或者回长乐村,本来过两天也是要回村拜年的,提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祝余认真地看着宋知砚,“你可以有很多选择。”

一阵酸涩感涌上宋知砚喉头鼻尖,他声音喑哑:“可这是你和父母的第一个春节。”

“我们已经一起跨了年,而且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春节。”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祝余还是转头看了前方坐在驾驶座上的林谦一眼,难掩歉疚。

突然,安静的车厢中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祝余转过头朝着笑出声的宋知砚看了过去,却迎上了一个脑瓜崩。

“好了。”宋知砚轻轻弹了下祝余的脑门,将人从为难中拉了回来,笑道,“我没有不想去,毕竟本来就只是早去晚去的问题。”

祝余眨了眨眼:“可你刚刚……”

“我只是在犯愁,现在准备礼物好像来不及了。”宋知砚拉起祝余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所以你要帮帮我,在叔叔阿姨面前多说说好话。”

祝余眼睛一亮,弯眼笑了,仰起脸自信满满地说:“包在我身上!”

前方驾驶座上,林谦无奈地扬起了唇角:“傻小子……”

当车子开到林家门外时,院子的大门缓缓开启,驶进院子就见别墅里灯火通明,听到动静的季雅歌匆匆跑出门外,林思诚紧紧追了过来,给她披上大衣。

三人下了车,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宋知砚刚想打声招呼说声叨扰,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猝不及防地被季雅歌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脑袋。

“听小谦说你刚挂完水?怎么样严重吗?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来来来快先进屋,这大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薄,这几天需要吃药吗?有没有忌口什么的?”

宋知砚懵懂地跟着季雅歌指引往屋里进,看着她认真且关怀的神色,他少见的有些无措起来,只能求助地看向了祝余。

祝余看了好笑,抿着唇只顾着乐,还是林谦先开了口:“好了好了,他已经没事了,要不然医生也不会放他回来不是,倒是你们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了他挂水要很晚,让你们先睡不用管我们的吗?”

“你们三个小孩子大晚上的在医院,我们怎么能放心嘛,总要看着你们平安回来才睡得下。”

“那我们现在回来了,赶紧都去睡吧,我都困死了。”

“行行行,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困了就去睡,要是饿了厨房有吃的。”季雅歌转头看向宋知砚,“小宋,刚刚小谦说你胃不舒服,我在厨房里煲乐点鸡丝粥,要是饿了可以喝点暖暖胃,不饿的话也别硬喝,免得睡不好,总之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客气,知道吗?”

宋知砚乖巧点头:“知道了,大过年的临时过来叨扰,也没带礼物,实在麻烦您了。”

“你看,这就客气了不是。”季雅歌佯装责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柔声叮嘱,“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小宋的房间就在小鱼的隔壁,已经收拾出来了,待会儿就让小鱼带你去房间吧,我和你林叔也不和你客气,就先去休息了。”

宋知砚点点头,道了晚安,目送着季雅歌林思诚回了房后,他轻轻舒了口气。

“怎么了?”祝余蹭到宋知砚身边,微微仰起头问道,“紧张?”

宋知砚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感觉……很开心,很温暖。”

宋知砚在林家住了下来,虽说一开始还是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就发现,季雅歌和林思诚是在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对待。

由于除夕夜睡得太迟,宋知砚又实在疲惫,次日他临近中午才醒,是起的最晚的一个。

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客套的嘘寒问暖,让他‘想睡几点睡几点,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可没想到却是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一句叮嘱:“虽说快要吃午饭了,但还是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你胃不好,平时还是要一日三餐准时准点,不吃早餐尤其伤胃,就算没睡够,也可以起来吃个早饭然后接着睡。”

只是宋知砚刚想表示自己记下了,就被季雅歌抢了话头,反驳了回去:“昨晚折腾到那么晚,还是睡觉比较重要,要是非得起来吃个早餐,本来的深睡眠都变成浅眠了,更伤身体。”

林思诚连忙表示:“这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我是说平时还是要注重一日三餐的。”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他该吃早餐还是该睡到饱,宋知砚一边吃着祝余给他夹的小菜一边开心地扬起了唇角。

