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抑制剂失效。
那场半真半假的梦醒之后,生活一切如旧。
洛斯贝尔每天不是工作就是训练,这和她过往十几年的学习生涯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也从未感觉到枯燥乏味。
照理来说,梦并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但洛斯贝尔却明显感觉到些许不同。只要脑袋放空下来,她就开始不可自控地回想起那个模糊的梦境,想起德墨柏亚凑近她耳边清晰的耳语。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像是侵入大脑系统的“病毒”,无时无刻地弹跳出来,扰乱系统的正常运作,让人困扰。
洛斯贝尔始终觉得那个梦太过真实。
她似乎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德墨柏亚问她时凑近的体温,湿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带来细微电流流窜过血管的酥麻与痒意。
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柔情似水的蓝色眼眸。
“这周四到周日的行程帮我推掉,我要去伊斯维城一趟。”
伊维斯城,北狄联盟的首都。
书房办公桌后,德墨柏亚没有抬头看她,眼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语气毫无波澜地冷声吩咐道。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就算在办公室外碰见,他们之间也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这让洛斯贝尔更加确信,那些她感觉真实的错觉只是一场梦。因为,现在的德墨柏亚,不可能再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
“好的,殿下。”洛斯贝尔没有询问缘由,只是继续问,“是否需要我为您安排出行行程,此行有需要带哪些随行人员么。”
她不清楚德墨柏亚这次出行是公事还是私人行程。作为一名称职的秘书,问清要求,处理好一切,是她应尽的工作义务。
德墨柏亚仍然没有抬头看她,像是思考一般地顿住手上动作,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公事,会有人进行接待。”
这意味着,洛斯贝尔只需要为他安排好来回的飞行路程即可。反正都是乘坐私人飞机出行,提前安排好航线和机组,对她来说是件无比轻松的工作。
德墨柏亚补充说:“随行人员有路佩尔,再带一队护卫,安德鲁不用跟着。”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安德鲁是德墨柏亚的贴身护卫,向来他出行,安德鲁都会跟着。她不禁想,德墨柏亚不带安德鲁,难道是为了让他留下陪她训练吗。
洛斯贝尔迟迟不应声,德墨柏亚这才偏头瞥了她一眼。
他语气平静地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洛斯贝尔不会再问任何可能产生误解的问题,于是直接离开了书房。
回到办公桌的洛斯贝尔,将德墨柏亚临时改变的行程安排告诉了薇洛安,以便于她们能重新安排工作计划。
“殿下这段时间忙军区和其他事的时间好多。”薇洛安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连出差的次数好像都比以前多。”
“我都已经代他出席好几场活动和会议了。”
他们谁都不知道德墨柏亚近期在忙些什么。
可能是军区的事,也可能是私事,总之是他们不好过问的。
近两个月,德墨柏亚神龙不见尾般地时常销声匿迹,推掉了很多行程,连出现在书房办公的次数也都变成了偶尔。
“要是需要帮忙,你跟我说,我帮你分担一些。”
薇洛安打量了一眼洛斯贝尔,觉察出她笑容背后的一丝倦怠,也清楚这段时间,洛斯贝尔忙工作的同时,还忙着准备入军选拔。
“不用了,我就是嘴上抱怨两句。”薇洛安冲她笑了笑,玩笑说,“我总要对得起我的工资。”
秘书处的工资不低,每年年底还有丰厚的奖金和绩效。就是单纯奔着钱,薇洛安也能自己哄好自己。
“大不了,我让维克多帮我。”薇洛安挑了挑眉毛,将谈话氛围变得轻松几分。
她又问洛斯贝尔:“再过十多天,就是入军选拔了吧。”
“嗯。”洛斯贝尔点了点头。
“那等你通过后,我们再帮你办庆祝会。”
“好。”
如果选拔真的通过,这场庆祝会,也将会成为她的欢送会。
入军选拔日。
“请出示身份证。”
洛斯贝尔将身份证递交给审核员,对方扫了一眼上面的beta,微微挑眉。
“请站在人脸识别机器前核验身份。”
识别通过后,审核员将身份证交还给她。
“请到第六检测室。”
入军选拔需要经过好几道测验。
身体检查,精神力测试,体能考核,射击测验,一项都不能少,也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第六检测室是专门为beta进行身体检查和精神力测试的房间,人很少,根本不需要排队。
