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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月季[花滑] 怀蔺 12040 字 6天前

高考成绩出来,语文考得不好不坏,她没办法判断作文是否合了阅卷老师的眼缘。

但就是莫名其妙,她对这段记忆尤其深刻。

有只手在二十六岁的她的眼前抓了一下,提醒她回神。

“该上场了吗?”她抬头。

季林越摇头:“我看你在入定,不过颁奖仪式快开始了。”

他们此刻正在板墙外,工作人员已经入场铺好红毯,正拎着水壶固定位置。

“季林越,”她叫住人,“当年,你的作文素材引用了什么?”

当年?季林越反应了一会,嘀咕着时间久远。

“袁隆平同志,一片甲骨惊天下,还有珊瑚礁盘的形成。”他说。

叶绍瑶扬着眉毛:“原来我没有偏题!”

季林越笑得无奈,手圈住她的脖颈,从后面捏了捏脸颊肉:“激动人心的时刻,怎么在想这个。”

“你知道的,我的思维从来很跳跃。”她打掉他作乱的手。

格林教练从后场赶过来时,两对孩子都在旁若无人地聊天,多少有些松弛了。

“把口罩戴好,流程都知道吧?”眼神在四人之间流连,一组给一记敲头棒。

“当然,前天才捋了一遍。”

叶绍瑶最高兴,尾巴快要翘上天。

以为常胜将军会有些不愉快,格林教练单独把白黑组合叫到一边,做起辅导。

“Eva,为什么不高兴?你们的表现也很完美。”

“还差一点。”

距离自己的期待差一点,还是距离最高领奖台差一点,她没说清。

但都说得通。

格林教练全靠自己一番猜测,才继续说:“比赛有输有赢,你是运动员,更知道冠军只有一个的事实。”

“我知道。”

“叶/季能够拿到这枚金牌并不是偶然,”她说,“如果你关心比赛成绩,应该能发现,他们韵律舞和自由舞两场比赛的技术分都优于你和Rowan。”

“是的,我们做得还不够好。”

格林教练摇头,表示她没抓住自己的话意:“你们很好,这场比赛的大家都很好,只是叶/季迎头赶上,和你们的难度相差无几。”

“教练,道理我都懂,”Eva知道了她的来意,扯着嘴角说,“但我必须得难过一阵子。”

面对近在咫尺但最终无法拥有的冬奥金牌和成为卫冕,没人能拍拍衣袖当无事人。

她需要时间释怀。

更多的话,淹没在突然炸开的音响中。

现场响起进行曲,播报员说,颁奖仪式将在一分钟后开始。

叶绍瑶越过季林越,探着身子说:“教练,您等会儿一定要入场合影。”

格林教练满脸写着拒绝:“拜你们所赐,上次摔的疤到现在还没消。”

GPF的仪式后有段尴尬往事,她叹着气,不提也罢。

视线突然亮起,但能见度仍然低,只有一束光打在冰面。

所有人都无意识地跟随那束光,看它最终游离到领奖台,映照得那方像神坛。

“Thebronzemedal,SophieSnow/LucienWhitmore,fromtheGreatBritain.”

还是同一位播报员,还是同样的铜牌得主,但场面开阔,他们的名字在偌大的国家体育馆回荡。

多了几分庄严。

Y国组合早就摘下刀套,携手向场上奔去,脚步很轻盈。

向四周的观众行礼致意,他们才从后绕到红毯,登上去。

融进光里。

叶绍瑶看他们,像镀了层柔和的光晕,从前默默蛰伏的种种都被照得干净。

“Thesilvermedal,EvaWhite/RowanBlack,fromtheUnitedStatesofAmerica.”

刚才脸上还挂着失落的男生女生,不得不带着笑容去迎接属于他们的辉煌。

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第二名也是辉煌的。

冰场中央,一束光打在他们身上,Eva和Rowan用自由舞后的谢幕动作向大家致以问候。

别人不知道,但叶绍瑶是场内鼓掌最勤快的,甚至潜在观众的声音里,一同喊出他们的名字。

他们都有不错的结果,真好。

“叶、季,把外套给我,”格林教练担心两个愣头青牛似的冲出去,特意多嘴,“西区没有观众,但有工作人员,一定不能忘记致谢。”

“嗯。”

“从背面登上领奖台,会尊重对手。”

“嗯。”

一个耐烦地说,两个耐烦地听。

“登台前,记得和其他选手握手……”

没来得及回答,播报员再次出声:“Thegoldmedal,YeShaoyao/JiLinyue,fromChina!”