可总有人不合时宜地来破坏他刚刚恢复的情绪,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初三一大早,宋曼就在陆常怀的陪伴下来了林家,声泪俱下的和季雅歌说着自己对宋知砚的亏欠以及她幡然醒悟想要好好对待这个儿子的心。

宋知砚就在二楼的楼梯口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的听着,祝余牵住他冰冷的手,才换来他眼神的一个波动。

“你决定好了吗?”祝余轻声问道。

沉默半晌,宋知砚微微点了头:“她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她。”

“好,那我去处理。”祝余勾住宋知砚的脖子,将人拉近,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回屋等我吧,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他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宋知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原本憋闷沉重的胸口顿时像是搬走了一块压着的巨石,轻松了不少。

他没有再在楼梯口停留,而是依照祝余的要求回了屋,他知道,他终于也有了一把名为爱的伞,为他挡下所有的伤害。

他不知道祝余说了什么,只知道宋曼再也没来找过他,甚至连夫人间的聚会都不参与了,据说是请了心理医生定期进行心理咨询,并开始吃斋念佛,打算皈依佛门。

宋知砚并不在意。

初三下午他就跟着祝余一家一起去了长乐村,得到了热情的招待,并和林谦林思诚一起规划了一下长乐村未来的发展,今天冰钓明天滑雪的,日子过的充实又满足。

几天的功夫下来,宋知砚和林谦之间的关系也和缓了不少,虽说偶尔还拌下嘴,但至少林谦看宋知砚的眼神不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还通力合作钓上了一条十多斤的大鱼,并兴奋地击了个掌。

祝余对此表示很满意。

可这样的平和并没有持续太久。

年后回了S市,两人各自回了工作岗位,经历一个年假后都忙到飞起,祝余闲来无事时常给他们送送饭什么的,倒是其乐融融,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

“你和哥哥又怎么了?”祝余接过宋知砚递来的汤喝了一口,“他知道我要出来和你吃饭气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你惹着他了?”

宋知砚摇头轻叹了一声:“请苍天辨忠奸,我可真是冤枉。”他往祝余碗里加了点菜,然后才放下筷子看着祝余委屈道,“城西有块地拍卖,我和他都没去现场,用的电话竞价,最后加价到只剩我们俩个,生生往上多喊了三轮,还是我反应了过来微信找了他,这才没有继续喊下去。”

祝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可这也是因为互相不知道身份,都是误会,哥哥应该不会生气才对啊。”

宋知砚拿起筷子悠悠道:“因为我是在喊完价以后找的他。”

祝余:“……”

正想着回去怎么哄哄自家哥哥,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张教授。”祝余接起电话,弯眼笑着打了招呼,“张教授,许久没联系了,近来还好吗?”

“恐怕不太好啊,”张旭清叹了口气,肃然道,“时间紧迫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雾林这边有三个孩子闯了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小鱼,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第108章 科研的第九天 他们是那三个学生的家长……

“什么情况?”祝余急忙问道, “张老师您不是去雾林进行地质考察的吗?怎么还带了孩子?”

张旭清气闷地哼了一声:“哪是我带去的啊,是几个大学生, 听说要来找什么蝴蝶,村民们不让他们进山,他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还是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了进去,到现在已经两天了,还不见出来,要不是他们的同学因为担心告诉了老师,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失踪的消息。”

“两天?”祝余皱起了眉,“报警了吗?搜救队联系了吗?”

“发现他们失踪时就立刻报了警,并组织了搜救队进山搜索, 我们考察队的人也加入了进去, 但是那雾林里实在是是太诡异了, 指南针根本用不了, 一进去就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打转,前一分钟还好好的后一分钟就起雾, 甭管外头怎么艳阳高照,到了里面什么阳光都照不进来, 暗乎乎的一片,我们进去了好多次, 一点点往里探, 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张旭清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目前推测,他们三个人是进了雾林的深处,我们也试图进去过,但才走一小段就迷了路, 而且卫星信号全无,我们的RTK和卫星电话都用不了,因此不敢深入。”

“救援队在重新设计救援方案,我就想着这样的行动,如果有一个对原始森林地貌特征比较了解,有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人一定会帮上大忙,更别说你还是个医生……当然,这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一来这件事确实危险,二来事发突然,你也要看自己的安排,这我们都明白,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直接拒绝就行。”