“S级精神力beta,身体健康,无任何异常。”
医生毫不意外地在她的体检单上盖上印章,并将结果实时传输到电脑端。
“可以了。”医生对她说,“你直接进基地等候室就好。”
军区选拔有专门的基地,基地的范围很大,前楼是体检室和各种办公室,后院是操场,操场上有各种训练器械。
入军选拔不止一天,分批次进行。
上午进行常规体检和精神力测试,下午就直接进行体能和射击考核。录取结果会在半个月内公示,一旦选拔通过,非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弃权的。
由于参加入军选拔的考生大多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所以选拔的标准其实并不算严。体能考试,包括三千米长跑、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只要达到合格线就好。
军区,战斗模拟室。
德墨柏亚将军机研究院最新研制出的战斗型机器人给打坏了,坚硬的机械此时躺倒在地上,发出电路短路的滋滋的声音。
毕夏普将一瓶水递到他手边,问:“今天是新兵的入军选拔,你不去看看吗。”
随着咕咚咕咚的吞咽水声,德墨柏亚手中玻璃瓶内的矿泉水立刻少了一半。他垂下手,抬眼瞥了一眼身旁的毕夏普,了然他的意思。
他们从来不会去看这种低层次的选拔。
毕夏普是问他,要不要去看洛斯贝尔。
“不了。”德墨柏亚摇了摇头,说,“这选拔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以洛斯贝尔的能力,就算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要通过这场选拔也不是难事。比起通过选拔,获得参加选拔的机会,可能还更让洛斯贝尔费心。
“她通过是必然,但你不去看看她吗。”
毕夏普看着日渐消瘦的德墨柏亚,心里还是生出几分不忍来。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beta,他压根不需要受这些苦。
德墨柏亚沉默了两秒,轻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到她,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一个月前,德墨柏亚又一次突发易感期。
他将自己禁闭在隔离室,路佩尔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昏厥在里面了。过了整整十个小时,那间隔离室的门才自动打开。
病房内。
“德墨柏亚,我看你是完全疯了!”
路佩尔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他的家教不允许他说出那些粗俗的话来。
偏偏,他一个omega不仅打不过alpha,又一时想不到能用什么替代的犀利的话,来骂醒面前这个疯子,硬生生将自己白玉般的脸憋得通红。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身体,是你的脑子。”路佩尔咬牙死死瞪着德墨柏亚,“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特效抑制剂已经对德墨柏亚完全不起作用了。
上一次洛斯贝尔用精神力帮他压制住易感期躁动后,他就发了疯一样地在军区训练室内消耗自己所有的体能,以此来对抗易感期的躁动。
因为精神力的压制也只能是压制症状,并不能根治,时间过了依旧会复发。现在要想解决这种情况,只能通过结合,这是alpha的天性和本能。
否则,德墨柏亚的易感期只会越来越频繁,精神力也会逐渐失控。
病床上,德墨柏亚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脱了水的植物一样,流失了大部分生命力。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路佩尔的训斥,抬眼扫了病房一角的时钟。
今天,是艾拉的成人礼宴会。
洛斯贝尔一定会去,他也得露面去跟公爵说清楚,他不会接受这门婚事。
德墨柏亚突然开口,问:“你给我打过精神力稳定剂了,是么。”
路佩尔绿色的眼眸都快要冒出火来了,听到德墨柏亚不知所谓的话语,一股热气瞬间从脚底升到头顶。
“是打了,但你知不知道这半年里你打了多少针精神力稳定剂。”
“再继续下去,你就快要对稳定剂成瘾了。”路佩尔厉声质问他,“你是想成为第一例对精神力稳定剂上瘾的病例吗。”
德墨柏亚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的,伸手要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
路佩尔快步走到病床边,压住被子,喝止他:“你要做什么。”
“今天是德文希尔公爵女儿的成人礼。”
路佩尔转了一下脑子,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你打算接受这门婚事了?”
