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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月季[花滑] 怀蔺 24140 字 7天前

第141章 他们随便逛进一座冰场,恰好见证女儿拿到冠军。

八月初的加国挑战杯,一个华夏组合横空出世,在完成度上险胜曾排名世界第一的M国组合,以145.56分最终位居第四。

“好可惜,为什么只有前三名才有奖金呢。”

坐在观赛席上,叶绍瑶看完了整场颁奖礼。

但也有聊以**的地方,这场赛事的级别不高,即使有主办方开出的支票,充其量也只有两百美元,还不够他们回国的路费。

想到自己还额外搭了报名费进去,她苦着一张脸,亏亏的。

季林越从后场找过来时,已经换上日常的运动服。

“绍瑶,快去收拾行李。”

“哦。”

他们得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机场,赶上今晚的最后一趟航班。

这次没摸着领奖台没关系,他们还有十多个小时去调整心态,然后奔赴下个赛场。

飞入华夏的领空,首都时间早上九点,冯蒹葭已经到达接机处,举着大字牌等候两只倦鸟归巢。

“冯教练!”

叶绍瑶久未踏入故土,每一步奔跑都攒足了劲。

冯蒹葭被巨大的冲力撞得向后趔趄,得亏年轻时练出来的平衡力,才勉强承受住她的热情。

“小季呢?”

“后面取行李。”

联系的司机打来电话催促,语气颇有不满:“能上车吗您?不赶趟咱就接下一批。”

冯蒹葭嘴里说着稍等,电话挂断后,却向他们吐槽,要是司机知道车上坐着华夏花滑的今日之星,绝不能够这副模样。

叶绍瑶摆着手,她和季林越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参赛选手,今日之星?她都没勇气这么称呼自己。

降下车窗,耳畔的风声呼啸不绝,她的头发吹乱了型,细密地拍在脸上。

“季林越,我好困哦。”

飞机上,她一直在回溯前两天的比赛,从失误的捻转想到四面看台的掌声,脑子好像连声效也能复刻,吵得自己辗转反侧。

“赶紧睡会儿,下午就比赛了。”冯蒹葭从后视镜看她。

这次的赛程太着急。

挑战杯是早就报名的,滑协不出面协调,他俩自己找的渠道,顺利交上报名表和费用。

后来星未来俱乐部关心外训进展,从各种角度旁敲侧击,劝说他们拿到全锦赛和冠军赛的敲门砖。

好像是这么个理,两人又紧急购买机票,连夜回国赶上最后一站。

一点喘气的余地都没有,行李箱直接拖到更衣室,换表演服,化表演妆,双手不带停。

季林越还在休息区调整,后脑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叶绍瑶看他唇色发白,丢去化妆包。

“口红,来点?”

她的口红都是各种鲜艳的红色,季林越坚定地摇头拒绝。

叶绍瑶翻他一眼,这可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不识货。

那边成年组女单的短节目比赛全部结束,几近正午,看台上的观众走了不少,都奔饭点出去了。

休息室的人也来来走走,刚下冰场的女孩子们一脸轻松。

今天的发挥都不错,首都难得的大晴天也给他们赏脸。

“吃饭吗?”

“吃寿司!”

穿好外套,一群人叽叽喳喳往外走,连晚上的冰都约好了伙伴。

她们太快乐,显得一直沉默的两人怪可怜,叶绍瑶对半撕开全麦面包,和季林越一人一半。

谁让他们得到晚上才比赛,什么寿司下午茶,和他们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补足碳水,叶绍瑶皱着眉头咽了小半瓶水,是时候练冰了。

“还好今年的最后一站在首都。”

但凡换一个举办地,他们在路上的时间都足够把训练时间挤掉,只等上场闹笑话。

隔壁冰球馆被暂时征用为训练场,和他们只隔一个大厅的距离,门口站了两名大腹便便的保安。

但是……

大厅里为什么挤满了人?

刚才还笑盈盈的女孩们被前呼后拥,原本应该被暂时清出会场的观众们堵塞在唯一的出口,水泄不通。

“桐桐,我可以和你合影吗?”

“桐桐,签个名吧。”

尹谊萱不在,女单二号栗桐后来居上,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其他运动员也不能幸免,递来的纸笔一套接一套。

栗桐好脾气,自言自语打趣:“我好像生产线上的女工。”

“桐桐,明天的自由滑会上高级三连三吗?”

“我的勾手跳不太稳,还是得看明天的状态。”

有人应问尽问,有人应答尽答。

叶绍瑶倚在一边等待突破人潮的时机,好几分钟过去,重新回到观众瞅不见的安全区。

“好可怕,全是人。”她向季林越描述,前台还没她十平的卧室大,居然能矗立一座山。

从楼上看台又走下一行人,将叶绍瑶上下打量。

穿着红黑色考斯滕,化着超长眼线的浓妆,冰鞋有标志性的花形logo。

“是芍药?”

再一看她身旁的人,季林越素面朝天,弓着身听人讲话。

女孩惊喜到失语,这是许久没有消息。的叶/季。

眼看有事找上门,趁大部队还未有所反应,叶绍瑶答应了女孩的合影,扭头就往训练馆冲。

所有内场需要运动员的通行证才可进入,这点她很放心。

翻山越岭很累,叶绍瑶像脱了一遍水,终于在胜利的尽头插旗。

但走上瓷砖地面,脚底的触感太过异样,尖锐的冰刀在碰撞中发出“笃笃”闷响。

她抬腿看,刀套被踩掉了。

身后的季林越比自己更早发现,他同路人交涉几句,顺利捡起了遗落的东西。

但与之交换的,是和栗桐她们同等的待遇。

更吸引人的目标出现了。

他被挤入人群中心,像被海水漫过的灯塔,叶绍瑶只遥遥看见他的一个脑袋浮浮沉沉,时不时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

“小季同志,小叶同志会记住你的恩情。”一个眼神抛过去,叶绍瑶选择彻底退向安全区,首先开始热身练习。

……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天,成年组的所有项目都将结束。

冰舞的冠军归属几乎没有争议,昨天的短节目后,叶绍瑶和季林越以近七十分的成绩领跑排行榜。

“七十分?”当时的叶绍瑶坐在等分区,自己也难以置信。

不说赛前赶鸭子上架,前不久刚落幕的加国挑战杯,他们的技术动作更干脆利落,四舍五入也不到六十分。

冯蒹葭看他们赛前训练顺风顺水,唉声叹气说:“滑协给其他选手花的钱基本打水漂了。”

大家的分数都掺了些水分,但仍然可以看出,有些人的能力确实还有待更上一层楼。

这批运动员被拆来拆去,国内国外反复折腾,成绩还是老样子。

但归因又得多列一条——人员不稳定。

据说,不少新搭档携手出了国,手还没牵热乎,就又调整了合作伙伴。

最稳定的一对在训练馆瘫着,刚才摔疼了屁股,叶绍瑶躺在冰上不肯起。

季林越滑到身边居高临下:“会着凉。”

她勉强像砧板上的鱼挣扎两把,最后抱着手臂枕在后脑,是真得累了。

隔壁女单决出最后的冠军,栗桐突破了上赛季的个人最佳成绩,当场哭倒在等分区。

叶绍瑶不得不承认,观众的欢呼和掌声是运动员最有效的兴奋剂。

即使这些和她没有关系,但不妨碍她重振旗鼓。

“咱们再练几次衔接加捻转吧。”

单人滑结束,双人滑千呼万唤始出来,赛场播放着哪对组合的节目音乐,观众们又是因为哪对组合的表现报以掌声,她和季林越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想要战胜的只有昨天的自己。

“叶绍瑶、季林越,该到检录处检录了。”工作人员推门提醒。

“就来。”

这是新的赛季,他们带着新的节目回到这片土地,面对新的观众,如常进场。

培养了很多年的默契,叶绍瑶一抬手,就知道季林越的手悬在哪里。

她牢牢地握住。

“下一组登场的选手,叶绍瑶/季林越,来自首都市星未来冰上运动有限公司。”

