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风水
稻妻这里的风水很奇特,不单单只有社奉行,也不单单只有好感度。
我确认这点没用多长时间,毕竟那些好感度太过直白,毕竟那些与我所认知的事情描述不同的轻小说就放在八重堂。
阴雨天气,花不在外面都仿佛经受了风吹雨打,没什么精神的天气,我那名义上跟我兄妹情深的兄长还在辛辛苦苦的为在稻妻的事业发展而奋斗。
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撑着伞,关了花店的门,到八重堂这个久负盛名的书店买些轻小说准备打发时间。
人刚到,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本《转生成古龙,深渊意志成了我妻子》。
我:。
为了这本书,我跟八重堂的编辑特意聊了聊,外面雨哗啦哗啦的下,里面的一堆轻小说一字排开,每个题目都很震撼:
《转生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
《青春期少年不会梦到深渊意志》
……
这一堆里无敌的含金量很高,有三本,古龙的含金量更高,有一半,余下一半是名头起的很唬人,看上去跟稻妻四百年前的历史有点关系的。
八重堂好歹是个有名的书店,里面的空间还算宽阔,可以让我这个“见猎心喜”的读者安静的看书,欣赏轻小说家们的成果。
稻妻的轻小说题目是有定式的,旨在第一时间抓住人的眼球,让人停下脚步。题目往往写的明快清晰,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什么故事。
像是转生类小说,我看的那本是一个风格,另一本《转生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也是一种风格。
前者看起来像是爱情故事,后者看起来像是一本让人体会到爽感的爽文。这是简单的第一印象,能吸引到一定读者。
至于内
容与题目是否一致,与读者的第一印象是否一致,这就得看了。
我搜罗的全是有关古龙的轻小说,还有与稻妻四百年前有联系的,目的过于明确,所以,八重堂的编辑又搬来了同类型的,准备让我创下单人购买记录。
他想得很好,但不用想了。
潘塔罗涅给我的摩拉和我自己挣得摩拉确实可以搬空这些,但是,编辑应该没听过一句话“越有钱的越没钱”。
他听过那就是稻妻风水过分邪门,因为这是我刚才现想的。
我跟潘塔罗涅都是生意人,想要得到的馈赠越大,手中的现金流也会越大,能动用的却不会太多。
创业初期,即使顺利,潘塔罗涅的多疑还是会让他谨慎,不会轻易接受命运的馈赠,情绪也没有人想象中的高。
相反的,他在这初期,啧,非常的暴躁,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开头他碰到的工作非常多,能让一个修身养性看上去大成的资本家破防。
我花店关门,拖着一身花香味回家,花香味会淡,他关门回家,工作只会多不会少。
工作一多,他浪费在表情维护上的时间就少,给我增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谁都喜欢回家能看到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不是一个忙碌的背影。
做老实人的代价。
老实人在做老实人的时候,只能偶尔越轨,处理一些不见光的东西,不做老实人的时候,还得加急处理这些没有下属分摊的工作,何止是辛苦可言。
所以,这次任务,友情协助的我拿大头。
初期就决定好的事。
我的存在就是分散鸣神和鸣神眷属的视线的,这点,目前算是无可替代。
于是大量的财富不动声色的被蒸发,我手里的流动资金的流向都渗进了不可知处,余在手里的,更不可能用来清空轻小说库存。
编辑将书拿了过来,也就只能看着它们堆在那里,一动不动跟他的业绩一样。
他没试图对我再说些什么促销的话,我但凡有点兴趣,他都能努力,可我没兴趣,很直白的没兴趣。
现在地板上一块区域都有我排出来的书籍,看名字,有古龙就连带着逃不掉深渊和纳塔人,有稻妻历史的却还是要仔细看看,比如那本转生雷神的,就有些局限。
轻小说家们将口口相传的野史和记录在册的历史结合,抽离其中喜闻乐见的因素,用文字勾勒出一本轻小说,这个过程里必然包括失真、扭曲、偏离。
他们是在写故事,不是写史。
构史如古龙的两个传闻,才有资格在书里面浓缩成梗,让读者会心一笑。
就是梗用的太频繁,就容易成烂梗。
幸好,那两条构史是历史。
从轻小说里可以窥探出稻妻对古龙态度的冰山一角,我此前以为古龙的迷惑操作注定古龙们风评不高,结果在稻妻,这个认知被颠覆。
稻妻人很喜欢那群龙,轻小说里也是一个流行素材,他们从古龙身上提取出来的元素,非常正面。
强大、美丽、忠贞。
唯一一个称得上负面的,是感情扭曲。
古龙们在思考些什么,只有当事龙知道,但他们一直在抗击深渊是事实,跟深渊意志关系理不清剪还乱也是事实。
矛盾的历史是创作的绝佳素材,其中深渊意志也是。轻小说家在书里一直都有一个朴素的念头,袚除灾祸。我看到的那本书的名字,就是用比较抽象的关系来挽救纳塔被侵蚀的现状的。
用婚姻关系,用情感。
前半部分因此非常纯爱,但是BE。后半部分就很像作者被夺舍,或者自己CP现实里没有成立的可能,选择报复所有读者,不让他自己一个人发疯。
我:“这书是八重堂主推的轻小说吗?”
“前半部是。”编辑很是含蓄。
“后半部分是?”
他只是微笑,选择不回答。
这书的后半部分,是由纯爱走向多情,是古龙从纳塔飞到稻妻,看到这本轻小说,会直接上门请教作者的程度。
编辑继续含蓄的表示,这本书的作者已经转行卖刀片了。
我继续看下一本,没能扩宽业务范围的编辑不死心,将书还放在原地,人走到前台,微笑面对下一个顾客。
他很有上进心,雨也是。
稻妻的雷雨在鸣神所在的稻妻城依旧是威势赫赫,我翻一页轻小说,看到里面有人发誓,正好一道雷在耳边炸响。
八重堂外也响起了一声雷鸣。
很巧。
如果轻小说里这人的原型不是四百年前的我就好了。
故事里,四百年前的人上一页赌咒发誓说自己跟自己爱人此生不负,下一页就是污染治理损失惨重,她一去不回。
故事进展着实太快,让身为主角的将军都猝不及防。
我读完一本有关于古龙的,就读一本跟稻妻历史相关的,一天里饭都只是吃了几口。
得到的有用结论就是稻妻这边风水确实奇特,潘塔罗涅跟古龙没办法在稻妻坐一桌。
执行官的名声在多托雷的添砖加瓦吗下,出现在轻小说里的形象,往往是幕后大BOSS。
我不会写轻小说。
神子以前试图教过我,她说,我的一生存在就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写一些东西可能会比较有趣。
“像是那些小妖怪们,还有那些有名的妖怪们,不是无穷无尽的素材吗。试试吧,我就看看。”
她好言相劝,狐狸尾巴都看不见,一双眼睛里全是真心。
我辜负了她的期待。
主流的轻小说我写不来,剑走偏锋的轻小说我写不来,邪门的轻小说我还是写不来。
第一次动笔写了几页纸,她一字一句读完了,随着她阅读的进度,她脸上原本洋溢着的微笑都逐渐消失,最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狐狸宫司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已经丧失了表情管理能力,做不出来一点儿欣喜的举动。
“你写的是一篇论文?”
不该出现的疑问句是她的不甘心。我轻而易举击碎了这种不甘心,我没有回头,给她一个台阶,也没给自己留。
我:“不,是轻小说。”
铿锵有力。
多亏了我的一次尝试,才让狐狸宫司认识到我年岁其实不大。我借坡下驴的本领没有,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在轻小说一道上非常有天赋的信心不仅有,还很大。
她失笑:“好好好,是轻小说。”
我用“你在哄小孩呢”的理由,生了她几天闷气,让她赔了几盘油豆腐不说,还赔了阅读权。
我不会写轻小说,因为会写成论文,提笔就是大标题小标题前言……后来也没写过一次,我知道自己没精力抓自己的轻小说技能,也不会写。
天赋局限于可以写,勤能补拙又不肯用。如今依旧不会写,看倒是能看,还很能看,毕竟嘴强王者谁都能攀上巅峰。
我跟八重堂的编辑顺口说这些轻小说同质化严重,一个套路火了,就有一堆跟风的,跟风就算了,还写不好。
“实在是太浪费钱。”
编辑听我吐槽部分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点头,听到这里就不行,一副有些警惕的样子,眼睛都微眯,准备看我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有这么厚的脸皮,买了书看完了就退。
连我说他误会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的道德下限没这么低,他都不信,依旧非常坚决的:“买了的话,除非印刷问题,否则不会退的。”
我眨了眨眼,对他突如其来的坚决不明所以,“是我哥干啥了吗?”