也是,现在接受婚事是最好的选择。
“不。”德墨柏亚斩钉截铁地否认,只说,“但我得去。”
路佩尔简直要被气死,攥住他要去穿鞋的手腕。
“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去参加什么宴会。”
“你也不怕消息泄露出去吗。”
德墨柏亚很执拗,用力翻开被单,翻身下床。
“路佩尔,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我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走到黑我也会坚持走下去。”
他不愿为了易感期娶一个omega,这对那个人也不公平。
“如果让你和另一个alpha结婚,你会愿意吗。”德墨柏亚盯着他的眼睛。
路佩尔哑然,被德墨柏亚拂开了手。
“如果寻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我会把皇储的位置让给罗莎琳娜。”
德墨柏亚弯腰去穿鞋,直起腰来,又说。
“但在此之前,我会为她清扫掉帝国的所有障碍。”
路佩尔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德墨柏亚的意思。
德墨柏亚是打算,在自己精神力完全不受控的那天,把自己当成“人形炸弹”,摧毁掉与帝国对抗的势力。
“我会找到办法的。”路佩尔低声说。
路佩尔也只能这么说,他当然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到来,罗莎琳娜也不会愿意用兄长的性命去换一个冷冰冰的皇位。
“我可以让你去参加宴会。”路佩尔严肃地说,“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回来之后,你必须接受愈灵师的治疗。”
“我会做好所有的安全措施。”
德墨柏亚注视着他变得宁静的绿色眼睛,知道路佩尔是妥协了。
各退一步,他点了点头:“好。”
德墨柏亚匆匆赶往宴会场,甚至来不及挑一件合适的西装,做一个稍微得体的造型,最终只穿了件最普通的黑色西装。
事实上,在换上那套黑色西装之前,德墨柏亚还先试了一套深蓝色的西服,衣服上有漂亮的暗纹。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么穿可能会让其他宾客以为他是为了艾拉精心打扮,于是脱下。
回来时,德墨柏亚不禁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去了那场宴会,见到了洛斯贝尔,也听到了她梦中呓语。
如果不是宴会上人多眼杂,德墨柏亚真的很想亲手抱着洛斯贝尔回客房休息。
就在洛斯贝尔松开他手之后,德墨柏亚将她抱进了暖和无风的休息室,看了她的睡颜很久很久,久到宴会快要散场。
最后,他让艾拉照顾洛斯贝尔,并叮嘱艾拉,不要告诉洛斯贝尔他见过她的事。
那时候再过一个月就是入军选拔了,他不想给洛斯贝尔增添任何的烦恼和压力。
只要他知道,洛斯贝尔心里也有他一点儿影子,这就够了。
回宫后,德墨柏亚遵守约定,接受了愈灵师的治疗。
令路佩尔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德墨柏亚开始接纳了他人的精神力。尽管这次疗愈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但也是巨大的进步了。
“有什么感觉。”路佩尔问他。
说实话,德墨柏亚还是很排斥其他人的精神力。
只不过在刚刚的治疗过程中,他的心里一直在想洛斯贝尔,借此转移了几分注意力,也控制住了想要反抗的精神力。
“不太舒服。”德墨柏亚实话实说。
路佩尔挑了挑眉,语重心长地说:“你得尝试着接受愈灵师的治疗,如非必要,我不会再让你使用精神力稳定剂。”
“你应该也不想让洛斯贝尔知道,你是个‘瘾君子’吧。”路佩尔对症下药。
德墨柏亚扯了扯嘴角,沉声说:“知道了。”
路佩尔又叮嘱德墨柏亚:“还有,你这段时间和洛斯贝尔少些接触。”
“虽然她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
“但她的存在对你来说本身就是个诱惑,生理反应很有可能会催化你的易感期。”
德墨柏亚刚想张嘴反驳些什么,一回想到露台上的记忆,霎时又闭了嘴。
“好。”他应道。
第72章 赝品。
基地露天操场。
“我去,那人谁啊。”
三千米测试等候区,洛斯贝尔被身旁的人一惊一乍的惊呼吸引了注意。
她投去视线的下一秒,又听见那人似是轻蔑地啧叹一声,瞧见对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嘴角下撇。
“一开始就跑那么快,不怕最后没体力啊。”
洛斯贝尔这才顺着对方的目光朝操场上望去,只见跑道上一颗耀眼的“橘子”遥遥领先,将所有人甩在身后,一骑绝尘。
长跑测试一组十五人,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三千米要跑七圈半。就算没跑过长跑的人也知道,三千米是个拼耐力的运动。
要想顺利且高效地跑完全程,起跑阶段就必须节省体力,并且在过程中尽可能保持匀速,直到最后的冲刺阶段。
一般的alpha,要完完整整地跑完这三千米并不是难事,但通过测试的合格线是九分半,相当于普通运动员的标准。
按操场上第一名的跑法,大概率后程会耗尽体力,跑得很吃力。
但很快,有其他人认出了那颗橘子头。
“你不知道吧,那是阿尔贝上将的儿子,是个S级alpha.”
