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科研的第二天 你想去是不是？
“地质考察？”祝余挠了挠头, “可我根本不懂地质考察啊。”
“虽然你不懂地质考察，可你懂野外生存, 而且还是中医，对大多数植物都了如指掌，这在野外是非常有用的技能！我相信，你的加入一定可以给我们带来惊喜！”张旭清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后抬头对着祝余认真地说，“但有件事我也必须要让你知道……这次我们要去的，是雾林的深处。”
雾林，祝余也曾去过，在参加‘绝竞荒野’国内赛的时候。
可那时候进的只是雾林的外围，而雾林真正的危险, 在于其深处混乱的磁场和瘴气, 就算是无人机飞进去没多久也会失联, 以至于到了技术发达的现在, 也没有人知道雾林里到底有什么。
“在七年前我们也曾有考察队进去过，可刚进去没走多远就因为混乱的磁场和雾气迷失了方向, 好在当时带了个本地的向导，凭着向导的经验才最终在失温脱力前走了出来, 但后来经过复盘，大家也都清楚, 他们那次的有惊无险, 还有百分之七十的运气。”
张旭清叹了口气：“从那以后, 雾林就彻底成为了禁区，未经批准不得擅入，可寻常人可以不进，我们这些地质工作者却不能因为那一次的失败就放着雾林彻底不管, 雾林总面积约有一万三千平方公里，这样宽广的面积下谁也不知道究竟藏着多少的矿藏，就算没有矿，这里的地层结构和生物多样性也十分值得研究，这是一个危险的宝库，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安全地打开它。”
张旭清顿了顿，看着祝余认真道：“三月份，将是我们沉寂七年后首次开启对这座宝库的探索，这一次我们会做好一切准备，组建一只专业的队伍，而我希望，你能够加入进来，让这只队伍更加强大！”
老实说，祝余有些心动。
在误打误撞参加了‘穿越无人区’之前，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里度过的，他喜欢也习惯了和中草药打交道，而雾林所在的地区，正是中草药的道地产区之一，在这片密林里，说不定真有些和七匹叶人参一样珍贵的草药存在！
可是……
祝余看了眼门外，又侧头看了眼宋知砚，蠢蠢欲动的心满满冷静了下来。
可是，他现在有家人了。
“抱歉啊，”祝余歉然地朝着张旭清笑了笑，“我恐怕……”
祝余还没说完，张旭清就了然地点了点头：“理解，毕竟这事还是有不小的危险性，”他深深看了祝余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其实离我们正式行动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你大可以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参与进来，我们随时欢迎……加个微信怎么样，就算你最后还是选择拒绝，我相信你依旧对雾林有着很大的兴趣，等行动结束我们安全返回，或许可以给你发一些有意思的生物图片。”
张旭清四十多岁了，算是祝余的长辈，作为长辈提出加微信的请求，还给出了合适的理由，祝余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拿出手机和张旭清交换了联系方式并加上了微信。
围观了全程的宋知砚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他知道，张旭清这个举动，俨然是在祝余的心里埋下了一棵种子，以后每当祝余打开微信看到联系人，总会想起这个危险又诱人的行动，如果张旭清在之后的日子里时不时以咨询野外生存技巧为由给他发一些信息，更是会让他的本就动摇的心更加倾斜。
而现在的祝余，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交换联系方式。
张旭清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这次冒昧前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另外还要祝贺你回家，恭喜啊。”
祝余连忙端起果汁，以果汁代酒敬了一杯，而后又寒暄了两句，等两位教授遇见熟人和他们暂别后，他轻轻舒了口气，随后转头朝着宋知砚笑着撒起了娇。
“又喝完了一杯果汁，再这么喝下去，我恐怕都不用吃饭了。”
宋知砚接过他手里的空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那就休息会儿，应该很快就开宴了。”他领着祝余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祝余的身上，温柔且专注。
祝余有些羞赧地眨了眨眼垂下眼眸，轻声嘟囔：“怎么这样看我……”
“你想去是不是？我是说……雾林。”
祝余立马抬眼看向宋知砚，飞快地否认：“才没有！”
宋知砚摇了摇头：“回答的太快有掩饰之嫌。”
“……好吧，”祝余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捏出了一条缝，“有一点点想，可是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呀，总不能还任性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都不管不顾了吧。”
宋知砚眼里流露出一些不赞成，可刚张了张口，就听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呼唤。
“小鱼。”
祝余和宋知砚齐齐闻声看了过去。
一直在迎接宾客的林思诚季雅歌和林谦齐齐出现在了门口，而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看着那两个有些局促的身影，祝余缓缓睁大了眼睛：“赵叔，赵婶……”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慢慢从惊讶转变到了惊喜，“赵叔赵婶！”
他起了身，朝着赵叔赵婶小跑了过去。
赵叔赵婶也放下了局促，拉着祝余的手笑得开心：“诶诶诶，在呢。”
“你们怎么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是你妈妈给我们打电话，说要办个酒宴告诉大家你回家了，让我们也过来一起帮你庆祝，说你一定会开心的。”
祝余用力点了点头，双眼弯成了新月，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很开心。
“你妈妈本来还打算邀请咱们全村人都来，可这天寒地冻的，咱们村里的人年岁都不小了，还是别折腾的好，所以大伙儿就派了我俩过来，还给你带了些粘豆包和年糕，都交给记账先生了，你回去记得赶紧拿出来放冰箱，别坏了。”赵婶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有些自责地搓了搓手，“唉，出发的时候没想太多，就拿了个袋子随便装了下，但东西都是好的！真的！出发前刚做的，新鲜着呢！”
祝余一愣，这才注意到赵叔和赵婶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
他们穷苦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有几件衣服祝余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他们现在身上穿的这种好看但不方便干活儿的衣服，是他们从前连看都不会看的。
这是为了来见祝余，特意买的。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得无法说话。
“赵叔赵婶，有我的吗？”
祝余转过头，就见宋知砚笑着说：“怎么就记着小鱼啊，我也想吃粘豆包和年糕，赵叔赵婶偏心啊。”
“哎呦，这……”赵叔转头看向赵婶，摊了摊手，“这还真给忘了。”
