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选亲

若水。方令仪。若水。方令仪。

选谁都有顾虑,邹黎支着下巴纠结。连早饭也只吃掉三只煎蛋,她盯着小昭碗里的馄饨默不作声。

……他明明问过妻主吃不吃的。顶着两道如狼似虎的眼神,小昭把碗恋恋不舍地推了出去:“我再多煮几个?”

不吃了,邹黎摆摆手喝光整碗馄饨汤底,她就是不想上班,特别是这个班摆明了不能摸鱼只能硬来。千雪万柳为了打探消息连腿都跑细了一圈,而迟家就像个严丝合缝的乌龟壳一样,闷不作声一口气憋到现在,只有若水和方令仪才能掀出两道细微的口子。

“要是迟家少主也中意林泉就好了。”小昭边叹气边回锅烧水:“妻主,你说万一我们真找到路子把林泉送进迟家,结果迟非晚不喜欢他,过一晚把人退回来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邹黎想了想那场景——大张旗鼓选夫,又是挑剔家世长相又是嫌弃八字不合,千挑万选寻来个合适的,结果洞房当晚又变卦不要人了——真这么干了,迟家到底是想救人还是在结仇?

况且豪商巨贾都重信用,连婚事都能毁约,迟氏以后还如何取信于人。

“那……”小昭搅着下进锅里的馄饨:“妻主想和谁多打交道?”

在小昭眼里,若水就像只随时准备吃鸡的狐狸,披着一层纸糊的仙风道骨,仔细计较起来,肚里装的都是荤腥而非清静。

万柳可是学给他听了,小昭哼声,那坤道满嘴的说诨话,竟要妻主给她找个丹童才肯帮忙。沉迷声色还要找个“双修”的名头挽尊,妻主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哪里会做伎馆龟公一样四处拉客的事!

方令仪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什么福禄妙慧王母灵尊,刚讲到要紧地方就开始提条件。想找个棉花娘子成婚再把人拿捏在手里?小昭顺着锅边滑进去两颗蛋,可惜世上大部分女子都不会如他的意。

人各有命,小昭刚要拿起勺子就听见外院有人

叩门。探头瞧见邹黎去开门了,感慨一番这样的日子他说过就过了而林泉还要想尽办法去够,小昭慢悠悠往汤里洒起葱花。

“邹娘子。”

“这便是邹冰人了?”

和千雪万柳打过招呼,邹黎没想到门外还站着两个不速之客。“这位是……?”

迟叙白?

对方的名字才落入耳中,邹黎下一秒便被迟七娘子甩出的信息震得愣住。不是,等等,怎么回事,替迟氏筛选合适夫郎的任务,怎么不明不白地就落到她头上了?

不同于邹黎的讶异,理了理袖口,迟七娘子倒是神色平静:“邹冰人不必头疼,既是娶亲冲喜,最为要紧的自然是生辰八字,八字既合,再从夫德夫言夫容夫功上挑一挑,大差不差选出四五个,便也可以了。”

听完这堆标准模糊的要求,邹黎只想苦笑。

“不必头疼”、“大差不差”、“便也可以了”。

确认了,这甲方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难搞。

见她不说话,迟七娘子只当邹黎要看看迟氏的诚意再做决定。“密云,”迟叙白吩咐身边随从,“把银票取出来。”

不等邹黎拒绝,一张数额巨大的票面便映进邹黎眼中。

“邹冰人可还要再考虑考虑?”

嘴上讲着退一步的话,迟叙白却没露出一丝一毫容邹黎拒绝的意思:“您是青州城里唯一的官媒,母亲听闻,将军府上的宁夫侍也是经冰人牵了红线才被顺利送出去的。”

迟叙白已经命人打探过了,这邹冰人迁来落脚不过几月,和青州城原本的媒人毫无交集不说,身后的关系也可谓是相当干净。既不是暗桩,又是官媒,想要撑起这场选亲,再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迟七娘子笑了笑:“不比将军府规矩严苛,迟氏平民百姓、贩茶起家,只要人选合宜,就算最后选出的夫郎礼数不那么周正,看在长姐的份上,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

打量迟叙白言谈颇为诚恳,绝不是见钱眼开,邹黎直白道:“迟七娘子,不是我看人下菜,更不是我有意要从你这多要些银钱,实在是这事不好办。”

别的先不提,就说筛选一事,邹黎上哪里去找那么多愿意参与此事的郎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就不说了,单是要公开筛选这一条,就让不少郎君顾虑却步。大庭广众下让人评头品足,若是选上了还好,若是没选上,日后岂不沦为街巷笑柄?况且方令仪也说,和迟家主脉做对的几房已经准备好人选,万一最后报名参与的除了林泉就是别有用心之人,那这场选亲和闹剧也无甚分别。

不好把方令仪给的消息卖出去,略一沉吟,邹黎只道担心无人应选。

只为此事?迟叙白指尖夹着银票,为何不好办?

迟氏家大业大,即便此去是为冲喜,想着可能的富贵荣华,跃跃欲试的男子也绝不会少。

“邹冰人有所不知,”迟叙白将银票递了过去,“母亲原本想着,家事不宜外扬,再说吵吵嚷嚷的对长姐养病也未合适,不如私下挑个八字相合的郎君来的利索。”

可那几支旁系总不肯安分,双方拉锯数日,最后各退一步,请邹黎一个十足的事外人来备办,是迟家内部勉强达成一致的结果。

“邹冰人尽管张贴告示,”迟叙白让密云送上一叠字纸,“人选不必担心,有意者绝不会少。至于其他……若是正经结亲,迟家当然要仔细挑选一番,可如今情况急迫,便是容貌家境差一些,只要八字气数相符,能让灵尊降下福泽庇佑,旁的放一放也无所谓。”

灵尊庇佑?喵了一声,2023在邹黎身后舔起爪子。

什么?方令仪猛然抬头去看父亲,迟家竟然请了邹黎去主持选亲?