看台边有一张巨幅显示屏,跳转出他们的报名信息,短舞蹈的分数,还有自由舞选曲,《歌剧魅影》。

这是滑冰学校的编舞师用过的旧曲。

去年的M国组合EvaWhite/RomanBlack凭借优秀的演绎,重新站上大奖赛总决赛的领奖台。

叶绍瑶在曲库里挑中这台音乐剧,一方面也为沾沾喜气。

但照她的话说,滑了一年的《罗朱》,大大小小比赛参加了十数场,平时的训练也在不断地聆听、表演,从刚听到乐曲的动容到日复一日的麻木,久而久之,她连季林越都看厌了。

他们好像悲情戏里的男女主角。

所以在旧节目的改编中,故事在转折处戛然而止,所有的不幸被扼在摇篮里。

此刻的冰场上,只有克里斯汀和魅影。

《thePhantomoftheOpera》甫一响起就刺激着观众的耳膜,管风琴拉奏两人的初遇,魅影用歌声将克里斯汀引向地下迷宫。

一段舞蹈后,两人原地滑出,不断变换握法和站位,轮流做出捻转足串。

这套节目的步法又比《罗朱》要复杂一些,但他们的滑速练起来后,所有技术动作都显得游刃有余。

弧线托举,季林越保持蹲式大一字的难度滑行,叶绍瑶用刀刃踩上他的大腿,左腿从他的头顶扫过,做出躬身难度姿态,并配合手臂的舞蹈动作。

接续步后,两人在靠近冰场中心处停冰,取而代之是《theMusicoftheNight》,魅影唱响他的催眠曲,让心爱的女孩昏倒在怀中。

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转体托举,克里斯汀被魅影小心翼翼地抱起,又轻轻放回床榻。

一夜酣梦。

年轻的女孩坠入情网,她好奇地想摘掉他的面具,与剧本不同的是,男人截住她的手腕。

在节目编排之初,故事还是另一个走向,克里斯汀趁其不备摘得面具,被那副丑陋的面孔吓得惊恐万状。

但该如何让节目效果达到最佳?

ISU规定,除了表演滑,选手不得在正赛中使用道具。

叶绍瑶别出心裁,用可水洗的白色颜料设计了一副面具。

“一定要上脸吗?”当时的季林越不太放心。

“无毒无害,画上更好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就这么把脸交了出去。

叶绍瑶用笔刷作画,参加一次比赛画一次,这才第二回,她已经熟能生巧。

波浪线的弧度饱满,花边勾勒得灵动,自己或许还有美术上的天赋。

颜料很容易擦掉,一场节目下来,季林越的额角生出薄汗,眉尾恰巧淌下一滴,将颜料晕花,侧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蜿蜒。

音乐刚好结束,克里斯汀悬着跃跃欲试又克制的手,魅影捂住自己的脸,拒绝将自己的丑陋面孔曝光在女孩眼中。

看台上的观众看得一愣一愣,有那么多版本的《歌剧魅影》在前,这套节目居然还能编为开放式结局。

场上的叶绍瑶笑季林越抹花了自己的脸,让故事保留的唯一一丝苦涩也微不足道。

“你别有包袱,我等会就帮你擦掉。”

“是颜料滴进了眼睛里。”季林越解释。

好,他说是就是吧。

清理白色花纹也不费劲,起码在叶绍瑶还用心擦拭的时候,所有分数全部出来。

技术分43.53分,节目内容分40.11分,自由舞得分83.64分,两套节目刚好超过一百五十分。

打分系统疯了几个小时,这会儿终于回归正常。

他们掐指一算,如果定级和上一场差不离,这次应该还有其他的扣分项。

但叶绍瑶现在没工夫思考这个。

下场的时候,她向观众席惊鸿一瞥,看见了许久没有见到的人。

“妈妈,爸爸!”

等不及换下冰鞋,她踩着冰刀奔向二楼看台,在众目睽睽下演了一出母女情深。

前天才通过电话,叶绍瑶询问父母的休假情况,她这次在国内逗留的时间紧张,没办法回岸北一趟。

当时的邵女士怎么抱怨的?谁稀得她回来。

“那您们怎么稀得来首都?”

所有的思念情绪涌上鼻头,眼眶酸楚,叶绍瑶埋在邵女士的怀里,汲取名为家的温暖。

邵女士却说:“你爸的年假还没用完,我陪他来首都逛逛。”

就差把巧合挂在嘴边。

可夫妻俩的胸口分明还挂着家属陪同证,映着冰面洁白的光,照亮他们的脸庞。

“冰上舞蹈项目的比赛全部结束,叶绍瑶/季林越最终排名第一位。”广播的女声字正腔圆。

叶绍瑶听进去,向叶先生和邵女士挑了一眼。

他们多有眼光,随便逛进一座冰场,恰好见证女儿拿到冠军。

第142章 明年还要来这里。

颁奖典礼结束,叶绍瑶和冯蒹葭打过招呼,他们要趁观众还没散场,赶快奔向机场。

首都冰迷的狂热程度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但告了别,邵女士和叶先生又把季林越叫过去说了什么,她只能在门口无所事事地望风。

这里让冰场的每寸一览无余。

领奖台撤掉了,地毯也重新卷起来,有些选手返回冰场,扒在板墙边说说笑笑。

手机里的数字钟走向下一个整点,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

“妈妈,我和季林越还要回去赶今天的训练。”她催促。

IAM给的假期扣扣搜搜,比赛和训练严丝合缝,甚至比不上国庆日*的公休。

她和冰场的保安并肩站着,回头说话的功夫,顺带扫了眼对方的制服,他的胸口还像模像样别着对讲机。

正用眼睛观察时,对讲机的屏幕亮起,同事呼出后,及时传达消息。

“紧急找人,紧急找人,让叶绍瑶和季林越赶快回内场,让叶绍瑶和季林越赶快回内场。”

被点名的叶绍瑶背后一麻,她这样岂不像自投罗网。

在工作人员的敦促下,她和季林越重新换回表演服,走进冷飕飕的冰场,抱着胳膊发抖。

“有活动?”她问向其他选手。

“滑协要拍摄华夏杯的宣传片。”对方说。

本赛季华夏有两个COC冰舞的名额,上周的选拔赛取了第一名,而叶绍瑶和季林越因为去年的铜牌首先拿到国内的直通资格。

拍摄也得讲究先来后到,场上的摄影师忙着给其他选手设计动作。

她和季林越乖乖站在一边,偶尔应别人的邀请拍一拍合照,没人注意的时候,只能看着手机干着急。

距离飞机起飞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按照场上这进度,一时半会也收不了尾。

华夏能够承办的世界大赛并不多,冬管中心想抓住华夏杯的宣传口,提高华夏花滑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落实到摄影师这里,就是对宣传片吹毛求疵。

计划里,视频大概有两分钟长,除了念白和国外选手的影像,分给他们的时长不过两秒,但来来回回拍了五六次,每次的评价都是“再保一条”。

“你们现在不是普通的舞伴,一定要代入自己的角色。”拍摄指导说。

是有这么个问题。

现场没有音乐,背景是其他运动员打闹的嘈杂,他们的表情完全像临下班又被拉回工位的社畜,满脸写着不高兴。

“调动情绪,咱们来最后一次。”

重新演绎一遍自由舞的开头,这是克里斯汀与魅影的感情沉沦时,从一切入音乐,两人就相握缠绵。

他们赋予这段表演最充沛的感情。

摄影师终于拍到满意的成品,嘴里的口头禅终于换了一句:“谢谢两位的配合。”

晚上八点过两分,飞往蒙特利尔的飞机准时起飞。

他们错过了这趟航班,让几千块钱的机票打了水漂。

叶绍瑶别提有多心疼,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她就临时改签,就算捞不回十成十的票钱,好歹能恢复一点空荡荡的血条。

“妈妈,你们住在哪家酒店?”