“我……”

这一瞬,祝余下意识就想点头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了口,脑海里浮现出了季雅歌林思诚和林谦的影子,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宋知砚,犹疑地闭上了嘴。

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啊……

他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准备开口拒绝,可是嘴巴张了又张,拒绝的话却也是堵在了嘴边。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径直拿走了祝余的电话。

祝余眨了眨眼:“宋知砚……”

宋知砚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手机那头说:“张教授,我这边在给祝余看机票,他会坐最近的一般飞机过去,预计明早七点可以到,不过还请你们那边做好接应工作,准备好他的房间让他休息,就算坐商务舱,在飞机上总归是休息不好的,这样的情况下让他直接进林子,我不放心。”

张旭清欣喜道:“那是当然!就算小鱼自己要求进林子我们也不会答应的,毕竟早上雾林里光线暗雾气重可见度低,就算再怎么救人心切,我们也一定会把救援人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就麻烦张教授了。”

“是我麻烦小鱼才对,我代表失踪的三名学生以及他们的亲人,像小鱼道声谢。”

寒暄了两句,宋知砚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了祝余,随后一边拿着手机操作着订票一边头也不抬地安排道:“快吃吧,虽说现在离起飞时间还早,但咱们还得先回趟你家给你收拾行李和装备,尤其是装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你快想想要带些什么,如果有需要临时买的我们现在就安排人去准备,帐篷露营灯什么的不用说,对了,还有雨衣……”

“宋知砚。”

宋知砚平静地按下指纹付了机票,然后抬头看向祝余。

在宋知砚平静的目光下,祝余反而有些无措起来:“你……你为什么……”

“因为你想去。”宋知砚淡淡地说。

他伸手拿起祝余的碗,给他盛了点热汤:“如果只是地质考察也就罢了,或许你会有些遗憾,但人生总有遗憾,也并非不能弥补,但这次,却是事关人命,如果还不让你去,一旦那几个学生出了点什么事……”他将汤碗递了过去,抬眼看向祝余,“它会变成梦魇,让你不安内疚一辈子。”

宋知砚说的确实没错,但正因为说的太过一针见血,让祝余还是升起了歉疚之心:“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宋知砚直直注视着祝余的眼睛,认真道,“救人从来不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能在挂心别人前多保重自己,一定要小心,不管结果怎样,你必须先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可以吗?”

祝余立马重重点了头:“我会的,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匆匆吃了饭,宋知砚送祝余回了家。站在门口的一瞬间,祝余突然有些心虚,只能委屈巴巴地看向宋知砚。

宋知砚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你先上楼收拾去,我去解释。”

祝余弯眼一笑,轻轻一蹦在宋知砚的侧脸上轻啄了一下:“就知道你最好了!”说完吹捧的话立马转身溜上了楼,丝毫没有人任何的拖泥带水。

宋知砚轻笑了一声,随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东西收拾起来其实并不算麻烦,先前上雪山的装备都被好好地收在柜子里,雨林不比雪山寒冷,不过羽绒衣虽然用不着,但基本的速干和抓绒外套还是需要的,毕竟这个时间段昼夜温差还比较大,除此之外比较特殊的就是要准备驱蚊液,以及所有的装备都要尽可能做好防水措施,尤其是雨衣和防水鞋袜的选择尤为重要,雾林里降水比较多,虽说十一月到五月是它的旱季,但还是有很大可能会遇上下雨,一旦防水没有做好,就容易导致被淋湿进而引发失温。

一切准备就绪后,祝余背着厚重的登山包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见季雅歌林思诚和林谦都在沙发上坐着,宋知砚则单独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那感觉,就像三堂会审。

祝余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脑子飞速转动着思考如何解释,于是林家三人就看到祝余在楼梯上犹犹豫豫探头探脑,活像只怂怂的小仓鼠,顿时都没了脾气。

季雅歌无奈起了身,朝着祝余招了招手。

祝余‘噔噔噔’跑到季雅歌面前,低垂着脑袋:“妈妈……”

“都准备好了?”季雅歌帮着理了理祝余肩上翻折的背包带。

祝余点点头:“嗯……”他怯怯地抬头,看了眼季雅歌,又扫了一眼同样走到他身边的林思诚和林谦,“那个,我……”

“好了,我们都知道了,”林思诚拍了拍祝余的肩膀,“既然决定了就去做,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祝余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宋知砚。

他竟然真的把人都说服了!