每个名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长,等待场子里的欢呼声拉到最大。

叶绍瑶理了理裙摆,和季林越扣着手,同前面两对选手一样,向最光明的地方奔去。

终于,移动的光束追上他们,从此成为光明的一部分。

每个方向的冰迷都饱含百分的热情,不管是为了国家荣誉,还是由衷为他们两人骄傲。

“恭喜你们登上山顶!”

这是在众多声音中,叶绍瑶能抓取到的,最特别的一句。

和Y国组合握手,和白黑组合握手,来到领奖台背面,叶绍瑶熟练地往后一撑,扶住季林越的小臂。

季林越正卡着腰,将她抱起。

连上台都配合得刚刚好。

叶绍瑶微微侧头,磨着嘴皮子:“这领奖台怎么没有前天的高。”

季林越哼出一声笑,话多是她紧张的表现。

他没回答,只是扶住她的腰,用掌心的温度安抚。

“Pleasebringinthemedals.”

耳边的声音和前天重叠,但又太不一样。

礼仪人员穿着汉服呈上奖牌,国际滑联的要员亲自为他们佩戴,握手说“我很早之前就听过你们的姓名”。

这一刻比赛时更紧张。

说“谢谢”是季林越的任务,叶绍瑶握着吉祥物和捧花,感受手心微薄的汗意染上冰墩墩的塑料外衣。

耳边观众的喧嚣一直不断,身体内的也是,里外好像彼此应和,在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曾经也拿过不少赛事的金牌,只有这一枚,迟迟地把他们送入了“世界冠军”之列。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世界冠军。

心脏快要跳出胸口,睫毛也跟着颤动得厉害。

叶绍瑶从来不敢设想,成为冬奥会的金牌得主会让自己的身体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好吧,其实她没敢在赛前肖想这枚金牌。

但事实就是,她真站在这里,实至名归。

“Ladiesandgentlemen,pleasestandasweraisethechampionsflag,andhonortheirnationsanthem.”

“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升冠军国国旗,奏冠军国国歌。”

音响准备的间隙,叶绍瑶和季林越放下手中的东西,调整好奖牌的绶带,等待最神圣的时刻。

国歌为他们而鸣。

在华夏这片热土,华夏国旗升起,台上沐浴光明的他们,隐没在暗处的更多华夏人,唱着烙印在他们生命中的那首歌。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管弦铿锵有力,每一声*都敲在叶绍瑶的心上。

她看着国旗升到最顶端,眼前全是水雾,灯光好像结了团。

明明自己在笑呀,为什么仰起头,眼泪依然不给面子。

算了,她不纠结这个。

这不丢人。

连季林越都哭了。

在播报员的指引下,与高官要员合影,运动员间合影,冠军单独合影。

领奖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林越,沙子变成珍珠了。”

“嗯,沙子一直在变成珍珠的路上,这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当初那些为了应试写下的论点,也成真了。

……

颁奖仪式结束,运动员和教练员回到后场,退场通道重新热闹起来。

叶绍瑶很放松,全没有刚才的紧张。

她身上还披着国旗。

“季林越,刚才我奔向你的时候,灯光把你修饰得特别伟岸。”

“没有阴影,难道不该显得身形瘦弱?”季林越反问。

叶绍瑶摇头。

当她握着国旗停在他面前时,所有的风都突然安静,他抱着她,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也是,足够独当一面。

手机铃响,容翡是最快传来消息的。

她刚才一直在运动员观赛席,张嘴就是惊人的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句话是你说给我们听的。”叶绍瑶

容翡不否认:“是心里话。”

叶/季的成长,她陪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所以感触要比寻常看客多得多。

“举国旗的手不需要绕到别人身后,是不是很爽?”她又问。

“是啊,”叶绍瑶耳边夹着电话,换下冰鞋,“而且,金牌是滚烫的。”

“滚烫的?不是金属吗?”容翡没反应过来。

“是荣誉带来的灼烧感,这属于……”叶绍瑶求助场外,“通感修辞,对吧?”