“这种程度的选拔测试,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啦。”
阿尔贝上将,皇室军的高级指挥官,完全靠着在战场上搏杀,立战功,才换来如今的身份地位。
这位平民出身的高级指挥官,在众人眼中,他军衔的含金量,远比那些贵族指挥官要高得多。
原先还对橘子头嗤之以鼻的考生倏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再看向操场上早已抢先所有人半圈的第一名,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和服气。
“虎父无犬子,原来是阿尔贝上将的儿子。”那人讶然地感叹,又不禁疑惑问道,“指挥官的儿子,也会来参加这种低门槛的选拔吗。”
低门槛,听见这个词的洛斯贝尔忍不住单挑了下眉,平静的神色不变。
对这群身为既得利益者的alpha而言,能够参加入军选拔,有渠道提升地位,毫无疑问是件轻而易举,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数目更加庞大的beta们想要参加选拔,却要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才能和他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洛斯贝尔对这名alpha的言论不置可否。
“那可是阿尔贝上将,传闻中他对手下士兵的要求最严苛。”
“应该是家教使然吧,想让儿子也脚踏实地,一步步地往上升。”
毕竟是指挥官的儿子,洛斯贝尔还是不由地对场上的橘子头产生了几分好奇,关注他跑完了一整场测试。
橘子头似乎精力旺盛,后程居然还有力气冲刺。他最终毫无悬念的,以第一名冲过终点线,远超第二名整整一圈。
“你猜他的用时会不会超过八分钟。”
“不清楚,感觉可能差不多吧。”
选拔测试的成绩透明公开,每组的测试成绩会实时显示在终点不远处的电子屏上。那个电子屏不大不小,他们所在的等候区也能看见。
“我靠,七分五十秒,我怎么感觉他还没认真跑呢。”
“算了,人家天资卓越,是咱们想比也比不了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
洛斯贝尔也同样是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跑完三千米。她双手插在腰间,一边喘匀呼吸,一边慢慢从终点走到电子屏边,看着自己的成绩。
八分十八秒,和那个橘子头差了将近半分钟。
果然,beta和alpha之间,还是有天生的差距。
洛斯贝尔深深呼出一口气,却也没觉得气馁。这个成绩,比她刚开始训练前,也已经快了三十秒。
下一场,是射击测试。
测试内容是一百米步枪射击,一共十发,限时一分半。
洛斯贝尔全神贯注,眼神紧盯瞄准点,砰砰砰地连续快速射击。
“十环,十环,十环。”耳边不断响起机械电子音。
十发子弹,洛斯贝尔是一组中最快射击完成的考生。
不仅如此,她的成绩还是满分一百环,没有一发的偏移。她的存在,甚至还给同一组的其他考生带来了压力,有人因为她的成绩播报,紧张地射偏了子弹。
“好了,你可以离开考场了。”一旁记录成绩的考官对她说。
洛斯贝尔放下枪,朝考官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离开基地前,洛斯贝尔遇到了刚刚的那个橘子头。
对方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头朝她瞥来一个淡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后,张扬地勾起唇角,唇边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洛斯贝尔没看懂他笑容的含义,而对方似乎也没有要与她近距离打招呼的意思。他撇回头,双手插着裤兜,走路大摇大摆,走姿颇有些地痞流氓的味道。
橘子头迈开大步,先于她跨出了基地大门。一整天的测试结束,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好天气的夕阳光橘红灿烂,照得那颗鲜艳的橘子头像是另一颗太阳。
回想起刚刚在操场上听到的对话,洛斯贝尔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心觉那些人的消息偏差实在太大。
阿尔贝上将或许是个守纪律的指挥官,但他的儿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性格,更不像是个会乖乖听从指挥,服从命令的主儿。
以橘子头的测试成绩,肯定能通过选拔。
洛斯贝尔心想,等入营之后,她得离这个麻烦远点儿,免得惹祸上身。
伊维斯城,德墨柏亚同路佩尔来参加一场国际医学交流会。
“路佩尔阁下,久闻大名,很高兴您能来参加此次交流会。”
路佩尔年纪轻轻就研发出精神力稳定剂,在神经科学领域算是闻名遐迩的知名学者。而同他打招呼的,是神经科学领域大拿巴伦教授的得意门生,丹尼尔。
巴伦教授是北狄联邦医学研究院院长,这次交流会就是为了讨论他的最新研究成果,利用脉冲磁场对精神力的调节设计出的“精神力愈疗仪”。
“您好。”路佩尔同他握手,礼貌询问道,“会议结束后,我想亲自拜访一下巴伦教授,不知是否有空。”
丹尼尔轻笑一声,扬起更明媚的笑容,说:“当然。”
“老师一直说很想和帝国科学院的学者进行交流。”
“正巧,老师还叮嘱我,一定要邀请您晚上一起吃顿饭,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还请您务必赏光。”
“是巴伦教授客气了。”路佩尔微笑应下,“这是我的荣幸。”
丹尼尔收回手,余光瞄向站在路佩尔身侧气质出尘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看似不起眼的黑色西装,但他站在那里,目光就像磁铁一般,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这位……是贵国的皇太子殿下吗。”他压下眉头,语气迟疑。
帝国的皇储怎么会来参加医学交流会?