仪式都交给邹黎去办,那其中的流程她必然一清二楚。不妙,方令仪在父亲面前强装镇定,如此说来,对邹黎而言,他手里的消息已经价值全无。

方令仪笃定邹黎对迟家供奉的灵尊一无所知,是以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方令仪打算用他多知道的几分小道消息诱使邹黎帮忙。

可迟家却主动找上了邹黎,福禄妙慧王母灵尊,福禄妙慧王母灵尊,方令仪脑中空白了一瞬,邹黎会不会反过来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母父?找个软弱的出身低微的女子成婚,这摆明了是在打家里的脸。

母亲会不会因此盛怒?父亲会不会因此受那两个侍俾耻笑?不……他出此下策不就是因为受够了那些人装作关心,字字句句却都是讥讽的做派吗?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神大乱,方令仪又陪正夫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

邹黎也是接下筹办事宜之后才知道,比她以为的更引人兴奋,迟氏选亲之事活像盏香飘十里的灯油——粘来一众闲谈看客的目光,更有鼠辈为之心怀不轨、筹谋不休。

“生辰八字便是头一项,”有好事者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八字合适,再照着男四德几项细挑,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等都选过了,最后还要带到供奉的福禄妙慧王母灵尊像前,若是能连着掷出六次圣杯,那便是灵尊赐福,允许迟氏为少家主娶进此夫。

“如此大张旗鼓,”路过的行商即使听过迟氏的名头也觉荒唐,“若是真来,那些郎君必然要大庭广众地抛头露面。”

争得又是一个眼见着落魄的冲喜位置,那客商寻了个地方歇脚,就算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母父若是脑子拎得清,也断然不会让自家掺合进这等怪事。

“客官以为这便是怪事?”

摇着骰子,过来问人下注的赌坊伙计陪笑:“您等下不妨去荟味楼门前仔细瞧瞧,今日的小郎君们却真没几个是贫家出身。”

来了足足三十人,赌坊伙计偷偷比手势,其中甚至有两个讲一口江淮官话。

“您且慢看,今天这一场,里头可有的是算计。”

考虑到人数和场地需求,这场选亲的承办地址最终定在了迟氏名下最大、也是青州城中最气派的酒楼,荟味楼。

一楼的桌椅被人提前挪走大半,仅留下供迟家人和冰人喜女休息的座位,而待选者们按着六人五排的设计站在大堂正中的百戏台上,某种程度来说和现代年会表演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挨个收过郎君们的红纸,千雪将三十张写着八字的字条送上主位。

迟非晚的生辰自然不会当场揭示,众目睽睽之下,邹黎请迟叙白逐张验看:“有劳迟七娘子筛选。”

红纸偏硬,翻动间脆生生地发出响声,邹黎看到,被迟叙白放到右手边的字条竟然为数不少。

“怎么样?怎么样?”

不是所有看客都抢到了看戏的绝佳位置,围在酒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大部分闲人是靠听前排传来的话吃瓜。

“三十去十四。”

新鲜消息热腾腾地散开:“八字相符的还剩十六个。”

十六个?!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都是一愣。

命数哪里是这样好配的,更别提一轮挑下来,闻讯而来的郎君们竟然少了不到一半。

纷纷意识到里面的猫腻,围观群众们骚动着像是滚开的沸水。

没想到剧情贴脸开大,不少准备看一会儿就走的街坊当即支开小马扎坐下。听着周围人喊来赌坊伙计下注,热火朝天地研究着谁能留到最后谁又不能,索性。事不关己只是寻个乐子,荟味楼外倒是比现场更多出几分喜气。

第52章 试婚

如何会剩下这么多人?

下意识看了看主位上的邹黎,林泉明显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若水与他的交情应该没有几人知道,林泉的信心猛然塌了一半,如此说来,除他之外的十五人,恐怕身后个个都站着迟家旁系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端正守在原地,林泉心念沉沉。

本以为八字就能替他挡下绝大多数对手,谁料到谁料到为了争权夺利,迟氏旁支竟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邹黎也是一脸讶异,看她神色不像作假,林泉一时间也拿不准邹黎事先究竟知不知情。

这可如何是好,林泉指尖发冷,都怪他太过自信,满以为自己一

定中选,为了少对上几个竞争者,他还拜托若水告诉迟氏,冲喜一事,即使公开选人,也不好给少家主一口气纳上四五个夫郎。

“三人最多。”一甩拂尘,若水确实在迟家众人面前履行了对林泉的承诺:“须知阴阳调和,一昧想着引生气冲喜却不顾平衡,只怕反而有损少家主康健。”

当初还后悔没说动若水讲什么“只取一人”,林泉额头隐隐冒汗,如今这架势,他之前的算盘恐怕要全数落空了重来。

而且他的长相……林泉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若要称赞男子的容貌风姿,“松风水月”是桓燕最顶级的用词。倘若并没有这样的气度,那再不济也要沾上“神清骨秀”的边。舒朗飘逸令人一见忘俗自然是上上佳品,朱衣自拭色转皎然虽然略入流俗,但总归是人们提起来会称赞的模样。

可林泉几乎是逆着桓燕的审美长的。

女子们喜欢清新柔和的郎君,但林泉天生便长着一张阴郁的脸。许是多年流离的缘故,林泉脸颊消瘦,皮肤也并不很有血色,然而他的头发偏偏又是出奇的黑。莫名生出几分鬼气,否则邹黎初见林泉的那晚也不会被吓了一跳。

瞥见林泉一直低首沉默,邹黎本想给人递个“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色也没能成功,于是只好清清嗓子,示意万柳进行下一项。

“男子四德,容貌为先。”

十六人重新分了四排站好,每人面前架上香胰、清水,万柳声口清晰:“还请郎君们净面。”

今日流程全是迟家同意过的,眼瞧迟叙白没有叫停的意思,或先或后,待选的十六人都把面部一一洗净。

“长姐的病症来得又急又猛,”轻微的水声中迟七娘子走下主位,“今日不论选中几人,进了我迟家家门,也都是要去侍执巾栉,照料妻主的。”

眉头一皱,迟叙白点出几人:“洗下的脂水这样浮腻,怎么,你们一门心思只想着皮囊之事,只顾着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吗?”