赵婶一巴掌拍在了赵叔的手上，并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头对着宋知砚柔声笑道：“小宋啊，真不是婶子偏心，这不是小鱼有喜事吗，就记着他了，你放心，等回村了婶子一定给你专门做一锅，给你寄顺丰，保证新鲜！”
“好嘞，还是赵婶好。”宋知砚转头朝着祝余挑了挑眉毛，像是在炫耀着自己也有好吃的了。
祝余抽了抽鼻子，轻哼了一声：“那我也是第一个吃到的，赵叔赵婶就是偏心我。”
“瞧你这得意的样儿，”宋知砚忍笑捏了捏他的鼻子，“没关系，我也偏心你。”
瞧着两人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样子，赵叔赵婶乐不可支，再没了一开始的局促，一旁的林家夫妇和林谦顿时也都松了口气。
最重要的客人终于到了场，宴席也正式开始，等大家陆陆续续落了座后，祝余在林思诚季雅歌和林谦的簇拥下上了台。
“各位，欢迎大家来参加我林某人举办的宴会，今天邀请大家到此，是为了给大家分享一件我林家的喜事，相信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了。”林思诚顿了顿，在台下接二连三的附和恭喜后乐呵呵地宣布，“是的，我们家被偷走二十三年的小儿子，终于找到了！”
他回过头，朝着祝余招了招手，等人走到身边后牵起祝余的手，看着已经比他高的孩子不禁感慨：“二十三年，从当初连话都不会说路还不会走，到现在已经比我都高，我们错过了太多太多，我们没能好好照顾他，陪伴他长大，这二十三年里我就时常忍不住在想，他在做什么？他过的好不好？冷了有没有衣服穿饿了有没有东西吃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每次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害怕，但是幸好，幸好，他遇上了一群朴素善良的人。”
“我要感谢长乐村的村民们，让我的孩子在离开父母的情况下还可以在爱的包围里长大，真的，谢谢。”
林思诚带领着，一家四口人齐齐朝着主桌上的赵叔赵婶鞠了个，惹得赵叔赵婶连忙无措地站起了身，好在宋知砚在一旁安抚着，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另外我更要感谢我孩子已故的师父，是他把小鱼带回了一个温暖的家，也因此，我们将尊重孩子的意见，保留现在的名字，祝余，继续随师父的姓，不做更改。”
这话一出，台下多多少少出了点细碎的讨论声。
不改姓，这还算认祖归宗吗？难道是因为家产问题……
祝余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了父亲，林思诚接收到目光后，将话筒让了出来。
“不改名不改姓，是我要求的。”祝余朗声道，“我是师父养大的，我不想忘记这一点，也不能忘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是爸妈的孩子了，血缘依旧是我们最深的羁绊，而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现在，我有两个家，一个家在长乐村，一个家，在爸爸妈妈和哥哥的身边。”
他说完转过头，就见季雅歌林思诚和林谦朝他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林思诚上前，拍了拍祝余的肩，接过了话筒：“小鱼就算不姓林，也依旧是我林思诚的孩子，从今天起，他将和林谦一样，获得林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至于未来他是否会进公司，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毕竟我的这个孩子，好像更向往星辰大海。”
林谦的话引起了一片友善的笑意。
一顿饭也算宾主尽欢，而今天过后也算是昭告天下，林家正式多了一位成员——祝余。
第102章 科研的第三天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宴会结束,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道别离开，张旭清在离开前特意和祝余又聊了两句, 宋知砚在一旁默默听着，只觉得这场面简直就像人贩子在诱拐小孩儿。
可他没有出声阻挠，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双眼放光的祝余。
他爱祝余，而这份爱，绝不会成为囚笼和枷锁。
手里的手机轻声嗡鸣着振动了两声，他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我们要准备回去了，前两天在商场看见了一条领带很适合你就买了，一直放在车上没机会带给你，方便过来取一下吗？”
宋知砚下意识打出“不用了”三个字, 正要发送, 手却停了下来, 他沉思片刻, 最终删除了着三个字，转而发了一句：“稍等。”
他看了眼和张旭清聊的正开心的祝余, 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转身宴会厅外走去。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 祝余无声地朝着他的背影投来了一道担忧的目光。
宋知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宋曼拎着个袋子在车边等着,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缓步走了过去。
宋曼露出了微笑, 递出了手里的袋子：“拿着吧，回去试试，应该和你今天的衣服也很搭。”
宋知砚接过袋子，道了声谢。
他没有离开, 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知道，宋曼特意叫他出来，绝不会只是为了送一条领带。
“你……”宋曼犹豫了一下，侧头看了眼车里等着的陆常怀，在陆常怀鼓励地目光下她深吸口气，看向宋知砚，“你从小就很独立，现在更是，老实说我没有资格管你太多，也管不了你，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找个时间带他回来吃顿饭吧，今天见面仓促，总要再正式的互相认识一下才好。”
宋知砚眼中微微泛起了波澜，他犹疑着看着宋曼，带着些难以置信：“您……同意了？”
宋曼轻叹了一声：“同意不同意的，我说了也不算呀。”
宋知砚垂了眸，默认了宋曼的说法。
“自从上次去了你那，你就再没回过家，甚至连电话信息都没有一个……是，上次是我的错，可我那也是因为担心你啊！你自己就开着一家娱乐公司，应该是最懂人言可畏这句话的，你……”
“咳咳！”
车内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打断了宋曼逐渐激动的情绪，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总、总之，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也体谅体谅妈妈，别再为了这个和我怄气了。”
宋知砚恍然想起了多年前，他拒绝了陆常怀的邀请，捧着自己大学和研究生期间用奖学金做投资给自己备下的创业资金，从短剧做起闯进了娱乐圈，那时候，宋曼对他很不支持。
“娱乐圈哪是那么容易闯的，鱼龙混杂乱的很，你一个小孩儿又没有这方面的背景那能做的起来？！”
“别想着你赵叔叔能帮你，他人老实，绝不会搅进那种圈子里。”
“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么优秀的学历背景做什么不好，你赵叔叔还让你进他的公司管理企业，多好多体面啊，为什么就非要去做这个呢？”
……
他性子倔，直接和家里断了联系，自己摸爬滚打着，竟然真把公司做起来了，甚至成为了业内的一根顶梁柱。