德墨柏亚脸上勾起浅笑,主动对他伸出手:“德墨柏亚法兰。”
就算是不了解时政的人,听到法兰这个姓氏,也能立刻明白,对面这个人就是帝国的皇室。
丹尼尔微微一愣,很快伸出双手轻握德墨柏亚的手,语气瞬间变得格外恭敬。
“没想到皇太子殿下会亲临,有失远迎,望您莫要见怪。”
他国的皇储莅临,就是本国的领导人前来接待,也不稀奇。
“不必如此麻烦。”德墨柏亚微微一笑,态度极尽亲和,“我是医学界的门外汉,能来参加你们学术界的交流会,是我的荣幸。”
丹尼尔松开手,没想到帝国的皇室如此谦和,紧绷着的神经微微放松几分,但一颗心还是高悬于胸膛。
“丹尼尔先生,巴伦教授有事找您。”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
交流会就快要开始了,路佩尔立刻友善地提出。
“丹尼尔先生,您先去忙吧,我们也准备进场了。”
“好的,等会议结束后,我再来寻二位。”
路佩尔冲他点点头,看着丹尼尔脚步匆匆的背影离去。
他转头对德墨柏亚低声说:“巴伦教授新研制出了能替代愈灵师的精神力愈疗仪。”
愈灵师在整个艾雷诺大陆都是稀有职业。
且不说omega本就稀少,要想成为愈灵师,必须是A级omega,还要经过学习控制精神力,通过愈灵师资格证明考试。
“现在还不知道这台机器的治疗效果具体如何。”
路佩尔当然这台最新研制的医疗设备能够有效,这也是能够缓解德墨柏亚现状的最好办法。
路佩尔的语气依旧忧心忡忡:“一会儿会上应该会对这台仪器进行演示。”
“如果可行,我会想办法让巴伦教授在会后允许我们体验一下这台仪器。”
“嗯。”德墨柏亚轻嗯了一声。
这是他亲自前往伊维斯城的主要目的。
但如果这台机器效果好,还能够达到量产,德墨柏亚觉得也能沟通一下特批进口,投入到军队医疗的运用。
也正好能做他此行真正目的的掩饰。
由于军人是使用精神力最频繁也最高强度的群体,他们之中精神力错乱的比例并不低。因此,军队每个月消耗的精神力稳定剂也最多。
路佩尔扫了德墨柏亚一眼,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再担心帝国的事情吧。”
德墨柏亚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路佩尔就懒得搭理他了。
回国之后,德墨柏亚易感期精神力失控的消息还是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女皇耳朵里。因为清楚自家儿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女皇也并未召见德墨柏亚。
夜里,从军区回来的德墨柏亚,沐浴后打算上床休息。
房间内的灯光开着休息模式,只有墙顶四周的灯带散发出温暖昏暗的光芒。他走到床边,隐约瞧见床上有轻微的鼓起。
德墨柏亚迅速从床板后面掏出一把枪,掀开被子,枪口直指床上的人。
“什么人。”他厉声问道。
被子里的人瑟缩成一团,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衫,下摆似乎空空荡荡。背对着德墨柏亚的人闻声翻过身来,深褐色的眼睛因为看到枪而微微睁大,紧张地眨了眨眼。
“殿下……”女人一手抓着衬衫的领口,一手撑着床支起上半身。
“我……”她正要解释些什么。
德墨柏亚却像只被激怒的狮子,毫无绅士风度地冲她大吼道:“滚!”
“给我滚出去。”蓝色的眼底似有火海蔓延,挪开枪口,毫不犹豫朝墙角砰地开了一枪。
女人显然没有被这样吓过,听到枪声后整个人反应极大地战栗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一双无辜的眼睛顿时水汪汪地凝着德墨柏亚。
“殿……”她才要启唇。
“闭嘴。”德墨柏亚又迅速将枪口重新指回她的脑门,命令道,“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否则,你就等着被人抬出去。”
抬出去,当然不可能是八抬大轿地好好送出去,只可能是横七竖八地变成尸体,再被抬出去。
女人像是受惊的兔子,手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穿鞋时双腿还在打颤。
德墨柏亚垂头闭上眼,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他耳边听着她碎步走出去的脚步声,声音远了后才再睁开眼,生气地将枪用力丟掷在床上,胸口还因为气急而上下起伏着。
他按下床头的传呼键。
很快,勃利就匆匆赶来。
勃利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
“殿下。”
德墨柏亚眼里的怒火还未完全消散,他睨了房门口的勃利一眼,清楚他不是个不知深浅的人,一定是有人让他放人进来的。
至于是谁能这么大的权力,命令他身边的人,转念一想就能得到答案。
“换床被单。”德墨柏亚隐忍火气,语气有些不耐地吩咐道。
他不会把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勃利立刻点头应声:“好的。”
“算了。”德墨柏亚的困意被这一遭完全弄没了,“把屋子上上下下都重新消毒打扫一遍,空气清新剂也喷一遍。”