洗面水脏污的一概不要,迟叙白丝毫不管某些长辈露出的难看脸色,十六人就此减至十二人。

至于这些素面朝天的迟叙白在林泉身前停下,竟有人不涂粉也能和病中的长姐一样白?

他是哪个迟家人派来的?回忆一番,迟七娘子却发现林泉背后似乎并无势力。

“把脸抬起来。”

莫非这是个相对干净的?

漫想着,迟叙白的目光像篾板一样刮过林泉的脸。

长得也不错,迟叙白点头,这样湿漉漉地瞧着,对方虽然偏于清瘦,但终究也是个端正的样貌。

找不出把柄,往后走去,迟七娘子暂时放过林泉。

这方法果然有效,看着林泉再度低头,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邹黎撸了撸怀里的2023。

洁面一步,既是给迟叙白借口、让她名正言顺清掉几个暗桩,于林泉而言,打湿碎发的清水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他浑水摸鱼。

林泉的五官虽然佚丽,组合在一起却不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样貌。

好在水珠自会有效转移走迟叙白的注意力,让她对林泉的第一印象大体集中在林泉的眉眼周围,譬如方才,镇静的林泉绝对引起了迟七娘子一瞬间的好感。

进而使主意正险险过关。

另一边,大约是品到了正大光明打掉暗桩的趣处,挑剔完候选郎君们的样貌,接下来的环节中,迟叙白仍旧火力不减。

“给了一个时辰,针线还能做得这么差?”迟叙白挑起一张绣布吹毛求疵:“颜色奇怪、图案走形,这蝴蝶的肚子胖的都快赶上猪了。”

压根不听对方辩解他绣的是鹰,迟七娘子甩手便作废那郎君的红签。

夫功一项,由于时间紧迫,林泉全程都在自己分到的杏白色手帕和彩线上聚精会神。

从小就没人仔细教过他这些,林泉不算擅长此道。不知道旁人绣成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迟七娘子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迟叙白在他和另外一位郎君间停住脚步之时,林泉下意识看了一眼邹黎。

原来当考官的感觉这么爽,邹黎拨弄着2023的耳朵。别慌,她好歹也是认真考虑过才答应的林泉,主意正以为他遇到点考验就只能抱憾而归,但她邹冰人却是一早计划好了在暗中放水。

设计这局考核时,邹黎特意加入了抽签的部分。

本轮中,唯一确定的只有“春意盎然”的题目。至于其他的,譬如参选者拿到什么颜色的丝线、分到什么形状和大小的绣布、发到什么材质的绣针,通通都要看命。

但邹黎可是选婚大会的主持人,她说要给林泉行方便,林泉就立刻享受到千雪额外的照顾。

针线都是中规中矩的针线,没什么可说的。事实上,比起抽到金针惹人羡艳,邹黎也不想在这方面让林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承放绣品的载体却大有讲究。

留给他们刺绣的时间就那么多,题目又是个抽象而开放的词语,这种情况下,大不如小,多不如细。

此外,绣品的不同用途也会影响考生的选择。

除了无甚品味的暴发户,谁会把手帕绣缝得满满当当?

如果林泉反应够快,他就会意识到这一道题目的弦外之音。

不得不说,林泉的手上功夫比不得宁音扎实,论起聪明他却是不输给小昭。比了比手帕的大小和颜色,林泉迅速穿起一针山青。

“有巧思。”迟七娘子抖开林泉的作品:“杏色做底,稍有不慎便显得又旧又暗。你这远山绣得倒好,从重到轻逐一过渡,顶上还有一抹翠蓝。”

是好看的,迟叙白颔首。这图样不突兀又有亮色。最难得的是林泉不贪心,做好打算后便收敛心思只绣一角,倒是比看起来还要稳妥细致,这性格也适合照顾长姐的病。

若是把他带走再好生敲打一番,迟七娘子想了想,于长姐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有他的八字。不得不说,按若水的推算,林泉的八字最旺妻。

满意的念头一旦生发出来,迟叙白打量林泉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嗯,方才瞧过了,这郎君长得不错,家世看着也清白。主意定了大半,迟叙白预备回头再查查,满屋子都是心怀鬼胎的备选人,相比之下,拿捏林泉显然比拿捏那些背后有靠山的容易。

言行也谨慎,迟七娘子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林泉都对答如流

迟七娘子必然是有备而来,林泉在考官面前进退有度用心发挥的时候,邹黎瞄了瞄迟叙白手旁那弃了一摞的八字红签。

数数剩下的人数,林泉在这一轮应该是稳了。

“邹娘子此番费心了。”

当晚,神出鬼没敲响邹宅大门,林泉郑重道谢:“冰人不必客气,如今林泉愿望得成,日后若有能帮到邹娘子的,林泉绝不推辞。”

控制了半天也收不住脸上的不满,小昭站在邹黎身后冷眼旁观。

还说什么日后帮忙绝不推辞,小昭借着天黑瞪了林泉好几眼,那他有没有想过妻主晚上不睡觉是在干什么?虽然刚才邹黎只是在和自己吃一顿纯洁的晚饭,但一个未婚郎君二话不说夜半直接上门,这说得过去吗?

要是家里只有妻主一个人呢?

寡女孤男瓜田李下,小昭挽住邹黎的动作十分刻意,林泉你一个马上要给人冲喜的郎君,自己可长点心好好想想吧!

“日后?”胳膊被抱得不舒服,邹黎把手抽出来揣进袖笼:“林郎君如何这般笃定?”

