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捡弟弟(1 / 2)

芍药月季[花滑] 怀蔺 2723 字 10天前

岸北市冬季漫长,寒潮一直持续到四月。

预报说下周回暖,因为西伯利亚又南下一波冷空气,气温重新跌破零度。

暖气还没停供,管道里时不时流过水声,但邵女士坚信寒从脚起,依旧不放心女儿的身体。

“把外套穿上,帽子在门边柜。”

一听又要穿着夹棉大袄去滑冰,叶绍瑶满脸写着抗拒。

她觉得那样像呆头鹅。

“妈妈,我鞋包呢?”

小孩子脚长得快,叶绍瑶已经换上今年的第二双冰鞋。

冰鞋贵,冰刀也贵,邵女士不乐意,说她没滑出成绩净贴钱。

叶绍瑶反驳:“教练说我明年就能报名见见世面,您盼我点好吧。”

新鞋还在适应期,上冰滑行踉踉跄跄,如果不是基本功尚在,小姑娘差点以为自己被点了穴。

穆百川耐心,蹲下身替她调节鞋带,教她如何在放松脚踝和滑行间寻找舒适区。

半节课下来,叶绍瑶基本能踩到刃。

有新徒弟上门,穆百川被叫走,好一会过去,才想起冰上的小笨天鹅。

目光逡巡一周,叶绍瑶正扬着细胳膊细腿学别人练半周跳。

手臂摆幅不够,起跳重心没压在滑足,最高点转换重心也不明显。

果然落地钉住,小姑娘摔了个五体投地。

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错误集锦。

若他在场盯着,指定会劈头盖脸训斥一番,说她一口气吃成胖子。

叶绍瑶也怕被发现,心虚从冰上爬起,跟着其他组尝试了摇摇晃晃的燕式。

摸不准重心一直是她老大难的问题,还不等浮腿抬到髋骨高,上身一倾,稳稳趴在地上。

她捂着膝盖吃痛,但好歹把失败的华尔兹跳掩盖过去。

她有些佩服自己。

或许,这就是教练说的带脑子滑冰。

一番自导自演,叶绍瑶在冰上反复展示摔倒爬起,等穆百川重回冰场,小姑娘的体力有些不支。

滑行走样,压不住外刃,鞋帮磨得小腿痛。

察觉她状态不佳,穆百川没留情面:“下节课开始,你提前半小时到,自觉加练体能。”

花滑比赛要求运动员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技术动作,在保证速度和质量的情况下,体力流失是极快的。

为此,俱乐部有专门的体能教练,集中学员开展体能训练。

当然,体能不足的学生会被贬去对面的健身房,练上肢的举哑铃,练下肢的绑铁坨,人送外号“噩梦后花园”。

00年代的健身房设施不完备,环境也算不上好,器械生硬的摩擦声厚重而尖锐。

叶绍瑶每每路过,都会打一个激灵。

她对那些五大三粗的叔叔们有莫名的恐惧。

不过还好,穆教练只让她去二楼的大卖场跑圈子,去安全出口跳楼梯,去借其他教练的平衡盘,没有下达明确指标。

脱离教练的视线,叶绍瑶最喜欢借兜圈的名义逛商场。

美食区有家老字号鸡架,用来填肚子再适合不过。

服装区永远在打折,虽然打骨折也买不起漂亮衣服。

最后再去新华书店,感慨大孩子们做不完的黄冈密卷。

另外,她尤其喜欢那家书店的装潢,门口那个同她差不多高矮的哆啦a梦立件,没几周就掉漆了。

她摸的。

换做以前,逛商场可不是叶绍瑶的喜好。

但她现在更讨厌练体能,连大爷大姨偷卷塑料袋她都乐意看。

……

某天队内小测,叶绍瑶因摸高成绩不达标,被穆百川发配楼梯口。

哎呀。

和每一阶楼梯见面,她都苦大仇深。

跳完这一层,就破七百阶的纪录了,多心酸。

又一层,叶绍瑶的膝盖磕上水泥地面,累得蹲也蹲不住。

放纵自己坐一会儿,教练会发现吗?

小脑袋前所未有地认真分析着。

虽然教练掐了时间,但他没找师姐当眼线,没人知道她究竟跳了几层、走了几层。

叶绍瑶很容易说服自己。

拍掉满手墙灰,在能力范围之外,她心不安理不得地偷了小懒。

一楼风口灌入暖气,有微弱的风丝扑面,她捋了捋润湿的刘海,享受片刻安逸。

要是她有冻结时间的法术多好。

门外清洁工来回两趟,该回冰场打考勤了,叶绍瑶依依不舍地抬起屁股,叹着气往回走。

巧不巧,在三楼安全门后,她捡到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

他似乎在哭,声音很轻。

近看,肩膀一抽一抽的,发顶抵着刚刷过的白墙,像在面壁思过。

男孩子哭鼻子,叶绍瑶张圆了嘴。

这是她没见过的稀奇事。

揣着善意,她偏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客上下都走扶梯,这里很少有人来。

男生像惊醒的小鹿,睁着被水润过的眼睛,慌乱别开脸:“没什么。”

他还会害羞。

叶绍瑶挠挠下巴,坦白说:“我叫叶绍瑶,就在这里学滑冰。你作证,我刚才没有偷懒哦。”

触发关键词,男生显然失去聊天欲望,头顶的兔子耳朵耷拉下来。

但女孩的目光实在太过殷切。

他不自觉多看两眼,闷闷地“哦”了一声。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她。

“你为什么哭呀?”

“我爸爸让我学冰舞。”他提了提手里的绳子。

沉重的冰鞋在逼仄空间中哐啷响,叶绍瑶这时才注意到,他有种别样的气质。

即使垂头耷眼,他的脊背依然挺得板正,像美术老师笔下的白桦树。

她高他小半个头,目光与他立起的一撮发丝持平,连微风都晃不动,和它的主人一样倔强。

叶绍瑶想,她是姐姐,要帮助弟弟解决困难。

“其实冰舞也不错呀,教练说我平衡不好,就应该多练舞蹈。

“你的舞蹈怎么样,可不可以教教我?

“正好我该回冰场了,我们一起去吧。”

她在他的头顶薅了两把,试图把那撮头发摁下去,男生发质柔和,倔强的发丝在手下服服帖帖。

一阵电流声,商场大喇叭播报一则寻人启事。

“季林越小朋友,你的妈妈正在三楼明日星冰场等你,请听到广播后立即与妈妈汇合。”

播报员一连念了三遍,事态很紧急。

“又有小朋友走丢了。”叶绍瑶感叹。

冰场大概是走失率最高的地方,这已经是她听到的第三则寻人启事。

前两个小朋友出走的原因,都是不想学滑冰。

“现在的小孩真不懂事,”叶绍瑶端着大人姿态,抱着胳膊频频叹气,“学滑冰是最酷的事了。”

她刚完成两轮体能训练,别提有多怀念冰上热身的日子。

眼前的男生红着脸,扒开安全门就闷头走,也不看东南西北。

“你认识路吗?我跟你一起吧。”

叶绍瑶很喜欢这个便宜弟弟,主动牵他回到冰场。

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没有少年的扭捏和青年的暧昧,坦荡大方地暴露在灯光下。

她手绳上的小鱼吊坠偶尔擦过他的手背,他指尖的创可贴染上她的温度,它们的主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

回到冰场,清冰师傅正开着轰隆隆的冰车,新浇的水即将成型。

他们坐在休息区等候。

叶绍瑶怕弟弟畏生,特意从背包里翻出水果糖,递了一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