“可是……”这么打扫下来,再快没两个小时也完不成的。
“我晚上不睡了,尽快弄。”德墨柏亚拿起床上的枪,抽了张湿巾擦拭,“这床被单拿出去丢了,别再让我看见。”
勃利只能小声地应好。
那夜,德墨柏亚又到楼下的拳击室打了一整夜的拳。
第二天一早,他就直接去了伊特诺宫。
德墨柏亚到的时候,女皇还没有起,于是他就在餐厅“耐心”地等。
女皇来到餐厅,见到德墨柏亚也不意外。
“你来了。”女皇挥了挥手,让所有侍从都退下。
餐厅的门被关上,女皇收回视线,走到餐桌的主位坐下。
“你很久没来和我用过早饭了。”女皇语气平淡,但话语间却夹杂着几分斥责。
她的意思是,德墨柏亚现在为了一个beta,怒气冲冲地来这里和她对峙,是何等没有规矩的行为。
德墨柏亚压着快要爆发的怒气,因为对面是帝国的君主,还是他的母亲。
“您要找来这么一个相似的‘赝品’,也挺不容易的吧。”他语含讥嘲。
女皇轻轻掀起眼皮,冷冷地朝德墨柏亚睨了一眼。
从前,他可从未用过这样大不敬的语气同她说话。
“德墨柏亚,我是为了你好。”
德墨柏亚冷哼一声,气极反笑:“为了我好?往我的床上送人,是为了我好。”
要是让洛斯贝尔知道这件事,他们之间是一点儿可能也没有了。
“你不是说你有分寸,你能控制吗。”
女皇姿态依旧沉稳,拿勺子舀了勺面前的燕窝粥喝下。只喝了一口,她便觉得没胃口了,放下勺子,眼神又轻又利地睇向德墨柏亚。
“怎么,抑制剂失效了,肯接受愈灵师的治疗了?”
德墨柏亚默了几秒,低声道:“我已经找到了缓解的办法。”
“缓解。”女皇勾起唇角,轻笑,“你也知道是缓解。”
“德墨柏亚,我*又没让你跟人结婚,不过是……”
“陛下。”德墨柏亚皱眉打断她的话,直视那双和自己像也不像的眼睛。
那双眼睛,淡漠无情,高傲睥睨,已经不再含有多少真情。
“请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我不会碰那些人一根头发。”
“如果您对我的做法实在不满,不如直接剥夺我皇储的身份。”
女皇的眼睛霎时变得犀利,轻轻搭在桌边的手紧握成拳。
“德墨柏亚,你为了一个beta,竟然要置整个帝国于不顾吗。”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这么愚蠢。”
“不,我没有置帝国安危于不顾。”德墨柏亚反驳道,“从我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在为帝国而活。”
“就算是现在,哪怕未来会失控,我也会用我的命为帝国铺一条康庄大道。”
德墨柏亚忽而笑了,笑得轻松:“我这些年,研究最新武器,培养卡戎军,提拔指挥官。”
“就是为了某一天,即使帝国没有我,也能平安无事地继续繁荣下去。”
女皇不解而惊讶地盯着德墨柏亚,或许是惊讶于他可以坦然赴死的态度,又或许是惊讶于他能对帝国至高权力全然无所谓。
如果帝国只有一根顶梁柱,那一旦唯一的柱子坍塌,那帝国的基业也会顷刻被毁于一旦。大权在握不是德墨柏亚的梦想,他只不过是想维护现有的宁静。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德墨柏亚软下语气,恳切地说,“我只有这一个请求,请您不要再干涉我的感情。”
女皇深呼吸一口气,尖锐地点明:“你以为我不反对就够了吗。”
“你觉得那些大臣,帝国的百姓,能够接受你娶一个beta为妻子吗。”
Alpha大臣会害怕,害怕beta的枕头风,影响他们的权力旁落。百姓们会因为他的选择而大跌眼镜,皇室一直苦心经营的形象会被舆论胡编乱造。
更不必说德墨柏亚自己会遭遇如何的言论攻击。
“你就不担心,你喜欢的人也被卷入风波中吗。”
德墨柏亚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
“我从不奢求她与我一起承受这些,只要我爱她就够了。”
这些都是他自愿承受的,就是洛斯贝尔不爱他,他也心甘情愿。
第73章 酸涩。
阴雨天,宫殿内灯光烁亮。
忽而,办公桌前落下一片阴翳,洛斯贝尔顺势抬头。
德墨柏亚站在办公桌旁,高大的身影挡住些许光线。许是刚从军区回来,他还穿着冷黑的军装,身上似乎还带着些户外雨天的潮湿空气。
“洛斯贝尔,来一趟。”他声色淡淡,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过分疏离。
这两个月,他已经许久不曾驻足在她办公桌边,有事寻她也是经拨内线通讯。
洛斯贝尔微微一愣,这才轻点头应了声好。
德墨柏亚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的脸上一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很快收回视线,迈步朝书房走去,没刻意等她跟上,但留了门。
坐在工位上的洛斯贝尔没立刻起身,盯着他的背影,瞧见他被腰带勒得更加细窄的腰身,微微压低了眉头。
德墨柏亚好像清瘦了些,是太忙了吗。
进入书房后,洛斯贝尔轻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书桌前不远处站定。
“殿下。”她轻声唤他,也没用过于严肃的语气。
洛斯贝尔小心翼翼地打量德墨柏亚,发现他确实是瘦了些,衬得本就界限分明的下颚线更加锋利,脸上的锐角感更加明显。