还有“灵尊赐福”的一关未过,老实说邹黎到现在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才能让林泉连着掷出六个笑杯,可她看林泉的样子,竟是已经准备结算MVP了?凡事最忌讳半场

开香槟,邹黎叹气,万一另外两个备选人都比她还有手段呢?

林泉神色疑惑:“初选已经结束,迟七娘子也留下了我。虽然还有另外两人,但不知邹娘子何意?”

不好考前直接给人泼冷水,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准备好作弊小抄,邹黎只好委婉提醒林泉做好心理准备:“林郎君,你是否忘了,此番去迟家,你们三人只是试婚。”

今日只是初选,初选一过,林泉在内的三位郎君会被人带进迟家试婚。试婚为期半月,至于为何这样安排——不同于今日的荟味楼,请卦灵尊是只能在迟氏祠堂里进行的举动。

况且,用迟叙白的话讲,“长姐如今也有了些精神,自然是要看看她的夫郎的。”

“你的对手并不是余下二人。”邹黎提醒林泉:“关键在于迟非晚,她若不喜你们中任何一个,你就算费尽心思过五关斩六将,到头来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53章 后门

这亲到底是让人撺掇着选上了。

偶有锣鼓的声响从院子西头飘过来,手里抱着暖炉仍是觉得冷,迟非晚眼底一片漠然。

大病一场,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骨头缝里还缠着阴冷,迟非晚即使不叫人取来银镜照面,也知道自己定然病容沉沉,比不得那些有心人上蹿下跳、容光焕发。

既然一个个地盯着好处不肯松口,目光冷淡,迟非晚看着自己消瘦的手臂,甚至借着冲喜的由头往她身边安插眼线,那她便遂了这群人的意好了。

族姥的面子不得不给,既然如此,迟非晚便要好好瞧瞧,弄了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出,选进她院子里的到底是些什么惊为天人的货色。

且先晾上几日再看。

连着数天,就连街坊间的议论声都小了不少,迟氏大宅里,试婚冲喜的正主仍旧没有露面。

眼看着上一个主动求见的次日便被打发了出去,林泉就是再想去探望迟非晚,也只得耐住性子。

“啪嗒。”

筊杯一正一反掉落在地,闭了闭眼,林泉捡起它们便要继续练习。

迟家人说,只有郎君连续六次掷出笑杯,才算灵尊应允这桩婚事。笑杯,林泉重新将筊杯捧在手中,若水说过,含笑不语代表神明并未决定,可迟氏供奉的灵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笑杯。笑杯。笑杯。

“啪嗒。”掷出的筊杯再次一正一反。

“林泉,你可是让我清静一会儿吧。”有人从外头掀帘进屋:“从早到晚,你这筊杯噼噼啪啪就没停过。”

也就是迟家的地够结实,否则早晚叫林泉掷出坑来。

“这就不是你硬练能练出来的东西,”那人拣了个圆凳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吧。徐郎君走了,你还别说,没了他日日讲些什么‘一下午刷了四百个盘子赢得满村惊叹’的蠢话,这院子里倒真是安静了不少。”

压根不与对方搭话,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林泉只管换个地方掷筊。

左右瞧了瞧,2023迈着小碎步哒哒哒钻到邹黎屋里。

可算等到小昭出门,狮子猫眯起半边眼睛表达不屑之情,赶个集买个菜而已,谁家夫郎像他似的黏牙!

一个劲地想拖着邹黎陪他,不是说装菜的篓子背着压肩膀,就是嫌揣在袖子里的几吊钱冰手腕,人打枣吃在的时候怎么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什么都不挑?

哼,2023顺势窝到邹黎腿上打呼噜,要它说小昭就是娇气!皇族血脉,狮子猫吧唧吧唧嘴,皇族血脉又怎么了?除非日后小昭被人认回去,能连带着让邹黎鸡犬升天脱离打工阶层,让它在系统聚会上又话可吹,不然皇族血脉又有什么了不起。

“来了?你找我什么事?”

眼睛盯着桌上的纸,邹黎的左手倒是得空撸了一把狮子猫的脑袋。

怪不得那日在观中,若水笑得笃定。邹黎后知后觉,原来是算准即使她不卡在搜集情报这一环,也照样会卡在灵尊掷杯那一环。既然如此,那她应了若水的请托就是了。

不就是给对方找个用途特殊的丹童吗?邹黎自打穿越,节操已经碎了一地:实在说不到合适的良家子,她就去给若水买个童养夫好了。

干啥呢,2023探头往桌上看,年方十六最佳……心性质朴最佳……长于市井最佳……容貌姣丽最佳……

不是,若水在这儿点菜呢?!狮子猫弓着身子就要往纸上跳,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宿主不要理她!

不要理她!急于表功,2023一爪子怼进砚台。什么若水若土,哪里来的野道士敢挑战它这个嫡系统?它,堂堂退休返聘极有能量很会运作主脑特派嫡系统,已经把这事解决了!

今时不同往日,狮子猫仗着小昭不在喵喵大叫,它也是做出实打实卓越贡献的系统了!

“你说什么?”把宣纸从狮子猫脚底下抢救出来,邹黎的表情一言难尽:“和上头打通关系了?”

只差把“就你?”三个字写出来贴在脸上,邹黎不小的眼睛里射出更大的不相信。

自打邹黎穿越,2023摆烂许久。

但懒蛋系统偶尔也有聊发少年狂的冲劲,再加上新得了蛋糕裙忍不住想和同事炫耀,趁着邹黎小昭睡意正酣的大好时机,2023孤身飞跃数据流,准备动用积攒下来的关系摇人帮忙。

“啊?”2023没想到它走后门未半而中道崩殂:“你说1028爱上宿主,和对方一起留在小世界不回来了?”

“那0074呢?它不是被主脑看中,升了吗?”