小米虫又要开始它的寄生工作。

这几天正是中小学生暑假的收尾阶段,有条件的家庭会选择带孩子们最后潇洒一把。

这里靠近三环,周围有不少人文景点,酒店房间早被抢订一空。

前台的工作人员说,空房间得等到半个月后。

半个月,她爸妈才真是蓄谋已久。

叶绍瑶笑着没戳穿,展臂就是一个拥抱:“妈妈,我今天只和您挤挤了。”

首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酒店房间的面积也很有限,所有的陈设挤在一起,打地铺都得挑地方。

不过好在只需要凑合一晚,手机振动着发出出行提醒:

[您所乘坐的航班将在三小时后起飞。]

天际刚刚破晓,有几颗星星嵌在云边,没来得及躲藏。

叶绍瑶悄悄退出被窝,蹑手蹑脚完成洗漱,却在拉行李箱时吵醒了邵女士。

“瑶瑶,我们很少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和林越,”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挂自己的孩子,她说,“有空记得多和我们聊聊天。”

叶绍瑶点头。

她在蒙城忙于训练,队内又经常开展切磋赛,每天的训练都排满了日程表。

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挤在午休,但华夏和加国的作息反着来,有太少的机会才能让他们及时分享今天的生活。

“邵姨,快七点了。”季林越拖着所有行李,委婉地提醒。

首都机场的人流量大,从打印机票到通过安检,一路要排好长的队。

提前两个多小时出门,时间已经估计得很保守。

飞机绕了半个地球,到达蒙特利尔时,还是早上。

“家里怎么有警戒线?”

从看见住宅区门口的警车开始,她就时刻戒备。

Uber司机说:“看样子,是遇到了扒手。”

不仅是维德太太家,连同相邻的几家住户,栅栏外都拉上了十厘米见宽的警戒线,上面写着“Nonearing”的标识语。

在加国住了小半年,虽然初来乍到就被科普了蒙城附近的黑手党,但这半年过得风平浪静,什么社会事件也没遇见。

好巧不巧,刚离开几天,家里就遭了贼。

季林越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提前被踩过点?”

这一片居民区有很多寄宿家庭,人员流动又大,外来的人鱼龙混杂。

他们回国比赛,金荞麦和朋友正在五大湖旅游,家里只有维德太太一位老人,成为扒手的盗窃对象。

家门口的警察把他们拦在外面,隔壁邻居首先结束了谈话,送一队警察出门。

叶绍瑶问:“夫人,您家也被小偷光顾了吗?”

“是的,撬了两个保险箱。”

“小偷被抓住了吗?”

“当然。你们不知道吗,是维德太太报的警,她当场抓住了贼,将人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

叶绍瑶瞪着眼睛,居民区的盗窃事件居然还有这层故事。

邻居说,实施犯罪的并不是什么恐怖主义,警方在现场找到他的证件,是一名普通的高校学生。

人此刻躺在医院里,醒是醒了,但脑袋因硬物敲击出现功能障碍,除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其他一概不知。

叶绍瑶问:“维德太太不会有事吧?”

季林越说:“小偷威胁到住户的财产安全,又是非法闯入私宅,这属于正当防卫。”

不过话说回来,维德太太一把年纪,居然能把气血方刚的年轻人砸晕,也是不一般。

“她以前是投掷运动员,上过奥运会的。”邻居透露。

不仅如此,她还是四十多年前,女子标枪的全国记录保持者。

还有这样辉煌的事迹,叶绍瑶从未听闻。

她曾在仓库里看见许多旧式标枪,也问过它们的用处。

当时的维德太太只是面色如常,说那是以前打猎的工具。

甚至还给每支标枪的作用做了区别:紫色的纤细,适合猎兔子;红白的更尖锐,适合猎野猪;荧黄色的反光,适合在雨天携带。

她当时听得极认真,真以为自己学到了知识。

家门终于打开,警方回头和屋里的人嘱咐了几句,收起警戒线归队。

“先生,一切妥当了吗?”

“你们是谁?”警察眯着深色的瞳孔,警惕地打量眼前的异域面孔。

“我们是这户的租客。”

“未来一段时间,警方会对你们重点保护,请尽量关闭门窗,减少出门频率。”

“好。”

客厅里,维德太太刚接待过警察,接受长逾一个小时的问话,此刻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穿着拖鞋的脚直接放上沙发。

叶绍瑶皱眉,维德太太是最讲规矩的,即使是她和季林越,也不被容许做出不礼貌的举止。

“太太?”

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

有些不对劲。

“您怎么了?”

老人被唤醒,扶着后腰坐直了身:“昨晚忙着制服小偷,可能扭了腰。”

运动员的动作记忆刻入基因,但身体的年龄慢慢老去,承受不住任何动作的刺激。

“季林越,你的膏药呢?”

对于他们来说,扭伤是太稀松平常的事,贴两副膏药就能好,背包里都会带上现成的。

但季林越耸着肩:“昨天给了秦森河。”

秦森河在自由滑里摔了四周跳,落冰的脚踝没有拧过来,医疗点的医护人员说,可能有轻微挫伤。

当时的季林越就在旁边,好心给他一袋没开封的膏药,那也是他身上的最后一副,新的膏药还没来得及配。

“我知道有家中药馆,就在Victoria大道。”

他点头:“你在家照顾,我去买药。”

当地医院的诊疗名额一直爆满,一时半会应不了急,叶绍瑶想了想:“我去附近找找诊所吧。”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短,知道外国人浑身上下都是过敏源,关于用药,还是问问当地的医生比较保险。

久坐不适,叶绍瑶扶老人回卧室休息,贴好一包冰袋,后脚准备出门。

“也就你们当一回事,带着这点伤去医院,医生连白褂也懒得穿。”

那怎么呢?现在她是照顾者,由她说了算。

“我们华夏的中药特别厉害,保准您两天就能正常生活。”她翘着尾巴。

但路上似乎不太顺利。

“今天是周末,满大街都没开门。”季林越打来电话。

叶绍瑶抠着手机链,她这边也是这样,每家店铺都闭门谢客,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也迎来它的休息日。

“算了,”头顶的天空多出一团乌云,她没带伞,眼看雨幕就要倾斜下来,退一万步,她只能想到最朴实的办法,“我回去给维德太太换一个冰袋吧。”

还没走出几步,雨水敲在地面,溅开一圈不规则的痕迹。

耳边的雨声骤然就大了,把她重新逼退到屋檐下。

那边的季林越刚坐上地铁*:“下雨了?”

“嗯,我没带伞。”

“你在哪?”

“Duparc大道。”

没有太阳的糟糕天气,气温突然就降下来,她的运动鞋不防水,鞋面沾上雨水,慢慢浸入鞋里。

她打了个喷嚏。

天色比刚才黑了许多,远处的办公楼亮起时闪时灭的航空障碍灯,描摹出它清晰的轮廓。

地铁站也亮灯了,白炽灯悬在房顶,照亮空无一人的楼梯。

这是上个世纪开发的地铁线路,装修风格比首都的一号线还要旧。

但她还挺喜欢那面贴满各种色块的玻璃幕墙,艳阳高照的时候,整个扶手电梯都被渲染上缤纷的颜色。

但现在看不到那样的盛景,乌云越聚越大,再鲜艳的玻璃也罩着一层雾蒙蒙的纱。

老地铁站的灯光溶在雨幕里,为路过的行人照亮一段路。

地面有轻微的震动,应该是又一趟地铁到站。

活泼的孩子们打头阵,陆续有人乘着扶手电梯走出来,无奈地看着天气,在檐下的她一样来回踱步。

季林越就出现在那里,披了一件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柄和地铁站相衬的复古长柄伞,伞叶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像一件好看的附属品。

灯光照着别人,也洒在他的肩上,投出一道最笔挺的影子。

叶绍瑶叫他:“季林越!”