德墨柏亚垂着眼,不知是因为暗色的军服,还是因为窗外的坏天气,使得他周身的气压也略显低沉。
他浅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她,说:“入军选拔的结果出来了。”
选拔名单还未公示,德墨柏亚是军区的最高指挥,他想要知道录取名单,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洛斯贝尔对自己的成绩算得上胸有成竹,但同德墨柏亚对视的这几秒,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受控地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屏息。
她没主动追问,下一秒,德墨柏亚就直说了。
“你通过了,恭喜。”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可说话语气却有些下沉。
洛斯贝尔半张着口,提着的那口气不上不下,许是因为结果在意料之中,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谢谢殿下。”
德墨柏亚隐约也察觉到了她情绪并不那么欣喜,猜想是由于这段时间的劳累,话语如鲠在喉,他垂下眼,没再看她。
“你这两天可以走OA办离职手续了。”德墨柏亚声音低哑地说,“因为是走军队特批,不用再额外递交辞职信了,流程也会快得多。”
“这周,你和薇洛安交接一下工作。”
“下周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明明一切都是按程序进行,洛斯贝尔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胸口像是郁积着一团被雨水浸湿的泥沙,沉且涩,还堵得慌。
“好。”她干瘪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洛斯贝尔觉得,此刻她应该说些什么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她只是说:“谢谢殿下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经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德墨柏亚再次抬眸看她,看着她勾起唇角平静的微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既为她高兴,又不禁感到遗憾,还有些舍不得。
“应该的,你也帮了我很多。”他回以她一个浅笑。
这还是在那夜说开后,德墨柏亚对她露出的第一个微笑。
“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德墨柏亚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手搭在门把上,正要打开的那一刻,洛斯贝尔突然放下来手,再次转身。
“殿下。”她还有话要说。
德墨柏亚闻声看向她,下意识的反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关切和疑惑。仅一瞬间,他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尽可能表现得平常。
他整理好语气,镇定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离职后应该会有一个欢送会。”
洛斯贝尔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您会来参加吗。”
她又补充说:“我想邀请勃利先生和安德鲁先生一起。”
安德鲁的行程安排是和德墨柏亚绑定的,如果德墨柏亚不来,安德鲁大概率也不会来。至于勃利,要看维斯宫殿那日的事情多不多,德墨柏亚需不需要他。
当然,要是德墨柏亚同意,他们就都一定是有空的。
总而言之,洛斯贝尔打从心底还是希望德墨柏亚来的。毕竟,没了秘书这层身份,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其他顺理成章见面的理由了。
德墨柏亚默了两秒,问:“时间和地点定了吗。”
洛斯贝尔清楚他本月的大致行程,也记得本周的所有行程计划。假定德墨柏亚没有其他私人行程安排,那他本周六晚上的档期是空着的。
“这周六晚上,您有空吗。”洛斯贝尔试探地问,又说,“地点暂时还没有定,如果您要来参加,我会选个私密性比较好的餐厅。”
或者干脆包下一整间餐厅也不是不行。
洛斯贝尔想了想,这半年家里不怎么缺钱。她的工资不低,加上入营之后还会发一笔不少的鼓励金,包场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反正这种事也不经常,或许,也就这一次。
咚咚咚,心跳在默默计时。
洛斯贝尔站在门边,等待着德墨柏亚的回复。
“应该没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德墨柏亚回答说,“我尽可能去。”
