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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照相馆是舒苑的舒适区, 工作得心应手,工友友好,能带娃, 小满都说自己学会了洗照片, 还能搞副业,让她换份工作,好像难度升级,她也要做心理建设, 不过还是很快提出辞工。

赵师傅早就有心理准备,舒苑一看就很上进,不是混日子的人, 肯定不安于在小照相馆呆着,他现在回到工作岗位, 俩学徒早已出师,照相馆评上了三级店, 舒苑离开也能够很好地维持经营。

要是人手不够他可以再招个学徒,或者熟练工。

可以说舒苑工作的这段时间, 让照相馆在各方面都有所提升, 他们现在在更好的基础上工作。

聊做安慰的是, 舒苑并没有被大照相馆挖墙角, 她没有去照相馆,而是去了杂志社,这说明她有别的追求。

“咱们中午去国营饭店吃, 我请客。”舒苑招呼几人。

他们中午吃了顿散伙饭,就在最近的国营饭店,菜色本来就那几样,舒苑豪气地把红烧肉、红烧鱼、干炸里脊这些硬菜都点了一遍。

“舒苑我知道你早晚得走, 你不会一直当个照相师傅,要是在杂志社干得不是顺心,只要咱们这儿还没招到人,你随时可以回来。”赵师傅说。

胡自强说:“对,干得不顺再回来。”

黄娟依依不舍:“舒苑姐,我都舍不得你走。”

王有才说:“舒苑跟咱们不一样,她是文化人,上着夜大呢,要不能进杂志社嘛。”

舒苑笑着举起汽水瓶子说:“来,干杯,感谢当初赵师傅给我工作机会,也多谢你们几个的关照,在照相馆上班这段时间特别愉快。”

照相馆在她最困顿的日子接纳了她,给了她一份工作,但人总得往前走,不能总在小照相馆拿着不多的工资,她需要更能发挥摄影水平的平台。

赵师傅又说:“你们俩,舒苑跟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她教你们的东西比我教得还多呢,她算是你们俩的半个师傅。”

俩年轻人赶紧点头称是,让舒苑以后经常到照相馆来,洗相给她打折之类的。

舒苑笑道:“我家离照相馆近,以后少不了过来。”

——

杂志社在给舒苑办入职手续,在正式去上班之前她刚好有休息时间,便去找郑建设的老娘黄青草。

她这些天想着如何对付郑建设,终于琢磨出来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一旦离婚,郑建设称心如意。短时间内,舒苹支棱不起来,她跟莫莫的生活只会变得艰难,说不定住房都成问题。

舒苑的想法是先稳住,让舒苹鼓起勇气面对,支棱起来再说。

听说郑建设搞外遇,老太太一下就炸了。

她未必不知道,但舒苹不闹,她就不提。

黄青草觉得儿子儿媳的日子过得挺好,双职工,儿女全双,有两居室的住房,再说当初还是舒苹把工作给了郑建设,她不知道郑建设为啥不感恩,到底哪里不称心。

现在舒苑这样直白地说出来,黄青草觉得没脸,立刻答应配合。

郑建设的老爹不一样,这个老爹退休后整天下棋遛鸟,他可没啥道德概念,他不介意儿子踩着女人往上爬,甩了舒苹找更好的对象他乐见其成。

这事儿没必要跟他说。

可舒苑没想到,她还没把李红霞跟舒苹拉入她的计划中,就先杀出了个舒荷。

她急匆匆吃过晚饭就去同学家写作业,回来的时候脸上挂花,原来她是跟小伙伴柯松一块儿去捉奸。

她跟柯松掌握的消息不比舒苑少,准备充分,还真抓到俩人就在杜仲公园门口私会,之后舒荷跟曾秀镯一阵厮打,两人都受了点轻伤。

李红霞气得够呛,把舒荷一顿骂,这种事应该她打头阵,闺女出啥头。

舒荷气呼呼地说:“恶心死了,他们俩到底睡了没有?”

高三女生,懂生理卫生。

舒苑倒平静的很,边帮舒荷处理伤口边说:“睡没睡过重要吗,反正郑建设都脏。”

李红霞可不想听俩闺女谈这些,尤其是舒荷在上高三,连忙高声呵斥打断:“丫头家说这些干啥,快别提了。”

两人越是激动,舒苑越得平静安抚她们,她对舒荷说:“这些破烂事儿不用你管,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准备高考,我有对付郑建设的办法。”

舒荷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从书包里往外掏书本,边说:“一年学费书本费得四五十块,我能不好好学习嘛,可是我特别生气,郑建设的事儿必须得解决,要不我学不下去。”

李红霞伸手啪地拍了下舒荷的后脑勺说:“这丫头混着呢,这是你一个高中生能干的事儿吗,现在想要进电器厂特别难,我没本事给你找工作,你在家待业得了。”

舒苑把李红霞拉到她的卧室,说:“妈我有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你得当主力。”

——

跟俩老娘商量好,接下来就是告诉舒苹,她不能一直缩着当鸵鸟。

周日陈载要带一段时间小满,小满得知他跟爸爸要度过亲子时光,跃跃欲试,不过还是问:“妈妈咋不能去?”

他还是更黏妈妈,自从舒苑把他从东北带回来他就黏上妈妈了,妈妈对他来说是必须品。

舒苑撸着袖子,笑着说:“我有点事儿要处理。”

小满的脑袋有小问号,打架?爸爸不帮忙吗?

看着小满疑惑的可爱的表情,舒苑笑出声来:“你想啥呢,我有话要跟大姨说。”

小满咧着嘴呲出小白牙笑,就说呢,他妈妈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中午,舒苑母女四人去电器厂边上的个体小餐馆吃饭,舒苹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气息,边走边说:“干啥去饭馆吃饭啊,在家吃不就行了,白搭钱。”

舒苹减肥之后比之前好看多了,还是微微圆润,但腰身匀称,皮肤细腻健康,五官柔和,脸上总挂着笑,喜庆和善。

旁人绝对看不出她有什么心事,都会以为她的日子过得特别舒心。

舒苑轻描淡写地说:“饭馆离得近,咱们去换换口味。”

她们是最早到的顾客,老板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同志,热情得很,忙招呼她们坐下。

饭馆一共四张桌子,拥挤,但挺干净。

“现在能炒菜吗?”舒苑问。

老板边给她们倒茶水边热情地说:“能炒,今儿就几个菜,爆炒小虾,笋干闷鸭、焖锅鱼、锅塌豆腐、扒白菜。”

舒苑请客,大方地说菜全都要。

等菜都端上来,闲聊时,舒苹心里一咯噔,老板是离婚的!她现在能确认她们四人来这个饭馆吃饭别有用意。

舒苑问老板:“现在生活咋样?”

她想让舒苹听听勇敢的独立的女性的说法。

老板笑吟吟地说:“以前是当老妈子,伺候一大家子还被打骂,嫌我生不出儿子,现在是给自己挣钱,我自己能养活我闺女,忙到累死我也乐意。”

舒苹又不傻,猜出了老娘跟妹妹带她到这儿来吃饭的用意,但让她意外的是,直到吃完饭,三人也没开口。

之后回电器厂家属院,把舒荷支走,李红霞说话太冲,还是舒苑开口,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家人都是她的后盾,然后直奔主题:“你知道大姐夫跟曾秀镯的事儿吧。”

舒苹并不意外,喝了口桔子汁,鼓足勇气说:“我知道,你们是想让我跟他离婚吧。”

果然没错,她知道。

李红霞顿时觉得恨铁不成钢。

舒苑很平静地说:“你怎么看啊。”

舒苹愣怔地看向面前两人,说:“我知道这些破事儿,凑和着过吧,还得养莫莫跟莫弟呢,我受点委屈没啥,把俩孩子养好就行。”

她心里有种种顾虑,离了婚她咋过啊,自己带孩子单过?

平静到离谱,没有惊讶,没有哭泣,没有吵闹,不知道舒苹是要逃避,还是已经麻木。

舒苑一点都不意外,舒苹跟很多传统女性一样,再憋屈再不如意都要凑合过日子,脑子里没有离婚的概念,她选择了隐忍,委曲求全想要安稳。

舒苑连忙安抚她:“没说要让你们离婚,咱们现在要想办法让郑建设安分守己过日子,起码要把莫莫跟莫弟养大,但你不要对郑建设抱有期望。”

舒苹眼眶一酸,她们没有怪她软弱无能,理解她,支持她,让她觉得有后盾支撑。

——

小满难得跟爸爸独处。

陈载戴上劳保白手套,牵着小满的手腕出了门,他们要去远处爬山,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坐公共汽车。

倒了三趟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山脚下,小满觉得自己在乡下经常爬山,肯定比爸爸爬得快,可是爸爸不只是爬山,他们辨认了很多可以吃的野果,菇茑、野葡萄、龙葵果等,还认识了止血的、消炎的等中药材,另外还有昆虫中药材,蝉蜕、斑蝥、蝼蛄等,还分辨了各种蘑菇。

有了这些知识,小满简直可以短时间荒野求生。

原来跟爸爸一起玩儿很有趣,小满觉得自己也很爱爸爸。

“下次带上妈妈一起来。”小满希望一家三口都在是。

陈载温声回答:“好的,下次叫上妈妈。”

午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老鸭粉丝汤,陈载才发现自己儿子很能干饭,也可能是上午消耗大,一大碗饭很快吃得见底,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老鸭粉丝汤汤鲜肉烂,味道浓郁,这么美味的汤妈妈没有吃到,要是妈妈一起来就好了。

小满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在乡下能吃的不能吃的,只要吃不死人都会吃进肚里,可是在爸妈身边他对食物有了好恶,比如汤里碧绿的香菜,他根本就不想吃下去。

把香菜也都扒拉到碗边上,朝爸爸的碗里瞄了一眼,发现爸爸也把香菜拨到了一边,两只碗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小满立刻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盟。

原来不吃香菜是跟爸爸遗传的,他是爸爸的儿子!

陈载可不知道小满的小心思,吃饭午饭,仍然坐公交车回家,中途换成公共汽车的时候下了雨,小满期待的下雨终于来了,只要穿上雨衣跟爸爸在雨里走,那今天跟爸爸的亲子时光就完美了。

公共汽车还没来,毛毛细雨,有的乘客跑走躲雨,有的仍在站点站着,陈载从容地从背包里拿出两件雨衣,父子俩分别穿上。

可是问题来了,雨衣太大,能把小满整个包裹起来,还要拖着地。

小满的期待像肥皂泡沫飞走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没长高啊。

不是舒苑非要往大了买,是儿童雨衣就这一个尺寸。

小满的小脸在宽大的军绿色帽檐下,显得白生生的。

陈载灵机一动,把小满的雨衣脱了,把这个小崽崽揣自己怀里,扣子重新系好,小满被厚实的雨衣裹着,在陈载的胸口处露出小脑袋,头顶挨着陈载的下巴。

“爸爸,你过敏会很严重。”小满担心地说。

陈载把两块手绢展开盖到小满头上,一直手臂圈着他,一只大手把他的头顶遮得严严实实,温声说:“没事儿,小满,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公共汽车一直不来,他们暂时更换了目的地。

白皙的俊俏的小脸上面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庞,两人五官肖似,都精致到不像话,在蒙蒙细雨中行走,引来不少行人惊艳的目光。

这样揣着崽子行走也太可爱了吧,小孩小脸软乎乎的,一看就很好捏,那个爸爸一看就很有爱心,是哪个女人那么幸运,有这样的男人跟儿子啊。

小满感觉非常独特,感觉爸爸的怀抱非常厚实温暖,“爸爸,我像只小袋鼠。”小满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那我就是袋鼠爸爸。”陈载温声回答。

原来他们是到附近的防空洞避雨,没了厚实闷热的雨衣的束缚,他们还要进洞探险,小满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原来爸爸这么会玩儿,跟妈妈玩儿的不一样,以后还想跟爸爸一起出来,最好带上妈妈。

“从另一头进去就是地下招待所,防空洞改成了招待所。”陈载给小满介绍。

小满觉得很神奇,防空洞弯弯曲曲,里面还分布着好多房间。

探险让小满兴趣盎然,问道:“爸爸你小时候也来防空洞里探险吗?”

陈载说:“这个防空洞是我初中时挖的,我还来这挖过呢。”

小满立刻发出哇的一声,怪不得爸爸对这个防空洞这样熟悉。

参观完防空洞,雨不像有停的迹象,陈载又像揣小袋鼠一样把小满揣怀里去等公共汽车,坐车回家。

——

等回到家里,舒苑母女已经跟舒苹聊完,正等着他们呢,看到两只袋鼠,舒苑忍俊不禁,怂恿他们俩去楼下拍张照片,父子里站在蒙蒙细雨中,舒苑给他们俩拍了张极其有爱温馨的照片,这才重新上楼。

脚刚沾地,小满就说:“妈妈,爸爸抱了我很久,应该起红点了。”

他恨不得替爸爸长红点,会痒。

舒苑说:“是不是都长胸前了,把扣子解开,让我们看看。”

陈载觉得没多大事儿,架不住一大一小使劲儿撺掇,把雨衣挂在窗口晾干,便伸手去解白衬衣的扣子。

舒苑看着他,连解个扣子都是高冷禁欲范儿的,手指的每个动作都清淡克制。

胸腹处都有红点,鲜红刺目,不过不算严重,舒苑的视线向下,被他的腹肌吸引,轮廓清晰,很有力量感,笑道:“陈医生,你不让我看,我不还是看见了,算上游泳的时候,看了三次了,所以你一开始就应该让我看,省略中间步骤直奔结果不好吗?”