编辑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有些颤,却还是很固执的,“没有。”
好的,潘塔罗涅在我们的“兄妹情深”上还在添砖加瓦,孜孜不倦的工作时,还牢记人设,时不时给我添堵。
我谢谢他,他堵了我继续发挥的路。
那我放过八重堂的编辑了吗?
没有,因为八重堂的轻小说家也没放过深渊意志和四百年前的我。
我在
他们的故事里,深渊意志跟古龙乃至纳塔人的CP已经让我看一页就刷新一页的认知,为人类漫无边际的想象力感到惊叹。
四百年前的我则更是充斥着悲剧,不是被多托雷用计杀死了,就是被崇神用计杀死了,就是被人偶背叛然后杀死了……全是“被杀死了”,没有一个自然死亡。
无论我是走奇幻路线还是传统路线,无论我是做背景板还是做主角,我都是一言不发就死,成为永远的被害人。
我倒是想看到一个轻小说家脑洞大开,让四百年前的我成为一个幕后黑手。我找到了一本开头写我表情阴暗不怀好意的,看了下去,到结尾突然出现一个大反转,我是洞察全局的脑力派。
我吗,脑力派?
我吗,因为太过聪慧所以被多托雷自爆带走了?
被开头骗了,内容还是换汤不换药。
我只是想当个反派,而不是永远的被害人。
这点小小的要求,今天没有满足,我对八重堂的编辑只能秉持着不放过的原则,刨根问底:“那我哥做了什么?”
附赠“你看我有写轻小说的天赋吗?”
我一直知道我没有,我只是能写这个体裁,这不妨碍我将这些没有天赋的人写的轻小说递到任何人手上。
不会,初始天赋数值不高,意味着精神冲击。
现在,轮到八重堂的编辑了。
八重堂的编辑博览构史,精神上已经坚不可摧,区区新人的轻小说不能轻易让他的精神受到冲击,但我的稿子还是让他退了一步,双眼里都写着“恐怖如斯”。
这次不是论文。
论文至少有逻辑,而我写的轻小说,它不重要,不是我谋生的技能,认真写一写就可以让看的人头晕脑胀,单纯的文字成为看不懂的万花筒。
他在尽力委婉:“你有意向去参加百鬼夜行吗?”
我说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你觉得我能在八重堂发表轻小说吗?”
片刻后,编辑仿佛下定了决心:“你还想问你哥的事吗?”
“我不太想。”
“不,你想。”
他的从业生涯里从未见过我这样缺乏轻小说天赋的人,他一看我写的那些东西,就被崇神魇住,拼了命的揭我老哥的底,只求我放弃问他我能不能投稿八重堂。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这是他能不能辞职的问题。
我撑伞离开时除了一堆轻小说,还收获了潘塔罗涅的黑历史,可以为我们的兄妹情谊举行一次深刻的揭短大会。
「你的轻小说天赋没有那么无可救药。」
「当然,数值在那里摆着呢,我再怎么差,也能写出来一个故事。但系统,你不觉得,往差里写更有趣吗。我可能一辈子写不好,但我可以让每一本轻小说都突破差的下限。」
「说不定,继续努力下去就可以成为精神攻击武器,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防线崩溃。」
稻妻的雨天跟没有雨天的稻妻没有什么不同,有人的地方就吵,每人的地方就静,雷声有时候连背景音都算不上,在人的感官里被大脑分到无足轻重的一块,过去了就忘。
我踩水的声音或许在大脑的判断中,都比雷声要大。
「倒不失为一种办法。」
雨天里骰子的声音也沉重,沾了水一样,不太利索,滚动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之后,又是系统的声音:「鸣神和鸣神眷属都可以认出你,你想要出版自己的轻小说,可以通过她们的关系。」
它这话,不知道是刻薄还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它认为是前者,我就选择了后者。
伞面上有颜料画了一支绯樱,在雨水的作用下很是鲜妍,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灰都为它的颜色让路。
我跟系统在伞下丢骰子,从东丢到西,从北算到南,好好的命运被我折腾成了天象更改器,稻妻成了小枫丹。
晴天万里、春日和煦、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雾霭沉沉……这是一天的傍晚交替出现的天象,稻妻人抬头,我也跟着抬头。
他们惊讶我跟着也惊讶。
回家还跟潘塔罗涅说了说。
他竟然有闲暇在门口等我,在昏黄不知道会不会继续改变下去的天象里,倚着门,光中神情柔和的等我,连影子看着都被光眷顾一下,有一圈金边。
很有氛围的场景,只是不该发生在前一日还被工作险些压垮,一天能合眼两个小时都叫天赐的潘塔罗涅身上。
“我看到了,是吉兆。”
“吉兆?”我复述了一遍,尾音拖出来疑问。
“它减少了我的工作。”
那确实是个吉兆,我这个始作俑者,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意外收获,一个短时间频繁变换的天象会成为合作伙伴的吉兆,减少他的工作量。
工作量不会减少,只会转移。
他这边有空闲,神里绫人那边就开始忙碌,神里家主需要做的事太多,平衡不是一件小事,安定人心亦然。
异常需要合理的解释,需要社奉行的出面,被他盯着的潘塔罗涅就获得更多的操作空间。
神里绫人对我一见钟情,对我的信任却不高,潘塔罗涅在不怎么忙的时候,一双眼睛在眼镜下弯成促狭:“他要是真的信任上了你,我实在是要怀疑一下他的多疑。”
但凡多一点信任,我们之间的故事不会只停留在一见钟情和异国花朵的供应上,我们理应会发展出更多的故事。
不论是因为钱财,还是因为好颜色,抑或是权力。
潘塔罗涅说神里绫人跟他的性格一样占了个多疑,又多了一个道德底线,有些事,放在执行官第九席「富人」的手里,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神里家主却宁可迂回一些,让渡一些权益出来,制造一个双赢的局面。
有好感的对象,也不例外。
可以即刻得到,却非要做一杯温吞水,缓慢的侵蚀对方的领域,渗透进生活的一点一滴,然后水到渠成。
“这当然可以更好得到他人的情感,但你,对你用这一种方法和前一种方式,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的多疑和不信任在此刻,异常天象下,为他增加了许多负担,为他的敌人挣得时间。
潘塔罗涅看稻妻的天空只一眼,看我倒是许久,说我是他生意场上的贵人,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直没变。
“既然如此,你的那部分收益,归我。”
我说的不客气,他回的不紧不慢,“不太行,情分归情分,摩拉归摩拉。”
“那你说什么?”
“我在说好听的话。”
资本家情绪价值是永远不会拉满的,对他手底下的员工。因为他对合作伙伴都不涨工资。
话永远好听,工资永远不涨。
我懒得看他,坐在院子走廊上看天,没一会,身边就有了头发摩擦过来的触感,颈间多了一条美人蛇,他困倦得连字句都不太想吐:
“靠一会。”
看样子,潘塔罗涅还是个人,会困,会睡觉。我以为他的皮囊下尽是沾满了血泪的摩拉。
“在想什么?”