季林越对他们的聊天内容不知情,了解了来龙去脉,才点头:“嗯,触觉移植到感觉。”

“好高级。”

“你和张晨旭最近还在训练馆早出晚归?”叶绍瑶转移话题。

“盯着小屁孩们训练呢。”

“不对,栗桐明明说你俩在排练节目。”

“她怎么知道的?”

两人展开博弈,拐弯抹角互相套话。

但最终没个结果,容翡新起了话头,把关注点重新引到两位世界冠军身上。

“我们世界冠军在收拾行李?”

“世界冠军正在等待传唤。”

叶绍瑶适应得快,肉麻一阵子后,已经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

“采访?”

“混采刚结束,等会儿是央视体育的专访。”

容翡“嘿嘿”两声:“我们绍瑶是个人物了,以后繁琐的流程会越来越多。”

“我们会在冬奥会后和教练提建议,希望减少不必要的曝光。”

现在正值奥运会,于情于理都没有推诿的借口,接受采访,似乎是默认的行业规矩。

咚咚——

看叶绍瑶还通着电话,工作人员只是敲门提醒。

“我得去备采间了。”

“忙,都忙,忙点好啊。”

容翡欠不登说着词,随后挂断电话,不给叶绍瑶留插嘴的机会。

让她愧疚去吧。

……

采访的流程已经很熟悉,加之央视体育的记者是朋友,叶绍瑶很自在。

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松弛感。

“你换到的pin比我和季林越的总数还多。”这是她张嘴第一句话。

连岑溪都握着话筒不免一愣,低头瞅了眼工作证,才了然。

“但我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冰墩墩的徽章全被换走,一个没给我剩。”

话里虽然带着惋惜,但她并没在意,交到朋友是值得高兴的事。

布光,调试设备,这是属于冠军的专访。

岑溪看搭档一板一眼推着镜头,缓和说:“别紧张,我们对回答不设限。”

叶绍瑶点头,紧张劲早就过去。

“有网友解读出你们在领奖台上的唇语,”岑溪问,“为什么突然提及沙子和珍珠呢?”

好别致的问题,和叶绍瑶的预设完全不一样。

自然也不能用老一套作答。

“因为刚好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就像曾经笔下的沙子和珍珠。”

“高考作文?当时是一边忙着训练,一边准备高考吗?”

“对,所以大脑空空,一时半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作文素材,是她真话假话添油加醋才编出来的。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事迹也会成为素材呢?”

有口钟被敲响,钟声从耳道传进心室,击打着胸腔。

叶绍瑶觉得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会不会有未来的高三学子刷到十年前的作文题,在梳理议论文架构后如释重负,心说这样的主题并不难写,落笔是他们的名字。

这需要时间去论证。

岑溪问:“夺冠后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集训队的训练基地有一面冠军墙,”叶绍瑶描述,“我在想,冰舞那栏终于可以加上叶绍瑶和季林越的姓名。”

“你呢?”岑溪看向季林越。

季林越颔首:“想到这枚金牌分量足够,可以让华夏载进冰舞的史册。”

“这是一个伟大的创举。”

但所有的伟大并非凑巧。

错过的索契,平淡的平昌,他们花了十年,才走到冬奥会的最高领奖台。

采访到最后,岑溪示意搭档可以结束录像,但她并没有整理采访稿,似乎还有话要说。

“在找什么?”叶绍瑶问。

岑溪有两个背包,一个装工作用具,一个装日用品。

但她有些糊涂,自己要找的物品被归在了工作,还是生活。

一阵摸索后,她在衣兜里找到想找的东西。

“两张纸片,”岑溪说,“是离职的师姐给我的。”

“看起来有些年头。”

纸片被折成小方块,折痕不堪岁月,翻起毛边。

“有十年了。”

十年,是个敏感的时间。

“这不会是……”

岑溪知道她的猜测,旋即笑起来:“是的。”

纸张展开。

[希望我们能站上世界最高的领奖台。]

[希望她的愿望实现。]

“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第214章 插播生日番外,按需购买,平行时空的25.04.26。

(此章为生日番外,背景为现实时间线,即2025年3-4月26日。)

