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女士卷起裙边。
碎花裙下,摔过的地方已经泛红,一大片一大片。
“才不疼,”叶绍瑶指了指场上的所有人,“他们也一直摔跤呢。”
总之,她相信自己是超人,治愈能力超强,天赋也一定会被点满。
看着女儿口是心非的滑稽样,邵女士假装忘记某个小朋友捂着屁股的尴尬。
她商量:“姨姨说你不适合滑冰,妈妈下周带你去看哥哥们下象棋,好不好?”
叶绍瑶从小恐惧妈妈,她会变身成张牙舞爪的怪兽,尤其在说出“下周去看看”的时候。
她心里门儿清,每次妈妈带她去看哥哥姐姐画画跳舞,就是要把她送进“监狱”,一关俩小时。
里面的老师也被怪兽附体,强制小朋友们玩你说我做的游戏,画小人儿、劈叉、敲锣打鼓……
现在又得去学老爷爷下棋?
那还不如学滑冰,好赖凉快呢。
叶绍瑶挣脱妈妈的手,小脚重新蹬回冰鞋:“我,叶绍瑶,这辈子最喜欢滑冰了!”
为了身体力行表达喜欢,她磕磕跘跘走回冰场:“你看着吧,我可以滑好的……”
然后在门槛外,给冰面行了个大礼。
那日后,叶家开始常备云南白药。
邵女士说什么也不肯让女儿再去了,以前在跆拳道馆,叶绍瑶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但小姑娘滑出了真感情。
尤其看见哥哥姐姐练习旋转跳跃,可比只会入定的老大爷酷多了!
……
迎来盛夏,叶绍瑶小朋友从幼儿园顺利毕业,成为岸北实验小学一年级小学生。
开学那天,小朋友们挨个自我介绍,又一次打开叶绍瑶的眼界。
“我叫孟壮壮,今年六岁,已经考了绘画六级。”台上的小胖子笨拙地比了个“六”。
叶绍瑶不知道绘画六级是什么,但和年龄一样大,一定是从刚出生就开始学的。
真厉害。
“我叫孜美函,喜欢跳舞,得过松林杯舞蹈大赛银奖,以后会成为舞蹈家。”
又一名同学扬着脑袋上台,语调不疾不徐,似乎对“舞蹈家”的名号唾手可得。
叶绍瑶瞪大眼睛。
舞蹈老师曾说,松林杯是东三省联合举办的展演赛,含金量特别高。
一个个小朋友上台又下台,加油添醋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好像未来全是名门大家。
叶绍瑶好犯愁。
他们说的东西她都学过,但没一样坚持下来。
“下一位同学,”班主任低头瞅了眼名单,“叶绍瑶。”
听见名字,叶绍瑶小声招呼同桌起身让道,心里还在打鼓。
“我叫叶绍瑶,小名瑶瑶。”
小姑娘内敛,刚说两句话,脸蛋就变成粉嫩嫩的芍药。
“你叫野芍药吗?”大家问。
“是叶——绍——瑶——”她耐心纠正,“树叶的叶,介绍的绍,瑶是……玉字旁的瑶。”
说起来,她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刚才高傲如小孔雀的孜美函问:“那你会什么?”
叶绍瑶眨了眨眼:“我会滑冰。”
小朋友们闹开了。
大家谁不会滑冰,那三九天还有叔叔婶婶去冻死的湖面上散步呢。
“我也会滑冰。”
“我也会。”
“谁不会呀?”
见气氛要收不住了,班主任起身维持课堂秩序。
在小朋友眼中,老师就是威严,只一个眼神,立马闭嘴不作声。
她再度让出讲台,示意叶绍瑶继续说。
可经这么一闹,叶绍瑶下不来台了,两坨绯红挂在颊上,绞尽脑汁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不一样……我滑得可好了!教练说,我以后可以上奥运会。”
继科学家、舞蹈家会聚一堂后,班里又多出个冬奥运动员。
叶绍瑶小朋友就这么夸下人生中第一个海口。
下了讲台,叶绍瑶明显感觉同桌的眼神更炙热。
刚等下课,同桌就忍不住问:“你真的很会滑冰吗?”
她硬着头皮回答:“嗯,就在新世纪商场的三楼,我已经学了一个暑假。”
聂心偏着头,好像在回忆:“我去过那个冰场,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呢?”
……
开学第一个周末,为了弥补天大的海口,叶绍瑶求着邵女士去冰场报班。
她说,要请最厉害的教练教,最好能带她滑出名堂来。
拗不过女儿一哭二闹,邵女士买了百来块钱的教练课,不限期的。
也不需要她监督,有班上四十多双小眼睛盯着,叶绍瑶每逢周末就去冰场,一滑一下午。
水平怎样暂且不论,她只需要在工作人员面前刷熟脸,这样就有人给她作证:对,叶绍瑶就是学滑冰的。
某天,叶绍瑶意识到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装备,比冰场破皮的屎黄色冰鞋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买冰鞋也是学滑冰必不可少的环节。
于是,她有了印着哆啦a梦的新鞋。
不知遗传了哪位的固执劲儿,她还真就在摸爬滚打里稳稳站起,根据教练的指令起步急停,滑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快。
虽然步法还很笨拙,但叶绍瑶想,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在冰场中心转圈圈的小公主。
像……
冰场突然放起音乐,有个姐姐正在展示节目,裙摆在空中散开,像一朵绽开的紫色小花。
那就像她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