“想摩拉,想你对八重堂做了什么。”
他眯了十来分钟就清醒,靠着我的姿势没有随着醒来而发生变化。
“我对八重堂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做了合起来罄竹难书的事。我名义上的兄长对稻妻一潭死水的市场抱有深重的恶意,他需要攫取摩拉,需要吹散脆弱的蒲公英,让种子飘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八重堂就是他的考察目标之一。
写轻小说需要创造力,但追梗不需要,那些同质化,只在细节处有区别的书,是潘塔罗涅迎合稻妻轻小说市场的一次尝试……
“等等,那些书是你写的?”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我忘了他有的是摩拉,也有的是下属,其中出来一个轻小说大师不是那么的令人意外。
出来一批也不意外。
有的轻小说家靠灵感,有的轻小说家靠仿写,这其中的度,我名义上的兄长没有施以援手,他认为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开始只是用相似的创意,后面培养出来一批轻小说家后,他想要搅风搅雨是轻而易举,光我能想到的就有许多,其中一个就是逼着稻妻的轻小说家内卷。
卷到放弃思考都是一种重要的获利手段时,稻妻轻小说健康的生态就会不复存在。
这是比较人道的做法。
潘塔罗涅这方面比我有经验,他
可以不要稻妻的轻小说家活。
他说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尝试,成与不成都行。作为我的兄长,处于靠谱和不靠谱二象性的兄长,他没做「富人」一样的事,他是在准备介入市场的初期,借阅览的名义看书。
我:“你是说,你调查市场的时候都在省钱,觉得这钱不能白白花在不必要的地方?”
“不然呢?”
“还不然呢,你堵了我的路你知不知道!”
我也想这么做来着。
但八重堂的编辑吃一堑长一智,我宁愿他不长,编辑偏偏说不行。
我的兄长,在稻妻收获了八重堂的许多差评。编辑没见过这样抠门的商人,知道我去过八重堂就撸起袖子带着我去,用一副文弱的表象和铁石心肠,来杀最狠的价。
八重宫司大人在的时候,编辑的腰杆才会直一点,随着杀价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背也一点点的佝偻下去,承受了无形的重压不说,连声音都有气无力:“成交吧。”
他为什么非要做这个生意不可?
这个这个,可能是我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看不懂我的大作,就想要我多写一点吧。
双重精神压力下,八重堂换了一个新面孔,她眼睛里有被托付了重任的激动和坚定的决心,是没有被上班摧残了心智的年轻人。
五分钟后,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光。
十分钟后,她的决心被消磨。
十五分钟后,她鼓足勇气,挂了个不讲价的牌子。
二十分钟后,她气若游丝的取下了牌子,说“成交”。
这就是我们跟八重堂编辑斗智斗勇讲价的故事,没有道德,全是砍价。
听故事的荒泷一斗神情振奋:“那你可以将三根棒棒糖的价谈到一根吗?”
我跟他说潘塔罗涅的“光辉”事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减轻阿忍的经济压力替她看一会老大,免得她考完证发现荒泷派已经没了。
事实比我想象得要好,荒泷一斗今日最大的消费只有三根棒棒糖,但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让我去跟小朋友讲价。
“我觉得我的无耻程度应该没有我哥高。”
我如此诚恳的说出众所周知的事实,荒泷一斗但凡能看看我,就知道我有多么诚实,他就是不看,眼睛跟被烫了一样,望天望地看小草都不看我诚恳的双眼。
我扶住了他乱转的头,调整了一下他的视线方向,苦口婆心让他放弃棒棒糖,转头花店的怀抱。
这世界上没有商人会嫌弃自己的顾客多,尤其是没有满客的情况下,我每天爬起来,抱着一束新鲜的花到处走,不是因为我喜欢,是我在做广告。逢人就送一朵,不是我善,是我在扩大顾客群体。
荒泷一斗这么高的好感度,身后面又有这么一大家子,让别人骗不如让我骗。
阿忍考完证,赶了过来,我正在给荒泷一斗规划他们帮派的帮花,她一看我们周围写写画画的那些东西就知道我为了留住荒泷一斗出了多大力气。
一句“辛苦你了”就冒了出来,“老大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我正在努力发展我花店的新顾客,你看,这些就是成果。”
荒泷一斗在旁边帮腔,“对对对,阿忍,你觉得我们帮派的帮花选什么比较好?”
戴着面具的前巫女扶额,“帮花?老大,你记得前几天你钱是怎么没得吗?”
我放下了写写画画的手,用来写写画画的树枝丢到了一边,主打一个会看眼色的背景板。
因为太会看眼色,荒泷派的二把手问一把手致命问题时,我可以岁月静好的看着绯樱树,想着这树可真树啊,这绯樱绣球也挺绣球的。
我的生意是不是告吹了?
没有,人美心善的阿忍不忍见到我的努力白费,第二天一大早就领着她的老大来买花了。
我融入稻妻大抵是算得上好的,托马每一次见我都能看到一些我旧日的影子,不过人长大还是会变的。
那也只是个影子。
蒙德的故友抱着一堆东西,我抱着一堆花,在清晨共走一段路,顺便给自己的青梅竹马送上一支新鲜的还带着晨露的花,希望他一天能有好心情。
他也会送我一些东西,不是自己做的味增汤,就是一些布艺,看时机赠送。
托他的福,神里家的大门我进去的少,但神里家我已经挺熟了,尤其是神里绫人和神里绫华的一些恶趣味。
他说的坦然,我听的坦然。
一个有背后的人授意,一个知道有人授意,也是一种和谐。
社奉行的家政官没有许可,嘴不是一般的严,我有时候陪他走了一刻钟,他嘴里的有用信息一条没有,全是新话题。
如果两个人没有主职的话,我们说不定会走着走着就下海摸鱼掏虾,就地解决午饭的同时,还能来一场摸鱼比拼。
看谁摸到的鱼更多。
裤腿是一定会扎起来的,胜利也一定是我的。
快乐吗?
大抵是会快乐的。
他记忆里我的童年没有一刻闲的住,大清早就从奔狼领突入蒙德城,在狼叫的都没睡醒的时间里,将他从家里捞出来。
我精力充沛,他眼睛半睁。
每次玩闹过后他都赌咒发誓说明天绝对不会来了,我有一天埋在狼腹里睡过头,睁开眼就是蹲在我面前的他。
“你今天没来找我。”
“哦,那轮到我眼睛半睁了。”
他就支棱了这么一会,我话音刚落,狼腹下多了一个孩子,狼都被砸醒,看了一眼状况又看了看天色,喉咙里咕哝一声,意思是“倒霉孩子”就又倒下去睡觉。
很有意思的童年。
他都敢说他一个人能跑到稻妻多亏了小时候打的底子,跑的飞快,身体结实,野外生存能力拉满,连水性都兼顾到了。
可谓是面面俱到。
童年玩伴,现在再也不想起那么早的我:“水性,你的水性是指被人追得拽着我就跳河,待了很久不敢回家?”
他“咳”了一声。
童年记忆会被时间美化,就比如他,他说水性好,绝计不会说水性好的前因后果。
两个熊孩子被盗宝团追,跳河,看着盗宝团的人凝冰渡海,被迫游得更远,然后看着凝冰渡海的盗宝团成员在落水前放弃,两个人浑身湿透回家一个要被父亲拧耳朵一个要被狼群嚎都能在水里击掌庆祝自己此次的胜利。
在水性好的培训过程中,是只有盗宝团的助力吗?
当然不,从最开始的回忆里就知道我们俩个什么人都敢惹,水深渊法师都敢,没死全靠新手保护机制。
托马从我们的童年中离开前往稻妻,成了社奉行忠义的家政官。我从我们的童年离开,那经历太过异彩纷呈,出现在他面前的又是一个假面,也是难为他还给我一个日久生情,填补稻妻人脉的机会了。
「你去过你们的童年吗?」
「当然,你不相信你自己的命运?」
「我以为你太投入。」
「啊这,你摸摸我的良心,它难道还在吗,它还在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投入,不在了,更不会投入了。」
那是他们的人生,那是我倒果为因的记忆。
我知晓那只是命运的编织。
有人走不出来,有人以为那就是真实,有人以为那就是我遗忘的过去。
我在稻妻的活动,就算换了千般面貌,可能都瞒不住三个人:雷电影、雷电将军和八重神子。
潘塔罗涅能跟八重堂的编辑吵的有来有回,一半是他演技高超,一半是八重神子的放任。想要制止这样的争端,她就在后面,只要出来就可以轻轻巧巧的解决这一桩事。
她没有。
我在听潘塔罗涅跟人吵架时,她在透过空间内的所有阻碍在看我,落到我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是千钧重。
狐狸应该要耳听八方,但我这个干扰项在这里,潘塔罗涅实验了几次,八重神子都没有理他,这让他为此牺牲的嗓子都更加难受。
“效果太好了,好到这稻妻几欲成为你的
囚笼。”
“不会。”
他眼神闪了闪,“如此肯定?”