救星的目光锁定自己,他撑开伞,向这里跑来。

她看不见他被遮住的脸,只是那片衣袂被风吹起,也刚好卷成她喜欢的弧度。

眼前的人站定,把伞下的空间渡给她。

“你真是神了,”叶绍瑶不吝赞美,“不仅带了伞,还提前添了衣服。”

“是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

“我看了。”她狡辩。

只是当时自己多瞅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晴天,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只是时机不大对。

吃过晚饭,雨刚见晴。

还在洗碗的时候,她听见外面的童声,是对面的三胞胎又开始闹挺了。

顺着视线,她看见院里还闪着水光的草皮被映成橘红色。

她擦掉手里的水渍,回头叫住收拾客厅的季林越:“今天居然有火烧云。”

维德太太说,蒙城处在几个气候区之间,天气最多变,这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他们走上阳台,美其名曰欣赏晚霞。

今天很漫长,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又遇上房东家里遭扒手偷窃,穿越小半个城市找诊所,现在是难得的惬意时间。

“今天没去冰场报到。”她恍然想起,一拍手边的桌子。

有小鸟在水杉树上筑了巢,这时候正叽叽喳喳,叫声仿佛在应答,“对呀对呀”。

不过也无所谓,他们连轴转了一个星期,特别需要抽出一天调整作息。

身边的季林越很是时候地打了个呵欠。

她扭头看向他:“你就困了?”

“你不困吗?”反倒是他更意外。

他们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阖眼睛。

叶绍瑶才算过来这道数学题。

自己的作息真出现问题了,否则怎么还能兴致勃勃地看天际,等着晚上数星星。

“你看那朵云,”她指着天上被染红的一朵,“像不像我妈种的芍药花。”

邵女士的芍药花种了很多年,但两三年才成活一回,珍贵得很。

“像。”

“那朵像我姥家的老黄狗。”

“嗯。”

“季林越,我好想家,特别特别想。”

以前几个月没回去,她也不会出现这样汹涌的情绪。

“等十月外训结束,我们回国参加华夏杯,就可以回家了。”

十月,身后的水杉树该落叶了,那将是一段和今晚霞光一样橘红色的故事。

晚风和煦。

“但是明年,我们还要来这里。”

第143章 他们背上站着为华夏冰舞付出的所有人。

即将迈入秋序,港市回归华夏二十周年的节日余韵还没过去,每条街道都洗得崭新。

滨海的体育馆迎来盛会后的首场国际赛事,亚洲公开赛。

晚上七点二十分,最后一项冰舞比赛也全部结束,CCTV体育频道的转播间爆发持久的欢呼。

解说员用堆砌的词藻称誉刚才的比赛,视觉盛宴,高潮迭起,吹尽黄沙始到金。

金子终于焕发光泽,华夏队都交出了不错的答卷。

尤其是一路势如破竹的叶绍瑶/季林越。

“最要恭喜我们本土的小将,这是他们打磨了三年的节目,终于在国际赛上取得突破一百分的好成绩。”

体育馆的观众席坐满了人,即使有长逾半个小时的清冰时间,也没人愿意起身离席。

这是华夏冰舞组合在洲际赛中获得的首个冠军,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是见证历史的存在。

礼仪小姐将获奖运动员再度引向冰场,悄悄用港普说:“不要被吓到,我们港市人民都特别喜欢你们,congratulations。”

叶绍瑶笑着说谢谢,她当然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热情。

每次出场的掌声和欢呼都不逊于港队的运动员,节目结束后的抛礼环节,他们更收获了超负荷的礼物。

分拣礼物像一场大型的分赃活动,这回准备的大号麻袋也装不下。

他们刚坐在地上想办法,挑了些送给教练,送给裁判,还有在冰场转了好几天的冰童小朋友们。

“别人都只有各种玩偶,为什么他们可以收到那么多花呢?”有不明事的孩子问。

“因为他们就是花园中的两朵花。”

他们是芍药,是月季,越来越多的冰迷喜欢这么叫他们。

“请颁奖嘉宾为运动员颁发奖牌。”

站上最高领奖台,叶绍瑶俯下身,脖子挂上沉甸甸的奖牌,这是属于他们的独一份的荣誉。

有人在领奖台上讲小话:“你戴反了,这才是正面。”她用手心托着奖牌,上面浮雕了一双冰鞋。

“这面也很好看。”季林越说。

叶绍瑶不敢苟同,就单调的“AisanOpenTrophy”几个单词,能有多好看。

赞助商代表慰问后,全场来到最肃穆的环节,讲笑话的搭档们自觉收了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从小到大,叶绍瑶听了无数次国歌。

家楼下的大爷是老知青,八十年代从生产建设兵团回来的,每天早上都会打开收音机听一遍国歌,这是他生活的仪式感。

她从小接受这首歌的熏陶,连歌词都唱顺溜了,背着书包上小学,才知道这叫《义勇军进行曲》。

读书时代的升旗仪式也会唱国歌。

那时候寒冬腊月,刚下过一场豪雪,小姑娘站在操场都打寒战,手里还要攥紧铁丝往下拉。

老师说,她是本周的升旗手,一定要担起这份责任。

于是,她看着自己升起的国旗,在猎猎寒风中飘扬了七天。

此刻,支架上绑定的国旗冉冉上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国旗因他们而升起,却是第一次,全场因为他们高唱国歌。

气势豪迈的歌曲从音响、从每个人的口中唱出来,他们也像壮士在自己的赛场上征战,并取得最终的胜利。

一场盛典结束,冰迷们离开这片短暂停留的乌托邦,冰场的灯光暗淡下去,各国选手和教练团队再次启程向他们的路径。

叶绍瑶和季林越在更衣室坐了许久,等待冯蒹葭传回前线消息。

他们现在是滑协的重点保护对象。

“还是联系不上游晖吗?”叶绍瑶问。

荣誉的背后,他们眼前是一地鸡毛。

去年的国内花滑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某位双人滑男运动员因深陷道德丑闻,由体育总局审批逐出国家队。

也就是她提到的游晖。

游晖返回省队不久,当地冰上运动管理中心因运营不善解散重组,他一时成为无人接手的个体户。

训练需要投入大量成本,没有专业教练指导,也没有省队和国家队的财政支持,他很快陷入捉襟见肘的境地。

人在危急时会生智。

前不久,销声匿迹的游晖突然找上网络媒体,将捏造的“花滑国家队丑闻”一文卖出不错的价钱。

文章洋洋洒洒千字,写得有条有理,但细看全是谬论,从抨击花滑协会到爆料国家队各种隐私,上上下下照顾了遍。

连叶绍瑶和季林越这样萍水相逢的同事也免不了被泼一盆脏水。

经过技术加工的声音从视频传出:“加国是吸|毒|制|毒大国,他们出去几年不回来,是因为什么?”

这个说法很巧妙。

他没有直接挑明意图,而是以问题的方式引导群众思考,试图将他们带入自己构建的虚拟世界中。

这才是“游晖丑闻事件”的最高潮部分。

文章和视频先后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搅浑水的游晖重新藏匿于黑暗中。

没多少人相信他的话,体育总局和花滑协会多次发表声明,冰迷和各路网友更相信清者自清。

但无良媒体的嗅觉最敏感,这是他们追热点的好机会。

在上个月的俱乐部分站赛,他们不听叶绍瑶的澄清,将人围追堵截到了更衣室。

多亏季林越分担了火力,才拖延到主办方带人出来阻止。

“游晖换了手机号和其他联系方式,人间蒸发。”季林越说。

现在整个冬管中心都在找他,要求其澄清言论,改过自新。

叶绍瑶呼出一口浊气,她可不想再看到那些扛摄像机的家伙和这个疯子沆瀣一气。

真是祸害遗千年。

“瑶瑶,”容翡敲门进来,“我渡劫回来了。”

华夏队的选手有各自教练团队保护,待在各个休息室不让走,但容翡性格莽,什么事都迎头上,每次赛后采访都不缺席。

关于她和张晨旭,游晖只透露他们感情破裂,对组合本身倒没什么实质的伤害。

容翡本人也不太受这则爆料的影响。

“大多媒体还是有资质水平的,”张晨旭发表受访感想,“但有些媒体动机不纯,一直追着我和小翡的感情状况提问。”

这是他们都预料到的,那篇文章的讨论度突破百万次,被搬上台面是迟早的事。

“有个大哥长得像哥斯拉,嘴里也吐不出象牙,知道我们关系好,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

被问及朋友的事情,容翡当场怼回去,去加国就是吸|毒,他去厕所难道是吔屎?