自从决心把米兰冬奥会定为下一个目标,叶绍瑶和季林越就没觉得三十岁是个难跨的门槛。

但容翡却很重视。

“这可是你俩的三十大寿。”

“什么寿不寿的,”叶绍瑶把这句话呸掉,“正赶着去世锦赛呢,别咒我。”

“平昌周期的国家队,现在也就剩你俩和滑协死活不让退役的桐桐了,冰迷都在骂上面虐待老人。”

首都冬奥会后,集训队再次解散,运动员们各自回到省队,该外训的外训,该编节目的编节目,又是一年休赛季。

这样一场盛会落幕,总会夹杂着告别。

秦森河在自由滑上表现基本无误,但他还是没能找回后内结环四周,去年十四冬后,不再亮相国际赛事。

小男单在次年因伤销声匿迹,近年也只跑了几个商业冰演。

两对双人滑则更可惜。

明明在冬奥会跻身前十,但因为有容/张珠玉在前,同届又有冰舞的叶/季衬托,冬管中心的领导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

休赛季拆对换乘,最后也不了了之,去年的俱乐部联赛总决赛,甚至还没超过新起之秀贺嘉岁/应逢年。

这把容翡气得不轻,念叨了大半个赛季,说要发愤图强进体制内。

不过叶绍瑶似乎并没有看见她付诸行动。

能留下的熟人,还有同样即将三闯奥运的栗桐。

虽然她的竞争力不如首都冬奥周期,但放在国内,依然是独一份的水平。

她在去年攻克了不再降组的三周半。

纵歌/程堰现在长期待在底特律,除了国际赛场,也就选拔赛回过一次国。

是选拔2025年世锦赛的资格。

这届世锦赛是米兰冬奥会前的最后一次,将基本决定来年冬奥参赛名额。

如何选人,尤为重要。

但就冰舞而言,这是协会领导们最不费心的。

叶/季挑明自己会坚持到米兰冬奥会后,他们的竞技水平仍在,基本可以保证一个领奖台。

纵/程的进步太大了。

虽然在担任冬奥会自由舞的守门员后,他们又连续在两站大奖赛中垫底,但滑协突然放人赴国外闭关,此后大彻大悟。

赛季末的世锦赛,纵/程勇夺第十一,从此,大赛分数基本没再低于185分。

所以,华夏出战的两对冰舞组合并没有太大压力。

“但你们现在才去,会不会来不及适应场地?”

2025年3月27日,本赛季的最后一战就将打响,但开赛前三天,他们还在滑冰学校里。

“我和季林越从蒙特利尔出发,连时区都不用跨。”

飞机尚且得飞七八个小时呢,他们和白黑组合凑一辆车,五个小时就能到波士顿。

“纵歌他们也是,一个小时前才给反兴奋剂中心上报出行行程。”

“国外的基建可不太好,我们快上公路了,估计收不到信号。”

“我正好有事,”容翡突然变了声色,“你们会在世锦赛后回来吧?”

“为什么这么问?”

“过生日,三十大寿!”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小翡,你当年的三十大寿都没这么隆重。”

叶绍瑶没太明白她纠结这个时间点干嘛。

对于他们在役运动员来说,哪天都得训练,忌吃非规定的食物,每一天都可以是生日,生日也是普通的一天。

“我还不隆重?我当年差点在冬奥会gala登基。”

汽车驶出闹市,平坦的柏油路替代石板的颠簸,如叶绍瑶猜测的,信号追不上车速。

“会回来的,等我和季林越在波士顿度完蜜月。”

叶绍瑶撂下一句准备收线,才发觉通话界面已经退出。

不知道容翡有没有收到这句。

……

波士顿世锦赛一连进行了五天。

华夏队共派出六名(组)选手,均拿到冬奥会资格。

最终,叶/季惜败复出的白黑组合,收获一枚银牌,纵/程排名第八。

因两组积分之和小于十三,华夏挣得两个冬奥席位,和一个落选赛名额。

这是比之首都冬奥会,更富裕的一次。

虽然国内三号能否通过落选赛顺利拿到最后一个名额尚且未知,但……

管他们的呢。

不参加后面的世团赛,这个赛季就算结束了。

和之前计划的一样,Eva和Rowan开启休假模式,带孩子暂时回华盛顿老家。

叶绍瑶和季林越同他们分别,在波士顿待了小十天。

大概是心中的期待太高,又或者他们走进的餐厅没选对,吃了两天龙虾,只觉得越来越腻味。

集市兜一圈,清蒸龙虾、龙虾卷、龙虾披萨……怎么能毫无食欲。

“别是这些年吃多了营养餐,把胃给吃坏了。”