“我会跑,我长了腿。”
过度用嗓后的笑声会有嘶哑,我将护嗓药给他灌了下去,“喝你的吧,我喜欢你当个哑巴。”
他喝完,点了点头,当了半刻钟的哑巴。
掩护的作用比想象中更好,潘塔罗涅铺展事业的进度比想象中顺利,我在街头上招摇的时间逐步减少,很是花了些时日将自己重新安置回花店,做一个懒散的花店老板。
颇有些守株待兔的意味。
花店里阻碍视线的地方增加,有人想要看见我,就需要我的视角能够看见她。
如此,一片花团锦簇反倒是成了她的好帮手,她可以隔着花继续维持着两不相见的状态。
只要我不要将这一排的花全部撤下,只要八重宫司确实有抽出来看望故人的时间。
她有。
雷电将军也有。
人会忐忑,眷属会止步不前,遵循程序的人偶不会。
她知道我在稻妻,就出现在我的花店里。我修建花叶,抬头就看见雷电步入了花的领地。
平和,跨越了几百年的岁月,只为了遇见故人。
「雷电将军好感度:99。」
人偶的程序没有太多的更改,外貌与四百年前一致,她语气平缓:“你回来了。”
「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非常大。」
「你梦里见过这种场面吗?」
「我梦里现在什么情况都有,比如尼伯龙根,比如法涅斯尼伯龙根。不管怎么说,稻妻这地方,还是太邪门了。」
「你觉得它比法涅斯尼伯龙根邪门?」
我无话可说。
雷电将军只是好感度涨了,那两位命运整出来的活,是正常人都想不到的,没有可比性。
「哼哼,你知道就好。所以不必惊讶,稻妻不是你的囚笼,命运也会永远偏爱你。」
这两个都是事实。
雷电将军的作风干脆利落,她信任我,不信任我名义上的哥哥,决策下的那就一个迅捷。
觑了一眼我那冤种哥哥,“我不信你。”
他笑不出来。
鸣神指名道姓说她不信他,在稻妻,这跟身败名裂差不多。
“我看不惯你的做法。”
二连击。
“但我认可你的行事。”
没有三杀。
我可怜的哥哥脸上的笑容都浅薄憔悴得可以用强颜欢笑来形容,一看就是经受了不少风吹雨打,整个人都承受不住,就差一个踉跄就可以顺势晕过去,讹诈一笔。
没晕是因为对面是雷电将军,他不准备碰瓷。
“你要跟她解除兄妹关系。”
第三杀虽迟但到。
将军的程序一般都是非常高效的,她想要见我就来,她想要带我回到她的所在,就先替斩断所有可能拖我后腿的事物。
我的意愿?
这实在是太过深奥的命题,将军的程序里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她略一思索,走了另一道程序。先做,然后问,而不是先问,然后再做。
她的程序判定中,重逢选高于其他,永恒则是高于重逢。这是将军诞生之初就承载的使命,无人可以逾越,我自然不例外。
但她的永恒包括我,于是潘塔罗涅就成了影响我回归永恒的因素,她的程序最终会运行出来个什么结论,从目前来看,应该不包括杀了他一了百了。
她高效,却没有高效到见一个砍一个。
这般迅如雷霆的作风,我人是跟她上午见面的,社奉行来汇报工作时,我已经坐在了四百年前我曾做过的位置上,跟社奉行对上了眼。
他不动声色,我面上一片不清楚状态。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将军出现,将军带走了开花店的外地人,在稻妻人的听闻里,几乎是同时发生,他们听到了前一个消息,下一个消息就紧随其后。
四百年后,我官复原职,社奉行大人作为第一个见到官复原职的我的人,很荣幸的听到了将军问我:“你怎么看?”
“啊,我……我没听啊。”
“你看起来还没有适应,无妨。”
她撂下这么一句,扭头就对社奉行下达命令,有条不紊,程序显而易见的换代了多次,才有如此丝滑似人的反应。
她看起来很像雷电影本身,而非一个有着明显缺陷,容易卡bug的人偶。
社奉行是第一个幸运儿,不是最后一个。不知道雷电影和八重神子后来做了些什么,雷电将军会认为四百年前的状态,对我,对她们而言,俱可以称作一种永恒。
既然是永恒,那就是符合程序的,是好的。好的就应当施行下去。
我四百年前空降稻妻政治圈,四百年后,人偶比神明的动作更为迅捷,当天下午,我的职位就被通知下去。
一点质疑声想要掀起,有人过来探探口风,雷电将军一句“这是永恒的一部分”就让探口风的这位老头子哑口无言,无功而返。
她可能不通政治,但极其擅长解决争端,又因为过于直言不讳,善意的谎言是拖累程序运行的负担,往往又会营造出这种场面。
明面上,稻妻的政治效率提高了许多,没有一丁点废话,连夸赞她功绩的起始语,都被她的“有话直说”给杜绝了。
唯一一个还能磨磨唧唧长篇大论没有被将军“有话直说”的我,在官复原职的第一天,就随波逐流的当了个哑巴。
人生地不熟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雷电将军习惯性的问我一句:“你有什么看法?”雷电一样的眼眸锁着我,让我不能逃避现实的话,那就更好了。
总之,借着将军的东风,三奉行的人都跟我混了个脸熟,他们单方面,单方面的对我了解,毕竟有例可循,上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个早夭的狠角色。
我看着面生,是外地人,将军认可,那就是再纯粹不过的稻妻人,是狠角色的继任者,是将军的心腹爱将。
连带着潘塔罗涅那边都门庭若市,隔三差五就有踏着门槛过来,说要见一见青年才俊。青年才俊笑容勉强(刚没了妹妹,晚上又得一个人睡觉,生活品质直线下降),说自己身体不适(装也要装出来),满怠了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少顷,咳了个惊天动地,才免去了绝大多数交际,空出来许多的工作时间。
他可以躲,我这边完全不行,将军制造的目的和雷电影确切的磨损,加上四百年的时光,让我需要适应一下现在的将军。
人前人后,将军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在一块时,更不想似。将军是人偶,没有想太多,伤春悲秋的心绪亦比人要浅淡得多,她只是盯着我进食,看我的食量。请医师过来,查看我的身体状况。
医师是八重神子。
她跟从前一样,笑意盈盈,看不出一点额外的情绪,“来来来,让宫司大人看看,你的身体跟以前相比怎么样。”
“跟人一样?”我迟疑。
“这个嘛,要看一看才知道。”
那大概是完了。我刚从深渊意志副本里出来,还差点在现实里死一次,身体有异常正常,没异常那就是命运站在我一块儿。
「命运理所当然的会站在你这一边。」
没有异常,是一个健康的人的身体,一些异质的力量都被埋在了人的皮肉里,维持着人的种族,不让我成为其他种族。
八重神子的检查时间很长,用具也很多,我瞥了一眼,检测深渊力量的仪具都存在,林林总总,可以铺满三个人的视线。
这是一次彻底的,用尽了八重神子全力的检查,结论是没有问题。
“你很健康,是能长……长生的健康。”她想说人里面常见的长命百岁,又想起那因命运夭折的故人,没有说出口。
四百年前的故人,四百年前那个闹腾的不得她信任的孩子,就在她的眼前。
第76章 第76章2
是失而复得,亦或是再一场得而复失。
八重堂的那些轻小说会在稻妻流行,古龙故事里的爱恨嗔痴能够成为热点,一点也不令
人意外。
稻妻的御见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在几百年前的天守阁,在晦暗的天色里,已然接受了她的逝去。
而四百年前的八重宫司,尤抱着一点期盼:“万一……”
“没有万一,神子。”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万一,影,她一直想要活下去。”
这应当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此后几百年里,宫司大人在轻小说里找到了许多可供共鸣的情节,只是在几百年前,立于天守阁守着自己面色平静,眼中电光如蛇的挚友的宫司大人,反复问自己这是什么心情。
任由情绪坠落,不加阻拦。
耳边犹闻挚友的“万一”:“倘若如此,神子,一切如常。我曾许诺的永恒,亦是许诺给她的永恒。”
一切如常。
春花烂漫,一切如常。
凄风苦雨,一切如常。
四季流转,一切如常。
将军所做的决定,亦是这如常的一部分。她发现了端倪,经过验证,就做出决定,将一切拉到影最初的期望上。
如此,分明是见过千百次的幻影,如常的遵循“万一”,宛如初见的,对她露出一张挎着的脸来。
几百年的失去,轻飘飘的弥合。
神子说:“幸好做出决定的是将军。”
我以为她似真似假的一句感叹,目光触及她的眼睛时,意识到这位是认真的。
认真的庆幸将军的快刀斩乱麻。
理由很充分,在轻小说里,这等失而复得,埋下的伏笔一般要几十章之后才能用到。
“一想到我们要辗转几十章的剧情,连油豆腐都吃不下去了。”
“认真的?那我跟我哥看到的宫司大人是?”