他闯出了名声，宋曼也找上了门，那时候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体谅体谅妈妈。”
体谅？
宋知砚心中冷笑，如果真不体谅，他早就断绝母子关系了。
“……有时间就带祝余一起回来吧，好好吃顿饭，总归是要好好认识一下的……小砚，听到了吗？”
宋知砚回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把宋曼送上车，目送着车子远去，他低头看了眼手里装着领带的袋子，眼中晦暗不明。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干嘛呢？”祝余从他身后探出了脑袋，“怎么一个人站这发呆？”
“哦，没事。”
宋知砚随口应了一句，紧接着就注意到祝余看到了自己手中的袋子，于是解释了一句：“刚刚出来送我母亲，这是她送我的领带。”
“你怎么不叫我一起？今天第一次和你妈妈见面，只匆匆说了……”祝余回忆着，掰着手指头仔细算，最后可怜兮兮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句话。”
“除了一开始见面自我介绍说了两句外，后面我一直照顾着赵叔赵婶，怕他们不适应，都没能去和阿姨多说两句，现在连送都没来送……天啊，这会不会显得我很没有礼貌？”
祝余一把捂住了脸，欲哭无泪。
宋知砚无奈地笑着拉下祝余捂着脸的手：“好了，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看中你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妈，你不用管她的想法，任何时候，都不用。”
祝余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眯了眯眼：“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婚前渣男语录？”
宋知砚哭笑不得：“脑袋里都装什么了？最近短视频刷多了？”
祝余撇了撇嘴，悄悄抬眼看了下宋知砚，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可就算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被始终垂眸认真注视着他的宋知砚逮个正着。
“想问什么？说吧。”
在宋知砚纵容的目光下，祝余嗫喏着开了口：“那个……你妈妈身边的那位男士……？”
“他是我的继父，”宋知砚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说清楚这段过往，“我亲生父亲和母亲并不算是一对佳侣，所以最后分开了，父亲离开的时候是净身出户，我跟着母亲，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都是我外公外婆在管我，虽然更准确的说是保姆在管，后来她好点了，外公外婆就让她去旅游散心，在旅游的时候，她遇上了陆叔叔。”
他耸了耸肩：“其实我个人认为，我母亲此生最大的幸运恐怕就是遇见了陆叔叔，他确实是个好人。”
宋知砚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祝余的心里却是一揪。
一段婚姻的破碎，孩子很难不受到影响，尤其是宋知砚的称呼……
“这样啊……”
听着祝余的呢喃，宋知砚避开了祝余的目光，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可刚侧眸，就正好看到一只手朝着自己的脖子揽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揽住了祝余靠过来的腰。
祝余双手挂在宋知砚脖子上，微微仰着头，弯眼笑了：“那遇见我，是不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啊？”
宋知砚喉结上下一动，瞬间的怔愣过后，他轻笑了一声，闭上眼贴上了祝余的额头：“是，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们在繁华的市中心旁若无人的额头相贴，此时此刻他们一个只想着给对方最大的慰藉，一个只想着拥抱他的全世界，其余的，都与他们无关。
过了许久，宋知砚缓缓放开了祝余，并敏锐地朝着一旁看去，而顺着他的视线，祝余看到了站在一起笑得开心的林思诚季雅歌和赵叔赵婶，还有一个一脸没眼看的林谦。
祝余‘噌’地一下红了脸，抬手掐了一把宋知砚的腰，咬牙切齿：“都怪你，引诱我！”
宋知砚忍笑点头：“嗯，怪我。”
季雅歌朝他们招了招手，祝余瞪了宋知砚一眼快步小跑了过去。
“我们要回家了，你呢？是跟我们回家还是……”季雅歌看了眼祝余身后跟来的宋知砚，意思不言而喻。
祝余当即道：“我当然跟你们走。”
赵婶了然地挥挥手：“哎哟，你不用管我们，你爸妈把我们安排得可好了，我们也没那么快回去，既然都出来了，当然要好好逛逛，我们两个老头子还没旅游过呢，你妈妈给我们安排了那个叫什么……”
她侧头看了眼季雅歌，季雅歌帮着说了句：“地陪。”
“哦对，地陪，还管吃管玩的，总之不用你，你要是跟着我们还玩不痛快呢。”
听赵婶这么说，祝余抬手蹭了蹭鼻尖：“这样啊，那我……”
“你就约会去吧，”赵婶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好好约啊。”
赵婶一句话，祝余刚冷静下来的脸顿时又热了起来。
赵叔赵婶在S市待了一周，季雅歌给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完全用不着祝余操心，一周后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和礼物，开开心心地登上了返程的飞机，还和祝余约好了，正月的时候回家吃白菜猪肉血肠和猪皮冻，晶莹剔透的那种。
送走赵叔赵婶，祝余越发清闲了下来。
原本每天上山采草药，进镇上采购药品器材，挨家挨户看诊，每天为着一个村忙的脚不沾地，可现在村里开了路，种植的草药有了固定的药材商，因为药材质量好收购量大，等开春了还能再开些地来增加药材产粮，村里的人兜里也都鼓了起来，日子越发有盼头，生病的都少了，而且就算有人生病，医疗这方面也有林家扶持，不需要祝余再担心。
看着卡里一日比一日多起来的余额，祝余突然发现，他似乎成了个可以躺平的富二代。
第103章 科研的第四天 再次拒绝的邀请
日子虽然清闲, 但祝余也不是无所事事。
家里的花园里被腾出了一块空地，虽然肯定比不上村里地方大, 但也可以供祝余种上一些喜欢的植物，比如金银花紫苏薄荷之类的。这段时间得了空祝余就去翻地消毒填肥，准备在开春前把地养好。
除了拾掇花园外，祝余还和中草药研究所的曹教授建立了联系，中草药研究所有自己的药材培育基地，自从发现祝余在中草药种植方面也有心得，两人就时常交流经验。
“……所里已经决定在长乐村建一个中草药培育基地作为试点，深入研究环境对中草药质量的影响，作为对比，我们在J省的基地也将进行同批次种子的培育, 考虑到培育方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我们准备邀请一位熟悉且擅长长乐村药材培育方式的人作为顾问加入到我们的团队中来。”
听着手机外放传出的声音, 祝余拍打着手上泥沙的动作一顿, 隐隐猜出了曹教授的意思。
果然，紧接着就听对面传来了一句：“小鱼啊, 你有兴趣吗？ ”
老实说，祝余当然是有兴趣的, 可他只是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后笑了笑：“谢谢曹教授, 不过……”
“我明白。”没等祝余说完, 曹教授就了然地叹息了一声。