不知道她想要啥样的结果,陈载只知道她会得寸进尺,赶紧合拢衬衣,把扣子系好。

小满摸着自己的小肚瓜问:“妈妈,腹肌有啥用啊。”

舒苑笑着说:“说明你爸爸很健康。”

陈载:“……”

健康,好吧。

小满懂了,说他也要尽快长出腹肌,迈着小腿跑进卫生间,拿来拖把拖雨衣滴在地上的水跟沾着泥水的脚印。

而舒苑走了两步,踮脚,扬起脸庞,在陈载耳边轻声说:“咱俩不是试过你的腰腹力量吗,看看又咋了,就看不惯你现在矜持克制的模样,跟和尚似得,早晚有一天,你的理智会崩溃。”

她想起原主,不,那感觉清晰到好像是她自己,应该是她自己。

但怎么能确认就是她自己?她不会接手别人的男人。

陈载现在就要崩溃!

他已经对她的各种玩笑免疫,可她的胡言乱语再次升级,红晕又毫无延迟地蔓延到俊美的脸庞上,陈载眼眸深沉不见底,带着怨念瞥了她一眼,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今明两天,你都不要跟我说话。”他整理着衣领衣摆,尽力让嗓音平稳。

舒苑抿着嘴笑,可在拖地的小满有点急,刚才妈妈还在关心爸爸身上的红点,可怎么突然爸爸就不想说话了。

他们俩经常这样,本来好好的,突然就聊崩。

妈妈为啥笑啊,她一点都不急吗?

难道是妈妈不太会聊天?可是她跟别人挺会聊的啊,就跟爸爸不会聊?

——

办好入职手续,第二天就要去到新单位上班,等吃过晚饭回家路上苑跟父子俩宣布:“我以后不是照相师傅,是杂志编辑,算是出版社职工,以后我会是杂志的首席摄影师。”

小满听说妈妈以后要出版杂志,用小大人似的语气说:“妈妈,新工作听上去很高级。”

舒苑对新工作充满向往:“我想应该能拍到更多有价值的照片。”

第一天去上班,她还想着作为新人,是不是要干打扫卫生,打热水这些活儿,可是一进门,一个男青年就自我介绍说他叫黄向光:“热烈欢迎新同志加入,以后我们都是元老。”

看来不需要舒苑想办法融入集体,钟云指着窗户边的位置说:“我们已经把最好的位置给你腾出来了,就在窗户边。”

舒苑觉得他们都很热情友好,大方地问:“我是新来的,是不是早上要早来一会儿,打扫卫生跟接热水。”

她多虑了,邓志东笑着说:“谁跟你说的到新单位要干这些活儿,出版社有清洁工,这些活儿在咱们八点到单位之前就干完了。”

舒苑觉得省了很多麻烦,他们几个觉得新人态度好,好说话。

办公室并不算整洁,零零散散放着不少书,靠窗的角落的位置给她安排了座椅,五人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

舒苑在照相馆里自由惯了,跟四个人一起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像模像样坐班还有点不习惯,不过就坐在对面的严寒柏很快溜达过来,问她喝不喝咖啡。

“把你们的茶缸都拿来,我给你们泡咖啡。”严寒柏说。

“老严,那我们就不客气啦。”钟云麻利地收集每个人的茶缸,都放到严寒柏桌上。

舒苑已经看到他桌上摆着的俩雀巢玻璃瓶,一瓶是咖啡颗粒,一瓶是伴侣,加起来得四十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

她说:“咖啡很贵吧。”

严寒柏完全不当回事,说:“喝吧,我不在你们也可以自己泡着喝。”

咖啡的苦香味儿很快蔓延在办公室里,每个人都端个大茶缸子喝热咖啡。

舒苑的工作内容除了负责所有的图片,还分配到几个板块,内容全都由她来管,有了工作,她就安下心来。

第一天她就写了篇稿子,严寒柏非常惊喜,舒苑说她会写,没想到写得还挺好。

到下班时间,没有人留下加班,舒苑当然也要下班就走,出版社离家不算远,三站地,换工作当然也要选离家近的,五点下班立刻去学校门口接小满,然后去画糖画,不会影响原来的生活。

第一天工作顺利,舒苑才在饭桌上说换工作的事儿,没想到李红霞立刻瞪眼:“你在照相馆干得好好的,换啥工作?”

在她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换工作这个概念,舒苑换工作给她带来了不安全感。

舒苑好言好语地说:“妈你的观念太守旧了,换工作还不正常,杂志社比照相馆好。”

舒荷说:“二姐你真厉害啊,能到杂志社上班,妈看你操心的,肯定是杂志社更好,我二姐既然是换工作,肯定是越换越好。”

李红霞不会轻易被说服,嘟嘟囔囔的:“你以后可得安稳点,就在一个地方好好干,别瞎挪地方。”

今日青年杂志是本只有二十多页的杂志,封面跟插图都是黑白,朴素无华。

每个人都得独当一面,采访、组稿、写稿、版面设计,跟印刷厂对接等工作都要做,另外舒苑还要进行拍摄跟暗房加工,除了自己拍的,还可以去新闻社摄影部买照片用。

舒苑觉得这样的工作安排挺好,可以当多面手,了解整本杂志的采编流程。

他们五个人的工作本来可以非常轻松,可现在杂志要改版,改成三十多页,并且封面、封底、图片内页都改成彩色铜版纸印刷,增加图片,以后舒苑的工作任务会变重,因为版面增加带来的工作量也多了不少。

——

小满最近在忙着拉陈载给舒苑买生日礼物。

小家伙牢牢记着舒苑的生日,觉得这是个促进夫妻和谐的好机会。

不过他都没机会跟爸爸单独聊,只能吃过晚饭让陈载带他下楼,两人便来到甬路上。

“爸爸,妈妈快生日了,不能忘了给妈妈买生日礼物,收到礼物妈妈会很开心。”小满仰着脑袋看向爸爸。

陈载想到去年那画册,根本就不是啥生日礼物,舒苑误解,开心得不得了,又想到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很痛快地答应了小满的请求。

要不是小满,他自己不过生日,也不会惦记别人的生日。

可是他对买礼物没有任何头绪,就询问小满:“你想给妈妈买啥?”

小满早就考虑过,说:“给妈妈买裙子吧,妈妈很少穿裙子,她说上班摆摊跟骑车都不方便,但其实她很爱美。”

“行,那就买裙子。”陈载痛快答应。

小满很满意,都没用他费话劝说,父子俩就达成一致。

肯定是爸爸也在惦记妈妈的生日,小家伙心满意足地想。

周六晚上,舒苑发现小满又在数钱算账,鼓着脸颊,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认真的小孩最可爱。

第二天,陈载带娃,舒苑自己去摆摊照相。

说好父子俩一人出一半钱,小满也要对生日礼物有经济上的贡献,

发现小满把他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让他装进钱包,陈载一下子就被感动了。

小孩那么真诚,无条件无保留地热爱妈妈。

都有点羡慕他,有妈妈可以热爱。

小家伙无论有啥要求,一定要配合他。

捏着一大叠纸币,陈载百感交集地问:“小满得画多少糖画才能攒这么多,可以一下都花掉吗?”

小满点头,大眼睛黝黑明亮:“我愿意给妈妈花,愿意给妈妈买礼物。”

春天,小满也花钱给自己买了钢笔,感动之余,陈载把钱全塞进了钱包。

不过到了百货大楼,陈载就有点头疼,儿子这买衣服的眼光不太行啊,粉的,碎花的,在他的审美中,他妈妈不会是粉粉嫩嫩的吧。

“咱们再看看别的。”陈载提议。

最后父子俩人挑的是圆领白衬衣,米粉格子的半身长裙,到脚踝处,呢子面料,一共八十多块钱。

小满觉得自己能挣钱真好,可以随意地给爸爸妈妈买礼物。

小满把衬衣裙子装进挎包,像是装进宝贝一样,爸爸很用心地挑,挑出了最适合妈妈的衣服。

到舒苑生日这天,当然是小满当大厨,早就跟舒苑商量好不摆糖画摊,小家伙还花三块五毛钱跟卖菜大叔订了只鸭子。

鸭子是买菜大叔在出发前处理好的,拔了毛,清洗了内脏,干净新鲜,母子俩从幼儿园出来,先去拿鸭子,再去食堂买馒头,然后回家做饭。

回到家,舒苑把鸭子放在菜板上邦邦一阵砍剁,清洗干净交给小满,掌勺的小满起锅烧油,放入葱姜爆香,再放黄酱进锅油煸,再把鸭肉放进锅里翻炒。

小满要做的是酱烧鸭,一板一眼,沉着不乱,做菜的水平不比舒苑差。

舒苑也没闲着,边看着小满不被烫到边洗菜,豇豆跟西红柿都是葱买菜大叔那儿买的,再做两个凉拌菜。

陈载回家还算早的,酱烧鸭才炖到一半,不过厨房并不需要他帮忙。

酱烧鸭摆上桌,冒尖一小盆,色泽酱红,两个凉菜红的绿的,看上去格外诱人。

舒苑招呼陈载:“快来尝尝你儿子做的大菜。”

闻着浓郁的香气,要不是小满,陈载都不敢相信有六岁小孩能把饭做得这么好。

每个人碗里都有一块儿鸭腿,小满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等着爸妈赶紧品尝。

舒苑赶紧咬了一口,干香软烂,一点都不肥腻,酱香味儿完全遮盖鸭肉的香味儿,她使劲夸:“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肉。”

平时含蓄的陈载也夸:“比国营饭店的大厨做得都好,小满太棒了。”

小满收到夸奖,笑得眼睛眯起,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鼓鼓的脸颊显得更软乎,可爱极了,他赶紧也尝了一块儿,太好了,没有把花巨款特意为妈妈生日买的鸭子做砸,滋味浓稠,咸淡刚好,不腥不柴,一口咬下去鲜味儿就在嘴里爆开。

吃完饭后,一家三口洗碗收拾桌椅,小满又拉着衣摆让他赶紧把给妈妈的礼物拿出来。

推动和谐家庭关系,小满想让爸爸主动。

“妈妈,爸爸跟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哦,爸爸挑的,他说这裙子你穿肯定漂亮。”

舒苑抿着嘴笑,这种话陈载肯定说不出来,绝对是小满崽崽说得。

“哇,你们给了买了这么漂亮的衣服,谢谢你们俩!”

看到新衣服的那一刻,舒苑只觉得眼前一亮,连忙拿着裙子在身上比试,她惊喜的表情绝对不会让人失望,让为她精心挑选礼物的一大一小格外满足。

她是真心实意认为陈载自己衣品好,给她挑的衣服也好看。

等她把衬衣裙子换上,小满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天真孩子的模样,夸赞妈妈漂亮。

凭一己之力就制造出了热闹的气氛。

衣服很有质感,白衬衣还有米加粉的颜色衬得肤色白皙。

舒苑照着镜子说裙子刚好合适,小满又把陈载推出来:“是爸爸给你挑的。”

舒苑弯腰把小满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蹭蹭他的小脸,对陈载说:“衣服尺寸刚好,看来你很了解我的身材。”

陈载移开视线,不答话。

小满扭着小脑袋看爸妈,觉得他们俩的交流很奇怪,妈妈这时候要是说谢谢,爸爸说不客气,那样的话氛围不是更好?

舒苑忽视他的矜持,提议:“等有空咱们仨拍全家福吧,等我去搞个三脚架。”

陈载觉得儿子给他上了堂教育课,小家伙吃了那么多苦,仍然积极的热爱生活,热爱他的妈妈,是个内心充满爱乐观的孩子,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儿子。

反观他自己,小时候受了巨大打击觉得天都塌了,变得沉闷寡言,不爱跟人交流,要不是爷爷拉扯他,他毫不怀疑自己会长歪。

可能区别就在于有没有爸爸妈妈的爱跟陪伴,还有爸爸妈妈日常假装恩爱,营造除了家庭和谐的假象。

愈发觉得跟舒苑结婚的决定是对的。

如果没结婚,任何一方带娃,他想象不出来小满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陈载觉得内心变得柔软,这是他非常抗拒的陌生的感觉,也许应该对小满跟舒苑更好一些。

第52章

舒苑得到一个大好消息, 饼干厂最终选择了洋气的小姑娘的照片作为广告用途,印在饼干盒子上。

照片甜美、生动、有灵气,赏心悦目, 印在包装上, 胜利饼干厂的甜滋滋牌饼干立刻就有了辨识度。

这可是她拍摄的第一个广告,是一个好的开始。

舒苑高兴的是那可是她拍得照片,电器厂的人不是说她水平不行才被老师傅替换掉吗,她当时都百口莫辩, 必须得扳回一局,纠正这种说法。

要让大妈婶子们知道她拍摄水平高,照片才被选中。

取得一点点成绩, 不在电器厂显摆,那就是锦衣夜行。

她跟李红霞很快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厂里, 大妈们还不信呢,见到她就问:“舒苑, 饼干厂那照片真是你拍的,那小丫头拍得可真好看, 招人喜欢。”

舒苑一点都不矜持, 甚至随身带了饼干盒子给人看, 说:“这个小姑娘的照片就是我拍的, 以我的水平,拍广告照片绰绰有余。”

“呦,不是把你换掉了嘛, 你的水平不是不如老师傅嘛,怎么还选你的了。”

舒苑可不会贬低同行借此抬高自己,只说:“最后又选我了呗,老师傅拍得是大姑娘, 我拍的是小姑娘,饼干厂选用的是小姑娘的照片,我拍得照片能选中,就说明我的拍照水平高。”

她自信的神情,自豪的语气特别有说服力,让人相信她的确技术过硬。

“你的拍照水平比老师傅都强了?”问话非常惊讶。

舒苑觉得还是谦虚一些:“我是路城一级摄影师,老师傅经验丰富,不好放在一块儿比。”

宣传的效果可真好,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电器厂。

之前大家还认为舒苑拍照技术不行,现在完全被她水平高超给替代,怀疑她水平不行的人马上变少。

这就是舒苑为自己积攒的资历,她相信她跟饼干厂是相互成就,饼干厂会打开销路,推广会有起色,而她自己的履历表上多了一项内容。

饼干厂的人不明白,怎么电器厂的人都跑来买饼干,这个厂的工资很高吗?看起来都很有钱的样子!出手都很大方。

“你们这广告拍得可真好。”

“拍照水平可真高,你看把这小丫头拍得多好看啊。”

电器厂的人还突然变得友好,是咋回事?