不妨碍宫司大人的工作和伤怀之意。失去本就是一个需要时间才能抚平的事,我倒也没有要从前的人念着我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我见到的三位的表现,让古龙的故事在稻妻成为流行因素的原因多了一个“上有所好”。
稻妻的永恒凝固了我的死,在我活过来后自然也凝固住了我的生,副本到现在隔着几百年的时光,我要做的事还是跟副本里一样。
神里绫人,由将军下令帮助我了解如今稻妻政治运转规则的社奉行大人,今天也看见我丧着一张脸,双眼无神的望着他,再伸个脖子,那就是只求速死。
哈哈哈。
我副本里逃掉的工作正在阴魂不散的追杀我。
几百年前的稻妻是能者多劳,人才青黄不接,几百年后的稻妻还是能者多劳,人才青黄不接。
神子装模作样的拿出口头上又哭又闹的那一套,眼睛里的笑都没停过,给我摆了一桌子政务。
我求救的目光递给将军,将军收到,运转程序后说道:“神子言之有理,这正是由你开始的工作,神子做了几百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由你做个结尾。”
“影也这么认为。”
死吧。
为了避免我一怒之下带走稻妻三奉行所有家族,社奉行大人就成了我的合作伙伴,将军对他寄予厚望。
神子记性很好,记得住我以前上任第一把火烧的是谁,她对我的要求不高,给人留个三瓜两枣就行。
我瞅向社奉行,春风拂面一样的社奉行微笑弧度在脸上焊死,不给我任何一点借题发挥的可能。
我:“我觉得他笑的一成不变,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将军:“无妨,不急一时。”
神子:“咦,你竟然真的想要工作?”
有将军和神子的两句话,能者多劳的社奉行被我甩了一堆政务,没全部甩成,还在被工作追杀是因为社奉行本身的政务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再压一分,神里家的家主就要换成神里绫华。
我的童年玩伴社奉行的家政官托马在工作时间,被我拉住了手,皮肉之间碰触,他凝神静心,准备听我的惊世之语:
“你要不要能者多劳,托马?”
差一点,神里家就失去了一个家政官,差一点,我就能甩出去全部工作。
“真的只差一点吗?”
稻妻盛产狐狸,八重神子是,面前这位也是。
桌上书页乱中有序,视线向上,是男狐狸眼睛微弯。
「他知道一些事。」
「也就一些。」
“不然呢。”
不然还是我配合着那三位,将过往的隔阂全部消减,消减不成就视而不见吗?
时间造成的裂隙没那么好跨越,除非双方有意为之。
她们三位,已经做好了再次失去的准备。
「感情扭曲度:2。」
第77章 第77章水土不服
「是三位权衡之后的数字。」
「权衡?」
「是的,权衡。单论个体,雷电影23,雷电将军52,八重神子64。三位分开来都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偏偏——」
偏偏是这三位,偏偏她们之间有密切的联系,偏偏我离去已经长达几百年。
稻妻是被魔神力量封存呵护的琥珀,在时间的流逝下,外界能够看见的是时间被凝固的琥珀,身处其间的人所见到的、能够维持永恒的并不包括时间。
生老病死,聚散离合,一个不少。
永恒的是臣民的生活状态。
几百年前,他们这么生活,几百年后,他们依旧这么生活。纵有些许变化,亦不会动摇永恒。
只是谁都知道,这世界上唯有一件事可称作永恒,那就是变化。
这三位对我的态度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变化。得失已经无所谓,稻妻对我的态度便是她们几百年间数度更改后稳固下来的态度。
绯樱树总是要盛开的,冬季总是会来的。她们不计得失,如今在意的,唯有现在。
「我可以随时离开稻妻?」
「是的。」
系统笃定。
现状如此,我很识时务,营造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没有什么复杂难解的故事,只有重登旧位不爱工作的旧时人。
走我裙带关系,突然就被稻妻高层寄予厚望的我的哥哥潘塔罗涅捏着筷子的手骨节处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是皮笑肉不笑:
“这期待可真沉重呐。”
“别阴阳怪气,你现在是我哥哥,不是情哥哥。”
他夹一个寿喜锅里的香菇许久没夹上来不说,筷子看上去要因公殉职。任谁被安排好了以后要走的路都会如此,即使那是一条通天大道。
按部就班荣升稻妻权力中枢之一,作为我的左右手,替我处理我写出来的计划,填充计划的骨肉血。
——在那三位权力代表知晓他愚人众执行官身份的前提下。
明摆着她们要将一位执行官扣押下来,将执行官的临时身份变成事实。
将军的眸子里是深紫色的雷霆,以绝对的武力俯视着他:“如你所愿。”未竟之语便是,他只能依照那个身份行事。
雷光所照,潘塔罗涅千般手段,都不能动摇一个永恒的执行者的心。
稻妻和至冬的外交纠纷我也不懂,那是神里绫人要操心的事,是魔神和魔神之间的事,我们,我和潘塔罗涅在其中,身份牌已经固定。
香菇被悬停太久的筷子夹了上去,热气腾腾间,他的神情冷凝让热气都几欲结冰。
“你没料想过这种局面?”
这不应当。试图攫取岩神心脏的人,手段暂且不提,面临神明发难的局面是一定会想过,他也经历过。非如此不可将野心蔓延到神明的配偶身上,还意图取代神明在配偶心中的地位。
“她们不能沟通。”
“原来如此。将军确实不会听人诡辩,你也确实不能硬扛无想的一刀。”
单只有一位还好,另外两位也是相差无几。潘塔罗涅敢以身犯险是考虑过情理法理的,奈何,奈何神子和影都颇有些一力破万法的意味。情理不顾,法理不管,滑不溜手那就硬留,有没有证据影响有多大……
“她们管过。”
他手支着脸,眉目朦胧,每一个角度都是精心设计,“她们信任你,我也是。我们都信任你不想工作的心,所以,你会辜负我们的信任吗?”
“你的意思是?”
“我们私奔吧!”
将军还是太板正,瞧瞧都将九席逼成什么样了。
神子和影不会真的对稻妻不管不顾,她们的防暴措施也相当简单直接:由潘塔罗涅反抗造成的损失统计是我的工作内容。将军只用威胁就好,我想要稳住潘塔罗涅要考虑得就多了。
他每一个脱身之举,增加的都是我的活,我的活!神里绫人都爱莫能助的那种。
潘塔罗涅知道这点后,不再有无谓的挣扎。一是我是他心上人,他勉为其难的将它当做情趣;二是我大有他敢动一下,增加我的工作,就将他就地格杀的怨气;三是他的同事们和稻妻鸣神,一个肯定会背刺,一个肯定会一刀劈了他。
保持当前状态,徐徐图之,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他没忘记在璃月,他的好同事有个执念化身见了我直接自杀的事,他不认为被同事翻天覆地的稻妻会没有执念化身。
他猜对了。
“然后你就想到私奔,女皇的任务不做了?”