祝余抿了抿唇,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还是曹教授先开了口：“你的事情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也理解你想要多陪陪父母的心情，可其实这两者并不冲突啊, J省和S市相邻，就算你选择住在家里跨省上班，每天上下班通勤也就四个多小时，还是有很多人这样做的，如果觉得通勤时间长来回跑的太累，那也可以在基地附近租个房，周末再回家，这都是很好解决的嘛，重点在于你想不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虽说刚开始只能是个编外顾问的工作，但时间久了，你工作上又很出色的话，基地那边完全可以给你腾个位置出来，到时候考个试走个流程，自然就进编了。我也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也不需要在乎什么编制什么六险二金的，可是小鱼啊，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会闲的下来的人，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你真的喜欢吗？”
“你也不用着急着给我答复，目前这个事还只是个想法，要等年后回来才会开始做项目书然后申报审批，一系列流程下来还有的等，你可以慢慢想，想想你今后究竟想要做什么样的事，过什么样的生活。”
曹教授的语重心长深深砸进了祝余的心里。
挂了电话，祝余蹲在地上，望着面前被翻过一遍的土地发起了呆。
老实说，这片地实在不算大，种不下多少东西，在长乐村，随便找个角落把杂草一清都比这儿大，而且土壤肥沃，完全不需要专门用肥料去养土，可在S市别墅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小小的贫瘠的一块土地却可以抵得上三线城市一套房。
而他正在用这套房种着市面上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一斤的东西。
暴殄天物吗？
当然不算。对于林思诚和季雅歌来说，让祝余开心就是这片地最大的价值。
而祝余也确实是开心的，在听到曹老师说这段话之前他一直兴致勃勃，可现在，面对着这片小小的土地，他却恍然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过家家游戏。
在小小的土地上种下零零星星几粒种子，每天浇水施肥不是为了长出多好的药材，而是为了打发自己闲暇无聊的时光。
曹教授说对了，他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小鱼。”
身后的呼唤让祝余回过神，他转过头，就见季雅歌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车厘子站在门前朝他招了招手。
“别忙了，先歇歇吧，回来吃点水果。”
祝余深吸口气，朝着季雅歌扬起了笑脸：“好，这就来！”
曹教授还有句话说的也没错，时间还早，他可以慢慢考虑。
他洗了手，回到客厅坐到了季雅歌身边，伸手拿出一个草莓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甜。”然后又伸手拿了一个递到了季雅歌嘴边，“妈，你也尝尝。”
季雅歌笑着接过祝余递来的草莓，吃了一口，然后在祝余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并表示了赞同：“确实甜。”她吃完了草莓，然后摇头拒绝了祝余再次递来的车厘子，抬手揉了揉祝余的脑袋，“我刚刚就吃过了，你自己多吃点。”
她温柔地注视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眼中满是幸福与欢喜，可在这欢喜之后，又忍不住悄然飘过了一丝担忧……
夜里，季雅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旁的林思诚被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放下了手机侧身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
季雅歌翻身而起：“老林，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小鱼安排点事做？要不给他在公司安排个职位？这样他也可以和你们一起上下班了，好不好？”
林思诚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之前不是你说的要一辈子养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怎么还突然要让他去上班了？总不会是小鱼在家闲的久了，你看着烦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季雅歌气极，给了林思诚肩膀一巴掌。
林思诚连忙求饶：“开玩笑开玩笑，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季雅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烦小鱼，我疼他还来不及呢！我是怕他、怕他……”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沉郁，“怕他会烦我，烦这个家。”
林思诚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会这样想？小鱼……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季雅歌摇了摇头：“不是他的问题，这孩子总是乐呵呵的，像是从没什么烦恼一样，可我就想着，一个在森林里跑惯了的人，真的能适应城市里憋在一栋窄小房子里的生活吗？”
林思诚揽着季雅歌的肩轻轻拍了拍，无声地安慰。
沉默片刻后，他犹豫着说：“其实……那天宴会来了两个教授，都是为了小鱼来的。 ”
“我知道啊，曹教授和张教授是吧？听说是为了小鱼给他们送人参的事，特意过来捧个场道个谢的。”
“他们……不止是来道谢的。”
季雅歌转头，疑惑地看向林思诚，在她催促的目光下，林思诚解释道：“那位曹教授是中草药研究所的，而那位张教授却是搞地质的，这次来是想邀请咱们小鱼和他一起去勘探雾林。”
“雾林？”季雅歌一惊，“那不是禁区吗？而且是因为危险才被封禁的，那种地方怎么能去！”
“地质勘探是为了国家寻找矿脉资源的，哪能因为危险就退缩。”不等季雅歌反驳，林思诚紧接着又说，“放心，小鱼已经拒绝了。”
听到祝余拒绝的那一刻，季雅歌松了口气，可随即又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不太好受。
林思诚打量了眼季雅歌的神色，柔声道：“他是为了我们，才拒绝的。”
季雅歌当然知道。
她知道祝余不是个会因为害怕就退缩的人，她也知道祝余珍视着这个好不容易重聚起来的家，更知道祝余想要的工作并不是在写字楼里敲打键盘。
可就算知道，就算内心感到歉疚，她依旧不想祝余去参加这个危险的项目，她只想要自私的，让自己好不容易回家的孩子永远平平安安……
她沉默着，翻身躺了下去：“睡吧。”
这一晚，季雅歌做了个梦，梦见她的孩子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沼里，周围围绕着猛兽泛着光的眼睛，她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疯长的藤蔓拦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祝余挣扎着朝她伸出手，然后一点点被埋没……
*
“宋老板，我想你了。”祝余窝在阳台的摇椅上，百无聊赖的一边摇晃着一边对着手机那边嘟囔。
“那要不要来我这玩玩？刚好今天有个新电影的试映会，带你体验一下？”
祝余眼睛一亮，可随即又萎靡了下去：“还是算了，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我妈一会儿看不见我就要找，像是生怕我跑了似的，虽说我要出门她也不拦着，中途也不催促，可回家总能看到她在大门旁等着，看到我回来明显地松了口气，她好像很担心我，可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那你有和她沟通过吗？”