小满是最近最幸福最满足的人,他还得到了很多饼干,饼干厂还要请舒苑去拍宣传照片,送给她各种饼干品尝。

小满有了动物饼干、数字饼干、奶香饼干、葱香饼干、蛋圆饼干,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富翁。

他在乡下挨饿的时候,就幻想有个房间,里面堆满各种各样的食物,怎么吃都吃不完,现在实现了一小部分,他有了那么多饼干。

原先的饼干盒子上还是空的,现在印了个小姑娘,是他妈妈拍的,他还担任了摄影助理,这让他感觉特别棒。

卖糖画的时候,空饼干盒子就摆在木箱子上,他会用骄傲的语气跟小孩儿们说照片是他妈妈拍的。

孩子们觉得很新奇。

“你妈真是个很厉害的照相师傅。”

“我妈现在不是照相师傅了,她是摄影记者。”

“摄影记者是干啥的?”

“拍照,写稿子。”小满其实也不太了解。

舒苑觉得挺好,起码小满愿意主动找话题跟小朋友聊天,以前他总是被动地等着别人找他聊,这对小满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晚上,小满他把饼干放在床上摆得整整齐齐问舒苑:“妈妈你想吃哪种饼干,我就拆哪个。”

舒苑笑着说:“我想吃小满的小肉包子脸,嗷呜,我能一口一个。”

小满被逗笑,童音清脆,一会儿又开口问:“爸爸的脸跟我长得像,那你想吃爸爸的脸吗?”

舒苑笑出声来:“想,你爸的脸总是很干净,哎,陈医生,听见了吗。”

小满笑个不停,脆生生地说:“爸爸,妈妈要吃你的包子脸。”

陈载:你哪看出我的脸是包子的,你的脸才是包子!

娘俩说的都是啥乱七八糟的,陈载装听不见,他坐在桌边翻书,见母子俩不再开玩笑,心想小满该问自己吃哪种饼干了吧,谁知等啊等,小满根本就没问他,他想给舒苑吃数字饼干,就打开了数字饼干的塑料袋,母子俩坐在床边分吃。

陈载纳闷,为啥不问他呢?他跟舒苑的待遇不一样?

好在小满没有把他忘掉,拿着饼干袋哒哒跑了过来,坚持要分一大把饼干给他。

陈载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

因为舒荷捉奸,郑建设已经做好应付舒家人的准备,舒苹根本不值一提,难缠的是舒苑,刚好,他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提出离婚!

然而,舒家人根本就就没提这事,然而并舒苹跟没事人一样,厂里也没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可他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每月八号,是发工资的日子,各部门的职工按顺序排队去会计室领工资。

对郑建设来说,发工资这天跟以往没啥分别,这次是李红霞跟另外一个会计一组,给他们部门发工资。

领钱、数钱、签字,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等到轮到郑建设,李红霞就发给他十块钱,郑建设非常诧异,李红霞直接白了他一眼说:“十块零花钱够多得了吧,你的工资我发给舒苹了,就给你发十块。”

郑建设顿时如遭雷击,马上质疑:“凭啥就给我发十块?”

李红霞气定神闲地说:“就凭舒苹当初把工作给你。”

还凭你搞外遇!

这可是稀奇事儿,郑建设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跟笑话声,丈母娘居然把工资直接发给自己闺女,给女婿就留十块。

已经有人在打听为啥会这样!

他立刻反驳:“我不同意,必须把工资全发给我。”

李红霞说:“你这种工资发放方式厂里给批了,走过流程的,会计室不许逗留,领完工资赶紧走。”

郑建设不想在会计室掰扯,他会被所有人看笑话,袖子一甩,愤怒离去。

捏着区区一张纸币,郑建设不仅特别憋屈,还安全感顿失,作为男人的尊严也深深被打击。

李红霞不过就是一个会计,她怎么敢自作主张把工资发给自己闺女?有点小权利就敢滥用?

不用说,这馊主意肯定是舒苑给出的。

他想得是早晚他会跟舒苹提离婚,舒苹肯定会哭闹,舒家的娘们肯定会阻拦,但他铁了心,谁都拦不住,他肯定能挣脱婚姻牢笼的束缚,跟有共同语言的女人共同组建家庭,奔向新生活。

他唯独想不到他们会收缴他的工资,

多损呐!

郑建设气得像河豚一样,这一家子老娘们能斗得过他才怪!

他现在就要去找钟厂长,怒斥这种不公,钟厂长一直都很欣赏他,他不信钟厂长不管。

他怒气冲冲就往办公楼走,没想到在楼门口遇到他老娘,他老娘肩上扛着铁锨,喝到:“你想干啥?”

郑建设脸更黑了:“这是电器厂,闲杂人等来这儿干啥?”

黄青草说:“你来这儿干啥,你想找厂长说你工资的事儿,没门,你就拿十块钱吧,好好过日子,给你悔改机会,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原来是她们串通好坑他一个。

黄青草攥着铁锹横刀立马,怒斥:“你去?看我不拍死你这个混账,你也不用想着离婚,要想离婚,除非我死。”

郑建设拉着臭脸,也不知道舒苑怎么把他老娘拉到跟他们一个阵营的。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不能在这儿跟他老娘对峙,丢脸的人会是他。

郑建设哪有脸去找钟厂长,可他现在已经上头了,抓住机会一定要去找钟厂长讨说法。

钟厂长说:“你的问题非常严重,你媳妇,你老娘,你丈母娘一致同意把工资发给你媳妇,厂里之前有这种先例,算不上不合理,已经按正常流程批准了,至于你说你丈母娘以权谋私就更谈不上。

你有学历,有能力,咋就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呢,你但凡工作多用点心,也不辜负我看好你,重用你,你现在让我失望。”

钟厂长的话就像重锤敲击在他心上,一直重用提拔他的人都对他寒心,让他更加垂头丧气。

他也没法提离婚,一旦有这个想法,他老娘就拿寻死威胁他,他老娘要是真死了,那他名声就全毁了,说不定工作也没了。

暂时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忍气吞声窝窝囊囊地过日子。

——

自从上次被小满背道德经秀到,沈盼觉得自己黯然失色,一直都不服气,他还是想要打击这个乡下来的小子,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个好办法。

课间,在操场上看到小满跟孟安、多宝在一起踢毽子,沈盼忙凑过去,招呼小满:“喂,你不会认为你妈妈对你很好吧。”

小满继承了他爸爸的很多优点,比如冷静,他不慌不忙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盼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妈当时不想要你了,她把你丢在东北,要不她回城的时候就会把你带回来,不知道为啥,她突然又去接你,但实际上,她曾经把你给扔了,小满,你是个被人抛弃的小孩,我真同情你。”

他早就想把这些说给小满听,可到现在才逮到机会。

他看着小满,这个小孩会努力分辨,解释,失落、哭泣。

希望小满成功被他打击,希望他眼里明亮的光彩灭掉。

而小满只是冷淡地看向他,挑拨别人母子关系的能是好孩子吗?

他做了预知梦后,也认为妈妈不要他了,但自从妈妈接他回城,他就干净利落地抛弃了这些想法,小家伙跟他爸爸一样内核稳定,朗声开口:“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沈盼又蒙圈了,小满咋又突然念诗,他磕磕巴巴地问:“啥意思?”

小满说:“清朝诗人蒋士铨的岁暮到家你都没听过?我是想告诉你我妈妈爱我。”

沈盼表情呆滞,这首诗他没听过啊,小满怎么能够信手拈来反驳他?电器厂一年级的小孩不应该只会背锄禾日当午嘛。

“哇,小满,你会背这么复杂的诗啊,听起来好难啊。”

“小满你应该会背很多诗吧。”

“这叫出口成章。”

“看沈盼那惊讶的样子,他肯定是连听都没听过。”

“他没听过,没看他都听傻了嘛。”

多宝知道该如何回击沈盼,提议:“小满,你真的会背很多诗啊,再大声念一遍给我们听听。”

小满又大声背了一遍,流利,口齿清晰,自信,从容。

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把他打倒。

沈盼肉眼可见的蔫吧下去,爱子,怜清瘦?他记不住,甚至都听不清楚,到底在念什么。

可恶,又被小满装到了,秀到了!

他怎么那么会秀啊!

沈盼自己反而被打击到了。

“小满,你念得可真好。”

啪啪啪,孟安跟多宝带头鼓掌,周围小孩立刻跟着拍手。

沈盼发现,好像小满在电器厂小孩中的人缘很好。

能不好才怪,小满跟他妈妈一样,是电器厂的顶流,他还整天画糖画,所有小孩都认识他。

有陌生小孩挑衅,肯定会拧成一股绳,维护小满。

他已经两次自讨苦吃,再搞下去也赢不了啊。

——

杂志社办公室,出版社的主编也是杂志社的社长来给他们开选题会。

平时社长根本就不管杂志社的事儿,由严寒柏全权负责。那么突然给他们开会,严寒柏知道是啥意思,看看新人的水平,他会陆续招人进来,社长的意思是让他别乱招人。

“每个人都说说最近有啥选题?”社长说。

舒苑还处在熟悉工作流程阶段,对工作不熟,她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她还没想过选题的事儿。

不过她迅速在脑子里扒拉,终于扒拉出来一个。

严寒柏看了舒苑一眼,舒苑毕竟是新人,他知道舒苑会写稿,已经是意外之喜,但之前选题都是直接给舒苑的,不知道舒苑有没有自己找选题的能力。

他觉得舒苑可以慢慢来,没想到社长突然提问,他担心舒苑没有准备答不上来。

出乎他的意料,舒苑一点都不怵,轮到她时,她镇定地说:“我看了一封读者来信,是民办教师写的,他说学校条件很差,危房,工资原来是五块,现在是十几块,我想可以做关于民办教师的报道,呼吁提高民办教师待遇,有条件的话给民办教师转正。”

绝对符合主旋律,接下来几年民办教师会陆续有转正的机会。

严寒柏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原来舒苑不用带,直接就能上手,她有思路有想法。

他看向社长,见社长听得认真,顿时松了口气。

黄向光他们三个则在想,这么好的选题他们怎么没想出来?

社长含蓄点头:“不错,可以做相关报道。”

看来这个高中毕业,从照相馆转过来的人还挺靠谱。

这个选题很好,说明舒苑有新闻嗅觉,有社会责任感,不过社长并没有把夸奖写在脸上。

严寒柏也是这样想的,舒苑是他挑的志同道合的同志,他的眼光绝对没错。

周六小满不上学,学校要求他们勤工俭学,小满每天放学都卖糖画勤工俭学,舒苑就没让他去勤工俭学,而是带他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跟他去村小采访。

舒苑觉得当记者就是劳碌命,不过既然选择了这个工作,不能怕累怕麻烦。

在这个年代,交通都是大问题,要是做班车去县城,到县城后去村小没有任何交通方式。

所幸路程不算太远,舒苑决定骑自行车直奔村小。

知道学校条件不好,舒苑特地买了铅笔、橡皮跟本子给学生带上,橡皮二分钱,本子跟铅笔都是三分钱。

小学只到二年级,算上育红班一共不到三十个学生,花了七八块钱,每个学生三套文具。

路上,小满被妈妈的好心情感染,明明他们在赶路,可是妈妈心情很好,这让小满觉得应该向妈妈学习。

这所学校的情况跟信中一样,低矮阴暗土坯危房,窗户是纸糊的已经破烂,没有玻璃,三名老师都是民办,孩子们在校,舒苑拍了照片做了采访。

要完成这篇报道,舒苑觉得光采访一所学校的老师不够,起码要采访三个地方的三所小学。

顺利完成采访,回家路上,母子俩心情愉快,小满说:“妈妈这所学校比小河生产队的学校还破旧。”

舒苑说:“我希望报道能够得到重视,这样学校的办学条件就能够改善。”

小满想了想说:“妈妈,我知道了摄影记者是干啥的,妈妈很棒。”

跟妈妈在一起能见世面,长见识,小满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靠听生产队的广播学知识的孩子啦。

等回到家,小满兴致勃勃地跟陈载说了采访的事儿,陈载觉得舒苑拥有澎湃的生命活力,完全不把困难当回事,大老远跑过去,带着小满,给学生带文具,顺利完成采访。

蹬了五个小时的自行车,舒苑刚说了句腿酸,小满就跑过来,蹲下来帮她捏腿。

小孩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乖巧的很,舒苑把他提溜到床上,让他攥着小拳头捶腿。

小孩舍不得使劲,就跟挠痒痒一样。

“小满,使劲儿。”舒苑说。

可小满还是舍不得用力捶妈妈的腿。

陈载坐在着桌边忙他的,见他朝母子俩看过来,舒苑回视过去。

他应该学过中医按摩吧,一定非常专业,要是能得到专业服务,该有多好。

看到舒苑用猫看向鱼缸里的鱼一样的神情看向他,陈载非常诧异。

他抬起手臂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有啥问题?