不过除了饮食,叶绍瑶对这里的景色绝对满意。

从赛前路过哈佛大学,她就盘算着,怎么也得看看这座名列世界前茅的顶尖学府。

建筑风格和魁北克有相似,又能揪出一两处不同。

季林越备用的两卷胶卷完全不够用,只市区里面,他们就动用了好些摄影设备。

还没去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膜拜呢。

从波士顿市区到湖区,大概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

湖水呈祖母绿色,映着刚刚茂盛起来草地和山坡。

这里的旅游业应该很发达,以为原始的森林修了栈道,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是梭罗的小屋。

这是告示牌告诉他们的。

叶绍瑶左看右看,想象梭罗面对湖面思考人生道理的场景。

但事实上,现场只有石柱围起的空地,雨后芬芳的泥地上全是去年冬天飘下的落叶。

“你俩度蜜月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容翡见微信没人回,直接打来电话问。

叶绍瑶很自然地哼出一声:“嗯。”

她果然没听见。

容翡急得左转右转,纠结要不要把惊喜抖出去。

然后季林越做了坏人。

“瑶瑶。”

“嗯?”

“你生日那天,有场冰演。”他递过手机,是Rowan发给他的消息。

图片上的文字是中英双语,抬头是“冰演计划”。

Rowan还附一句语音:你们华夏的团队刚联系我,邀请我和Eva参加这个冰演,还叮嘱别告诉任何人,是骗子吗?

电话那头的容翡突然沉默了。

“我这不是告诉了他,先保密吗。”

她在幕后筹划了一个月,到处秘密招揽运动员,只等攒好阵容,再告诉两位主角。

季林越在回复中哭笑不得:“我想,应该不是骗子。”

生日冰演计划公诸于世那天,叶绍瑶和季林越紧急终止度假,赶最快的航班回到首都,投入冰演排练中。

对于突然劈头盖脸的工作,叶绍瑶显然有些崩溃。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

好不容易!

不过来都来了。

对着满墙的节目计划沉思,她和季林越大可沿用世锦赛gala那套国风节目。

但冰演冠上他们生日的名头,这么做显得诚意不足。

约好金荞麦,她转头投身到编舞事业中。

季林越则和张晨旭联系,从场地到嘉宾一一过目。

……

2025年4月26日,以“芍药月季”为名的花滑表演在首都的国家体育馆举行。

是当年冬奥会的赛用场馆。

移走围挡,场地显得十分空旷,如果没有微弱的地面光划清界限,真觉得冰面像无际的星河。

冰演是售票制,定价不高,一二层看台在开票三天后售罄,临时加售的三层观众席也基本坐满。

围观路人看见都得发问:全国居然不止三百滑丝?

叶绍瑶从出场亮相后,就坐在内场围观。

她没拿到整场冰演节目的流程,容翡和张晨旭保密,季林越也没告诉她。

明明是今天的寿星,总觉得被耍得团团转。

开场舞的小朋友们退场后,灯光打在主席台。

岑溪是本次冰演的串场主持。

做出采访的记者,她游刃有余,做能够活跃气氛的主持人,她还是头回感到如临大敌。

不过观众很友好,抛什么话都能接上,甚至还能自娱自乐。

“有请宣布开冰的嘉宾,颜惠萍女士和金颂岳先生。”

捧场后,才有观众惊讶:“颜/金居然真的会来?”

颜/金淡出公众视线许久,年逾五十的他们不像同龄的冯蒹葭驰骋网络。

除了一年一度的“颜金杯”仍在举办,几乎找不到有关他们的新闻。

能出现在这里,对所有人都是莫大的惊喜。

这可是华夏冰舞的开山祖师爷。

在我国其他三项快步向前的时候,颜/金只手撑起一片天。

看到观众的反应,叶绍瑶简直无奈地扶额头:“季林越,你们不会连观众也没告诉吧?”