“有啊，可她总是含糊其辞，说什么平时喊我只是想让我吃些水果喝点茶，回家看到她在门口等其实只是巧合。”祝余撇了撇嘴，“理由一大堆，可我是不信的，唉，既然找不出原因，那就先在家里待着吧，至少先让她安心，只是这两天就没法去找你，见不了面了。”
听着祝余一声长叹，宋知砚柔声劝慰：“见不了面也可以打视频啊。”他转头看了眼桌上的日历，“再过两天就过年了，等初二，我去你家给你爸妈拜年，好不好？”
“好！”祝余立马欢喜地应道，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S市过年，对了，S市好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来着，那年味儿可就淡了不少……欸？说起来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在上班啊？”
“按照法定节假日，这个班得上到除夕前一天。”
“你不是老板吗？怎么不给自己多放两天？”祝余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个车厘子丢进嘴里，“那你除夕呢？打算怎么过？”
“除夕……”宋知砚望着日历上红艳艳的除夕两个字，“还没想好……”
下午时陆昭远专门来了一趟，就为了招呼他回家过年。
老实说，每年除夕的家宴他都会被邀请，虽然没有拒绝过，但也必须承认他吃的并不自在，而今年他更是从心底里排斥，连应下邀请都觉得难以开口。
宋知砚把目光从日历上挪开，在祝余追问前把话题转移了回去：“你呢？今年你一家团圆，除夕一定很热闹，那以前呢？以前你的除夕怎么过的？”
“嗯……”祝余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我跟着师父一起过，他厨艺一般，村里人就总是会你一碗我一碗的给我们家送菜，我们的除夕宴吃的都是百家饭，吃完以后再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包饺子，后来师父去世了，赵叔赵婶就让我去他家，和他们一起过，等吃过了饭我再回家，打开春晚自己守夜，也不算太冷清……原本我还不想去赵叔赵婶家过，觉得太打扰了，可他们说，过年过的就是个团圆，人越多，圆越大，来年越圆满。”
宋知砚的心微微一动，柔声道：“那你明年，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圆满的年。”
听着祝余有些不好意思又格外幸福的笑声，宋知砚的心渐渐变得柔软下来。
结束通话后，他给宋曼发了条微信。
“年夜饭，我会准时到。”
第104章 科研的第五天 过不去的年
人越多, 圆越大，来年越圆满。
类似这样的话宋知砚从前听过不少, 向来是嗤之以鼻，可如今从祝余的嘴里说出来，却让宋知砚忍不住动摇，一直没有应下的春节邀约也终于给出了回音，并在除夕这天下午带上了礼品，开车前往了西山别墅。
车子刚开到别墅外，屋里的人就迎了出来，宋曼和陆常怀的脸上堆满了笑，陆昭远更是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试图向他打探一些娱乐圈八卦。
宋知砚来时略感焦躁不安的心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安定了下来。
进了屋刚坐下，手机就‘叮咚’一声响, 是祝余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摆满了白白胖胖的饺子。
“看, 我包的, 手艺还不错吧【得意.JPG】”
宋知砚勾唇轻笑：“嗯，可以开店了。”
“那是, 这可是我十多年的功力！就是没想到这边过年饺子是和年夜饭一起上桌的，我们那都是先吃年夜饭然后再包饺子, 等到了零点跨年的时候再吃。”
宋知砚刚看完一条消息，紧接着又一条蹦了出来。
“你呢？今晚的饺子包好了吗？”
宋知砚抬起头, 正巧宋曼给他端来了一杯咖啡, 他便顺口问道：“要包饺子吗？”
“啊？”宋曼愣了愣, 而后转头指了指厨房，“厨师应该已经包好了吧。”
话音刚落，宋曼就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可她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宋知砚垂下眼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只是觉得今晚应该要吃饺子，就随口问问。”
他抬起头，朝着宋曼笑了笑：“包好了就行。”
“哦……那什么，今晚就在家里睡吧，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宋知砚闻言起了身，推拒道：“不用了，我还是回我自己那……”
“大过年的，都回家了哪还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过，”陆常怀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宋知砚的肩膀，“住下来吧，就一晚。”
他朝着宋曼的方向给宋知砚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自从上次从你那回来，你妈好几天都睡不好，她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有的时候不过脑子，容易伤人，你别和她置气。”
宋知砚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会，她是我妈。”
陆常怀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但好在，这顿年夜饭吃的风平浪静，并没有起什么风波，临近结束的时候，宋曼还主动提起了祝余。
“之前……我不赞同你和祝余在一起，一是担心你们会遭受到一些非议，二是担心你是受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一些影响，我不希望是因为我那段失败的婚姻让你对正常的结婚生子起了抵触……”宋曼长叹一声，“算了，之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你陆叔叔说的对，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就算我劝你也不会听，我也不想我们母子俩再因为这个产生什么隔阂，今天既然是过年，那之前那些不愉快也就让它过去吧。”
宋曼朝着宋知砚举起了酒杯，宋知砚垂眸沉思片刻，最终拿起了酒杯和宋曼轻轻一碰，仰头喝了一口。
吃完了饭，宋知砚给了陆昭远一个厚厚的红包，随后就就回了屋，他向来是不跟着一起守岁的，就算陆常怀对他很好，就算陆昭远总是亲切地喊他‘哥’，可他终究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外人。
窗外炸响了烟花，宋知砚站在阳台上，录下一段视频发给了祝余。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他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一串。
“好漂亮的烟花！”
“我刚吃完年夜饭，看看我的战果【配图：饺子里的硬币】”
“还有大红包，超级厚，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准备出去放烟花了，待会儿给你拍啊”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叮叮当当地收到了一串的视频和图片，有夜空中炸响的烟花，还有在璀璨烟花下，笑得同样灿烂的人。
他把照片一一保存了，然后一张张慢慢看着，脸上带着不自觉地笑容。