——

以前舒苹是鸵鸟,现在郑建设老实当了一阵鸵鸟,他很诧异舒家母女在釜底抽薪拿走他的工资之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没有人教育他回归家庭,也没有人去找曾秀镯的麻烦,他跟曾秀镯最近没有见面,可能他们就这样黄了吧。

舒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像她们认为把工资收过去就完了。

他想要跟舒苑私下算账,但没有跟她单独聊的机会,只能在休班时往杂志社跑。

郑建设被高大的铁栏杆门挡住,望着出版社的三楼办公楼跟宽敞的院子,他无法理解。

舒苑这个待业青年到照相馆上班还算正常,但摄影大赛获奖就不正常了,可能奖项并没有含金量。但她居然能到杂志社上班,杂志社不应该是文化人呆的地方吗?舒苑她一个高中毕业生,算是文化人?她怎么混进去的!

最要命的是,舒苑轻轻松松没有大动干戈就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灰头土脸无力反击。

大门口附近的僻静处,郑建设急赤白脸地质问:“舒苑,你可真损啊,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种馊主意,你们收了我的工资,还让我老娘拿死威胁我,到底想干啥?”

没有工资,郑建设像是被收缴了武器,拿什么谈风花雪月,尊严也像是被收缴,领到工资,工友们都欢天喜地,就他抓心抓肝地像是被所有人瞧不起一样的难受。

当初死亡威胁对邵成业不管用,他破釜沉舟不怕他恶毒的爸妈死,但对郑建设管用,郑建设既要又要,他要工作,要工资,要名声,豁不出去,有所忌惮。

跟舒苹安稳离婚才是如他的意,他想得倒美。

舒苑先进行人身攻击:“你就是一坨狗屎,也就工资还有点用,拿你的工资能干啥,养孩子啊,要不给曾秀镯花啊。这些天你没有对舒苹黑脸吧。”

郑建设的脸拉的跟驴一样长,说:“我要是对她黑脸你们想咋样?”

舒苑平心静气地说:“我们能怎么样,工会的人找你谈心呗,所以你还是得收敛着点。”

郑建设只觉得憋屈至极,他罪大恶极吗,所有人都在针对他!

反正已经撕破脸,他直接说明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就是想离个婚而已,我想去追求幸福,难道不行吗?现在所有人都来对抗我,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知道我的婚姻就像牢笼,我就像一头困兽,想要竭力突破,可是所有人都把我往回推。”

没了工资,又丢了大脸,连谈情说爱都觉得没劲。

舒苑嗤笑出声:“你这冠冕堂皇的说法真是笑死人了,你可真把自己当回事,舒苹上班养孩子操持家务的时候你去搞外遇,你还有脸说?

你怎么不想想,当初你拿到舒苹的工作时怎么不认为婚姻是牢笼呢。

你看不到舒苹的付出?舒苹原先在车间,把工作给你后在食堂干了那么多年临时工!

你考虑一下能给舒苹多少补偿?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郑建设黑着脸:“我并不是看不到舒苹的付出,非要维持婚姻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

舒苑特别平静:“可是舒苹拿了你的工资,比以前过得好多了,你爱干嘛就干嘛,你去继续乱搞,不过我提醒你,你们的破事传到电器厂跟粮站,你们俩都会身败名裂,你还是考虑下怎么应对风言风语吧。”

跟舒苑聊了这么一会儿,郑建设并没有把气撒出去,反而更加憋屈。

如果事情传到厂里,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也许他真的会一败涂地。

——

医院的新家属楼已经盖好,进入了分房阶段,能分新房的职工都又兴奋又焦灼,新房通暖气,又是燃气试点可以使用煤气罐,硬件条件已经很好,可很多人还是希望更好的房子,楼层好,位置好,邻居也称心如意。

这房子毕竟是院长当初给陈载画得大饼,他不需要抽签,优先选房,因此想分到好房子的焦虑对他来说不存在。

楼房一共三层,板楼,一梯两户,会很安静,最大的户型就是三居室,不像电器厂,几名厂长有独栋楼房住,医院院长的房子也是三居室。

舒苑首先排除一楼,二楼她觉得不如三楼亮堂,但三楼上下楼麻烦,实地看过房之后,发现楼间距大,前面没有遮挡,二楼也很明亮。他们就选的二楼,跟院长家是对门邻居,以后小满可以跟院长的小孙女玩儿。

选好房子,压力解除,舒苑跟小满说:“咱们应该感谢你爸努力工作,我们才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

小满喜滋滋地说:“爸爸,我跟妈妈都感谢你。”

陈载:“真不用谢。”

不过听他们俩感谢,忙碌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心情很好。

等小满睡后,陈载跟舒苑商量:“咱们俩要分房睡。”

不用他分析理由,舒苑马上说:“那当然。”

两人都对未来的独立空间充满向往。

难得沟通这么顺畅,陈载又说:“小满这孩子想得多,咱们俩分房睡他可能会有想法,需要找个好的说辞,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

舒苑想着这个大饼终于吃到嘴了,内心对即将有自己的房间欢呼雀跃,说:“我早就想好了,就说你有时候回来晚,会吵到我睡觉。”

他的手术都安排在白天,他也不用值班,但总有些晚上送过来的病人或者有突发情况,他就需要加班。

“抱歉,吵到你休息,我回来晚的时候你还得给我开门。”陈载有些愧疚地说。

舒苑忙说:“没有吵到我啦,我的睡眠很好,被打断也能接着入睡。”

陈载还是觉得多少会影响到她,正想着,舒苑说:“我钱不多,留着有用,你能给我买张舒适的大床吗。”

她借给了陈惠一笔钱,现在手里没啥钱。

陈载想刚好补偿她,痛快地说:“当然可以,听说现在席梦思床垫流行,你要吗?”

舒苑眉开眼笑:“听说席梦思床垫很贵,五百块钱一张呢,你舍得花这么多吗?”

陈载很爽快:“你想要就买。”

现在的席梦思床垫质量好,不是软趴趴的,要是能挑到硬实的,舒苑就想买。

“那我要去挑。陈医生出手大方,我喜欢大方的男人。”舒苑一点都没把陈载当外人地说。

陈载觉得聊天很愉快,除了舒苑最后这句话。

舒苑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席梦思床垫,心情也很好,就在他们关灯准备入睡时,小满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呀颤,父母说话的声音很轻,可他还是醒了,他都听到啦。

怕啥来啥,他们俩果真要分房。

分房睡可不是啥好事,他们的关系会变糟,多亏他提早知道,他必须要阻止父母,可是他人小言轻,父母会接受他的建议吗?

他的爸妈,真不让人省心呐。

这对夫妻第二天晚上就接受了来自小孩的“教育”,小家伙思索了一整个白天,等从姥姥家蹭饭回来,三人都挤在一张桌子上各忙各的,小满开口:“爸爸,妈妈,你们俩是不是想分房睡?”

舒苑立刻瞄了陈载一眼,见对方也在看过来,俩人迅速交换看法,没想到这孩子主动提出这个问题。

看着小满跟他老爹肖似的严肃的表情,舒苑笑眯眯地说:“一人占一个房间,多宽敞啊,小满。”

小满并没有因为妈妈的笑脸而放松,继续说他的看法:“莫莫爸爸跟妈妈就分房睡,其实他们家可以大人睡一个房间,小孩睡一个房间,中间隔开就好。俩大人分房睡,他们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你们如果分房的话,关系也会变得糟糕。”

小满分别看向两人,又说:“分房睡不利于家庭和谐,是不是?我不希望你们俩跟大姨跟大姨夫一样。”

舒苑:独立空间跟席梦思床垫是不是都要泡汤了。

小孩认真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心跟忧虑,她意识到这个孩子不好糊弄跟敷衍,他们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小满一直懂事乖巧,自律,不像有些小孩那样昏天黑地的,再说他长得那么俊俏,五官精致得不像话,清澈的眼睛像是会说话,面对这样一个小孩,舒苑不忍心让他操心。

她率先妥协,笑着说:“也不是一定要分房睡,我跟你爸爸可以睡一间房哦,我们想分房只不过是咱们的新房有足够的房间。”

妈妈都这样说了,小满赶紧转向陈载:“爸爸,妈妈愿意跟你一间房,你呢。”

既然舒苑让步,陈载同样也做出退让,说:“我们不一定非得分房,小满。”

陈载早就发现面对小满他会轻易丧失原则,他会妥协、让步,恨不得答应小满的全部要求。

小满内心狂喜,嘴角立刻就扬起向上的弧度,他还以为爸爸妈妈会执拗不听劝呢,肯定是爸爸妈妈对他好,才愿意采纳小孩的建议。

必须把这件事敲定,让他们无法反悔,小满又提议:“那就把多出来的房间当书房吧,我们仨都在里面看书,这样有学习气氛。”

陈载很爽快地说:“可以,再去买两张书桌。”

舒苑补充:“再买两盏台灯。”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让父母改变了想法,小满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重回原位,轻快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好,咱们说定了,谁都不许反悔。”

舒苑伸手刮小满挺直的鼻梁,笑着说:“真能够操心的,知道啦。”

轻松解决,今天晚上能睡个香喷喷的大觉。

“那你们俩握个手吧。”小满又说。

他睁大眼睛:“爸妈你们俩居然没握过手?孟安的爸妈会拉手,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他觉得这是个了不得的大问题。

陈载心里吐槽,啥没握过手啊,你看不见的时候,你妈都扑到我身上来了。

小要求,孩子的大眼睛忽闪着,满是渴望,舒苑怎么忍心拒绝呢,她率先伸出了手,陈载能怎么样啊,当然也伸出手,握住她的。

陈载的手指修长,手心干燥,舒苑的手白皙细嫩,柔软得像棉花。

他曾经警告自己不要再跟舒苑有任何触碰,可还是握了手,算了,都是为了孩子。

能看到父母的双手握在一起真好啊,小家伙欢快的声音响起来:“我就不跟你们握了,爸爸会过敏。”

他就是想看爸妈握手,可以不带他,小满现在很满足,这就说明他们家家庭和谐,父母关系很好,他很想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作为他幸福家庭的见证。

陈载的脸色微微变得不自然:“……”

松开手时,舒苑滑嫩的指尖轻轻挠他手心,轻柔的触感拂过,那是他无法忽视的通过手臂传递到四肢的麻痒。

看他深邃的目光中带着质问,舒苑带着微笑移开视线,就挠你怎么着,不服气你也来挠我啊!

第53章

周日, 舒苑把自己的作品,奖项证明,刊登她拍的照片的报纸杂志都装进挎包, 带上小满往胜利饭店跑了一趟,

胜利饭店是路城最好的饭店,从上世纪传承至今,他们要制作新的菜单,要把大部分菜品都拍一遍, 摄协给推荐了好几个摄影师,舒苑这次去算是“面试”。

舒苑觉得找到组织就是好,摄协能推荐她, 当然是靠她之前积攒的资历,包括给饼干厂拍广告。

另外她的硬件条件也好, 毕竟她有一台四五千块钱的相机,这在摄协的专业成员中也算是数得着的高级装备。

胜利饭店可比别的国营饭店气派多了, 站在饭店门口,舒苑说:“还没带小满到大饭店来吃过饭呢, 等有空咱们仨一起来。”

她会尽可能的让小满多见世面, 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

小满正仰着小脑袋看龙飞凤舞的牌匾, 说:“好的, 妈妈我有钱,我请你跟爸爸吃。”

舒苑笑出声来,这个曾经极度贫穷的小孩并不抠搜, 可能是跟陈载遗传的,给父母买礼物,偶尔还请客,他挣那点钱花得还挺快。

拍菜品属于静物拍摄, 舒苑拍得很少,但跟别人比,她短时间内为自己积攒起来的资历显得很光鲜。

跟工作人员聊完,舒苑说她不要工资,给她大姐一个到饭店当学徒认师父的机会就行。

舒苑不想跟舒苹空口白牙地说让她支棱起来,她想给舒苹一些更实用的支持。

之前也没跟舒苹商量过,是她去饭店之后突然想出来的,也不知道舒苹愿不愿意学,要是有现成师父她都不愿意学,那真是带不动。

晚上舒苹也带俩孩子回娘家吃饭,舒苑问她要是能有师父教,愿不愿意学炒菜。

舒苹还没开口,李红霞先答:“学啊,舒苹现在就会做大锅菜,就只能在食堂干,厂里来了客人连小炒都做不了,只能给人打下手,就该掌握一门手艺。”

李红霞就是嘴快,她事事操心,连说话都要代言,越搞得舒苹没主见。

舒苑说:“妈,你别替我大姐说话啊,她自己会考虑。”

舒苹脸上堆满笑容:“学啊,我想学手艺。”

舒苑说:“那好,我想办法给你合适的师父。”

即使接不到胜利饭店的活儿,多寻摸,说不定有别的饭店需要拍摄,也许能拿劳动给舒苹换个师傅。

回家路上,陈载说:“你不一定能接到饭店的工作,不要抱太大期望,其实可以让爷爷帮舒苹找个师父,这对爷爷来说不难。”

看吧,他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

舒苑说:“人生要解决的事情很多,总不能都去找爷爷吧,能自己解决就靠自己。”

再说陈甫谧从来不拿给人看病交换人情。

舒苑也不想求人办事,不管这人是谁。

陈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过只是找爷爷帮个忙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

——

舒苑没想到戴淑芳会来围观她摆摊拍照,本来以为她是路过,没想到看了足足有半个多钟头还不走,等到顾客走后,舒苑不理她,她主动凑了过来。

装作热络寒暄,还没直接说明意图,舒苑打断她:“找我闲聊?没空。”

戴淑芳这才往正题靠,边说边观察舒苑神色:“沈忠诚的小说写不出来。”

舒苑提议:“那你帮他写?”