“你真这么说的?”

叶绍瑶被她口出的狂言吓了一跳,简直就是冯教练的翻版。

听起来……太不文雅。

容翡思考了一秒:“我刚才应该润色了吧。”

……

剔掉这颗老鼠屎,国家队里的风气也干净许多。

首都训练基地难得齐聚各项优秀运动员,开展四年一回的奥运选拔赛。

平昌时间已经接近尾声,等明年开春,就是他们大考的时候。

格林没有陪同他们,提前打了飞的回蒙城。

取而代之的是久未谋面的冯蒹葭,她最近带出的小选手成绩不错,整个人容光焕发。

“果然,当教练也需要奖牌的滋润。”叶绍瑶和季林越打趣。

冯蒹葭耳朵尖,老远就摇头:“不全是。”

她老人家最近挺关注新闻,对国家队和某运动员的龃龉也了然于心。

在网页刷到好事分子的挑拨,她当即就开麦怼了回去,赢得了其他网友的声援。

“我涨了好几千粉丝,全是支持你们的正义网友,”冯蒹葭嘚瑟,像只打了胜仗的雄鸡,“但你们接下来还有很多比赛,千万不能被影响。”

叶绍瑶点头,他们可从来不怕被这些荒谬的东西影响心情。

亚洲公开赛就是证明。

言归正传,冯蒹葭戴上眼镜,别起耳边碍事的碎发:“这届冬奥,冰舞还是只有一个名额吧?”

“嗯,去年世锦赛的成绩不理想。”

冬奥会的名额和上一个赛季的世锦赛挂钩,只有拿到更靠前的名次,才有机会为国家挣得更多名额。

去年世锦赛是金荞麦/陈新博的复出之战,他们卷土重来,但结果并不让人满意。

连陈新博也自嘲说,伤病好像让他的运动生涯再次结束了。

“金/陈没有冬奥会的最低技术分*,安雨/廖惟的能力不如前两年,青年组又没有顶上来的人,你们还需要参加选拔赛?”

当然。

滑协的领导说,他们会给予每位选手最大的公平,也要保留黑马出现的可能。

叶绍瑶和季林越没有异议,比赛是最宝贵的经验,他们多一场比赛,也就多一场历练。

此前刷到最低技术分的组合并不多。

叶/季和安/廖在热身区干瞪眼,一个周期快结束了,互相取暖的还是只有他们两对。

叶绍瑶扶额苦笑,她刚才误闯女单的休息室,里面可是坐满了人。

“你们有听说滑协最近的动作吗?”安雨问。

叶绍瑶不太意外:“他们对所谓的梯队建设又有新灵感了?”

“聪明。”

安雨说,滑协的领导最近走访了许多体校,打算从其他项目挖人过来。

叶绍瑶言简意赅:“跨向栽培计划。”

也难怪领导们着急。

这些年,冬管中心和滑协想了多少办法,始终没让华夏冰舞支楞起来。

当年经历过拆对重组和集体外训的组合,这么些年也没砸出大水花,有两对进步明显的,在女伴发育关后也不够看了。

能像叶绍瑶这样,发育后依然能保持成绩的运动员并不多。

谈笑间,门外又来了几对选手,堆在门口,礼貌地叫“前辈好”。

叶绍瑶和季林越这几年几乎在国外,安雨和廖惟没有比赛不出山,他们与国内的小选手都不太熟,只能客客气气地回应。

“你们也是来参加选拔的?”安雨问。

“嗯,本来跟着二队训练,被教练抓过来的。”

叶绍瑶大致扫了一眼,依稀能将几个女孩的容貌和名字对上号。

她有在网上看到专业人士的分析,这几对组合在“待定区”,要么有短舞蹈的mts,要么刷到了自由舞的mts。

冬奥迫近,还有机会抢救抢救。

“那你们得在全锦赛加油了。”冯蒹葭说。

“其实没什么希望,”有男生说,“就是来见见世面。”

“前辈,你们会在选拔赛做出那套标志性的托举吗?”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季林越。

标志性托举,大概是指叶/季在《罗朱》融入的那套弧线托举。

他们好几年没换自由舞的选曲,但一直在打磨《歌剧魅影》的技术动作,那个弧线托举也曾成为其中的一个版本。

焦点人物在所有人的炙热期待下,说出最冰凉的话:“那套托举的难度不高,我们不上。”

因为难度不高,所以不打算上。

这只是一场选拔赛。

活泼分子大喊苍天:“杀鸡焉用牛刀啊。”

……

“小叶小季,你们放宽了心滑,别有压力。”

叶绍瑶已经说不清,这究竟是第几位前来慰问的领导。

“游晖丑闻事件”没给她带来多少压力,倒是把这群领导唬得变成脆玻璃。

临上场了,还能叫停流程,现场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主任,我们的心有太平洋那么宽。”她哭笑不得。

梁东亭继续说:“小季,你也是,有什么别憋在心里。”

季林越和叶绍瑶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憋在心里。

“老梁,你这样才给他们压力呢。”冯蒹葭还有话要嘱咐,见徒弟一直被人拽着,也不高兴。

梁东亭瞥她一眼,放了人:“好好滑。”

“嗯。”

向场上滑去,叶绍瑶第无数次想,她和季林越真是被寄予了全滑协上下的厚望。

从1980年首次参加花滑的世界级比赛,花滑在华夏发展了近四十年。

隔壁双人滑经历了五六代新老更替,每一代的主力运动员都能撑起一片天,现在的容翡/张晨旭也在国内外雄踞了很多年。

世纪之初式微的女单,这几年有了起色,虽然和世界顶尖水平还相距甚远,但去年的新生代一举拿下世青赛银牌,前途也不可估量。

华夏男单的优秀苗子不比九十年代的老前辈们多,但大冬会和JGP也经常有华夏选手的影子,偶尔出现一匹两套节目全部完美完成的黑马,还能冲上世界级的领奖台。

冰舞的接力棒传到叶绍瑶和季林越手里,满打满算也才三代,多少冰舞运动员被淹没在洪流里,才铺垫出他们的成就。

他们背上站着为华夏冰舞付出的所有人。

“季林越,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

冬奥会不是他们的目标。

他说:“我们当然会全力以赴。”

为国家争取荣耀才是。

第144章 小时候的愿望是,当拆迁户。

“下面有请叶绍瑶/季林越登场。”

这场赛事一切从简,国家队的助教坐在场边充当广播员,用一口碴子味的普通话报幕。

但每一个步骤都不能马虎。

选手亮相,叶绍瑶牵着季林越从对面滑进,在中心的logo处分开。

他们有设计开场动作,贴合短舞蹈的张扬奔放,双手一指,睥睨群雄。

17/18赛季,国际滑联没有启用新韵律,兜兜转转,短舞蹈的规定韵律又回到了拉丁上。

运动员必须要选择伦巴、桑巴、恰恰等风格的音乐,并在节目中完成伦巴的图案舞。

对于叶/季来说,这个难度不算顶尖,毕竟拉丁是他们最早接触的风格之一,比蓝调还记得牢。

场子里很安静,这里没有观众席,自然也没有观众,场外都是专门的从业者,内行看内行,看的是技术。

他们的节目选曲自欧美的两首流行乐,《Nobodywantstobelonely》*和《Doyoubelieveinloneliness》*,都是伦巴风格,但节奏一快一慢,让节目更有层次。