“想什么呢。”林谦屈指敲了祝余脑门一记,“怎么?就他宋知砚识理解你呗?”

“不是……”祝余瘪了瘪嘴,不敢反驳。

宋知砚轻轻拉了拉祝余,扫了眼他的额头:“有时候就是越在乎越重视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只是碰了巧,张教授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在身边。”

林谦瞪了宋知砚一眼,并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不是要去机场吗?走吧,哥送你去,顺便到公司给你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小装置,戴上以后五公里以内可以实现无信号定位,就算有磁场干扰,影响也不会很大,只要离你越近,仪器上显示的信号强度就会越大。”林谦顿了顿,一个抬手取下了厚重的背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嚯,“总之,如果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就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窝着……哥一定去带你回家。”

祝余抿了抿唇,眼眶一热,微微哽咽道:“谢谢哥。”

在林谦和宋知砚的护送下,祝余先去林氏集团取了装置戴上,然后前往机场,坐上了前往Y省的飞机。经过将近四小时的飞行以及两个小时的车程后,祝余终于来到了雾林外那个熟悉的村子,而张旭清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太感谢了,本来你刚和家人重逢没多久,我确实不该打扰你们团聚,但这次确实是遇上了麻烦,我们实在是需要帮助。”

“您太客气了,都是为了救人。”祝余遥遥望了眼雾林的方向,“咱们什么时候进山?”

“先不急,你长途奔波而来,确实应该好好歇歇,宋总也是特意叮嘱过的,再说这个时间雾林里还是漆黑一片,进山危险性太高,你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十点左右山里的晨雾散了咱们再进。”

张旭清一边说着一边领祝余往他租下的民宿走。

农村人总是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路走来遇上了不少扛着锄头提着篮子要去干活的农家人,接近民宿门口时,就见民宿外还围着五六个人,正在喊着什么。

张旭清轻轻‘啧’了一声:“怎么又来了,真是……”

祝余好奇道:“他们是谁?”

张旭清拉着祝余往另一边走去,并无奈地解释:“他们是那三个学生的家长。”

刚说完,前方有人回了个头,正巧和祝余撞上了视线,他愣了愣,紧接着就高声喊道:“在那!他们来了!”

第109章 科研的第十天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

祝余眨了眨眼,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群人围了上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迷茫地看向了身边的张旭清。

“这大早上的,你们怎么又聚在这儿啊?”张旭清上前一步把祝余拦在身后,对着来人挥了挥手,“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进山的时候,回去吧。”

一名中年男子立马高声质问:“为什么不能进山?你身后这个是不是你们要等的什么求生专家?人都来了还等什么?快进山啊!”

这话引来了声声附和,七嘴八舌各种声音说出的“为什么不能进!”“快去救人啊!”萦绕在祝余的耳边,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哭嚎,刺耳得紧。

祝余拽了拽张旭清的衣服:“张教授,他们是谁啊?”

“是那三名学生的家长, ”张旭清朝着祝余的方向靠了靠, 轻声道, “来的倒是快, 可偏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催促搜救队进山, 昨晚在民宿外堵到了晚上十二点,好不容易才给劝回去, 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又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啊!”离得最近的那名中年男子隐隐听到了张旭清的话,立马斥道, “我们倒是想进山找人, 可你们不让, 说什么不是专业的不能进山,会给你们添麻烦,可你们这些专业的也不进去啊!一会儿说下雨了不能进一会儿说晚上不能进,你倒是告诉我一天的时间里有几个小时是能进的?感情不是你的孩子不着急啊!我告诉你, 我们孩子可是985的高材生,都是保上了研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是!赶紧进山!”

“你们不进,我们就自己进!”

“我已经联系了媒体,想要什么样的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

祝余的脸色从路人的疑惑渐渐转为了冷静的愤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张旭清的面前:“刚刚是谁说要找媒体的?”