“哦哦哦出去度假了,星际社会,一时半会儿找不见……是,那是,工作和生活是要balance一下。”

1028为爱痴狂去了,0074潇洒旅游去了,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也都摊上了新人小白,每天都在担心宿主拉坨大的,这会儿自顾不暇压根没精力管别的。

一声长叹,2023继续扒拉它的通讯录。就这么回去也太逊了,要不和0406套套近乎?虽然之前为了拒绝对方的处对象申请,2023用了不少差劲的手段,但0406是出了名的大善统,没准对方愿意帮忙呢?

而且0406未必知道那些缺德事是它在背后捅咕出来的,2023越想越觉得可行,对,就这么办。

“你好……是2023啊。”0406的电波一如既往的温柔:“有段时间不见了,你有空的话,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

好啊好啊,眼看摇人计划成功一半,也不嫌弃0406的小资做派了,2023屁颠颠约好了见面时间。

它说什么来着,0406!大!善!统!

“哎?哎?!”

没想到重逢的场景竟如此不堪,2023气得在特制的交流电笼子里四处弹跳:“不是说放下前事一笑泯恩仇吗?不是?哎?把你的下午茶拿走!放地上你当喂二宝……喂狗呢?0406?哎?你什么意思?”

太过分了,2023怒火中烧,它要向主脑举报0406!

“嗯。”0406多一个眼风都不给:“去吧。还记得举报地址的链接吗?”

“你!”张牙舞爪大半天,眼看0406平静得连信息流的波形都没变过,2023把特制的下午茶套餐悻悻然拖过来吃掉。

气氛诡异地安宁下来。

“那啥。”

抹抹嘴,假装这是个正常的求统办事的场景,2023吸溜掉最后一口咖啡味的电溶液:“有个事您老帮帮忙呗。”

“做什么?”

0406有洁癖,是以它一看到2023在那摆弄残渣剩饭就不是很愉悦。

2023在盘子上慢吞吞拼出一个爱心:“我这次被分到了古代组,小世界基本遵循唯物法则,但本地人还是会求神拜佛,您老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神佛按我宿主的意思显次灵?”

不难,让主意正连续抛出六次笑杯就行。

而且只是一尊神像,2023把爱心推给0406,显灵范围也不大,满打满算只覆盖迟氏一家祠堂。

有点嫌弃地收下盘子,0406的电波振了振:“可以。”

但主脑不允许系统们随意插手小世界的运转,0406徇私也只能徇一半:“六个笑杯换三个月倒霉,要么是系统要么是宿主,你想谁来付这个代价?”

如果2023准备独自扛,0406想,那它就把代价

转嫁到自己这边来。只是要想办法骗过主脑,它……

“让邹黎倒三个月霉吧。”2023不假思索。

0406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它怎么能指望2023长良心呢。

“所以你在天上真的有人。”

听完2023掐头去尾又隐藏了许多细节的讲述,全然不知正有三个月的霉运等着自己,燃眉之急得解,邹黎高兴得当即就要奖励狮子猫一套洗护SPA。

“哗啦——”

打开她豪华大厕所里的淋浴喷头,邹黎哼起洗猫小曲。来来来,她捏着2023的爪子往水里探:“烫不烫?不烫你先进浴缸泡一下。”

点名要用邹黎从系统商城里买到的芝士浴球,2023忽然抱着浴缸边上的水龙头呲了呲牙。

邹黎正奇怪狮子猫的举动,回头就看到小狗崽杵在门口,眼巴巴也想往里进:“二宝?”

“不许让它进来!”全身只有脑袋是干的,2023叫道:“喵了个咪的,你家那个小郎君昨天才给它洗过澡!而且它洗完到处甩水,我的猫窝就是这么被它祸害湿的!”

出去吃它的蛋黄去,2023嚷起来越发中气十足,谁是今天的大功臣?谁是?

“我能让主意正连着丢六次笑杯!”2023冲门口呸呸。

汪汪!二宝礼尚往来。

“我能给邹黎发猫粮罐头,让她不至于在城外饿死!”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挑衅,2023扯高嗓门。

汪汪!闻到排骨的味道,二宝晃起尾巴。

行了,邹黎敲了敲浴缸的沿,这也能吵起来。二宝不懂事你一个系统也不懂?

“我能帮邹黎做任务赚钱,让她刚来就少奋斗三十年直接有好宅子住!”顶着满脑袋泡沫,压根不听邹黎的劝,2023吵得唾沫横飞不亦乐乎:“我还能帮——”

“妻、妻主?”

脸上的震惊藏也藏不住,小昭背着一篓子菜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显然听见了2023是如何口吐人言,挡住二宝,小昭踌躇着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走还是该走。

应了小昭一声,瞥一眼火速沉到浴缸底的2023,邹黎拆开浴球放到水里:“接着吵啊?怎么不讲话了?”

一碰上事就憋气装死,邹黎面上不冷不热,她可太了解它的毛病:“这时候心虚了不敢吱声了,你泡着冷静一会儿吧。”

擦干手,邹黎领着罚站的一人一狗去后院:“小昭,我有话和你说。”

第54章 猫妖

小昭真的变好看了,邹黎点头。

自从病了一场,他就像是玉石籽料被匠人用心打磨过又抛了光,一夜间便长开了。

“应该是你脸颊两边的软肉消下去了,”邹黎一本正经侃侃而谈,“骨头很重要啊,这个,你看,骨相显出来了,稚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现在不论任谁看,都会说小昭像个长大的郎君模样了。

妻主说的对,小昭对镜照了照,他也如此觉得。可是,小昭转过身去瞧坐在床褥上的邹黎,这和狮子猫会说话有什么干系?

而且是妻主先把他叫来里屋,说有话要与他讲,小昭还惦记着菜篓里的冰糖葫芦,但妻主进了屋却始终扯东扯西不肯讲正经事,二宝不会已经把糖葫芦外面包的油纸咬开了吧?