戴舒芳突然被噎了一下,赶紧有话直说:“你知道吧,沈忠诚文采斐然、才华横溢,就是暂时写不出来,他需要有人崇拜他、欣赏他、鼓励他,你能不能去跟他说几句好听的。”

她最不想来找的人就是舒苑,可是沈忠诚卡文一年多,一年多啊,搁往常,小说早就该写出来发表了,而且他最近压力大,一家三口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想不出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来找舒苑。

舒苑差点跳脚,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脸皮厚,但没想到戴淑芳这个自诩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人比她脸皮还厚,真是大开眼界。

她预感要吵架,让小满去走廊那边玩会儿,立刻提高音量:“痴人说梦吧,你们认为有人赞美他就能写得出来?咱们关系很糟糕,谁给你们的自信来找我啊。”

戴舒芳怕丢面子,赶紧让舒苑小声点,又说:“不让你白说,我给你钱当报酬。”

她是迫不得已才来找舒苑,按她原本的意思,一分钱都不还。

那钱是舒苑主动给的,上杆子给的钱能不收么,是他儿子凭魅力拿到的,又不是借款,没有借条,就是上法院舒苑都得输。

可现在,又不得不来找舒苑。

舒苑的视线定在对方脸上,直接拒绝:“原来你们有钱啊,宁可给报酬都不愿意还钱?那还不赶紧把钱还给我?他写不出来小说就是因为欠我钱。”

戴舒芳连忙陪着笑脸说:“钱我们老两口还,你说他好话我们也给钱,不用说啥特别的,就鼓励他就行。你看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挺好的,你也不想你跟沈忠诚之间的事情影响你们两口子的关系吧。”

舒苑:“……”

威胁。

面前的人跟笑面虎一样。

男主奶奶的人品值得商榷。

她说:“是我太善良,导致你认为可以威胁我,那就互相伤害吧!我给你们留了这么多时间还钱,再给你们十天时间,不还钱的话我就去找沈忠诚,保准打击得他更写不出来。”

戴淑芳懵了,没想到形势急转而下:“……”

原本她只想花钱解决沈忠诚的写作瓶颈。

她语气生硬:“那样剩下的六百二你一分都别想拿到。”

舒苑嗤笑:“花别人的钱,你儿子不丢脸吗,说出去整个路城文坛都得笑掉大牙,我最不怕威胁,不就六百二吗,我可以不要,我一定会打击到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看谁更着急。我说了,给你十天时间还钱,否则我就找上门去。”

戴淑芳脸色发青,不该来找舒苑,就舒苑这铁嘴钢牙的模样,说几句话就能打击得沈忠诚体无完肤。

在文坛,她儿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也不想搞得她儿子颜面扫地。

真得还她钱吗?

对着戴淑芳的背影,舒苑说:“决战的时候到了。”

戴淑芳突然浑身一震。

舒苑想得是,十天之内不还钱,她就上门讨债!

不过总的原则还是洗白自己,不牵连陈载跟小满。

就是有所顾忌,才让她束手束脚。

小满跑过来问:“妈妈,决战啥?”

看着那张关切的小脸,舒苑笑道:“当然是让他们还钱。”

“钱能拿到吗?”小满问。

舒苑笑着说:“务必得拿到,要不我得吭哧吭哧赚很长时间。”

她伸手捏捏小满秀气的鼻尖说:“你就别管啦。”

——

再回娘家蹭饭,莫莫姐弟俩也在,还没开饭,莫莫眼巴巴地看着舒苑:“二姨,咱们下去说会儿话吧。”

舒苑痛快地说好,让小满跟莫弟在屋里玩儿,带着莫莫下楼。

舒苹夫妻俩之间的事儿,大家的一致看法是尽量不影响到俩孩子,可是对夫妻间的关系最敏感的就是孩子,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们什么都懂。

莫弟稀里糊涂的,莫莫却已经很懂事,一开口就是:“二姨,我爸妈关系是不是不太好?我爸总是嫌我妈没文化,嫌她身上有食堂饭菜味儿,我很羡慕你们家,你跟我二姨夫关系好,小满很快乐。”

舒苑心说那是你二姨两口子演戏给人看呢,那是你二姨演技好啊,你二姨夫演技再差,只要跟她搭戏,也能混个及格。

可是莫莫的问题把她给问住了,舒苑其实没啥跟小孩打交道的经验,小满吃过苦,跟顽皮熊孩子不一样,格外乖巧懂事,给他一丁点善意他对会有回馈,舒苑有时候都觉得他太乖。

她看出莫莫跟年龄不符的忧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说关系好吧,那是撒谎,莫莫未必相信。

说关系不好吧,那不是白白给莫莫增加压力。

好一阵纠结,舒苑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大人的事情不用管。”

说了好一番要努力学习的话,眼看莫莫眼里一点光都不剩,舒苑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不能让莫莫将来当扶弟魔,说她跟莫弟是两个独立个体,就像她们三姐妹一样,各自成家生活,可以帮助拉扯对方,但没能力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以后多输出这种观点,舒苑想在莫莫心里播撒下一颗不当扶弟魔的种子。

看莫莫听得似懂非懂,舒苑又说:“其实小满也很操心我跟你二姨夫,莫莫,家庭成员之间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

莫莫眼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说:“二姨,真的吗?”

舒苑点头:“对,你可以问小满,再也没有比小满更操心的崽崽了。”

莫莫的心情轻快起来,小满,最操心的崽崽?

她催着舒苑上楼,又去找小满,姐弟俩占据了姥姥卧室的角落,莫莫悄悄问:“小满,你爸妈关系好吗,需要你操心吗?”

小满认真地想了又想,概括:“他们俩时好时坏,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已经习惯为他们俩操心,哪天他们不用我操心了我才觉得奇怪,但我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们家一定会和谐幸福。”

不过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操心过头了,也许爸妈压根就不用他操心。

他的小脑袋实在搞不懂父母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就这样吧,反正他觉得他跟爸爸妈妈都心情舒畅。

莫莫惊呆地瞪大眼睛,小满的小脸那么稚嫩俊俏,可语气饱经沧桑又充满信心,她的眼睛晶亮,舒苑对她的劝导作用有限,还是小满的话更管用。

她那么羡慕小满,羡慕二姨一家,原来每个家庭都有烦恼。既然如此,她应该放下忧虑,像小满一样对家庭有信心。

小满还在牙牙学语时就会察言观色,说白了就是会看人脸色,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看人脸色总让人心疼,但也说明他有敏锐的观察力,他把莫莫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说:“莫莫姐,我们小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得先把成绩搞好,大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

小满的话很有说服力,他成绩很好,连莫莫的作业题都会做,还会背很多莫莫没听过的古诗文,莫莫说:“我知道啦,我要向你学习,把成绩搞得跟你一样好。”

小满这个小弟弟怎么这么可爱,比莫弟那个混球强多了。

短短几句话,她已经被小满给治愈。

——

这年代交通可真是个大问题,舒苑一整天奔波劳碌,又蹬了七个小时自行车,采访了另一所村小的民办教师,没带小满,自行车也骑得轻快,不过等傍晚从单位回家,双腿还是酸痛得要命。

已经到了她的极限距离,再远骑自行车的话无论如何都跑不了。

回到家,小满先看书,等舒苑洗完澡,赶紧让舒苑坐到床上,攥起小拳头给她捶腿,看小家伙低着头,双臂敲得像鼓槌一样,腮帮子鼓着,认真得很,舒苑差点笑出声来。

“妈妈今天又骑了七个小时?”小满问。

舒苑说:“对,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专业自行车手。”

陈载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解开白衬衣的袖口,边挽边说:“我给你妈按摩吧,放松小腿。”

舒苑的眼神总有很多内容,他经常看不懂,不过会留在记忆里,突然在某个瞬间,能明白其含义。

就比如那天她腿疼,看他的手,应该就是想让他给按摩的意思。

跟舒苑相比,他有时候可能会有点迟钝。

舒苑非常诧异,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立刻抬头看他,见他说得郑重其事,难得他积极主动,赶紧答应下来。

“谢谢陈医生。”舒苑连忙致谢。

“那就交给爸爸。”小满美滋滋地让位,就在旁边观摩学习。

他觉得爸爸其实对妈妈很好,妈妈腿疼,爸爸这不就来了嘛。

按要求,舒苑坐好,膝盖弯曲,陈载先给她按腿,并对小满说:“你好好学,学会了给你妈按。”

小满脆生生地答应:“好的,爸爸。”

陈载把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说:“咱们先揉捏腓肠肌,双手内外同时发力。”

陈载说这并不是中医按摩手法,只是给腿部放松,可是舒苑马上就感觉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他的手柔和有力,每一下动作都非常舒服,腿部的酸痛马上得到缓解,坠了沙袋一般的小腿重新变得轻盈。

他就坐在舒苑对面,从舒苑的角度,能看到他覆盖下来的黑发,饱满的额头,低垂的眼眉,身姿、动作跟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都很禁欲养眼,舒苑觉得这按摩真是太享受了。

“给你爸发一张好人卡。”舒苑说。

“爸爸,妈妈又给你发好人卡了。”小满乐呵呵地说。

陈载:又给他发好像不太好的东西。

捏跟键、按摩胫后肌,之后让小满来试试,小满像模像样地比划,没一会儿就说:“爸爸,手有点酸,我没学会,你得多给妈妈按几次。”

陈载说:“是有点费手,我来吧,给你妈按脚。”

小满觉得爸爸对妈妈可太好了,愿意给妈妈按脚,小家伙说:“妈妈按吧,爸爸不嫌你脚丫子臭,妈妈很香,脚丫子也很香很白。”

舒苑曲着腿往回缩,说:“不用做足疗,还是按全身吧。”

她想陈载对干净整洁卫生的要求非常高,他自己看上去总是一尘不染,应该不愿意摸人的脚,哪怕是按摩。

可陈载啥都没说,让舒苑躺下,给她做了个脚部中医按摩,还给小满讲了各个穴位,按摩手法。

小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听得特别认真,巴不得下次就能全权接手。

舒苑感慨陈载只是表面上冷淡,他用冷淡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很有爱心,有责任心,愿意为别人付出。

小腿跟足部充分放松,舒苑只觉得浑身疲劳都被赶走,血液流动通畅,全身轻松。

小满满脸崇拜:“哇,爸爸你会得好多,在医院应该用不着吧?”

陈载说:“我跟你太爷爷学过中医按摩,但没怎么给人按过,以后估计也用不着,也没干过足部按摩。”

舒苑笑着说:“看来我是第一个享受这项服务的,陈医生你真好。”

小满抓住机会促进家庭和谐:“爸爸你对妈妈可太好了,妈妈是不是呀。”

舒苑坐直身体,说:“当然啦,要感谢陈医生,我要给你爸做一顿好吃的。”

小满又说:“爸爸,你现在可以跟妈妈提要求,你想吃什么?”

陈载温声说:“吃什么都行。”

小满开心坏了,今天晚上父母特别和谐,他想父母的关系其实应该很好吧。

等小家伙睡后,陈载坐在书桌旁,发现舒苑在看他,确切地说是观察琢磨他,于是问:“你想说什么?”

舒苑问:“男人不嫌弃女人的脚,这说明什么?”

陈载音调平稳:“说明他是专业搞按摩的。”

舒苑笑出声来,说:“有来又往,我也可以给你按摩。”

陈载说:“不用,我不累。”

舒苑得寸进尺:“那你啥时候给我做全身按摩?”

她现在只觉得小腿跟脚都特别轻松,要是全身按摩不知道得有多舒服。

陈载看向她舒展的脸庞,肤色白皙粉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波盈盈,她果然要开染坊。

他很快收回视线,不敢按,谁知道她会说什么,说不定会被她拐到不正经的道上去。

没等他答,舒苑又说:“你媳妇要是别人,你也会给她按摩吧。”

她随时都可能找茬,陈载真诚建议:“你还是睡觉吧。”

“那我先睡啦。”舒苑扯着唇角,声音轻快地说。

次日下班,舒苑在家属院门口买到了泥鳅跟南瓜,做了酱焖泥鳅跟清炒南瓜,作为对陈载的报答。

舒苑给他夹菜:“多吃点,陈医生。”

小满也给他夹菜:“爸爸多吃点。”

陈载心情愉快。

——

一家三口终于拿到三居室的新房钥匙,都是简单装修好的,白墙地砖,有上下水,完全不用自己动手装修,把家具行李搬进去就可以入住。

一年半之前画的大饼终于吃到嘴,独立空间梦破灭,但舒苑还是觉得挺兴奋。

夫妻二人的一致看法是不需要太多家具跟物品,舒苑主要觉得这样收拾起来方便。

最幸福的是在入冬之前可以搬家,搬进去很快就会供暖,不用蜂窝煤屋子里干净暖和,不会一醒来脸上落得都是煤灰,另外他们已经拿到天然气使用指标,灶具都是根据户口本配发的,去气站租气罐,用完了就去换新罐。

陈载工作忙,他用晚上的时间把小满截短的床重新拼成长的,李红霞又给做了新褥子,其它的事情都是母子俩来做。

舒苑先拿着供应证买来灶具,去最近的气站租煤气罐,舒苑已经提前做好功课,要挑新罐,另外有人说要挑沉的,里面灌的气足,但舒苑再挑的时候听人说沉的里面渣子多,不知道如何取舍,她干脆挑了个看着最新的气罐,花三块钱让人给送到家里并跟灶具连接好。

看了一遍如何操作,下次她就可以把气罐运回家再搬上楼。

再去家具挑两张书桌,买两盏台灯,买个衣柜给小满用,暂时就添置这么多家具。

“小满有了自己的房间应该很开心吧。”舒苑跟小满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边干活边问。

小满正在洗抹布,想了又想说:“我其实想跟你们俩睡一个房间,这样我能监督你们俩有没有和谐相处。”

舒苑抿着嘴笑,她跟陈载本来就不和谐,再有个小孩来监督就更不和谐了。

搬家选在周日,舒苑的娘家人全部出动,她问郑建设:“你要去看看新房吗?”