一名戴着眼镜的男人站了出来,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我。”他微微抬着下巴,带着些许的傲气,“我在自媒体行业也有一定的人脉,相信我,只要我想,‘985高材生为科研进入深山失联,救援人员散漫不作为’的消息会在一天之内登上各大平台热搜,如果你们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的话,现在就进山!”

张旭清的脸色变了变,他虽然已经有五十出头,但并不是2g网络的小老头子,对舆论的力量有多大这件事,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人以这种方式威胁。

祝余敏锐地察觉到张旭清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显然是气到了,于是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毕竟岁数说小也不小了,气大伤身。

他朝着张旭清弯眼一笑:“没事儿,这个我有经验。”

张旭清一愣,随后想起眼前人曾经可是热搜专业户。

“有经验?”眼镜男脸色一沉,“什么意思?找了个有前科的人来当专家?糊弄我们啊?”

祝余疑惑地看向他:“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谦虚,但……你不认识我?你真是搞自媒体的?”

眼镜男顿时心虚地闪躲了目光:“我……虽然我本人不做自媒体,但我有朋友做啊,而且这样的事情随便投稿一下再买个推送,分分钟成热点,营销号闻着味儿就过来帮忙宣传了,送你们上热搜还不是轻轻松松,都用不着动用我的人脉!”

他用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祝余:“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你?难道你也是搞自媒体的网红?”

祝余耸了耸肩:“不搞自媒体,但网红不网红的……以前我也说不好,现在么,倒是退网了。”

眼镜男心里一松:“原来是个塌过房的,难怪说有经验,你们救援队就找这么个人来指导救援?你们安的什么心?”

“要我说这些救援队的根本没想好好救人,分明就是为了博个名图个利来的!”

“就是!每次让他们进山都推三阻四的,这都第三天了,再这么耗下去就算找到人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啊!”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进山救人?十万块够不够?”

张旭清气到发抖:“不论是警方、救援队还是我们科考队,都只是想救人,我们完全没想过收你们一分钱!你们说这样的话,是对我们的侮辱!”

为首的中年男子叫嚣道:“那好啊!如果不图钱你们就进山呗,只要把人救出来,我给你们挨个道歉送锦旗!”

“你们够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再说下去,就过分了。”祝余冷下脸,“所有为了他们来的人,我相信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人救出来,现在不进山,只是因为山里天色太暗雾气太重危险性太高,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送命的!如果因为你们的逼迫我们在不合适的情况下进了山,一旦有人发生意外,是你一个锦旗就能抵过的吗?”

骤然间,一直叫嚣的家长们都住了嘴,尴尬地面面相觑。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位穿着警服的民警:“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又堵在这了?我说过的,只要天气合适我们立马就进山,一定竭尽全力把人救出来,你们这样非但无效,还耽误我们的时间,别围着了。”

他匆匆走到两人面前,侧着身体给两人挡出一条路来:“张教授,祝先生,咱们先进屋吧。”

两人跟着民警走向民宿,民警一边走一边和祝余自我介绍:“祝先生您好,早就听闻大名,感谢您这次愿意来帮忙,我是溪头村的民警,我叫魏忠,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休息?!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休息?”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什么天气不合适我看都是借口!你们就是不想冒危险进去救人!”

祝余转过头,就见人群中一位妇人披散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蓄满泪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愤愤地瞪着他们,显然,孩子的生死未卜让她的精神已经临近奔溃的状态。

祝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责备的话不忍说出口,可劝又劝不动……

中年男子抹了抹眼睛:“你们睁眼看看吧,我们这些家属都担心成什么样了?尤其是孩子的妈妈,那可都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要是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您看看她这个样子,是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那你们呢?”

中年男子一愣,抬眼看向祝余。

祝余冷漠地看着他:“孩子妈妈活不下去,那其他人呢?我看你和那位戴眼镜的男士就挺有条理的,从我见到你们起就是你们两个一直在带头,说明你们理智还清醒着,那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是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吗?冷静的和我们沟通,安抚其他人不稳的情绪,甚至可以给救援队做后勤,你们可以做的事情有那么多,却唯独选择了带着大家一起闹,闹得救援队没法在非进山时间好好休息,闹得情绪本就不稳定的人直接奔溃!”