一阵冷风吹过，宋知砚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可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比一声重的咳嗽，他眉头轻皱，转身走回了温暖的卧室，走到茶几旁想要倒水喝，才发现水壶里是空的，于是准备去厨房倒些水喝。
半夜十一点多，别墅虽然亮着灯，却安安静静的，在外头烟火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冷清。
陆昭远应该是待不住，出门和朋友跨年去了，而宋曼和陆常怀，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在影音室看春晚。
宋知砚没有多想，拿着水壶继续朝着厨房走去，可路过书房时，却和正巧走出房间的宋曼险些撞在了一起。
“小、小砚，你怎么在这？”宋曼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我出来倒水。”
宋知砚弯下腰，正准备帮着捡起地上散落着的纸张，却见宋曼匆匆蹲下身，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拾，还朝他仰头笑了笑：“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去倒水吧。”
宋知砚没有在意宋曼显而易见的防备，也没有坚持帮忙，可就在他刚准备直起身离开的时候，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文件上的几个大字——“代孕协……”
代孕？
宋知砚眉头一皱，这次他没有理会宋曼的阻拦，径直捡起了地上落着的一张纸。
“代孕协议？”宋知砚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举起手里的纸，对着面前有些慌乱的宋曼质问道，“这是什么？谁要代孕？”
第105章 科研的第六天 决裂
面对宋知砚的质问, 宋曼心虚地移开了眼，只顾着朝他手里的纸张伸手抓去, 想要夺回文件，可宋知砚比她高出了太多，只是轻轻往后一扬手就避开了她的抢夺。
“您在逃避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宋曼非但连碰都没有碰到那张纸，还在争抢之中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宋知砚这句半点说不上和煦的质问，顿时心里也起了气。
她站直了身子，径直朝着宋知砚伸出了手，板着脸低叱道：“把东西给我。”
“回答我，谁要代孕？”见宋曼依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宋知砚冷冷勾起了唇角, “总不会, 是您和陆叔吧？”
“啪！”
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宋知砚的脸上。
他被扇得侧过了头, 脸上迅速浮起了一个红肿的掌印, 嘴角也嗑出了鲜血，甜腥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引得他的胃里翻起了浪，几欲作呕。
他忍下反胃的恶心感, 抬眼看向面前气到发抖的宋曼：“我说错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哪需要去了解这些？你倒好, 还编排起我和你陆叔这两个年过半百的人了, 你有没有点良心！”
“为了我？”宋知砚冷笑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需要代孕这种恶心人的东西了？”
“你和祝余两个都是男孩子，找代孕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恶心人了？”
宋知砚直直注视着宋曼，厉声道：“且不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到讨论要不要孩子那一步, 就算真的要孩子我们也会去找领养，而不是用这种把人当做商品来售卖的方式！”
他深吸口气，缓和了激动的情绪，随后抬起手，将手里的协议在宋曼面前一点点撕碎，最后缓缓将手摊开，任由碎纸片飘落在地上，对着宋曼一字一句地说：“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抬起脚，越过了宋曼径直朝着大门走去，他要离开，离开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可刚走过宋曼身边，却被一把拽停了脚步。
“你给我站住！”宋曼紧走两步拦在了宋知砚面前，震惊又愤怒地看着他，高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劳我费心？我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你们现在年纪轻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了，可我告诉你，没有孩子的家就是个浮萍！迟早都会散！”
听着耳边尖利的嘶喊，宋知砚深深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拳。
宋曼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泪花：“我也没有要求你们立马就要孩子，只是先帮你们了解着，到时候合适了立马就可以要上，而且不只是你，还有祝余啊！他也可以要一个，到时候一家四口圆圆满满不是很好吗？我为了给你们挑选合适的机构日日夜夜的查资料，就算国际语不好也努力和各种机构的老师联系，听他们的讲解，我这么折腾图什么啊！苦苦为你着想结果还恶心到你了是吗？”
“是。”
宋曼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宋知砚，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许听漏了一两个字，可在她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宋知砚扬起了唇角，甚至点了头。
“是，确实挺让我恶心的。”
宋知砚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吐出了心里沉郁许久的那股气，连带着憋在心里的话也都利落地吐露了出来：“您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为了这个‘家’好，可说到底，都是在满足您自己的掌控欲。”
宋曼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可以对此进行评价，”宋知砚语气平静，“那恐怕就是我了。”
宋曼心里一颤，在宋知砚淡漠的目光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寂静的别墅里，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峙而立，
就在这时，一枚烟花在夜空中炸响，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灿烂的焰火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宋曼下意识转过头，烟花倒映在她眼眸中的那一瞬，她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除夕……
“周正光，你到底回不回来！今晚可是除夕，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得回来吃个年夜饭吧？”