郑建设诧异至极:“……”

嗬,舒苑终于服软了。

从电器厂家属院往这边走,有人跟李红霞打招呼:“你大闺女现在越来越瘦,我都认不出来。”

“舒苹以前也是电器厂一枝花呢,减完肥俊多了。”

虎背熊腰的舒苹通过喝中药减肥成功,现在就是一般人,略微丰腴,她自己想减到之前杨柳细身的模样,但陈载还是让她把中药给停了,等过一年半载,看看情况决定是否再减。

哪个男的要是有这么一个长得俊,整天乐呵呵的,勤俭持家踏实过日子的媳妇,不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除了郑建设!

舒苹面对夸奖,心里美滋滋,嘴上特别谦虚:“主要是走路、干活、睡觉都轻松了。”

感谢二妹夫给开的药方,她都不敢想有减肥成功的一天,外貌变化,自信也许能一点点找回来。

郑建设当然不合群,等旁边没有邻居,舒苑说:“大姐夫,你没觉得单从相貌上来说,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大姐?”

郑建设脸一黑:“……”

他现在都怕见到舒苑!

李红霞觉得现在撕破了脸,更不能随便说话,再说一会儿还得让郑建设干重活呢,便虚张声势地呵斥舒苑:“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舒苑又问莫弟:“你小子还嫌你妈胖吗?”

莫弟哼了一声,莫莫替他回答:“他现在不嫌我妈胖,他现在跟我爸一样,嫌我妈没文化。”

莫弟嚷嚷:“咱妈就是没文化,她是初中毕业,咱爸是大学毕业。”

舒苑跟莫弟较劲:“你才没文化呢,你小学都没毕业,你爸那是推荐上大学,让他去考试未必能考得上。”

莫弟挠了挠脑袋:“……”

郑建设:“……”

旁边的小满睁大眼睛,他妈说得都对,就是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郑建设发现又被舒苑给辖制了,他以为舒苑把他叫来是缓和剑拔弩张的关系,其实就是想让他干活。

陈载不在,他是唯一的壮年男劳力,搬柜子、搬书桌都是他的活计,扛着柜子吭哧吭哧上下楼梯,累得他出了一身汗。

舒苑租了三轮车,床跟书桌、衣柜等家具分了五六趟,都运了过来,人多力量大,三个房间很快都布置好,李红霞站在暖气边说:“啥时候供暖啊,这房子可真好,亮堂又干净,比筒子楼可强多了。”

大家帮着整理东西,李红霞已经拎着舒苑早上买来的肉菜做午饭,灶具崭新,两个灶头,火一打开,李红霞边把蒸米饭的锅放上去边说:“这煤气灶可以炉子方便多了。”

其实舒苑觉得还是有一点点不方便,燃气供应有限,一个月的额度刚刚够用,不过她们经常吃食堂或者回娘家蹭饭,这问题不大,另外就是经常换气罐麻烦。

李红霞做了六七个菜,有板栗鸡、蒜苗炒肉、冬瓜炖腔骨等等。

陈载回来得刚刚好,饭熟他就赶了回来,家里各处已经收拾妥当,窗明几净,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这是不用操什么心,直接入住。

书架上他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是原来的顺序,陈载瞬间被触动。

书按顺序摆放,是舒苑对他很用心,还是巧合?

他特意打开衣柜看了看,他的衣物同样原样悬挂折叠,整齐有序。

这让他这个极度重视规律跟整洁,不愿意让生活发生改变的人极度舒适。

除了房子已经拾掇好,饭菜已经摆上桌,各种香味混杂,很是诱人。

他带着歉意说:“都是你们搬家收拾房子,我没出什么力。”

舒苑笑盈盈地说:“你有这份心就行,其实你出力最大,房子是靠你的工作分的,快吃饭吧,下午还得上班呢。”

这在别人家是寻常的事儿,男人肯定要有养家糊口的能力,可是母子俩却会夸他,让他有成就感,觉得为家庭付出天经地义。

菜式丰富可口,又让他卸去半天的疲惫,恢复精力。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以后一家三口就要开启在新家的生活。

第54章

搬到新家后的第一个晚上, 在书房里,一家三口各占了张桌子,各忙各的。

舒苑嘴里含着奶糖, 又给父子俩各投喂了一块, 说:“你们俩会不会觉得我吵,我可以回卧室,或者陈医生你觉得小满也吵,那他的书桌可以搬回自己房间。”

陈载说:“不用, 你们吵不到我。”

陈载一直都很忙,不知道别的医生是不是对跟他一样忙碌,除了工作, 他要读博士,还要写论文, 反正医生的工作,舒苑是做不了。

他确实可以随时如入无人之境, 不受干扰。

小满可不想让妈妈走,忙说:“妈妈你就在这儿吧。”

他在装订小册子, 学校发的报纸, 名叫花蕾, 上面是临江省小学生投稿的日记、作文。

巨大的一张纸, 每次折叠时都要保证封面在最上面,数次折叠之后,就得到三十二开小册子, 报纸是从学校折好带回来的,在家里要自己裁切装订。

“用我帮忙吗?”舒苑问。

小满的小手正在纸上按压,脆生生地说:“我自己可以。”

站在书桌边上,脚下踩着板凳, 小手按在订书机上,手臂用力,咔嚓几下,把报纸装订好。

拿起小刀准备裁切,看舒苑看他,马上自觉地在椅子上坐稳当,刀尖对外,等把报纸裁完,小册子装订完毕,小满又说:“老师说我们可以往花蕾上面投稿。”

舒苑飞快扫了小册子几眼,都是比较简单的小学生作文,比如写好人好事儿,日记之类的,但一至六年级都有,高年级学生的水平明显高一些,舒苑问:“对一年级的小孩来说是不是难了点,你们还没学写作文。”

她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写作文,字都写不好。

“我应该会写。”小满说。

舒苑从书桌里翻出一叠稿纸给他,说:“行,我支持你,写好了我帮你寄信。”

她这个妈当得轻松,小满完全不需要她辅导。

小孩打开台灯,坐直身体读小册子,侧脸特别可爱,鼓鼓的,睫毛浓密纤长,认真的小孩最招人喜欢。

一个小时后回卧室,小满对自己单独房间满意得不得了,宽敞整洁,躺到小床上,他说:“我不跟你们睡一个房间,你们俩要和谐相处。”

舒苑笑着说:“谨记教诲,小满。”

小家伙不知道,让父母在同一个房间相处他们才有可能真正身心和谐。

——

现在跟陈载共享一间卧室,同睡一张床,舒苑又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之后,舒苑开口:“我睡不着。”

陈载依旧像之前那样规规矩矩地躺着,淡声说:“我睡得着。”

舒苑很想跟他交流自己的想法,侧躺着面向陈载说:“以前跟小满一个屋,那房间就跟宿舍一样,可现在屋子里就咱们俩,你看你长得挺俊吧,身材也挺好,我实在没法忽略你。”

他的气息,他浅淡的呼吸要想完全忽略并不容易,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真希望她自己能独霸一张大床,可以自由地滚来滚去。

陈载也觉得房间里有没有小满差别非常大,他跟舒苑离得太近,还黑咕隆咚的,感觉一言难尽。

但他不想让舒苑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沉默了几秒才毫不留情地开口:“我可以完全忽略你。”

因为他的直白,舒苑小小的被打击了一下,自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对方却忽视她平静如常,甚至根本就不想跟她说话,这公平嘛!

她偏偏要找点存在感,好看的桃花眼在黑暗中看向他,言之凿凿地说:“咱们俩这样太危险了,早晚会滚到一块儿去,陈医生,你说呢。”

听着她笃定不容分辩的语气,陈载额角经络突地一跳,提高声音:“啥意思?”

舒苑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反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同睡一张床,你说是啥意思?陈医生不会不懂吧。”

陈载一噎,感觉周遭空气突然变得胶着,她真是什么都能说。

又拿他寻开心么!

他完全不想回应她,任由她自说自话,但那样好像赞同她的看法似得,于是他用无比正经的性冷淡的语气说:“舒苑,绝对不会,我这辈子跟你不会再有任何情感上的或者身体上的纠葛,之前的拥抱算是意外。”

是对舒苑说的,也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从他们决定结婚起,他就明确了这样的想法。

黑暗中,舒苑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他手脚局促,语气温和坚定,但舒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锋芒毕露的。

他愿意承担家庭责任,对她也很好,可内心深处对她一直都是抗拒、疏离的。

默想了一会儿,舒苑的声音响起,跟他的相比无比轻快:“陈医生,不用那么刻板,你没有欲望吗,你不想直面身体的欲望吗?你才三十岁。”

陈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空气无比稀薄,他极力封锁各种感官,可是她身上的清浅香气却萦绕鼻端,那是他熟悉的,好闻的气息,在他周遭的空气里荡起涟漪。

她有本事让他无法忽视。

跟她同处一室,共睡一张床居然这么难?

就像在乡下,她也是莽撞的、执着地闯进他的人生,否则,她会跟别人一样,对他来说,也是路人。

她的胡言乱语还在继续:“三十岁还好吧,随着年纪渐长,身体机能会下降哦,陈医生应该很懂吧。”

“哪天你想通了,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我就该不乐意了。”

陈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必须制止她的一派胡言,声线低沉又庄重:“舒苑,你听好了,我没欲望,尤其对你。”

他现在身体跟情绪得多紧绷啊,连声音都是收紧的。

舒苑并没有被打击到,黑暗中她轻快的声音蕴着笑意:“为啥尤其对我,因为我特别?那你一定得坚持,等你年纪大了改变想法,我会坚决拒绝。”

陈载继续无语。

“而且我会觉得吃了大亏,明明年轻的时候可以,可非要等到年纪大了,那不是吃大亏么。”舒苑说。

陈载:“……”

吃大亏!

他不想说话,只要说话她就会越来越嚣张。

舒苑不相信他毫无触动,就爱看他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看不惯她又要克制理性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她的声音无比舒缓:“记住你今天的话,可千万别后悔像现在这样坚决地拒绝我,我要睡了,陈医生,你也睡吧,晚安,跟你聊天很愉快。”

舒苑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合上双眼,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可是陈载心绪被她搅动,深深呼吸之后,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太过分了,她开心了是吧!

舒苑的呼吸声清浅有规律,她已经睡着了,可他睡不着!

她怎么能睡得着。

不能再容忍舒苑戏弄他,他要反击!

不过大概好睡眠会传染,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也很快进入梦乡,一夜安眠。

——

次日早晨醒来,舒苑依旧被父子俩拉着去跑步,迎着凉爽的风,仨人跑得直冒热气。

陈载看舒苑正经得很,好像昨晚滚到一起之类的话她并没有说过。

她调戏他,开他玩笑,但真的不想对她说过的话负责!

可他不能完全没有触动,他想反击,可是又想不出任何反击的办法。

他会一直都对舒苑无能为力?

舒苑就是个不会负责的人,必须得让她对她的行为跟说过的话负责。

舒苑看到了陈载黝黑的眼神,让他的眼神有点内容可真不容易,只是那眼神怎么好像带着对她的控诉!她啥也没干啊。

舒苑问小满:“你爸爸是不是在看咱俩?”

小满心满意足地点头:“说明爸爸关心咱们,爸爸其实对我们很好。”

回家路上,舒苑给小满擦汗,衣领处的扣子扣好,小孩的小脸软乎乎格外可爱。

发现陈载往这边看,舒苑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说:“你有话想说。”

陈载抿唇,开口:“咱家要添置电器吗,以前房子小,放不下,现在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除了家具,家里任何大件都没有,自行车骑他的,手表是他后给买的,收音机是别人给的,缝纫机、电视都没有,不知道是舒苑不想花他的钱,还是真的觉得不需要。

舒苑心说原来是要说电器的事儿,至于看她半天!

她说:“花你的钱?我的钱不多,留着还有用呢。”

陈载说:“花你还回来的钱,不够我再添。”

舒苑觉得得征求小满的意见,小家伙很喜欢听广播,广播是他了解世界的窗口,“小满你想看电视吗?”舒苑问。

小满摇头:“我听广播就行啦。”

舒苑也不想买电视,进口彩电得好几千,国产黑白小电视几百块钱,看着实在费眼,她很干脆地说:“那就买冰箱跟洗衣机吧,有了这两样,生活就方便多了,我去买,你掏钱就行,冰箱一千块,洗衣机四五百,足够了。”

以前房子小,下水也不方便,这俩大件根本就没地方放,有了这两样,生活不知道得有多便利。

舒苑才发现,买大件电器,有钱都难买,这两样都要票,吃过早饭她又去食堂后门口等来送菜的刘元,问他能不能弄到票。

刘元打包票说:“就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你们厂不是卖洗衣机嘛,就在你们厂排队买,不要票,你想要冰箱票我给你找,不过得二百块钱一张。”

舒苑很惊讶:“二百块?冰箱一千块钱就够了。”

刘元说:“票不好弄,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买。”

舒苑很坦诚:“我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票,我再寻摸一下。”

洗衣机票能卖一百,冰箱票能卖到两百块钱一张,舒苑肯定要在厂里买洗衣机。

电器厂以前的主营产品是变压器、配电设备等,向阳牌收音机也很畅销,这一两年才开始生产洗衣机,听说很好用故障率不高。

洗衣机面向厂职工销售,但不是随便买,不要票,得排队。

舒苑就让李红霞把队给她排上。

至于买冰箱,本厂没有,她想看看能不能少花点钱淘换一张。

李红霞说:“排队说不定得四五个月,你不记得了吧,工会的人跟你说过你买厂里电器不排队,不用票,就是把孟安找回来的奖励。”

舒苑一拍脑门说:“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那我去问问,这都过去一年了,还算数吧。”

李红霞说:“我去给你问,不可能不算数。”

——

舒荷这段时间受到郑建设的影响,情绪低迷,舒苑跟她说:这些事情真的不用你管,你跟妈一样瞎操心。”

舒荷说:“这话说的,我能一点都不管嘛。”

舒苑说:“你还记得我给你拍得晨读的照片吧,中学生杂志采用了,下一期就能刊登出来。”

舒荷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真的,二姐,我的照片能上封面?”