祝余翻了个白眼:“真蠢。”

“你……!”

“嗯?”祝余歪了歪头,“怎么?又想把我挂网上,要挂你就挂呗,正好,你们转战网络也省得闲的没事在这边给我们添麻烦。”

他不顾张旭清震惊和无措的神色,拉起人就往屋里走,步子快得没有给那些家属丝毫截停的机会。

进了屋,张旭清叹了口气:“小鱼啊,你这还是冲动了,虽说咱们行事有理有据,可要是他们在网上哭一哭卖卖掺,总会引来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咱们现在可没精力去给他们一一解释啊。”

“就算我刚刚没有说出那句话,他们也大概率会把这事发上网的,毕竟有个‘自媒体人脉’哥在,早晚的问题罢了,还不如早点解决,免得事后澄清更麻烦。现在这样,要是他们真敢发,咱们就直接直播,我再让宋知砚给我找个熟悉直播的人帮忙管理一下直播间的秩序,到时候不需要咱们说什么,自有大儒为我们辩经。”

张旭清和赵忠对视一眼:“这个……好像可以啊。”

赵忠点头赞同。

祝余眯眼笑得像只小狐狸,点着头颇有些得意:“毕竟有经验啊。”

被家属们一耽搁,又抽时间联系了宋知砚做好应对准备,这么一折腾下来离计划的进山时间只剩下两个小时左右,祝余抓紧时间小憩了半小时,随后起身和救援队队长吕尚志,民警队长赵忠以及科考队队长张旭清一起对着地图沟通了一遍救援计划。

“前天晚上十点二十三分我们收到了报警电话,次日上午九点左右我们开始进山寻人,这一次我们只找了外围,并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断枝痕迹,但由于树林茂密痕迹太少,还时不时就迷失方向,我们搜索的进度很慢,下午我们开始往深处慢慢探索,发现了一个辣条的包装袋,但紧接着突然起了一阵雾气,可见度极低,我们有些队员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就掉了队,好在吕队长反应很快,立马开始点名寻人,随口又下起了小雨,加上天色渐晚,我们只能退了出来。”

赵忠说完,吕尚志接着道:“我们昨天在本地人的帮助下搜索了五公里左右的外围区域,可以肯定的是,目前通过已有的痕迹判断,那些孩子肯定进了雾林深处,那是本地人都不敢进的地方,听村民们说,只有村口的那个郑大眼敢进的比较深,但他最近好像去外地买小猪崽儿去了,联系不上,所以咱们今天没有向导,只能自己进。”

祝余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地图思索着:“你们刚刚说,昨天下过雨?”

“对,昨天傍晚下了一场,不大,但是持续时间有一个小时左右。”

祝余轻轻‘啧’了一声:“这可麻烦了啊。”

下雨,就意味着很多痕迹会被雨水冲刷,也意味着森林里的那三人面临着失温的危险……

“笃笃。”临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站着个救援队的队员。

见众人朝他看来,他举起了手机:“队长,咱们被发到网上了。”

第110章 科研的第十一天 进山

队员进了屋, 把手机放到了桌上,手机里正播放着一个视频, 配音是营销号最常使用的那个变了音的女声,搭配着‘高材生进山科考失踪,救援队形式散漫不作为’的文案,刺耳中带着些尖酸刻薄。

在逐渐冷凝的气氛中,视频播放结束。

吕尚志拿起手机按灭了屏幕,那尖利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脸色黑沉地将手机递还了回去,并朝着队员挥了挥手:“让咱们的队员暂时都别上网了,也别在网上争论,我们会处理的,现在先让大家再次检查一下装备, 再过半小时咱们就进山, 救人第一。”

“是。”

队员走出了屋子, 并带上了门。

短暂的沉默后, 吕尚志一拳砸在了桌上,再也忍不住怒意爆了粗口:“妈的!一群没良心的!”

“他们也是不了解……唉……”张旭清试图为那些家属寻找着借口, 可是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连自己都劝解不了, 只能叹了口气。

祝余嘴角抽了抽:“就算他们不了解,你们也解释过无数遍了吧?我以为他们中至少有一个聪明的……难道他们都觉得自己很占理?”