这。

简直想把2023戳成一滩棉花,邹黎一咬牙:“那我便告诉你实话。”

实话?小昭姿势没变,整个人却带着绣凳平移到了邹黎身边。哎,真真假假的,其实他也不是很感兴趣。

他只是想知道狮子猫嘴里的“能让妻主有好宅子住”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猫能点石成金,喵喵叫上两声就让人银砖满堂?亦或是有什么奇妙手段,让人不用成天辛苦劳作也能过得舒心惬意?

这要是真的,小昭的嘴角渐渐不听使唤,那妻主岂不是可以整日陪他,再不用起早贪黑早出晚归一天四五趟地同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呃,2,狮子猫呢,是被我救过的一只猫妖。”

在心里过了两遍,邹黎终于编出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它呢,是来报恩的,否则这两进的院子,我也很难这么快就住得起。”

报恩?

刚想点头,小昭忽地想到一桩要紧事:“那它是女的还是男的?”不等邹黎回答,骤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小昭起身就要去剥她的领子:“怪道妻主成日里抱着它,连路都不肯让它多走几步,原是为了这个缘故?!”

终归还是他失于防范,小昭气急败坏,都怪哑巴天天在他面前乱晃,分散了自己大部分心力不说,还把那猫妖的存在给遮了过去!

“你说!那猫妖是不是个公畜牲!”

眼泪都要气出来,小昭又急又恼:“偏巧你今日就穿了扣子这么紧的衣裳了!偏巧你今日就趁我出门给它洗澡了!”要是心里没鬼干什么穿这么高的领子,小昭一下把邹黎的手打开,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什么急慌慌把他叫到屋里从那野猫边上支开!

“哎哎哎。”推开小昭,邹黎心疼她十文钱一个的盘扣:“有话好说,急慌慌的像什么样子?再用力点新做的衣服都叫你扯坏了。”

话音未落,一床被子当头就把邹黎盖在里面。

“你和你的新衣服过去吧!”荞麦芯的枕头跟着哗啦啦响,小昭锤床的动静隔着棉被都能听见:“什么狮子猫老虎猫,我现在就把它捉了扒皮!”

奸夫淫猫!不等邹黎把被子掀开,小昭抄起花瓶里的床掸子就去找2023算账,披着个畜牲皮就敢在他家混吃混喝逍遥自在霸占邹黎,谁给它的脸!

“二宝!”

叫上小狗崽跟他同仇敌忾,小昭不夹的时候甚至让邹黎觉得有点陌生。

“小昭?小昭!”

生怕2023被收拾急眼了再不让天上的关系帮忙,邹黎来不及穿好鞋就趿拉着去拦:“你冷静点小昭!冲动是魔鬼,你你你还带上二宝,哎呀,你这!”

不是说要做饭吗,邹黎赶出屋外试图和小昭讲道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再不洗菜生火等下只能吃西北风了!

反正他不做饭还有外面的食肆,头也不回,小昭只管领着二宝健步如飞,哪里用得着他做饭,别人做的都好着呢!

“喵嗷!!嗷!!!”

“汪汪,汪,汪汪汪!”

邹黎不过比小昭晚了几步,整间现代豪华大厕所里已然乱作一团。

当是时,小昭挥掸子声,鼻中哼声,白猫嚎声,肥皂牙刷掉声,浴缸水声,幼犬吠声,一时齐发,众妙必备,若非邹黎是当事人,必得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我说!行了!”

重重拍门,邹黎把头上的猫毛捻下来丢掉:“闹闹闹,再闹大声点全院子都放不下你们三个了!”

“是他先开始的!”已经闹成这样,2023索性演也不演,嘴巴一张就是怼:“我好好的在这里泡澡,他抓着二宝就进来了!”

知道什么叫流氓罪吗他,2023故意甩了小昭一脸的水,呸,文盲!

“你得寸进尺是不是?”小昭本就火冒三丈,听了这话更是揪着2023的尾巴把它往外扯:“不知廉耻,好好的妖怪不当非要出来勾搭女人,你自甘下贱!”

“哈哈哈,”2023痛得五官乱飞还要嘴贱,“你清高,你脱俗,你半夜爬——”

邹黎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小昭,邹黎指着对方鼻尖,把掸子给她放下。

“……哼。”和邹黎对视好几秒,小昭不情不愿缴了械。

2023,邹黎看着秃了小半边的掸子心烦,你先滚房顶上去。

“它不能走,”小昭嗓子都快喊劈了也仍然不依不饶,“我还没看它是女是男呢。”

他爹的,狮子猫当即把背拱了起来,文盲就是可怕,知不知道什么叫系统?没有性别只有牛马才叫系统!看看看看个喵,2023本来要走,这回干脆跳到马桶盖子上和小昭两相对峙。

没擦干的水顺着猫尾巴滴滴答答淌得满卫生间都是,闭眼深呼吸,邹黎劝自己心平气和,一样样把事办完。

“你看不了它是女是男,”邹黎用眼神示意2023把嘴封住,“它已经绝育了。”

绝——育——

邹黎恨不得把口型做到最大,这下小昭能安心了吧?

一个未曾想过的答案灌进耳朵,愣了半晌,眼神在邹黎和2023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小昭猛地笑出声来。

“原来是阉猫,”小昭笑得扶墙,“哈哈,妖怪也有太监,你们不会还活在前朝那一套讲究里吧?”

前朝末年,世家勋贵个个醉生梦死,宫中更是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灵帝更是特意豢养了数百阉伶,每每交欢行房时都要选人在旁歌舞奏乐,倘若有一处不合心意,整班阉伶都要被拖下去处斩。

桓燕的开国皇帝有感于前朝暴虐,登基后特地颁下旨意,禁止卿贵私养阉伶。所谓上行下效,既然皇帝不喜,久而久之,阉伶背后一整条从挑选到输送的产业链也渐渐萎靡。

“妻主何不早说。”浑身的得意劲儿收也收不住,小昭言语间便要给邹黎按肩捏手:“都怪我性子太急,一听说有妖怪便乱了方寸。”

假想情敌就此落败,小昭见自己不必再扯着调门吵架,便重又变回邹黎见邹黎爱的夹子郎君:“妻主你方才说,它是被你救下来的,可猫妖既有法力,如何会沦落到此等境地呢?”