舒苑肯定地说:“有啥不信的,稿费五块钱呢,明天我把信跟汇款单拿来给你看。”

舒苑收到的稿费是五块,成本不到一块,但成本不能这么算,有很多刊登不出来也获不了奖的照片,同样付出成本,积少成多,成本可观,就当拍给自己玩。

舒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低迷情绪一扫而空,她现在不再考虑郑建设的事儿,她就想看到自己的封面照。

中学生杂志是他们班级传阅最高的杂志,很多学生也积极投稿,给编辑写信之类的,即便有个两三句话的笑话被采用,都能传遍全校。

这家杂志封面采用女生照片居多,都是长相秀气的花季女生,

舒荷想不到自己的照片也能刊登。她担心出啥闪失,问道:“给了你稿费,不会又不采用了吧。”

舒苑笑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再给你多拍几张,再投稿,说不定能登上别的杂志呢。”

舒荷就希望自己的照片登上中学生杂志,那是她最熟悉的每期必看的杂志。

舒苑轻轻松松就转移了舒荷的注意力,把郑建设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终于有一天,他们整个班级热闹沸腾,学生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得凑在一堆看杂志,等舒荷从厕所回来立刻招呼她:“舒荷,这是你的照片吧,上封面啦。”

舒荷激动坏了,赶紧扒进人群,伸长脖子去看杂志,果然是她。

她的声音破了音:“啊啊啊,真是我的照片。”

“舒荷是咱们学校第一个登上杂志封面的学生。”

“是我二姐给我拍的。”

“你二姐的拍照水平真高。”

所有学生都在羡慕舒荷,羡慕她跟他们热爱的杂志有了联系,还有不少外班的学生来打听。

周日,舒荷一大早就往书店跑了一趟,买来这期杂志,她要保存起来,作为她最珍贵的纪念。

这绝对是她枯燥紧张的高中生活最亮眼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快乐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想到这张照片都能偷笑出声。

——

期间,舒苑打电话给戴淑芳,给她念了一段话,戴淑芳听得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舒苑的破嘴竟然可以这么损,各种贬损的话杀伤力巨大。

要是让沈忠诚听了,他的自尊心会受到严重挫伤,别说写不出来小说,他都能自闭,说不定精神会出现问题。

绝对不能让舒苑真的去打压沈忠诚。

她审时度势马上服软,让舒苑不要去找沈忠诚闹事,她会还钱。等周日在公园看到她,舒苑觉得稳了,她肯定是来还钱的。

戴淑芳绝对不能容忍儿子被打击到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卖惨,说钱是她还,沈忠诚一家三口啃老,花销还特别大,他们两口子的钱都被掏光,没有多少积蓄。

舒苑诧异又冷淡地看着对方:“别哭穷,还是高傲,高人一等的做派更适合你。”

戴淑芳讪讪住口,拿出一部拍立得相机,想要抵扣欠款,说:“我们手头真没啥积蓄,用这部相机抵吧,这相机新的,两千多。”

舒苑已经有两台机械相机,拍立得对她吸引力不大,九成新的拍立得,原价得两千块,加上八张相纸,一共最多抵扣两百块。

她说:“拿一个破二手相机给我,亏你想得出来,抵两百,你再给我四百二,不行就直接给六百二。”

戴舒芳迫切想把这台拍立得出手。

相机是沈盼跟他亲妈要的,他跟舒红果暗自跟舒苑较劲,也去摆摊拍照,五块钱一张,倒是有人来拍,可是他们俩连参数都调不好,大多数的时候拍出来的照片都是暗的,把人拍得跟黑猩猩一样。

相纸就得两块五一张,这相机就是吞金兽,他们不仅没挣到钱,还总往里搭钱。

戴淑芳怕老两口的积蓄工资都被他们仨败光。

本来想抵扣全部钱款,但见舒苑满脸嫌弃,生怕连两百都抵不了,只能同意,双方顺利达成交易。

小满帮忙数钱,本来妈妈说要决战,原以为会有激烈冲突,没想到好像很轻松就拿到了欠款。

舒苑把相机的参数都调整好,给小满拍了张照片,她要试用,可不想收到坏相机。

小家伙对着镜头笑,眼巴巴地等着,看相纸从相机里吐出来,迎着风,他跟的模样出现在相纸上。

“哇,这个相机真神奇。”小满看着四周有白边,中间是画面的相片说。

从小满惊喜的神情来看,拍立得相机绝对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戴淑芳脸都黑了,这么简单的相机,沈盼手小拿不住,不会用也就罢了,连舒红果也不会用,到了舒苑手里还不是好好的!

想到舒苑能在摄影大赛中获奖,照片还能在刊物上发表,再加上舒苑长得漂亮,戴淑芳突然觉得舒苑很有魅力,不得了,她当时百般看不上的人居然很有魅力。

估计她儿子也这样想吧,得出这个结论,她难受得要死。

别人过得好,就衬托他们过得不好。

她想看到舒苑落魄,离开沈忠诚要死要活萎靡不振,继续待业,不想看到她做出成绩。

舒苑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双方签了协议,写款项结清,相机抵了两百块钱,不能再把相机要回去,但相机一个月内有故障舒苑会退回。

“以后你们一家,任何人,都不要在我面前找存在感。”舒苑平心静气地说。

戴淑芳:“……”

所以她来这么两趟就是为了还钱?

来了顾客,舒苑跟小满开始给客人照相,顺便推销拍立得照相,参考别人的价格,舒苑把拍彩照的价格定在四块五一张,主要在公园里拍风景照,拍古装照她觉得还是用机械相机好。

“我们以后要加入拍立得业务。”舒苑说。

小满脆生生地回答:“那等晚上我重新画一张招牌。”

戴淑芳心中愤懑,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舒苑拿捏,不得不还了钱给了相机。

让她更生气的是,她跟沈忠诚说已经把钱全部还清,让他跟舒苑不要再有任何瓜葛,谁知道他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想去找舒苑,她气坏了,死活想把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拦下。

“不要再去见舒苑,她说了不想让你在她面前晃悠。”戴淑芳恨铁不成钢地说。

傍晚,陈载从路大实验室回来,跟着小满一起收摊,三人往家属院里走,小满立刻告诉爸爸钱已经还清,他们还拿到了拍立得相机。

“拍立得相机特别神奇,马上就能出照片,爸爸,有空让妈妈也给你拍一张。”小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

陈载温声说:“好的,我也想见识一下。”

——

拿到四百二十元欠款,舒苑第一件事是还陈载钱,她还欠陈载二百五十块钱,一笔还清。

递过去一叠纸币,舒苑说:“钱都还清了,你得承认,我因为跟你要钱失去的尊严全都找了回来。”

陈载接过钱,默默点数,她的尊严找了回来,那他的呢!

数完钱,他说:“利息。”

舒苑瞪大眼睛,他默不作声的居然要利息,她立刻反对:“你有没有点爱心?还跟我要利息?”

陈载语气清淡:“这不是涉及你的尊严么!我配合你。”

舒苑:“……黄世仁!”

她一脸肉痛,把手里剩下的一百七十块也递过去,说:“就这么多,我手里的钱不多了。”

本以为陈载不会收,谁知道他特别坦然地接了过去,视线移到她脸上,问:“你的钱呢,你上班加搞副业应该攒了不少吧。”

舒苑看着他那凝重的表情笑出声来,他这是怕她又给别人打赏吗,忙说:“我借了陈惠六百块。”

她还真是大方!

陈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为啥借她那么多?”

舒苑说:“她说有个能落户的正式工的机会,要一千二百块,这么多钱还是友情价,她不要这工作还有别人想买,她很想给田野落户让他安稳下来,但俩人想尽办法只凑了六百,她急得嘴边长了一堆火泡,我就借给她六百。”

陈载很难想象像舒苑那样对钱斤斤计较的人能借给陈惠那么多。

她其实很大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这是她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他跟家人的关系都是舒苑在维系,要不是舒苑,他都懒得回老宅,跟家人的关系比旁人好不了多少。

“他们俩每个月不会有多少结余,在老宅吃住,但买议价粮油的钱都是他们自己出,开销大,存不下钱,要是还不上怎么办?”陈载说。

舒苑一点都不发愁,坦然得很:“总不能让我出钱给田野落户跟工作,他们小两口还不上钱我就去找大伯跟大伯母,他们有钱,大伯母可能会叽歪抱怨,但大伯肯定会痛快给钱。”

陈载:“……”

她有想法就行。

小两口还不上钱,他会跟舒苑一块儿去找大伯夫妻讨债,总之舒苑挣钱不容易,不能让她花钱。

等小满回房间睡觉,陈载主动发起话题:“你跟沈忠诚应该画个句号。”

沈忠诚是他最大的敌人,但现在可以心平气和的提起他。

从某个时间段起,舒苑从来没主动去找过他。

舒苑差点笑出声来,画啥句号啊,提到沈忠诚,陈载就会有情绪波动,要不他就跟木头桩子一样。

她很坦然地说:“画啥句号。确切地说,从各个角度,并没有开始。”

陈载追问隐含信息:“说得具体点。”

舒苑拒绝:“说啥啊,手都没牵过算开始吗。”

陈载追问:“那内心呢。”

舒苑唇角弯起:“你猜?”

不过,陈惠这钱根本就没花出去就还了回来,舒苑问:“咋又不买了?”

陈惠希望落空,愁眉苦脸:“黄了,卖给别人了,本来说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肯卖给我们。”

舒苑把钱接过来,边数边说:“那就等别的机会,要不就等政策松动,说不定到时候不用花钱,知青配偶都能落户。”

陈惠说:“我们再等等,不过这机会太难得了。”

舒苑现在一共有八百块钱,她想要都存起来,这是她的第一笔存款,金钱让她有安全感。

小满也在数自己的钱,点数完很惊喜地跟爸爸妈妈汇报:“我攒的钱有一百五。”

这可是他一点点画糖画攒下的钱,积少成多,竟然是这么一大笔巨款,还扣除了给爸妈买礼物的钱。

小孩看着面前码放得整齐的纸币,眼睛闪闪发亮。

“要帮你存起来吗,小满。”舒苑问。

小满心满意足地说:“好的,妈妈,都存起来。”

第55章

在杂志社上班有个好处, 不用轮班,舒苑可以正常休周日。

舒苑今天的任务是去人民广场采访在边境战事中失去双腿的一级战斗英雄,他要进行演讲, 杂志要对他的事迹进行报道。

早上送完小满上学, 舒苑直接去了广场,这个年代人们对英雄非常敬仰跟崇拜,相关部门不仅组织了学生、职工来听演讲,还有很多自发来的群众。

现场气氛热别热烈, 演讲的时候还好,舒苑还能站到台上拍照,等到演讲结束, 英雄立刻被热情的群众包围,舒苑被挤到人群外面, 她都懵了,任务在身, 好不容易挤进去,才问完预先计划好的问题并拍了照。

回到办公室, 发现另外四人都没来, 舒苑开始动笔写稿子, 在演讲现场受到的震撼太大, 稿子写得很快,一气呵成,到中午之前已经修改润色完毕。

直到午饭时间, 另外四人还没来,昨天也没听他们说有需要外出的工作安排。

下午就是整理她负责的几个板块的稿件,直到傍晚,他们还都不来, 舒苑就觉得有点奇怪。

快到下班时间,严寒柏终于来了,舒苑忙问他这一天在忙啥。

严寒柏把门关好,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声音有点凝重:“舒苑,有点事儿得跟你说。”

舒苑立刻朝他看过去,只见他脸色有点苍白,心说不会是杂志倒闭了吧,就像后世,只有自己孤零零地上班,然后发现公司倒闭了。

严寒柏完全不想把舒苑扯进来,但必须得告诉她真相,他说:“我们几个都被叫去调查了,因为我们的杂志以前刊登过某篇文章。”

他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说:“不过跟你没有关系,是在你来之前刊登的,我已经解释过,不会把你叫去调查。”

舒苑有点懵,调查啥?哪篇文章?

热血青年看上去很颓丧,没有了之前激扬文字的气势。

“啥意思?有啥后果,你得跟我说,让我有思想准备,不能瞒着我。”舒苑说。

陈载可是被下放过的人,她立刻就想到下放,八十年代还会有这种事吗?