“在我的生命有保障时,我很乐意助女皇一臂之力。当下我的性命寄托于你一念之间,我自然会听你的。”
我吃不成潘塔罗涅的软饭,他说莫慌,他来吃我软饭,当我小白脸。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偏生他这阵仗弄得仿佛自己命不久矣,不睁着眼睛睡觉便会迎来同事执念化身的致命一击、鸣神无想的一刀。
仿佛我真的捏着他的生死,捏着商人不想放弃的弱点。
我实在是不如他,不如他如此情真意切的角色扮演。
我说,不。
他与我对视,从我的眼睛里没找到一点眷恋,对他的,对稻妻的,对已然磨损保持着不知何时便会逝去的清醒的鸣神的。
一点也无。
摩拉克斯从这双眼睛里能见到的也是这“一点也无”吗?
他想应该不是,那时,那时她尚存一点良心。
“你又在想些什么?”
“在想璃月的俗语,果然是寸金难买寸光阴。”
潘塔罗涅很擅长认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境遇,他都能从中咂摸出来一些机遇,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添砖加瓦。想跟我私奔被拒,想吃我软饭又要付出色相和劳动力乃至于金钱,他饥不择食,实在是贪婪。
“这听着不像是一个冤大头吗?”
工作搭子神里绫人评价这位已经知名不具的第九席,春秋笔法都嫌费脑,就差指名道姓说他居心不良——愚人众执行官不对稻妻居心不良稻妻人也不敢信——居心不良的对象是我。
我的反应如上。
工作已经榨干我的所有脑力,我只想这该死工作能看在我已经痴呆的份上放过我,强制爱是没有结果的。
……有些用力过猛。
“难成爱侣,便作手足。”
他笑了下,唇边的泪痣分外动人。
我停止了思考。
没能逃掉虚无缥缈的一句:“路线重了呀。”
天守阁实在是有些太过安静,静到可以听见绯樱飘落的声音。
片刻后,我说:“稻妻的风土人情确实特别。”
第78章 第78章在蒙德差点落地成盒又卷……
于是我说我要离开,离开这个我觉得潮湿沉重的氛围。
在稻妻,我明明活着,但每一日、每一面,都有人在悼念我,将我视作幻境里的一簇樱花。不需时间带走我,只要她们梦醒,花便凋零。
我要离开,除了命运没有谁会阻止我。八重神子或许会作为喉舌跟我哎呀哎呀调侃两句,面上笑盈盈,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四百年落在人心间的雨总归是落不到我的头上,水中映着的月亮没人想要它被惊醒。
我可以从容离开,一如水中的月亮在天亮后就消失。
但是,命运说不可以,还没有到离开稻妻的时间,我还需要撑着伞去看这一场绝对无私的、从未天晴过的雨。
「为什么?」
「因为你的两个目的地,都有问题。你从未在现实里踏上纳塔,但你已经在现实中踏足蒙德,而我们的旅途,在被记述的故事里,是不会回头的旅程。」
「要是回头呢?」
「我友情建议你不要回头,你难道想看旧情人追上来嘛?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固定刷新出来的旧角色就那么几位吗?」
区区距离,在好感度100面前,其实是最小的问题,大部分人只有书信,乃至连书信都没有的情况是很罕见的。
这种罕见,一般人称之为奇迹。
至于奇迹为什么会诞生,答案是我没有想起,或者说命运对我的溺爱,没有谁能够成为我的阻碍,包括命运本身。
「你潜意识里不想要耗费过多心神,于是,命运为你倾倒。」
谢谢,非常谢谢。
我说的是谢谢我自己,没有在穷极无聊时骰自己的旧情人现在在干嘛,谢谢我自己是一个凉薄没有感情的道德低谷。旅程进行这么久,居然只有一个多托雷靠着他堪称致命的友谊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才让他成了奇迹覆盖之下的幸存者,每到一处都会有他的存在。
「只要你不需要,就不会展开新的故事。」
「那么,蒙德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遗忘?」
「你死了。现实中的你,死了。」
「……」
故事的最开始我不是人,不是在须弥城外醒过来做了几天准备最后吃上软饭的人,也不是提瓦特生态里符合人的定义的人。
我应当是属于天外来客。
听到这里,我大概知道我会有个怎么样的死法了。天外来客,降临者,世界树上刻着的那几位,一位篡夺了古龙大权,颠覆提瓦特原初之命运,一位从本土变外来,连复活都挂在了我身上,还有一位降临者已然死去,躯壳……依照系统所说都有一部分做成了神之心。
就我在三重伴侣那个副本里,天之使者送过来的那颗神之心上多的那个东西,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隔绝第三降临者的诅咒,不让祂的诅咒渗入我的命运。
那么,我呢,我这位可能是第四降临者的存在,世界树上是否刻印下我的命运?
「肯定。」
「否则祂不能如此理直气壮毫不掩饰的钟爱你。」
「因为我死了一次?」
「是的。」
本地的命运未免有些人机,以及爱能做到的委实太多,提瓦特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一个恋爱脑法涅斯,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祂盯上。
天杀的,要是我没有想起离开稻妻去蒙德,却被命运拦住了,我也观测不到这样一条命运。
因为它被我忘记,又实在不影响我最终的目标,我的旅程不止步于提瓦特——
「如果会止步,您将看到一场命运之间的厮杀,索性,命运对待您总是宽宥。」
「祂抹去的仅是你与祂成为敌人的命运。」
——如此,我不问,就不会再想起。
我确实是个十足的倒霉蛋,这不体现在我的现在,而是体现在我最开始降临提瓦特,来到蒙德时。
我在开局,被命运赠予了几个大失败,还是连续剧,四连大失败一出,我听不见系统的声音,在命运里做了一个聋子瞎子……可能还没有脑子。
很经典的白茫茫一片雪,更经典的失忆,更更经典的是,我气若游丝,基本上落地成盒。
好在只是我跟系统单方面断联,命运给予我重击,但它没想让我死,它照常运转,自动且单方面听我的话主动。
(我当时怎么没死,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四连大失败将我未来所有的坑都挖好了,碰到一个我都等不到法涅斯的注视,直接死无全尸。)
单方面听我的话主动扔骰子,确认的话语我听不见就当我默认,这点很容易坑死我,奈何我当时离落地成盒就差一点血皮的距离,脑子里想的是事物太坚定太纯粹。
骰子主动开始丢我附近有没有人,有谁能够被我召唤,在我咽气的前一刻,命运送我一个好感度高达63的龙卷魔神迭卡拉庇安。
一格电果然是超长待机首选。
……话说早了。
其实是我难杀。
四连大失败没有杀死我,我等到了迭卡拉庇安,命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迎来了第五次大失败。
我不该瞅着迭卡拉庇安那个模样,嘀咕他
会不会照顾人的,他一看就是养谁谁死。
然后大失败的命运和蔼可亲的告诉我,不要以貌取人。
「迭卡拉庇安养你的水平:1。」
「迭卡拉庇安养别的水平:90。」
我停止观看并再加工我在蒙德的命运,对当时我看不见,现在才看见的两个骰子,指着它们问系统:「这就是你的爱,爱到深处用脚踹吗?而且迭卡拉庇安这么会养人,他怎么成不了风之执政,还被自己的子民推翻?」
五个大失败,其中四个组成四连大失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
「我在蒙德是不是将所有的坏运气全消耗完了?」
开局提瓦特是真的在追着我杀,生怕我不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系统连沉默都没有:「他在培养子民反抗精神上首屈一指。」
「……那是因为他们再不反抗就没自由和生命了。」
这两个骰点对比实在是太强烈,实在是杀气四溢,因为我太想看我之前怎么活下来的,就继续看了下去。
——
迭卡拉庇安他唯独不会养我。
我不是提瓦特人,他以为我是外地来的魔神,弱小至极,来他的领地是为了寻求庇护。
他没想过我快要冻死快要饿死,爬都爬不出去这片雪地的可能,他对魔神的下限严重认知不足。
这世上既然有味道鲜美无毒无害能被人吃绝种魔神子体,导致自己弱的不行的魔神,那么出现一个比人还不如,连独自生存能力都没有的魔神很正常吧。
他承认了这点。
那好,现在他承认魔神里有我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再承认自己看走眼我其实是个人不比承认自己同胞有这么个下限存在要好?