赵忠无奈地摇摇头:“也许不是因为占理, 而是觉得大众都会站在弱势的一方, 这种人啊, 我可见得多了。”

可就算见得再多,遇见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平和心态,就连赵忠都忍不住烦躁的捋了下头发,靠着职业素养硬生生忍下到了嘴边的国粹。

他掏出手机:“我向上头申请发个通报澄清一下。”

“那个……”祝余眨眨眼, “赵警官,发通报的时候能顺便帮忙带个链接吗?”

很快,一则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发上了各大平台。

最初压根没人注意到在小小的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官方发布了热点相关的通报,直到一群神秘力量突然出现,官方号的流量骤然大增,各种评论点赞都跟了上来,并被大量转发,引来了不少吃瓜路人的围观。

通报里是官方的回应——‘目前正在努力搜救中’,可具体怎么搜救却没有半个字的提及,网友们顿时觉得被敷衍了,打算到评论区里留下自己的声音,结果却看到了官方评论置顶的一句:“救援现场直播中【链接】”。

于是,大量网友涌入了救援直播间,很快就将直播间推上了热榜。

直播间里没有主持人,甚至完全没有人理会在线的网友,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时不时地还有人走到了摄像头面前,留给直播间观众一整个屏幕的后背。

【都没人管管我们的吗……】

【这是不是最嚣张的直播间?】

【他们这是在干嘛?怎么还不进山搜救啊?】

【等等,你们看右边那个人!】

【好像……是小鱼?】

【是他是他就是他!】

【啊啊啊啊啊啊小鱼也在!那我站官方,不进山肯定是有原因的!】

【粉丝能不能理智一点,别看到你家哥哥就没了脑子行不?】

【你管得着吗?我就是相信小鱼!】

【看清楚了,他们现在还在楼房里,都九点多了还没进山,证实了失踪者家属的说法,明显是在怠工!草菅人命!】

【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官方都直播了,就安静的地看,别一上来就满嘴碰粪,小心之后打脸!】

【呵!追星的脑残】

【你们别吵了,我就是溪头村的,不进山是因为早晨山里太暗,还经常有晨雾,不是怠工】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告诉我太暗了?】

【楼上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

“老大,山里雾气散得差不多了。”

“集合!”

很快,一共二十人左右的队伍都在镜头前集合完毕,大家衣着并不统一,但都穿着反光背心,背着厚重的登山包。

【山那么大人这么少,真的不是作秀给我们看的吗?】

【进雾林可不是人越多越好,知道葫芦娃救爷爷吗?没经验的人进去了就是这个结果】

【居然还有女生?真不是去添乱的吗?】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说的女生叫程霞,是地质研究所的副教授,有着丰富的野外考察经验,曾在塔克里的无人区发现过金矿】

【地质研究所的怎么也来救援了?】

【人家科考队本来是来这做考察的,加入救援完全是义务帮助】

“今天,我们将要进入雾林深处进行搜救,这次的搜救和以往的情况都很不一样,危险性很高,不仅会遇到信号丢失,突然起雾,迷路等情况,还要做好遇上野生动物的准备,比如蛇,野猪,甚至还有熊!”吕尚志扫了一眼面前的队员们,“我们搜救队,一直是公益性的,在场的也有不少是独生子,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咱们没有必要为了三个莽撞的小年轻冒这么大的风险,谁的命不是命啊!”

赵忠瞅了眼前方的镜头,又瞅了眼身边的吕尚志,他张了张嘴,但看到吕尚志眼里的愤怒干脆地闭了嘴,掏出屏幕都没有亮的手机放到耳边,并悄悄朝着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年轻民警招了招手,带着人默默走出了房间。

吕尚志眼角余光瞥了离开的赵忠一眼,继续朗声道:“所以,我把话撂这!现在有想退出的立刻就可以退!如果担心有人对此叽叽歪歪,放心,谁说闲话我找谁,一个个的找!带上律师聊,讲道理不行那就按照不讲道理的来,总能让他给你们赔礼道歉!”