本赛季的短舞技术构成还是老样子,但和索契周期又不一样。

原来的两组图案舞拆解为一套图案舞和图案衍生步,短托举的时长由六秒延长至七秒。

格林说,这次的改革利好多数技术性选手,起码组内托举经常失误的那对,可以顺利成章地超时了。

歌手的咏叹声将他们的思绪拉回*,一段交谊舞后,他们以凯利安握法绕半场压步,小跳进入同步捻转步中。

《Nobodywantstobelonely》的鼓点很有力,每一拍都敲在同一个旋转点上,季林越和叶绍瑶的同步性很高。

两人再次相握,接了一段桑巴风格的原地舞蹈,男伴引带女伴转了半周,交换站位,重新起步滑行。

图案衍生步的构成很复杂,几乎糅合了各种高难度步法,且为了拿到更高的定级,要尽量提高难度步法的占比。

在前不久的亚洲公开赛,叶/季已经实践过,这套衍生步还有瑕疵。

中心对称式乔克塔步没有被承认,让他们这个技术动作只拿到三级,且因为衔接不流畅,GOE也不高。

国际打分是一个样子,国内赛又得另眼审视。

快速转体向后踱步,叶绍瑶用余光丈量她和季林越,一只手臂宽的安全距离,可以放心做出开式莫霍克,进入不接触中线接续步。

这套接续步的舞蹈元素很丰富,不仅加入拉丁的标志手势,还在各种编排中加入了舞蹈的wave动作,能体现搭档的柔韧,又富创意和观赏性。

伦巴图案的步数并不多,尤其有部分滑行轨迹是大致相同的,和当年噩梦般的芬兰快步相比,记忆点少了不少。

但难易只是主观的感觉。

即使叶绍瑶自认对这套图案手拿把掐,也没在此前的比赛拿过满定级,亚洲公开赛的第三个关键步,她和季林越双双出现错误。

面对面手拉手握法,季林越转三背后换位,将叶绍瑶从身后拦腰抱起。

这是一个转体托举,男伴保持大一字姿态,女伴在空中变换姿势,转身坐在他的手臂上,拥抱救赎自己的神明。

这是两个孤独的人,选曲的每一句歌词都是孤独者的呼号,但最后他们心绪安宁。

“Withyouaroundwho`slonelynow.(有你在身边,谁会感到孤独。)”

他们找到彼此,他们抚慰彼此。

一曲结束,体能的消耗不比自由舞少,或许是因为场馆的温度不太适应,叶绍瑶觉得自己皮肤的每一寸都在燃烧。

按例行礼下场,在下一组选手出场后,他们的分数统计出来。

58.24分,排在已出场选手的第一位。

还没到复盘时间,季林越开始反思:“刚才的托举没有站稳。”

叶绍瑶点头,她感受到了。

季林越在空中旋转的质量很高,但到了冰面上,时不时会腿一下,尤其身上还挂着一个人,他得迅速调整重心。

但有时就差那么几微秒,身体已经转出去,轴还在原地。

“要是格林教练在,恐怕就是加训伺候了。”叶绍瑶开玩笑说。

格林教练虽然严格,但训练方式很有意思。

托举不稳,要么是托举者的下盘不扎实,要么是搭档磨合没有到位,每一个原因都和男伴有脱不开的关系。

季林越被罚不是头一回,但害臊的往往是叶绍瑶。

就一个转体托举,她要百次如一地坐在他的手臂上,监督他转够五十遍。

这和学生时代反反复复罚抄同一个单词有什么区别。

这边开反思总结会,旁边等候的选手却是另一副模样,他们最早登场,也几乎最早出局。

“前辈,听说你们的图案舞定级很稳定,”小姑娘说,“我和搭档的图案舞从来没有拿到过三级。”

图案舞最考验的是脚下功夫,即使练过十年单人滑,也不敢说每一步都能完全正确。

“图案舞,一凭感觉,二凭玄学。”叶绍瑶传授经验。

脚下滑熟了,闭眼也知道该怎么出腿。

当然,运气也是一大要素,用刃不清晰的时候,符号就取决于裁判的一念之间。

这算什么忠告。

小姑娘说:“前辈,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降维打击?”

叶绍瑶摇头,听起来像网络上的流行语,但她不怎么喜欢接触网络。

“是什么意思?”她问。

“满级大佬进新手村,虐菜。”

说法有些夸张,但和所有人想的一样,冰舞名额的唯一归属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次日的自由舞,叶/季表现依然稳定,顺顺利利拿到了滑协颁发的入场券。

叶绍瑶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真是一张纸质的入场券,和机票长得差不了多少。

“采访一下林月季同志,此刻是什么心情?”换下表演服,她效仿备采区的记者,举着一卷胶带提问。

季林越凑近说:“感谢CCTV,感谢MTV。”*

不错呀,都会讲乐子了,叶绍瑶被逗笑。

在外面看比赛的冯蒹葭终于记起自己的挂名徒弟,敲门进来,搬了把椅子,径直坐在两人对面。

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叶绍瑶收敛笑意:“怎么啦?”

总不能,是为昨天的托举失误兴师问罪?

“你们真要退掉总决赛?”冯蒹葭问。

俱乐部联赛结束后,滑协会根据各位运动员在各站中的表现,择优进入最后的俱乐部联赛总决赛。

叶绍瑶和季林越只参加了其中一站,但他们凭借超一百六十分的成绩,一举冲到所有冰舞组合的第一位。

按规则,自动拥有总决赛的资格。

“我们过几天会飞蒙城,来不及参加总决赛。”季林越回答。

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并且和格林教练讨论过,对方也认为可以这么做。

“是为了保持状态吧?”

冯蒹葭没有劝说,猜到他们的顾虑。

这是奥运赛季,翻过年就是四年一届的冬奥会,有多少运动员拼搏一生,就为无愧于上台的那几秒钟。

能力是最重要的,但能力之外,运动员的竞技状态也很重要。

叶绍瑶和季林越的状态出得太早。

赛季首战俱乐部联赛,以绝对压倒性的断层分数拿到了分站赛的冠军。

才翻过篇的亚洲公开赛,他们一路过关斩将,在其他东亚国家的围剿中脱颖而出。

这个赛季刚开始不到一个月,他们已经拿下两枚金牌。

如何不让人担忧呢。

想要将这样的良好状态维持半年,实在太难了。

所以他们必须好好规划接下来的赛程,既要保持赛感,又不让自己身心俱疲。

“教练,我们打算参加十月底的大奖赛加国站,十二月参加金色旋转杯,华夏杯的名额就让给安雨和廖惟,或者其他小选手。”

冯蒹葭点头。

GP分站离他们训练的地方近,省得来回折腾。

年底的空窗期也确实该用比赛补上,但那时候已经没多少B级赛事,金色旋转杯是时间最合适的。

“你们好好训练,网络阵地还有我把持。”

叶绍瑶笑着点头,她不爱用社交平台,对网上的风气也不太知情,即使有背后拨脏水的人,权当不存在好了。

“这两天有什么打算?”冯蒹葭又问。

向格林教练请假的时候,叶绍瑶将这场选拔赛描述得极其宏大,说前前后后安排了四天,加上往返的路程,一共得蹉跎掉一个星期。

这才两天过去,剩下的假期招手而来。

“我们打算回一趟家。”

她和季林越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岸北,上次回家还是2016年的春节。

他们的旧小区全翻新了遍,要不是野湖还摆在那儿,根本找不着家。

但最近又有了新情况,据说市政府有意填平野湖,要规划房地产项目开发。

八|九不离十。

要是野湖填了,他们那片老房子也得拆,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伙计,早跟不上现代化的潮流。

“那我们算是拆迁户吗?”叶绍瑶曾问。

邵女士笑骂:“你就守着你的拆迁户过吧。”

叶绍瑶一直觉得,小时候的家里没多少钱,不然怎么会甘心蜗居在一栋旧楼之中。

上幼儿园那会,城郊拆了很多工厂,又连带拆了几个因工人而兴的市场,空出来的地方修了跨世纪的楼盘。

孜美函就住在那片新房子里。

那时候的小孔雀天天炫耀,她家是拆迁户,住新房子根本不花钱。

还有不花钱的好事?