呵,2023趴在马桶盖上头也不抬,编吧,接着编。呵,它就在这瞪眼看着张耳听着,邹黎还能为了圆谎讲多少句过分的话。

竟然说它绝育了,2023脑门发昏,早知道就和0406说,它愿用宿主倒霉半生换六个笑杯。

“这是因为它没有做好份内的工作,”邹黎趁机给小昭讲道理,“事情定好了,那就是天打雷劈也要做完。归到你头上的活计,就是有天大的不乐意,也要分清轻重缓急。人,说话做事都要负责任,不能只凭着性子走。”

你看,邹黎点点狮子猫,它之前可不是普通的妖怪,它是跟在月姥座下的喜童。红鸾殿里,人家原本是数一数二的得脸,谁料到有一日,月姥让它去给有缘人牵红线,结果它为了偷懒乱点鸳鸯谱不说,还惹到硬茬子闹上天庭。

犯错就要立正挨打,是以月姥虽然舍不得,却也没给它庇护。

“下凡后你就跟着邹冰人吧,既然牵错了三对姻缘,我便罚你双倍之数,要你促成六双良缘,且家家都要琴瑟调和,你才算补上过失。”

嗯?2023睁圆了眼睛,邹黎不是随口乱编的吗?可……这编的也太巧合了吧。

她是怎么知道2023因为偷懒而导致连着三个宿主任务难度大增?

是,2023不禁心虚,头两人相对老实,以为任务做得艰难是因为自己不够熟练,所以主脑发放系统评分问卷时都打了A,然而第三个却不好糊弄,反手就是一封举报邮件不说,要不是0406中途帮它斡旋,2023早被关进小黑屋销毁意识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2023因为此事被迫延后了退休年限,主脑也确实下达惩罚指令,要2023独自干满双倍的工作时长。

喵喵,狮子猫的眼珠子挪来挪去,邹黎是真的随口一编,瞎猫碰到死耗子才恰巧说中,还是她另有什么渠道和系统管理局联系,眼下是在故意点它?

那它和0406说要让宿主扛霉运的事……狮子猫品读着邹黎的微表情,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但等着它主动招认?

“所以它不会一直跟在妻主身边?”小昭闻言更加高兴:“陆举人和江鱼算是一桩,贺兰将军和哑巴算是一桩,说起来也都是情投意合的,那只要再撮合四对就成了?”

可是林泉之前说,二人仅有一面之缘,迟非晚恐怕早已不记得他。那日从荟味楼回来,千雪万柳也说她们听见迟家旁支私下议论,道迟非晚极其不满冲喜娶亲一事。

林泉能不能争气啊?小昭高兴不了几秒就又担心起来,要不让猫妖给迟非晚下个迷魂药,让林泉一露面就被爱的要死要活?

哎,小昭擦擦手准备去做饭,一天天的真是心累。

第55章 敬神

林泉是被人蒙住眼睛引进祠堂的。

他也不清楚眼下是何时辰,也许离他躺下就寝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或许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而他因为眼前遮挡一无所知。

几轮筛选下来,最终等着迟家主下决定的冲喜人选只剩两人。而这条能听见水声的廊道,除却身旁引路的俾子,似乎只有他自己走着。

“请林郎君净手。”

另一道脚步声靠近,林泉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股股温热的液体浇过。受限的视力让他的触觉更为敏感,水流经过皮肤时留下转瞬即逝的重量,轻微的湿润扑进他的鼻窦,林泉的双手像是剪刀裁开倾泻的水珠和瀑布。

有人指引着林泉的动作:“请郎君捧水三次。”

水是万物度化的起始,敬天、敬地、敬神,以万法之清净昭示虔心,仔细计较起来,林泉单凭名中的‘泉’字就比旁人更胜一筹。

“郎君不必拘谨,”三支香被递到林泉身前,“既已清心正意,神灵自当垂听。只是郎君暂且不是迟家人,未免生人男子冲撞灵尊,这才以锦带覆眼。”

须得将香举至胸前,缓步献于炉前,再跪于垫上,待供奉香燃尽,才是掷筊卜问的合适时机。

问而不轻,掷而不戏。林泉依次向神像方向行左、右、中三叩礼,又于心中默念所求问题,片刻后钟铃作响,一对筊杯就此被人放入林泉手中。

似乎闻到一阵不同于供奉香的药气,稳了稳心神,林泉扬起双手。

“啪。”

站在林泉斜前方,迟叙白看得清楚:“一请,笑杯。”

原来在场的还有迟七娘子,林泉拾起筊杯,那日在荟味楼,她一人便挑剔走二十余位备选人。但依邹冰人的说法,迟叙白对他应当有几分满意。

“……啪。”

仿佛带着迟疑,筊杯落地时明显没有上一次干脆利落。

眼看它们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倒下,迟叙白用余光瞧了瞧纱屏后的人影:“二请,笑杯。”

屏风上的花鸟图栩栩如生,将其后的场景蒙上一层半透明的阴翳,迟七娘子并不能看清母亲和长姐的神情。

今日天气略有回暖,迟叙白便舍了臃肿的大氅,只穿着夹袄来回走动,迟非晚却仍披着厚重的裘皮,不能被廊下的冷风吹到。

若是有个真心相待的郎君能近身日日看顾长姐也好,迟七娘子微微叹气,可惜各为其主,最终留下的男子绝不能靠近长姐的汤药和吃食。

“三请,笑杯。”

“我儿。”纱屏之后,迟母探了探迟非晚冰凉的手:“这个瞧着还算乖觉本分,瞧瞧他的模样,你可中意?”