张晨旭摇头:“他们纯激动。”

今天的主角只有叶绍瑶和季林越,严格来说,只有叶绍瑶一个人。

“合着这个冰演不是表演给观众,是给我。”

好吧,叶绍瑶已经欣然接受这个事实。

被世界包围的感觉,也不错。

开冰之后,是李蕴薇带来的第一个节目。

她现在专注于冰舞,虽然并不确定是否走专业,但小姑娘滑得很起劲。

李重旸说,女儿有好几次提出转学去体校,小小年纪就想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

这个节目很简单,背景音乐是没有一句歌词的《生日快乐歌》,钢琴还有些生硬,像自己弹的。

一串捻转步,不知李蕴薇为什么上了刀齿,冰刀卡进冰面,她直接摔了一跤。

看着不轻。

叶绍瑶拧着眉站起身,又看到小姑娘坚强地爬起来,愣是忍住眼泪,给失误做出即兴的弥补动作。

节目到尾段,一路舒缓的音乐突然切入短促有力的合成器音效,温馨的《生日快乐歌》突变……

海底捞专场。

这也是观众们拿手的曲目,打着节拍就唱起来。

叶绍瑶觉得自己快被迷晕在一声声“生日快乐”里。

随后是首体大的队列滑队。

岑溪完整报幕,穆百川还在兼任教练。

他这十几年勤勤恳恳,着实给这个冷门项目带来不少关注。

但叶绍瑶眯起眼睛,总觉得这些素未谋面的运动员们,有些眼熟。

她不敢确定,只是惊讶地看向季林越,用了问句:“那不是向琴琴吗?”

季林越勾着嘴角,没有否认:“还有呢?”

还有呢?还有惊喜?

叶绍瑶恨不得有放大镜傍身。

这距离,这么多脸,她哪能辨清。

不过,“连朋友圈都不更新的向琴琴都能找来,就算曾云开出现在这里,我也不会惊讶。”她嘴里嘀咕。

话说回来,曾云开在前年终于拿到ISI成人六级自由滑的证书,现在有后内结环两周的难度,着实在叶绍瑶的意料之外。

“是的,她也在。”

言出法随。

此刻,场上正从十六人的十字转变七人一组的双排交叉滑行,末端两名运动员出列跳出对称的2S。

正是向琴琴和曾云开。

叶绍瑶失笑:“都是哪找来的群英荟萃。”

“阵容还不错吧?”张晨旭问。

“我猜猜,有了颜/金,会不会有阚玉前辈?”

冯蒹葭和李葳蕤两位五旬老人不会也打算上冰表演一曲吧?

世界观在崩塌重塑,叶绍瑶觉得自己的接受度极高。

张晨旭脸色一凛:“小季告诉你了?”

叶绍瑶抱着胳膊讳莫如深。

好歹她本人脑子不笨。

果然,队列滑后,“冰上玉人”阚玉和其师妹陈鹏丽双双入场,复刻几十年前一滑惊艳世界的《竹溪宴》。

不过当时是阚玉一人独战,现在是两片竹叶比肩。

阚玉到了走形的年纪,不过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足够小,脚下功夫也没有退步。

有年轻观众在现场呼吁,希望国际滑联尽快落实女双项目。

有中年观众直接泪撒当场,和身边的小辈科普华夏女单辉煌的过去。

叶绍瑶也往后一靠,蹭着听了听。

她也是看着阚玉录像带长大的孩子。

不过冯蒹葭和李葳蕤的节目是真没有。

虽然容翡和张晨旭请了三次,但李葳蕤的腿部疾病实在无法支撑他滑一支节目,只能就此作罢。

一代又一代花滑群像在这里展现。

温哥华周期、索契周期、平昌周期……

尹谊萱还是那个模样,节目开始前的小动作也没丢掉,观众感慨当初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再次回到身边。

陈束晰变了性格,开场邀请希尔维娅演了一出小品,随后在节目的高|潮部分,猝不及防蹦了2A+2A+2A+1A+1A+1A六连跳。

连一同排练的希尔维娅都不知道还有这一茬,站在场外连问:“你们谁惹他了?”

“要是放在十年前,倒是适合打包去俄国的跳跃大赛。”

“老陈现在还有这水平,十四冬时怎么不复出帮我们一把?”叶绍瑶和季林越讲小话。

十四冬按省级单位划分组别。

他们H省不缺人才,但男单是个瘸腿的。

有多瘸呢?