(1)班的同学们连夜换了理想,什么科学家,什么人民教师,他们更想当拆迁户。

有段时间,小叶绍瑶一回家就问:“妈妈,什么时候才拆到我们家?”

“拆了喝西北风?”邵女士没好气。

小区外的野湖刚改造没多久,就算再等二十年,估计也够呛。

但时间如流水,没有二十年,十五年也过去了。

野湖和他们的老房子终于等到拆迁。

新开通的地铁线路刚好修到家门口,不过应该没有再乘坐的机会。

野湖公交站的站牌已经很旧了。

叶绍瑶小的时候,这块牌子就伫立在这里,可能和她家斑驳的红砖一样老。

它现在还斜斜地插在地里,铁杆上绑了一根红领巾,不知道是哪年哪个小学生干的好事。

“你往左走,我往右走,咱们各回各家吧。”

在野湖公园的门口,叶绍瑶和季林越道别。

他们可能,也得和自己的童年道个别。

第145章 “不拿到奥运冠军绝不退休。”

一回家,事情就多了起来。

中午刚给季家捎过去两袋米肠,这会儿又收拾出门送新鲜出炉的油炸糕。

叶绍瑶死死抠住门框:“妈,您和温姨平时也这么联系吗?”

挺费人的,还不如找一只信鸽传书。

邵女士斜了一眼,点点她的脑门:“小孩子,多跑两趟锻炼体能。”

这是什么话,野湖已经被铁皮围起来,她走去对面还要绕路,来回够一次有氧了。

“咱们这片真要拆了?”

“眉毛下面挂俩蛋,”邵女士刚洗了辣椒,沥掉盆里的水,“咱门口贴了好几张通知,白纸黑字写着呢。”

叶绍瑶做出嘴型,那可不能怪她眼拙。

院子里的公共墙从来贴满了小广告,她赶着跑回来吹风扇,哪有那心思留意这个。

“我和你爸本来打算买套新房,但前天和你温姨去安置房转了转,感觉环境还不错,”排骨焯水下锅,又丢了姜片葱结,邵女士盖上锅盖,擦手说,“你训练要花不少钱,省省也好。”

这话她不爱听。

“我有运动员津贴,现在省队也会出钱供我外训,你们没必要因为我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

某个午后,容翡和她粗略算过账,课时费、教练费,还有相关的一切附加款项,林林总总,这些年花了小几百万。

几百万就这么撒手没,约等于砸了一套市中心朝向不错的房子。

还好自己有些成绩。

煽情结束,趁妈妈转向流理台准备其他菜品,叶绍瑶揭开锅盖瞅了眼,扑面的蒸汽让鼻腔湿润,锅里的水刚煮沸,排骨还是嫩红色。

“这个点熬排骨汤,能赶上饭点吗?”她嘟囔。

“你爸加班,能八点吃上饭都算早的。”

她撇嘴,可自己晚上有事诶。

刚吃过饭,叶绍瑶第三次敲响季家的门。

“季……”

这回的开门速度很快,她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嘴里的话没吐出来。

“你就搁门口等着?”

季林越点头:“是你说的,今晚去野湖逛逛。”

是这个意思,但这时机不对,叶绍瑶看着两身黑色运动服,怎么都像去干偷摸行当的坏人。

整个野湖公园被铁皮围着,包得严严实实,但有一处被撬了个洞,这是她今天跑了两趟的收获。

铁棍将狗洞撬得更开,他们实实在在做了回坏人。

天幕是逐渐浓厚的雾蓝色,夜里无风,湖岸也没有灯光,只有家家户户的窗景投在水面,变成和头顶呼应的星星。

自从上了初中,学校和冰场两头跑,叶绍瑶就没空在这里逗留。

当年崭新的环湖绿道被时间磨旧了,完全看不出用白漆标志的最初模样。

湖岸的春樱树也不见了,离芦苇丛不远的地方,种上了一排垂柳。

枫叶开始变红,柳枝还葱郁着,*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轻轻拂。

“就在这儿,”叶绍瑶跺跺脚,“我小时候被谁推倒过,相机还摔坏了。”

是谁推她来着?她依稀记得是个会画画的小胖子,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样,没有太深的印象。

碎石子路被磨得很平整光滑,应该没有孩子在这里擦掉一块皮了。

“那时候我才刚认识你。”她补充。

季林越点头说记得,那天的偶遇之后,他带一袖子眼泪鼻涕回去,被洗衣服的季先生臭骂了一通。

绑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早没有用处,后来立了一盏路灯在旁边,忽闪忽闪,从没完完全全地亮过,但也一直没坏,很适合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讲学校的神秘传闻。

脚下的影子被切割成错乱的画片,眼前一明一暗,叶绍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兜了整整一圈。

回头环顾,她纳闷:“怎么感觉公园变小了。”

小时候的野湖特别大,孩子们可以在这里玩一天。

尤其是野湖结冰的时候,天然的冰场好像没有边际,他们比谁的冰尜转的时间长,雪橇从东岸拉到西岸。

远处传来铁皮响,比路灯更强烈的光束照进来。

“保安?”

规划出来的施工重地,应该不时有保安巡逻。

叶绍瑶拉着季林越回头跑,但夜色就是最好的隐身衣,那束灯光往另一个方向走,丝毫没注意到草丛堆的动静。

“是夜钓的。”季林越抬抬下巴。

穿白马甲的男人背着渔具,在岸边支了小凳,炸鱼窝,抛鱼饵,一气呵成。

暴露位置的灯光自然是关了,湖面的涟漪荡平,只依稀能看见架在半空的竿头。

他也在环视周围的烟火气,抬头数星星。

……

几天没上冰,叶绍瑶把岸北的朋友约了遍。

但他们都踩在人生的重要节点上,不是跑公司面试,就是趁入职前旅游一把。

曾云开跑得最远,在大夏天去了沙特阿拉伯。

聂心是最闲的,踩着拖鞋就赴了约。

她考上了市里的研究生,不过还没开学,天天在家睡大觉。

“你去年还和我说放弃学习。”在奶茶店见面第一秒,叶绍瑶投去质问。

“我当然想过放弃,”聂心点了一杯奶绿,摊手无奈,“但我好像从来没干成一件大事,考研是我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她不精于学习,按班主任的话说,就是没有慧根。

高中去了私立学校,大学也不够排面,每一步都应验了这句话。

叶绍瑶偶尔和她联系,听她抱怨拖小组进度的同学,实习单位的奇葩领导,还有给她平时分不及格的老师。

一提到这些,聂心的怨气几乎冲到头顶,但峰回路转,她还要和学习这件事鏖战三年,想想都不可思议。

店员叫号,她主动去拿,语气还有些惊讶:“你就喝柠檬水?”

天啊,自己杯里的麻薯有多香,就能衬出对面的柠檬有多单薄。

叶绍瑶摇了摇手里的一杯,冰块浸得侧壁挂满水珠。

“有碳水和维生素,还不用担心增重,训练必备。”

“太有毅力了,”聂心鼓掌佩服,“你要是能把‘坚持’借给我,何愁体重降不到一百二。”

“你减肥干什么,鼓鼓囊囊多可爱。”叶绍瑶捏了把她的腮帮,对面的女孩撅着嘴傲娇。

“我后天开学,带你去东北影视学院看看新鲜?”