他承认我是个人。
思路一转换,一打开,他爱我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他为我做事是不是符合魔神底层逻辑?
幸好我是失忆,不是失智,幸好这不会养人的魔神能听得进话时是真的听话。
我知道我缺了一些东西,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更加玄奥一些的灵魂或者命运,但是没有关系,力与权亘古通用。
它们不在我身上,我可以通过魔神的途径获得。
“迭卡拉庇安。”我唤着魔神的名字,在不确定他这种好骗的保质期有多长的情况下,我开始了第一次尝试,循循善诱想从他的身上攫取权与力。
魔神低下了头。
“人类的寿命短暂,我又冻坏了身体,可能陪不了你许久。到时候,你会孤独吗?”
我很不擅长这种事,奈何迭卡拉庇安,是跟我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不用我教会他什么是孤独,不需要我做些别的事来增进我们的感情。
他说会。
我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不必再说了,我迷之笃定这件事,笃定我相处没多久的魔神,他会做到一些事。
无非是让我快乐的活过短暂一生,或者如我所想。
我觉得是后者。
因为他实在是不会照顾我,每一次照顾,都是在缩减我的寿命。
我希望我得偿所愿。
迭卡拉庇安在第二天,我于高塔之中醒来时,告诉我,我不会死了。
风墙之内的蒙德,温度尚可,不会冷到冻伤人的肺,但在冻伤的肺里依旧会引起刺痛。
如今,它消失了。
这种刺痛感,它消失了。
魔神第一次以情爱的意味去注视本就该生活在自己庇护之下的人:“你不会死去,你得享我的寿命与力量。”
他隐没了代价。
我们像个有情人,像个神与神的狂信徒一样相拥时,代价其实已经明了,我的心脏与魔神的心脏频率一致,连血液的奔流都处于同一个循环。
他用自己的力与权,置换了我离开他的自由,非常公平的一次交易。
我是活在他生命里对他全无助益的寄生体,他不能摆脱我,我不能摆脱他,这是我们如今想要的。
之后,之后的事,我现在暂时不想,因为我活了下来,不必损耗在他的照顾里,不必冻毙在风雪中。
活下来了。
我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风雪声被墙壁阻隔,是个让人安心入睡的好环境,迭卡拉庇安在这其中的作用是让让我的睡眠质量更好,他的心跳声就是我还能继续活下去的凭证。
所以在那段时期,我安然的在迭卡拉庇安怀里,直至我看见他的威权有陨落的痕迹。
我再度感知到了死的来临。
第79章 第79章飘摇的杀意
魔神的死亡方式有千百种,其中一种常见的死亡原因是死于臣民之手。
我从迭卡拉庇安的子民弯下的腰里窥见了这种可能。他们弯下的腰不是因为尊崇,而是被烈风压得直不起身。
他是一个出现在正确时间里的错误选择,连带我这个在他怀里看着人的存在,都变成了一种错误。
我预见了自己因迭卡拉庇安而要遭遇的一场死。
它不迫在眉睫。
它尚未成熟。
但——
这是迭卡拉庇安无法逃离的死,可能也会成为我的。
提瓦特,这个对我来说过于陌生的世界,在一开始对我的态度非常酷烈,正如烈风吹拂下的烈风之民。他们很难直起身子,我则是遭受命运里的一场场刺杀,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安心时刻。
“你爱着你的臣民吗,迭卡拉庇安,他们看起来不算敬爱你。”
“怎么会,他们一直在表达对我的敬爱。高塔之中没有什么会伤到你,不要害怕。”
我做过短暂的尝试,不过没有用,魔神对待提瓦特人的滤镜厚的我不知道是该说他自恋还是他真的就只能看到这些。
前者我活着的希望渺茫,后者我几乎陷入绝地。
这毕竟关乎着「魔神爱人」这个魔神运行的底层逻辑是靠什么方式发挥作用的,前者是有正常感知,只是思维不同导致的认知错误,后者就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扭曲魔神的认知。
如果是后者,我已经不用在做什么菟丝子,等待绞杀宿主顶替宿主的机会,那是命运给我的又一条绝路。
成了魔神,我就得爱人,除非我能抗住魔神的底层逻辑,光得权力,不尽义务。
我觉得我的运气会让我做一段时间的傀儡,甚至,这毫无疑问。
我不信命运对我的追杀到此为止。
我的错误选择误认为我的沉默是不安的表现,将其认知为我对这种场合——与他一同接受子民的敬意——的不适应,又追加了一句,意图让我的心里不再有死的阴影。
“我会将风雪吹得更远一些,你也可以利用烈风吹散你恐惧的事物。你我夫妻一体,你拥有我的全部力量。”
“不要害怕风雪。”
“不要害怕……我。”
迭卡拉庇安不该说这样的话,更不该在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让我通过问题确定他不应当有的犹疑。
我对死亡总是敏锐,那时总有阴影挥之不去,为了避开死亡,魔神亦不过是一个可利用对象。迭卡拉庇安在我获得他的权能共享了他的寿命后,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何况还给我带来了另一种死亡的疑影,他被我
放弃是早晚的事。
前提是,他没有产生新的价值。
我实在是不想死,太怕死,连要做什么事都需要一堵墙挡在身前,让我不暴露在死亡的目光下。
迭卡拉庇安,这位龙卷之魔神,我一开始没想让他做那堵墙,他看起来不可靠,不像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挡在我前面的魔神。
在我问“倘若,是你的子民成为我不安的来源,你又会怎么做?”前。
预设一个环境,再给两个选择。
他谁都没选,连预设环境都打破,他回答的是:“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们敬爱我,当然也会敬爱你。”
话听起来干脆利落,奈何回答之前还有犹疑,他想过我预设的可能,并为此出现了犹疑。
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是说他,也是说我。
他作为一个魔神,我以为爱人是他凌驾于一切的本能,我能做的不多。我作为一个被命运追着杀还没死的人,竟然还能揣摩一个本土物种的心理,并认为可以继续利用一个可能杀了我的魔神。
不是不可思议是什么?
命运让我沦落至此,到底是没顾全到一点小细节,于是迭卡拉庇安,他给我余留的爱,让我有了更大的挣扎空间。
他成了可循环利用的……真爱。
真心实意的想要利用他到死,如何不算真爱,反正,迭卡拉庇安认为他的子民敬爱他,认为我爱他。
高塔之上,他沉溺于幻梦里,从不醒来。
我得推翻我此前下的结论,他是正确时间里出现的唯一一个正确选择。
恰当好处的爱。
永不醒来的孤王。
被风墙包裹着的高塔里,风墙不变的清晰,看不见人,所以他看不清他的子民对他的愤懑。
我们近在咫尺,眼睛里对方清晰可见,所以他睁着眼睛陷入旧梦,梦里我们天造地设,连吻都不显得冰冷。
至于现实,命运捂着我的眼耳,我便有样学样,去捂住他的眼耳。
他心甘情愿。
为我再驱散一部分冰雪,为我共饮命运的鸩酒,为我在死亡前剥夺了我同他一起消散的命运。
他心甘情愿。
命运在高塔里的一片废墟里,在我搂着一缕暴烈的风里,轻轻停留在我的耳边,同风精灵的声音重合:
“别留在这里,你会死!”