“小曼，我这也是工作啊，你父母因为咱们俩的事已经很不待见我了，我当然得努力点出人头地，这才能让他们真正地接受我，你也多体谅体谅。”
“哪有老板大年三十晚上还让人去加班的？就这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吗？”
“等上一晚公司的损失谁来承担，今天不加班明年就不用上班了……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自己好好吃着吧，我先忙了。”
“诶你……喂？喂！”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宋曼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乖巧坐在餐桌旁的宋知砚。
“小砚乖，咱们先吃药吧，吃完了药……再吃饭。”
小宋知砚怯怯地看着眼前虽然微笑着却让他感到害怕的母亲，惶恐地摇了摇头：“电视里说过，药是生病了才能吃的，妈妈，我没有生病。”
“不，你生病了。”宋曼抬手，不容拒绝地脱下了宋知砚的外套丢到一边。
她抬手抚上宋知砚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宋知砚打了个哆嗦，可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只是看着宋知砚，眼中满是执拗与疯魔：“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乖啊，爸爸待会儿就会回来陪你了。”
轻声软语响在宋知砚的耳边，冰冷地隔绝了一切本属于除夕的热闹与喜庆……
“其实……”宋知砚嗤笑一声，冷淡地收回了望着窗外的目光，“我真的不喜欢除夕。”
“你在怪我……”宋曼喃喃着，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抬起头，回忆中那个幼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比她还高了。
“原来你一直在怪我，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她的眼里缓缓蓄起了泪，“可那都是你爸逼我的！是他把结婚前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是他整天不着家让我总是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就连产检都是我一个人去做的！只有你生病，他才会在家踏踏实实地带上几天，可是……”
她苦笑一声，眼里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顿时滚落了下来：“可是……真正病的人，却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也背负了那些苦难，最后所有的罪责还要我还背！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
原本在影音厅内看春晚，但迟迟等不到人于是准备出门寻找的陆常怀刚打开门就听到了这句奔溃的嘶吼，立马朝着声音的来处奔了过去，陆昭远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快，就看见了在书房外对峙的两人。
“怎么了这是？”陆常怀连忙走了过去，他低头看了眼一地的碎屑，透过残缺的文字隐隐猜出了大概的情况，“这、咱们有话好好说吧，大过年的，都先冷静一下，小远，送你哥回房休息一下。”
“哥，你……”
宋知砚轻轻一抬手，挡下了陆昭远的搀扶：“抱歉，打扰你们一家的团圆夜了，但有些话，也确实该说开了。”
他扫了一眼陆昭远，只一眼，陆昭远就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没了旁人的干扰，他抬眼看向宋曼，语气平静地问：“其实，您是怨我的吧？”
宋曼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因为流泪而泛红的眼里满是愤恨和迷茫：“怨？我有什么资格怨啊？”
她长长舒了口气，缓缓说起了心里尘封多年不敢触碰的过往：“当年你外公外婆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银行高管，也算得上是高知家庭，而你爸爸却只是个初中毕业的毛头小子，我们俩的感情一直不被看好，你爸爸为了证明自己，就努力地工作赚钱，努力到……连家都不回，坐月子期间你奶奶来照顾我，说是照顾，却连只鸡都吃不上，而你爸总是早出晚归，我想和他说上几句话都不行，结果就患上了产后抑郁，可就算我病了，也没有人在乎，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而我一天天的哭，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了烧，你爸立马连班都不上，跑回来带你去医院，接下来的几天，他居然开始准时下班了……”
“所以之后，你就时不时让我生病，好让他回家。”
“我也不想的，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宋曼掩面而泣，“我真的控制不住，那时候甚至站在窗户边就想跳下去，看到刀子就想拿起来割一刀，我真的被他们逼疯了！那天、那天我都已经爬上窗户了，可你哭了，哭声引来了你爸，他看到我坐在窗户上，竟然跪了下来，求着我不要跳，他那天说了好多，比求婚时说的还多。”
宋知砚讽刺地挑了挑唇角：“是吗？我还真不记得了，所以对你而言，我就是个牵绊住他的工具？那真是可惜了，到最后，这个家还是散了。”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碎屑，“只是有些好奇，亲生孩子都绑不住的家，你又怎么会相信代孕的孩子就可以。”
“当然可以！孩子就是父母最深的羁绊，如果没有你，我和你爸早离了！”
“所以我根本就不该出生，不是吗？”宋知砚抬手揉了揉眉心，“其实我挺累的，小时候三五不时就要‘病’上一场，有病没病的都在吃药，因为‘身子弱’，您不让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闹，又为了让他开心，您向来对我要求严格，给我报了许多兴趣班，哪怕我一点都不敢兴趣……您知道，当年您和外公外婆断了联系那么多年，他们是怎么突然找到你，还强硬让你们离了婚，把你带走治病的吗？”
宋曼一愣。
当年她为了和周正光在一起，和家里闹翻，就算是月子期间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和家里说，可是在宋知砚五岁时，他们却突然出现了，照顾了她半年后就提出让她离婚，而周正光也同意了，并哄骗她签下了离婚协议，可那时她的脑子浑浑噩噩，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父母的出现有什么问题。
她看向宋知砚：“难道是……”
“对，是我。”宋知砚点了点头，“就是那次我吃多了药险些丧命，送进医院抢救，趁你不在，我找隔壁病床的人借了电话，按照你手机里存着的号码打给了他们，那时候我想的是，如果号码不对或是他们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彻底算了。”
宋曼心里一阵发寒，恍惚间她突然发现，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我、我那时候状态……”
“我知道，您病了，您是个病人啊，我怎么能责怪到一个病人身上，可是我也好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我都已经千疮百孔了，”宋知砚深深闭了闭眼，“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结果只是以为，您还是没变，而我，也终于可以不再忍受，所以从今以后，您有您的家庭，我有我的人生……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宋曼下意识呼唤了一声：“小砚……”她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挽留。