叶绍瑶面露难色:“我是明天的机票。”

路上得浪费一天,她和季林越必须赶周末提前回蒙特利尔。

“那我们春节再续前缘,”一杯奶茶喝到底,最后一粒椰果也被吸进胃里,两个女孩伴着夕阳往回走,“你再在国外待下去,就要变成洋妞了。”

市中心多了许多高楼,立交桥架在各个路口,太阳在水泥的缝隙间生存,渡给他们渡一寸又一寸余晖。

叶绍瑶抬头,眼底是日暮的金色:“等冬奥会结束,保证回来。”

……

如果不算上飞机延误的插曲,回程还算顺利,叶绍瑶在维德太太家蒙头睡了半天,赶上星期一的早训。

学员们不敢在这一天喘大气,格林教练刚休了周末回来,看见他们糟心的训练就烦。

但今天的情况还算好,毕竟有更惹人注目的靶子。

季林越在选拔赛上的托举被秋后算账。

格林和国内通了气,在比赛当天就拿到比赛视频,然后对着录像沉思了好几天。

“是你的腿太长了吗?身上有些重量就容易东倒西歪。”

疑问的语气很强烈,叶绍瑶觉得,这个语调几乎能把所有的不解递出来。

毫不意外,陆训课着重练习腿部力量,叶绍瑶作为监工,得盯着他额外扎三组五分钟的马步。

她的小动作没停过,抱着手机看资讯,偶然刷到一段电影剪辑,又开始骚扰搭档:“我想换一套gala节目,你觉得怎么样?”

表演滑的节目不常用到,他们把老掉牙的《卡门》保留了三四年,耳朵快被磨出抗性,比天天练夜夜练的《歌剧魅影》还腻味。

“你想换什么?”季林越的额头浸出汗珠,脚下和眼前,哪个都不能分心。

叶绍瑶从跳箱盘腿坐起:“你看。”

手机播放着音乐剧电影。*

这部电影一直在叶绍瑶的待看清单里,去年刚在北美上映时,她和季林越打算相约电影院,但比赛打乱他们的观影计划。

后来,华夏将这部电影引进,定档在今年情人节,但种种原因,他们春节也没能回去。

这会儿又刷到,叶绍瑶福至心灵,开头的音乐特别适合gala的跳脱氛围。

只是抱着手机,她的耳朵已经幻听冰刀划过的声音。

“还有这一段,”她拖动进度条,“花滑加踢踏舞,应该特别新鲜。”

要真能把这部电影浓缩成一个节目,她去年那套黄花菜裙子刚好能旧物利用,连服装费也省了。

“听你的。”

“真的?那我扒舞咯。”

请编舞师编一段表演滑,属于钱花不在刀刃上,既然作品有原版,学习模仿应该也不难。

女孩稳稳落地,为自己报幕:“下面请欣赏知名冰舞运动员、但编舞不知名的叶绍瑶为大家带来自学作品《LaLaLand》。”

舞蹈看着简单,但第一次实践,眼睛和四肢各研究各的,忙不到一处去。

这是笑倒季林越的最后一根稻草。

……

表演滑刚刚练出一个雏形,秋日夜晚,叶绍瑶在阳台悠闲看着电影,正到主角感情最浓烈时,手机有电话接入。

是岸北的号码,应该是妈妈新换的手机号。

“妈妈。”她熟稔地划开接听键。

“瑶瑶啊。”

是温姨。

尴尬在听筒与话筒间滞了一秒。

“温姨,您也换号码啦,”不对,她重新说,“季林越又没接电话吗?他好像被房东太太抓去干活了。”

“我和你爸妈刚从居委会出来,”温女士说,“安置房的结果出来了。”

叶绍瑶“嗯”了一声。

早听妈妈说,小区业主召开了几次大会,上面征求大家的意见,考虑以何种形式确定安置房的名额。

按秩序册随机分配是不能够的,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偏好,更希望将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

最后定下来,每一户派出家庭代表,摸号选房。

“结果怎么样?”她问。

“你季叔叔手气不好,抽到的号码太靠后,”温女士嫌弃,“等轮到我们家,你家对门的那户已经被选走了。”

叶、季两家考虑过,孩子们一直在一起训练,家住得近些方便往来。

叶绍瑶深表认同,她可不想再当十几年的跑腿工。

但住对门是不可能了,她还挺遗憾。

“不过我和你季叔叔选了你们家楼下,就多走几步路。”

电话那头,温女士似乎进入一个空旷的空间,说话带回音,邵女士和叶先生的声音也纳了进来。

“妈妈。”这回叫对人了。

温女士把手机递出去,自己先看看清水房,这小区刚交房不久,除了绿化,其他都是毛坯。

“一周没打电话过来,倒是和别人的妈先唠上了。”邵女士说。

才不是这样,叶绍瑶移开话题:“咱们新家在哪?记得多配几把钥匙,我还要回来的。”

这就不得不提小姑娘的丢人壮举,出国三年弄丢两回家门钥匙,邵女士理骂了一通,最后剥夺她掌管钥匙的权力。

“在城西,这几年建了很多生活区,比前几年繁华得多。”

“城西?离三中太远了吧。”

那可跨了半个市区,两地还没有直达的地铁,通勤得花很长时间。

“我带完这届学生就退休,还考虑这个做什么。”

哦,妈妈过两年就满五十岁,是该到退休的年龄。

退休,她也好想退休,今天的训练着实把她累着了,这个想法生长得比以前每一天都更肆虐。

“有人说,不拿到奥运冠军绝不退休。”邵女士轻笑。

谁啊,叶绍瑶否认,谁打算活到老练到老。

她可没说过。

第146章 “你很着急?季在后面追你吗?”

刚下早训,冰场已经没什么人,食堂锁了一半窗口,做意面的师傅也没来。

还好有来自营养师的关爱。

“今天大家都起飞了,”营养师打开保温袋,拿出两份咖喱饭,“我以为你们跟大部队走,还寻思怎么不带我。”

GP加国站就在五大湖的另一头,虽然出门还得坐飞机,但已经是最近的选择。

大奖赛的冰舞名额固定十组,参赛名单公示,几乎全是滑冰学校的学生。

有网友笑称,IAM把队内赛搬到了台面上。

“我们明天早上飞里贾纳,大概有两天半的时间适应冰场,能赶上25号的官方训练,问题不大。”叶绍瑶说。

她今天下午多出个日程,才不得不改了航班。

午休时间,只有精力旺盛的小运动员还在冰上玩追逐游戏。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空中留下两条笔直的光线,空气里的浮尘在这个区间的光明中游荡,和秋末的温暖邂逅。

没有教练看着,叶绍瑶滑了两圈,差不多该到和中医约定的时间。

“季林越,你直接回去吧,”她脱下冰鞋,将水杯和毛巾一并收入背包,“维德太太嫌后院的落叶太难看,你帮忙扫一下。”

“早上出门前就扫过。”

“卫生间安全扶手的螺丝锈了,你去买新的配件。”

“Clanranald的沃尔玛就有卖,回家可以顺路。”

叶绍瑶被堵得倒憋一口气:“就一定得陪我去吗?”

去医馆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她那么大一个人,在这小片地方也不会走丢。

“嗯,我帮你背包。”

季林越铁了心要当跟屁虫,她也只能由着。

但一直在视线内晃悠,让她看得有些烦。

“季林越,你能不能回避一下。”耳尖的颜色变了又变,她实在没办法忽视会诊室多出来的第三个人。

坐在对面的中医穿着白褂,鼻梁上架了一副有些年头的黑框镜,眼睛半闭着,似乎在和她的身体寻找共鸣。

“几个月没来例假?”话就这么问了出来。

余光瞥见背身看行李的季林越,叶绍瑶才放心大胆地回:“两个月。”

从八月的亚公结束,到现在十月末,路边的树叶都黄了一轮,她的生理期推了又推,现在已经失踪两个多月。

“平时有性|生活吗?”

“没有。”

中医在手腕重新找准一处,指腹探来探去。

叶绍瑶能明显感觉到脉络在压力下的跳动,和音乐的节拍一样有力。

但医生偏说她气血虚亏。

“气虚无力推动血液运行,导致你的尺脉脉感细涩,脉道不充盈。”

堆砌了许多她听不懂的专有术语,医生又说:“你是运动员吧,最近有比赛?”

叶绍瑶越发觉得对面的大姨有神通,一双始终微眯着的眼睛仿佛可以洞穿她的一切,生活轨迹就这么裸露在陌生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