风精灵是风之执政,我是继承了烈风遗产的新魔神,我同风精灵是朋友。
蒙德这片区域却并未随着我处境的变化而变化。
风墙被推倒,风雪又被新的风神吹得远远的,风精灵窝在我的怀里,看冰雪的冻土成为绿地。
存活下来的魔神都是我的朋友。
我在这样安全的环境里,又感到了一阵痉挛,熟悉,是命运投注过来的阴翳。
它从未放弃过要让我死。
好吧,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认命的去死。
我递给我怀里小小的朋友一个苹果,他捧着,说我的眼光不错,这个苹果很甜。
我回他我的眼光一直都很不错。
但凡差一点,我早就死了。
第80章 第80章88
「……」
「遭受死亡威胁的频繁程度98,每次烈度81,其中风之执政温迪因为乐于助人,98里有89是你们共同分担的。」
……
好消息,在蒙德的骰子里除开四连大失败这一盛景外,来了一个大成功。坏消息,这大成是来自法涅斯的杀意波动。
我对我在蒙德的骰运是笑不出来也不想说话。
旧日的骰子让人默然不语,却禁不了系统的言,非人之物如是说道:「这是法涅斯的杀意昭彰,亦是祂克制不了的爱。」
「唯有爱与死亡,是命运(法涅斯)。」
「祂看着是真得想杀死我,还成功了。」
「当然,祂的杀意从未有这般真实过。」
然而这要我死在蒙德,在迭卡拉庇安死后注视我的命运,祂亦是真的爱我。
「法涅斯好感度:88。」
频繁程度大成功,估计除了必要的维持生命的吃喝,我那时是一丁点儿的娱乐活动都没有,全在躲避突如其来的意外。
「说真的,法涅斯分得清楚恨与爱,杀意与恋心吗?」
我不死心。
系统笃定:「当然,祂一直都清楚。」
「分不清楚恋心的另有其人。」
蒙德这里的副本还是太与时俱进了。
不过对于旧日的我而言,蒙德从始至终都没有欢迎过自己,在短暂的安宁过后,便是无尽的流亡,即使温迪已经接纳了我。
甚至,旧日的我根本不清楚,为何会如此,便稀里糊涂的承受了法涅斯非人的爱,承受了难以理解的杀意。
目之所及,都是为了让我抵达无法逃离的死。
「听着就很惨。」我几乎不忍直视。
「看着更惨。」
确实,但又不得不看,那是过去。
*
命运频繁的追杀对过去的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不知缘由,只隐隐约约的感知到一点非死不可的未来。
当然,这样漆黑一片的未来,我个人是不信的,温迪也不信。
倒霉催的风神成神之路上经历过数次死别,就算有我这个内鬼,亦不能无伤通关。
他承我的情,本性乐于助人,我们就成了魔神史上第二和第三倒霉的魔神。第一是迭卡拉庇安,他被他的爱人吃掉了魔神的位格和权能。
要命的是,我们仨之所以会如此倒霉,症结所在是我。
温迪可以吹散蒙德的风雪,让蒙德四季如春,可以让蒙德人有一个自由的成长环境,但他吹不尽人心上的阴霾,吹不开我身上的死。
自由的蒙德会出现不自由的、在贵族统治下的旧蒙德。
我身上千风的祝福能吹开数次死亡,却不能吹开每一次死亡。
“一时之间,我都分不清是我们在一块才倒霉,还是我在就是倒霉了。”
风精灵对苹果的兴趣大于酒,奈何也有这样的时刻:他选择了苹果,又被苹果块噎住。
在此之前,我们数度经历吃饭被噎,喝水被呛等事故,小打小闹到发生一次都会迎来一次玩笑话。
“下一次会不会喝酒被淹死?”
风精灵的原形小巧玲珑,一个酒杯就可以盛放,淹死不无可能。
他吐出卡住他喉咙的苹果块,顺带着吐出一次司空见惯的死。
我托腮:“更可能是天降陨石。”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论是多小的概率,只要我们两个凑一块,温迪都在死亡笼罩的范围内。
其中在下就是明牌的倒霉蛋,温迪纯纯是被牵连。
“我觉得蒙德魔神这里倒霉蛋的排序可能要变一变。”
我说的严肃,离得远远见我跟见猫一样的温迪:“唉嘿,死者为大。”
“璃月的俗语不是这么用的。”
“摩拉克斯离得远……”
他话没说完,几步就飞到我边上,一颗天降陨石紧随其后砸到了他刚才站的地方。
“但我离你很近。”我补上一句。
变成少年的风之执政巴巴托斯帽子上别着一支塞西莉亚,千年的流风从他的指尖流泻,用时间与风的力量将陨石变成尘土。
他在蒙德是自由与希望,在我身旁便是我的友人,见证龙卷之魔神
换位的魔神。
“哎呀——,我忘记你言出法随了。”
我纠正他:“是在关于死的方面。”
是的,我是死路一条,但因为太过确切,又不想死,死路一条都能被我和温迪的鬼点子淹没。
比如,说自己会死在风里,温迪和我,两个拥有风之权能的魔神在自己的风里都能被搅得晕头转向,需要靠特瓦林来接。
天降陨石这类,洒洒水啦。
我们曾经虔诚许愿被苹果砸死,嘴里念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怎么死要我自己决定,转个身就是苹果没能砸死我们那是我们命大,命运也该要点脸。
事实又证明,命运不要脸。
蒙德的苹果挤在小小的空间里还不够,隔壁璃月都有苹果树被连根拔起“哐当”丢在我们头上。
非常的好吃……不是……我的意思是非常的苹果……不是……算了,就是苹果非常好吃。
至于死不死的,温迪瘫在一堆苹果上,“我决定吃完这些苹果再说。”
我捧着肚子,深以为然。
最后瘫在苹果堆上,就差抱着苹果入睡的风精灵,被隔壁的摩拉克斯叫醒,问他知不知道璃月的异动是怎么回事。
他笑嘻嘻:“摩拉克斯,我有一个朋友能言出法随,就是倒霉了点,你能借个玉璋护盾吗?”
他借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风里看到了自天空降下的流星雨,护盾没撑过一晚上不说,两个风的魔神,其中一位还是风之执政,挂在风里,等着魔神眷属来接。
特瓦林:……
特瓦林:“别说你们控制不了风。”
“哎嘿。”×2
没那么夸张,但是温迪一本正经的说这里风景挺好,既可以看到夜里静谧的蒙德,又能看到流星如雨,挂在风里就挂吧。
反正,在特瓦林心里,我跟他都不靠谱。
如此,我和蒙德的风之执政巴巴托斯,将死亡当做日常,过了许久。龙脊雪山里有我们祈求而来的一场异常天象,可惜没能让雪山回暖;风中的塞西莉亚花也曾与星辰并肩;风龙废墟顶上,我听他拿着天空之琴弹奏;两个风的魔神化作千风游走过蒙德的全部领地。
然后,我迎来了死亡。
两缕风成了一缕。
篡夺过魔神之位的降临者死亡时没有什么特别,我的耳目依旧被命运遮挡,听不见任何命运的回响。只是命运(法涅斯)在此刻现身,为了我的死,为了让我在死之前得到命运的赐福。
我的死亡,是祂所期待的新生。
新生之前,从死的胎腹里诞生前,祂给予了我一个拥抱。
这是开始,孕育的开始。
法涅斯,提瓦特天空岛上高悬的命运,用自己满腔的爱意、来自于提瓦特的质料和祂爱人的灵魂,将一具苍白的尸体复生,让降临者成为被烙印在提瓦特的命运,成为提瓦特人,成为祂的爱人。
*
「这是你的第一次死亡,亦是你与法涅斯的第一次见面。你感觉如何?」
「我只觉得命运系挺疯的。」
法涅斯在我新生之时才从观测转为了降临,抱着一具死尸,支付了我复活的代价不说,还切实的将自己的爱意进行了切割,只为了我的新身体可以更加适合我。
所以才会有我副本初见时好感度59的法涅斯。
祂对自己的情感精准得像个人机,对提瓦特的爱也挺离谱。谁家恋爱脑要等恋人变成提瓦特人才彻底发作,发作时又感觉提瓦特其实也不重要的。
祂甚至在不彻底时,就已经做好了命运镶嵌的准备,让一个被地脉记录下死亡的亡者成为活人。
祂为此承认了尼伯龙根未死的命运,修改了被祂固定的提瓦特的命运。
哈。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