宋知砚停下了脚步，微微回过头：“对了，您还记得吗？我进医院那回吃药，是因为父亲撒谎出差被您发现，您怀疑他在外头沾花惹草，于是让我装胃疼，给我录制吃药视频想让他回家，后来父亲知道您的意图后和您大吵了一架，您也觉得自己多疑了，连连道歉。”
宋曼绷紧了身子，下意识想要逃开，但脚还是定在了原处。
“其实您猜的没错，他那时确实出轨了，”宋知砚冷笑一声，“现在您还觉得，我的出生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抬脚朝着大门走去，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崩溃的哭喊……
第106章 科研的第七天 跟我回家吧
陆昭远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突然的，他至亲的两个人就发生了争吵, 还一句句地说起过往，狠厉地揭开一片片早已结了痂的疤，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都说越了解彼此，越知道刀捅在哪里最痛，陆昭远看着跪坐在地上痛哭到无力的母亲，突然对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那……哥哥呢？
在争吵中一直语气平和，几乎没有高声的哥哥，真的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吗？
他不安又无措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亲，换来了陆常怀一个点头：“我陪着你妈，你快去找你哥, 把人劝回来。”
陆昭远得了吩咐心里一定, 立马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生怕晚了一步就追不上宋知砚的步伐, 但幸好，他追上了。
宋知砚正站在院中。
他来时本想着吃完饭就走, 因此没有把车停进车库，而是停在了院子侧面的停车位上, 此时他就站在车旁，一手扶着车, 低着头微微躬着身子, 半晌, 才轻缓地舒了口气，直起身子打开了车门。
刚想坐进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呼喊。
“哥！”
宋知砚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了身, 看向了追来的陆昭远。
陆昭远快步跑了过来，在离宋知砚几步远的位置缓步停了下来。
他本该冲上去一把把人给拽住，说什么也不放手，先把人留下来再想办法劝和，然而和宋知砚眼神交汇的那一瞬，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他知道，宋知砚累了。
“哥……”陆昭远嗫喏着，“你……你还会回来吗？”
宋知砚将目光越过陆昭远，看向他身后的房子，良久才重新将目光落回了陆昭远身上。
“抱歉，扰了你们的春节，今天的事只是我和她之间在很久以前就打下的死结，与你无关，至少对你来说，她是个……还算合格的母亲。”宋知砚顿了顿，“我终究是个外人，别管我了，回去吧。”
他转身坐进了车里，从关上车门到启动车子离开，再没有给陆昭远一个眼神。
“哥！”
明知道宋知砚不会给出回应，陆昭远还是高喊着跟在后面跑了几步，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喊，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怔怔地目送着车子离开，直到完全看不到车的影子，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
林家。
祝余窝在影音厅的躺椅上对着手机发着呆，别说眼神了，就连耳朵都没有分给电视上热闹的春晚节目一只。
一旁的季雅歌用手肘推了推林思诚，两人看着祝余交换了个视线，心照不宣地笑了。
季雅歌起了身，坐到祝余身边，给他嘴里塞了片橘子：“行啦，现在的春晚确实比不上从前，要是实在觉得没意思，就约个‘好友’出门玩玩，今晚街上一起跨年的人应该不少，不过……”她轻轻一点祝余的鼻尖，笑道，“别跑太远，玩累了就回来睡哦。”
听了季雅歌的话，祝余非但没有兴奋地跳起来准备出门，反而瘪了瘪嘴：“不是……”
季雅歌不禁疑惑：“怎么了？和小宋吵架了？”
“没有，”祝余把手机往季雅歌面前一递，“他是压根没理我。”
林谦凑过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微信页面，挑了挑眉：“嚯，这家伙居然敢不回跨年消息，这才第一年就这样，以后更不得了，要我说就把他踹了，哥以后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季雅歌一个巴掌拍在了林谦胳膊上，并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宽慰祝余：“别听你哥瞎说，妈妈看得出来，小宋不是那样的人，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我知道，”祝余忧心忡忡，“可就算有事，宋知砚也一定会在12点给我发条消息，哪怕只是个表情包……”
他抿了抿唇，点开了语音通话，却只听到漫长的‘嘟嘟’声。
“没接……不行！”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等等！”林谦一把拽住祝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上哪找去！”
他皱着眉，朝着门外轻轻推了祝余一把：“先去穿衣服，我去开车。”
祝余点点头，立马跑向房间取外套，等穿好衣服出门，林谦刚好开着车停在了大门口，放在车载手机支架上的手机正显示着通话页面。
看到祝余出来，林谦匆匆对着手机那头应了两句，然后挂断电话，转头对着坐上副驾的祝余道：“刚刚接到陆总的电话，宋知砚也来了这边过年，不过和家里发生了些不愉快，现在已经开车走了。”
出门送两人的季雅歌听到这话不免也有些担忧：“大过年的，得吵得多厉害才会离家出走啊。”她微微弯下腰对着两人叮嘱道，“路上小心，找到人了就带回来，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年。”
祝余扒着窗户挥挥手：“妈你也快进屋吧，外边冷，爸，快把妈带回去，我们找到人就回来。”
林思诚点点头：“别管我们了，你们快去，找到了人记得打个电话回来。”
林谦一脚油门朝着小区外驶去：“陆总说宋知砚刚走没多久，应该是回市中心了，你路上多盯着点，说不定能追上。”
祝余点点头，他双手把着胸前的安全带，认真盯着前方的道路，生怕错过了宋知砚的身影。
毕竟已是深夜十二点多，加上又是郊区，一路上几乎没有行驶的车辆，因此当视线中出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库里南时，祝余立马叫出了声。
“停车！”
林谦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辆车，只是由于夜色深重，路灯又不算明亮，他并没有看清车牌号，但听到祝余喊‘停车’的第一时间，他就靠了边缓缓踩下刹车。
车刚停稳，祝余就立刻跳下车朝着前方的库里南飞奔了过去。
他没有认错，那确实是宋知砚的车，只是跑到车旁的那一刻，他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呼吸一窒，更加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