祝余在一旁看着,心里‘啧啧’两声。

据说这位吕尚志家里是做娱乐产业的,虽说是正经买卖,但这种产业能做到全国连锁,肯定有些手段,因此说起话来总带着些道上的蛮横劲儿。

他的话队友们自然是信的,但没有人动弹。

吕尚志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了解自己的弟兄们,不会因为害怕就退缩,再说来前队里挑人的时候这些话就说过一遍的,大家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话与其说是提醒队员,不如说是警告某些不明真相就到处咬人的网友。

“好!大家都是好样的!等出来后,我请大家吃海鲜大餐!现在给大家五分钟时间,最后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尤其是驱蚊液,雨衣,防毒面罩……”

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在埋头检查着装备,吕尚志走在大家身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哪怕此前他已经叮嘱过无数次。

【感觉……真的很危险诶】

【他们就像是战士,准备奔赴到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个森林而已,说得神神叨叨的是为了免责吧】

【脑干缺失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知识匮乏就善用度娘搜索一下,你知道雾林有多大吗?你知道在里面迷路的概率比你考试不及格的概率还大吗?不知道就别瞎逼逼!】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开始前往雾林,摄像头被取了下来,刮倒了祝余的衣领上。

刚下楼,就遇见了还守在门口的家属们。

这回他们倒是没有围上来,只是站在一旁紧紧注视着他们,泪眼汪汪的,直到队伍即将走到他们身边,一名妇人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那个……”她呜咽着,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我们知道找媒体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只是太担心孩子了……都三天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给你们道歉,只要你们能救我的孩子,我给你们跪下……”

“你要是跪了,就又是在耽误我们的时间。”祝余无奈又心累地叹息了一声,“能别把这些来义务救援的人想的和你们一样坏吗?大家只想救人,不想和你们勾心斗角。”

家属们跪到一半的身子僵在了原地,跪也不是站也尴尬,救援队伍里也没人过来搀扶或打圆场,只是一个接一个地走过他们身边,并附赠了一个白眼或是一个冷哼。

【看懂了,救援人员因为时间环境不合适暂时无法开展救援,这些家属就道德绑架】

【还把咱们当枪使……】

【这些人的账号在哪里,我有时间,我陪他们聊聊(微笑.JPG)】

考虑到分开搜索可以提高效率,又担心分的太散容易遇上危险,最终队伍分成了两支,吕尚志带领的救援队人数多且配合默契,自成一队,科考队民警和祝余组成另一队,祝余给每人发了一个林谦给的定位器,定位仪则自己一个吕尚志一个,还有一个给了留守的民警,以备不时之需。

踏入雾林的那一刻,一股属于密林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树冠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遮天蔽日,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外边再怎么艳阳高照,到了树林里就只剩下了可以分辨白天黑夜的亮度——而且这黑夜总是来的更早去的更晚。

因为缺少阳光的照耀,大多数的树木上都长满了青苔,给这雾林更添了点久远的神秘气息,用青苔分辨东南西北的方法也因此失去了功效,毕竟无论哪个方向的青苔,长得都挺茂盛的。

雾林,禁林。

不得不说,连祝余的心里都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他深吸口气,踩着脚下厚厚的腐烂落叶,一步步朝着林中走去。

而在林中深处一个洞穴里,几个年轻人正瑟瑟发抖地围坐在一起,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堆火,就像在盯着救命稻草一样。

一个男人丢了手里的木棍,站了起来:“今天是进山的第三天了,如果按你们说的会有人报警,那现在搜救队一定已经进山了,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雾林太大了,等他们找到我们……我想,我还是试着往外找找,看看能不能和他们接应上。”

“不行!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要是再来个过山峰……你不能丢下我们!”

“那能怎么办?是你们非要来找什么蝴蝶的!我都劝了你们非不听,难道要我们都等死在这吗?”

“那……那我们也去!”

“去干嘛?拖累我?”男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行了,我刚刚在周围检查了一圈,这附近没有蛇窝,你们就乖乖在这等着哪都别去,接应不到人的话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注意到年轻人们犹疑的神色,男人翻了个白眼:“你们难道怀疑我会自己跑走?我自己都迷路了能跑到哪儿去?操!真是欠了你们的了!”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朝着洞外走去,还不忘叮嘱了一句:“老实给我待着!”

年轻人不敢再拦,只能眼巴巴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