“咱们杂志可能会被停刊。” 严寒柏把最坏的结果告诉舒苑,“你来的时间短,我们本来想创办最好的面向青年的杂志,也许就此夭折了吧。”

杂志倒闭舒苑倒是觉得没啥,她怕被下放啊,她有丈夫孩子,陈载那么积极的治病救人,小满的心理创伤还没完全好吧,不想连累他们俩。

她有点担心。

谁知道在杂志社上班还有风险哪,再说这可是出版社旗下的正规杂志。

她以为背靠出版社这棵大树,一定是好的工作单位。

“那咱们会被下放吗?”舒苑问。

严寒柏突然笑出来,说:“啥年代了,下放倒是不会,你别着急,我们几个可能会被停职,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肯定安然无恙。”

停刊、停职,应该算是挺严重的处罚了吧。

果然八十年代没有下放这回事儿,杂志停刊,严寒柏他们四个都被停职,不发工资,舒苑倒是没受处罚,但她没活干了呀。

她还是路城出版社的职工,但是没工作安排不发工资。

他们四个都在待业,等着出版社把他们分到别的部门,安排新的工作。

舒苑本意就是骑驴找马,换到一个单位先干着,积攒经验跟资历,等有了机会再跳槽去更好的单位。

谁知道刚骑上驴,马还没着落,驴就趴下了。

——

她都不想跟陈载说这事儿,担心这个被下放过的人会应激,但她不去上班,谁都瞒不过,只能跟陈载坦白。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最担心连累你跟小满。”舒苑说。

陈载温声说:“咱们是一家人,不要提连累不连累。”

他的声音温厚,让人觉得很包容,很可靠。

发觉他情绪稳定得很,并没有应激啥的,依旧沉稳,并不怎么担心,舒苑心说他的内心真够强大。

“可是我真的担心会被下放?”舒苑眼巴巴地望着他说。

陈载很肯定地安抚他:“所有的下放人员跟右派都已经平反,这项工作差不多全部完成了,不会再有下放的情况。”

“可是我还是担心会连累到你跟小满?”舒苑心存内疚地说。

车轱辘话又说回来,陈载只好又跟她说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

舒苑又说:“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不顺。”

陈载边擦头发边安抚她,温声跟她说这些都是小麻烦,小挫折,等过段时间回看只会觉得不足挂齿。

难得他愿意像大哥哥一样暖心安慰,他很真诚,声音温和,让人听了很舒服,很放松。

不过一边说着,陈载提高了警惕,舒苑一直都很乐观,很少把担忧的车轱辘话来回说,她说这么多,难道是又要跟他提要求?

下一秒,他就听舒苑说:“我连续遇到挫折,需要重新鼓起勇气,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陈载擦头发的手一顿,果然,又是老一套,熟悉的味道。

他去卫生间把毛巾挂好,回来后坐在椅子上,说:“你不过是遇到点小麻烦,跟我亲你有啥关系!”

希望舒苑一辈子平安顺遂,不遇到任何挫折麻烦。

舒苑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坚持说:“有关系,我会从你那儿获得面对困难的勇气,人家正常家庭,媳妇都能从丈夫那儿得到支持吧,我就这么一个小要求,到底能不能亲啊。”

陈载:“……”

她坐在床上,双臂抱着膝盖,长发披散下来,又是一副可怜兮兮振作不起来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他都不忍心跟她对视。

只是答应了亲吻她下次难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的底线会一退再退。

不过看到她明亮的桃花眼里的光都熄灭了,黑漆漆的黯淡无光,他实在没法拒绝她,只能站起身来,往床边走。

舒苑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就站在床边,踮脚仰起头说:“你别想着亲我的头顶,不能敷衍。”

这这么一个小要求,他又想给打个大折扣。

陈载:“……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不能不敷衍,像舒苑这样得寸进尺,这次亲了她,不知道下次她想要干什么!

舒苑的语气带着幽怨:“我都已经这么惨了,还想敷衍啊,你敢亲嘴唇吗?”

陈载:“……不敢。”

声音滞涩。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周围是他身上清新的肥皂味儿,呼吸相闻,舒苑感觉到他很拘束,身体僵硬,激将法都没用。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她伸出手臂勾起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贴近,轻轻触碰他的唇,灼热温软的触感传来,又舒展手臂,双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使劲儿亲了一大口。

陈载的眼睛遽然睁大:被舒苑给亲了!

舒苑松开手臂,看在他局促无措的份儿上,就放过他吧。

亲完后他又跑了,不过这回没离家出走,而是去了书房,本来打算回来后舒苑已经睡着,没想到她还醒着,只能硬着头皮跟她交流。

舒苑侧躺着看他:“要不是我跟小满,估计你得一辈子单身。”

陈载承认:“极有可能。”

停了两秒后她又说另外一种可能:“你要不下乡的话,会跟陶乐善结婚吧,以你的家庭责任感,你们也会生活得很好。”

这可能是一个很危险的提问,回答得不好她就会找茬,陈载说:“应该不会,毕竟我这么无趣,一般人都不会想跟我结婚。”

舒苑笑出声来,他愿意的话,其实他很会聊天。

看到她明亮的好看的笑脸,陈载想,你看她其实一点都不难过,她只是想让他亲一下而已,那么这种亲吻对她来说有啥意义吗?

他关了灯,坐到床边说:“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工作?这个更有实际意义。”

舒苑干脆地回答:“不用,我在你面前要维持尊严,我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说我的工作没彻底黄,我是出版社的职工。”

陈载:?

尊严?要尊严的人会胡搅蛮缠跟他要拥抱跟亲吻?

他再次纵容她,仅此一次,以后坚决杜绝。

陈载睡不着,可以亲吻就不能帮找工作?

所谓的尊严,不过是她的借口,就是心灵上的疏远,没有把他当做同舟共济、互相扶持的伙伴,她既然非要这么疏远的话,那么那个亲吻算什么?

可对舒苑来说没有特别的意义吧。

她究竟把亲吻当做什么?

她不过是逗他玩儿?

那么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

吴胡愧疚得不得了,本来舒苑在照相馆干得好好的,他推荐失误,结果舒苑在杂志社没干多长时间,就成了待业人员。

他趁着中午休息到公园来找舒苑,先是一番道歉:“我绝对是好心,没想到办了坏事儿,我真没想着坑你,这杂志停刊太意外了。”

对方语气沉重,可舒苑语气轻松:“没事儿,我这不算完全下岗,出版社早晚会给我们安排工作,”

吴胡说:“那得等到啥时候,媒体的工作不好找,我认识不少照相师傅,要不找照相馆先干着呢?”

看他满脸真诚内疚,舒苑说:“我不想再回照相馆,刚好有空摆摊拍照,这也挺好的,挣得比上班多,咱有技术不愁找不到工作。”

对舒苑来说,去照相馆那就回到了原点,现在她需要的不仅是工作,还是平台。

照相馆这个平台对她来说没啥用。

舒苑笑道:“你就别替我操心啦,我看看出版社能不能给安排工作,再寻摸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工作,不行再考虑照相馆。”

吴胡看舒苑确实没怎么在意,也没怪他,看看非常乐观,但他还是想帮舒苑留意工作机会。

——

这天,舒苑没去拍照,而是买了各种卤菜去严寒柏家做客,他组织四个难兄难弟聚餐聊天。

舒苑是十点钟左右到的,在曲曲折折的胡同中找到严寒柏居住的平房小院,这是他家老宅,他一人独居,爱组织活动,经常请朋友到家里聚会。

另外四人前后脚到,共患难过的人凑到一起格外亲切。

严寒柏这个二十八九岁大龄未婚男青年其实很热爱生活,买了两只花甲鱼,剁成块儿,放上浓油赤酱,浓郁的香味儿就从厨房里蹿出来。

“舒苑,你给大家都泡杯咖啡。”严寒柏说。

舒苑清洗搪瓷茶缸,一一摆放到桌子上,往杯子里加咖啡粉末跟伴侣,加热水冲泡,搅拌。

严寒柏给大家加油鼓劲:“咱们是出版社的职工,工作会有的,面包会有的,过不了多久就会给我们安排工作,这段时间就当放假。”

花甲鱼鲜嫩肉细,淡腥味被浓油赤酱遮住,只感觉醇厚鲜美,再配上卤菜,汽水咖啡,耳边是“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的歌曲声,五个人不再考虑待业的事情,聊天,享受美餐。

临走时,严寒柏送给舒苑一本英汉大辞典,并带着愧疚说:“舒苑你就是吃了我们瓜落,我会找出版社领导,先给你安排工作。”

舒苑收下礼物说:“我不着急,我在公园给人拍照,你们有空去找我啊,我给你们免费拍。”

她感受到了这个年代最纯粹,最赤诚的人际关系。

——

暂时待业,也没有别的工作机会,舒苑就把副业发扬光大,手里还有个拍立得,刚好用这个相机挣钱。

她想了又想,现在是拿拍立得拍风景,不能坐等顾客上门,她希望能像拍古装照一样把顾客吸引过来。

南华公园在摸索建固定拍照点,拍照也能给公园吸引客流,找舒苑说交租金,分一个铁皮房子,但舒苑说她只是休息日在,不过还是交了每个月三块钱租金,一块钱库房使用费,存放道具。

舒苑的道具可不小,是从寄售店里买的单人沙发、西装衬衣领带墨镜皮鞋、风衣加女士皮鞋,一再压缩成本,还是花了一百二。

等她不需要了,磨损不太严重的话,还能卖回寄售店。

看舒苑又买回了高脚杯跟红葡萄酒,小满非常好奇:“妈妈,你到底想咋拍照啊。”

舒苑自信满满:“等周日跟我去你就知道了,我现在需要新招牌,上面写拍立得照相,四块五一张,马上出照片,小满能给妈妈画吗?”

小满连连点头:“字好多,我给妈妈画大招牌。”

周日早上,看舒苑布置停当,连公园工作人员都觉得新鲜。

舒苑认为照相就是要给顾客提供情绪价值,顾客不来,说明她没有把握住时代脉搏。

看到有人经过,小满开始吆喝:“拍立得彩色照相,不用等,马上出照片,可以穿西装跟风衣,还可以化妆。”

舒苑吆喝的是:“四块五一张,彩色快照,随照随取。”

母子俩营造出了热闹的效果。

沙发上摆着的西装跟木箱上摆着的领带、墨镜、红葡萄酒都对路过的游客产生了吸引力,这些物件代表当下潮流,可以穿戴体验,还有即拍即拿的照片。

第一位顾客是个小伙子,年轻人本来就穿的衬衣,舒苑给他系上领带,换上西装上衣,戴上墨镜,梳理头发,他要拍半身照,不用换西裤。

年轻人挺直身板,端起高脚杯,鼻端是头油的香味儿,透过墨镜镜片的暗色看向前方,他找到感觉了!

他现在那么时髦、新潮、富贵、意气风发,走在时尚前沿。

众人看到摇身一变的年轻人,纷纷称奇:“真是人靠衣装,看着特别精神。”

“像香江的阔老板。”

舒苑出声提示:“坐沙发上吧,举着酒杯,手往下一点儿,别挡脸,想象你自己是个大老板,在跟客户谈一百万的业务,别眨眼,我数到三就按快门。”

周围一阵笑声。

等相片从相机里吐出来,小伙子已经从沉浸式拍照中挣脱出来,赶紧凑过来看,发出一声惊呼“哇”。

照片中的人是他吗,居然那么英俊、阔气、容光焕发,跟香江电影里的大老板比,只好不差。

小伙子小心地捏着照片,生怕弄上手指印,乐滋滋地展示给众人看,如愿得到了各种夸奖。

“照片拍得可真好。”

“真不错,这钱花的值。”

连小满都在惊呼,原来妈妈是要这样拍照啊,小家伙觉得太意外,太神奇了,妈妈可真有想法。

小伙子很快乐,觉得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梦想中的自己,他也觉得钱花的值。

与机械相机相比,拍立得提供的情绪价值更到位。

舒苑这个摄影师也能给顾客提供情绪价值。

布景思路得到认可,这一天拍了二十多张,舒苑忙得脚不沾地,需要不停地跟客户沟通,挣了四十多块钱

陈载四点多钟来找母子俩,舒苑跟小满还在忙呢,舒苑化妆拍照,小满这个助理负责收钱,拿道具,跟舒苑配合默契。

他的担心多余了,他担心母子俩没生意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游客,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就于心不忍。

母子俩的心情都非常好,周围的顾客也乐在其中,整片区域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陈载突然有个感觉,只要舒苑跟小满开心就好。

可能跟舒苑来往的人,都能感觉到轻松自在吧。

傍晚,收摊,等人群散去,小满才一边收拾道具一边惊喜地告诉陈载:“爸爸,拍立得好用,有不少人愿意拍呢。”

陈载扛着沙发,舒苑拎着行李袋放到杂物室去,锁门,三人并肩踏着夕阳往公园大门口的方向走。

——

晚上,等陈载回到卧室,舒苑已经入睡,呼吸清浅有规律,面容恬静。

陈载想起她提到的“连累”,在乡下时,舒苑从来没认为他可能会连累到她,更何况她现在只是工作上遇到点小问题,又何谈会连累他跟小满!

那年春天,他去山上采人参扭伤脚踝,费劲千辛万苦回到居住的草棚,之后他就在草棚休养,没有去设在大队部的村医点,至于吃食,是他做的一锅玉米饼,这些天都会吃玉米饼度日。

上午十一点多钟,舒苑出现在草棚附近,站在窗跟下问道:“陈医生,听说你脚扭伤了,啥时候能好?”

陈载的声音顺着破碎的窗户纸传出来:“一两个星期吧。”

她声音跟脚步都很轻快,进屋后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两条胖头鱼说:“这是开河鱼,鲜得很,冰上已经站不住人了,还有酸菜,是大队长媳妇给我的,我给你做酸菜炖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