一个领奖台选手都没有。

缺心眼的领队把唯一有些成绩的联合培养运动员拱手送人后,无疑雪上加霜。

颇有趣味的节目结束,陈束晰在退场前绕道给叶绍瑶说了生日快乐,希尔维娅的问题有了答案。

他惹了他自己。

当年索契冬奥会团体赛,他摔了制胜的3A+3T,从此成为心里拔不掉的倒刺。

借此机会,他补上了当年的3A。

三倍补偿。

栗桐和纵/程刚结束世团赛,因航班原因滞留琦玉,两段视频祝福后,秦森河已在冰场就位。

节目的走向有些不对劲。

“你们男单都是犟种吧。”

冰演似乎该是个视觉盛宴,怎么一个两个都开始攀比跳跃。

这位更是个人物,直接上四周跳。

一个4S摔倒,再带弧线试一次。

再次摔倒,就接步法衔接再进一次。

叶绍瑶认为,这个节目可以被评为“最不具观赏性,但最具戏剧性的节目”。

如果她这个寿星可以提议增加这个环节的话。

秦森河用的还是首都冬奥会的自由滑曲目。

节目进入尾声,只剩下一个跳跃的额度。

“巅峰时期都没干过七个四周跳,这回算是让他过了把瘾。”

虽然前六个四周跳都失败了。

又一个外刃大一字准备。

叶绍瑶实在不忍直视。

看他推出的饱满弧度,就知道还得试一次4S。

还好医务室有备跌打损伤药。

提琴一响,秦森河再次起跳。

空中轴心稳定,身体曲线不板直,高度似乎……比前几次都要充足。

落了。

沿着弧线滑出,基本没有瑕疵。

观众激动得像旁观了一场大赛,为场上的选手祝贺。

秦森河也滑嗨了,在音乐结束后,还附赠了一个旋转。

“够了,你已经过了能拉起贝尔曼的年纪。”旁边的陈束晰喊。

秦森河含着腼腆的笑容结束动作。

他的确拉不起贝尔曼。

只是刚才耳边的风声和掌声交错,让他回想起曾经被誉为“少年天才”的日子。

清冰后,压轴的是白黑组合。

因为通知紧急,他们没有额外编节目,只将当年帮助他们拿下两个赛季共十一次冠军的曲目再现。

这也足够有诚意。

技术动作一个没落,舞蹈衔接一刀没砍,搬上赛场,是可以直接争金夺银的表现。

“这不给我营造压力吗?”叶绍瑶开玩笑。

季林越纠正:“是造势。”

“最后,有请我们的主角,冬奥会冠军、世锦赛金牌得主、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四大洲锦标赛冠军,华夏组合叶绍瑶/季林越!”

2022年,叶/季斩获首都冬奥会冰舞金牌。

22-23赛季,叶/季首获世锦赛金牌。

23-24赛季,白黑组合因身体原因休整,叶/季连获大奖赛总决赛和四大洲锦标赛冠军,并在世锦赛二度封王。

成为亚洲冰舞的大满贯第一人。

有不少朋友调侃他们,运动生涯都走了一大半,金牌运才开始大爆发。

还是反着来的。

反正他们是没见过,大满贯所包含的几项赛事,最先被拿下的居然是奥运会。

观众的热情没有上限,诚恳地喜爱着新一代的冰上传奇。

轻柔的和弦响起。

一束光照亮。

背景是叶绍瑶为生日冰演特意选的歌,LaurenDaigle的《YouSay》。

和歌者吟唱的一样,她跌跌撞撞走来的二十多年,从脆弱、迷茫到铺平迭宕的坚定。

命运没有赏赐太多,给她带来一身治不完的伤病,还有偶尔在雨雪天气隐隐作痛的膝盖。

但它同样慷慨,给她留下儿时的朋友,少年的搭档和现在的爱人。

抬手上肢舞蹈,她追随指尖的方向,看见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闪光诶。

从前懵懂的时候,她也爱和朋友们拿笔创作,在手腕上画只手表,在手指上画自认为最好看的戒指。

那些面孔就在这里,或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他们都让她有足够的勇气度过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