抬手按住额头,迟非晚虽然身体好转,但撑到此刻已然有些头晕:“是谁对孩儿都无太大分别,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

这孩子,迟母叹气:“灵尊保佑,前头那个郎君第一下就掷出阴杯,长了眼睛就能看出的事情,某些人辩无可辩说无可说,也算是免了一番口舌。”

眼见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以二房为首的几家压根没等林泉露面,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便各自寻了借口离去。

眼下仍留在祠堂里的都是迟母一方的人,是以迟非晚开口时也少了几分顾忌。

六次笑杯,明眼人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最初的三十人一轮轮筛到现在只剩林泉自己,即使他第二次就失手,迟家也会寻个别的理由出来,好让他名正言顺成为迟非晚的房中人。

选亲的阵仗铺得实在太大,迟家需要一个郎君为这场闹剧收尾。

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落到外人眼里看着,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严谨复杂,若是想再服众些,那就提前积累起资历美名,粉饰些独一无二的门面。可落到知情人眼里,剥掉这些光鲜亮丽的名头和衣裳,剩下的也不过是利益较量后各退一步的平衡。

“您说的是。”

迟非晚明白母亲的苦心,索性小七已经查过林泉的底,既然没什么不清白的,那她

就把人养在房里,平时各过各的,见客时演出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也足够了。

转头往迟母的方向看了看,迟叙白的迟疑几乎要从纱屏的另一面洇出来:“……五请,笑杯。”

什么?连着五个笑杯?

众人原本放松了心神,小声聊些闲话,未料听到此等消息,一时都收了声,纷纷去看迟母的脸色。

皱起眉头,迟母道:“再请。”

祠堂里竟还有别人?

林泉听到陌生的声音心下也是一震,他还当此处除了迟七娘子和自己之外再无迟家人,谁想到迟母竟一直冷眼旁观,只是未曾出声而已。

那迟非晚是否也在看着他?

心跳渐渐如擂鼓,林泉手心竟是出了层薄汗。他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如此顺利,一连掷出五个想要的结果,明明平常他至多扔出三次笑杯便会失手,但眼下……难道真是灵尊开恩,要助他得偿所愿?

可是。林泉猛然一悚,迟家主会不会以为他在筊杯上做了手脚?

一时间仿佛有无数道目光落到他身上,林泉嘴唇发干。他听到了很轻的咳嗽声,还有展袖时布料有些硬挺的摩擦声,似乎他的四面八方都有人站着,她们都等着要看林泉最后一掷的结果。

血气在皮肤下仆仆地跳着,心一横,林泉扬起手时反而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到了——

眼前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他未曾得见福禄妙慧王母灵尊的法相,自然心中也没有凭依能够让他观想。迟非晚的面容同样是一片模糊,她与林泉不过是几日之缘,林泉得了她的帮助留下一条命在,暗暗立誓要在日后回报恩情,可再见已是数年之后,林泉之于迟非晚,或许正如行雁之于苍天。

罢了。林泉随着筊杯抛落的声音跪坐在地。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六请——”

脸上的诧异收也收不住,迟叙白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泉那样打量他:“笑杯。”

狮子猫忽然抽搐了一下。

“好端端的又做哪门子的怪?”小昭故意把瓜子皮弹到2023鼻子上:“妻主在算账,懂不懂什么是正事?别说猫妖,你就是猫祖宗也不能打搅她。”

正事个屁,狮子猫一尾巴把瓜子皮花生壳都扫到小昭那边,智能算力解放人工劳动懂不懂?再说就邹黎攒下那仨瓜俩枣,2023着实不明白她几天算一次账的必要性在哪里。

半张A4纸都填不满的资产负债表而已,2023翻着白眼就要钻进邹黎怀里。

“喵了个咪的!”2023回头就要咬小昭的手:“又薅我的毛、又薅我的毛?你没完了是吧,我要和她说正事!”

正事?小昭一使劲就把狮子猫拽出来扔到地上,别的先不管,这是你能待的地方吗你就要往妻主怀里钻?

滚,小昭假笑着从身后抱住邹黎,妻主夫郎本是一体,你个猫妖少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邀宠。

但邹黎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算钱时没有任何人能比银两更引起她的关注,本任穿越者只会在被人戳到痒痒肉之后四处乱抖:“痒,小昭你别闹。”

“2023,你刚才要说什么?”小昭又和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好在这次没耽误她做事,再说两只手捂在腰上还挺暖和,邹黎干脆随他去了。

爬上小几,狮子猫最看不惯小昭小人得意的样子。喵的,本系统这次就大人有大量,好统不和男斗:“04……灵尊显灵了。”

但是迟非晚对林泉的好感在一个小时内从20涨到50又掉到-10,狮子猫低头舔后腿不敢正视邹黎,要求是资深爱猫人士和猫,现在有人有猫但没资深也没爱。

咋办。

而且0406和它私信过了,2023深沉注视邹黎并开启脑内加密对话频道:“邹邹,你听过一句话吗?‘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

哦莫,邹黎捏了捏手指骨,这话术,是熟悉的配方。

“有事你直说,直说好吧。”顺势靠住小昭,邹黎眯起眼睛。

有得必有失,有舍必有得——2023大概不知道,它一心虚就会摆出爹们酒过三巡后语重心长的架势——这个凡事呢,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个,2023举起例子,往小了说,你去食肆吃羊肉串,你要付钱吧?往大了说,两国邦交,乃至于高维度势力之间的纵横捭阖,这个这个,也不是一拍脑门就定下来条款,说这个对你有利,那个对我有利的。

哦?

挑了挑眉,邹黎抓过小昭的一只手玩弄。竟然都扯到高层次世界观上了,看来2023这次是要拉坨大的。

“说结果吧。”单方面中止脑内通讯,邹黎摸着小昭的指节:“灵尊都帮忙了,我等凡人自然不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