“好。”洛斯贝尔轻轻颔首,“那等我订好餐厅,再发消息告诉您。”
德墨柏亚看着洛斯贝尔开门离开的背影,解开了军装最上层的扣子,长舒一口气。他心想,路佩尔确实没说错,洛斯贝尔简直就是他的“诱引剂”。
他无法控制自己所有的感官不去感知她。
就算眼睛不去看她的一颦一笑,耳朵也会关注她的呼吸频率和脚步声,更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去嗅闻她身上若隐若无的香味。
光是克制、隐匿自己的爱意就足够困难了,他又怎么可能表现出对她毫不在意的漠然,更做不到拒绝她。
回到工位的洛斯贝尔问薇洛安。
“走特批的辞职流程一般需要多久。”
薇洛安停下手下工作,心领神会后叹了口气。
“虽然是件值得庆祝你的事情,但果然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你。”
“三天左右吧。”她笑着回答道。
“这样。”洛斯贝尔同她说了对接工作的事,接着问他们,“你们这周六晚上有空吗,我想请大家一起吃顿饭。”
薇洛安扬起明媚的笑,爽快地答应:“我没问题。”
洛斯贝尔看向维克多,眼神隐约有些迟疑。
秘书处的人都知道,维克多不喜欢这种聚会,向来是能推则推。
“我也可以。”维克多点了点头,没推却。
维克多想的是,艾拉的欢送会他都去了。他和洛斯贝尔共事的时间更久,关系还不错,而且欢送会性质特殊,本就不好推脱。
洛斯贝尔笑了笑,转头又问薇洛安:“你有什么推荐的餐厅吗。”
“要私密性好一点儿的。”
“清谷会馆怎么样。”
说起私密性好的场所,薇洛安立刻想到这个地方。
“是家私人会馆,上流社会的人经常在那里举办私人的小型宴会,都是单独的小院。”
薇洛安忽然犹豫了片刻,又说:“不过那里的开销不低,还得有关系才能订位置。”
“你有办法吗。”洛斯贝尔问她。
“我自己没有。”薇洛安摇摇头,她可没那个资格,“不过我记得之前毕夏普大人帮殿下订过。”
“好,我知道了,谢谢。”洛斯贝尔不想用毕夏普或是德墨柏亚的关系去订。
德墨柏亚去过的会馆……
之后,洛斯贝尔又去问了莎莉亚,问她有没有办法订清谷会馆的位置。
“我爸订过,我还跟着去过一次,环境真挺不错的,饭菜味道也好。”
莎莉亚没详细说明上回去的原因,因为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去相亲的,那场面不太愉快来着。
她顺其自然地提出:“你是想订位置吗,那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空位。”
“不过,我记得那地方价格不便宜。”莎莉亚提醒她说。
连她都觉得不便宜的地方,对洛斯贝尔来说,吃一顿饭会是不小的负担。
“没事,你先帮我问问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舍得大出血了。”
洛斯贝尔向来都是能省则省的性格,平日里从不关注珠宝首饰和包包一类的奢侈品。就是最基本的衣服鞋袜,她也都习惯挑质量好,性价比高的经典款,不会过时。
什么契机能让她肯花这么一大笔钱请吃饭。
“我入军选拔通过了。”虽然还没有公示,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莎莉亚激动地说:“那这可是大喜事!你要请我吃饭啊!”
“好。”洛斯贝尔毫不犹豫地应下,“但得等等,我要从秘书处辞职了,得先请同事们吃顿饭。”
莎莉亚脑子一转,轻声问:“那皇太子殿下也去吗。”
话筒那端沉默了几秒,像是不确定地回答:“大概吧。”
那就难怪了,莎莉亚立刻懂了她为什么要订清谷会馆的位置了。
“我现在就去帮你问。”
周六,雾山清谷会馆。
莎莉亚帮她订了一间位置稍偏的小院。
尽管小院位置不是最好的,但光预定位置的费用就要五百星币,相当于洛斯贝尔半个月的基础工资了。
“卡佩小姐,请跟我来。”接待人员走到她面前,姿态谦逊。
进入会馆后,会馆会安排接驳车接送他们到预定的小院。
洛斯贝尔将一串车牌号写在便签上,交给侍应生,嘱咐说。
“这辆车上是我的客人,直接让车开到院子门口就好。”
“好的,我会和保安说一声的。”
部分不愿露面的客人也可以选择直接将车开到院子门口,但预订人必须提前提供车牌号,他们才方便放行引路。
洛斯贝尔提前问了安德鲁,他们可能驾驶轿车的车牌。
菜单是提前定的,侍应生微笑着对洛斯贝尔说:“您需要上菜或是有其他需求,都可以按房间内的呼叫铃,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洛斯贝尔礼貌道谢,抬手看了眼时间。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三个小时前,德墨柏亚就在衣帽间挑选合适的衣服,既不能太显眼,又不能太随便,挑挑拣拣过了快一个小时。
德墨柏亚是在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出的门,从皇宫到会馆的车程就差不多一个小时。车子行驶到会馆附近的路边停着,没有马上进去。
坐在驾驶座的安德鲁扫了一眼车内电子屏上的时间,七点半。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
“殿下……”安德鲁抬眼看向后视镜,后座的德墨柏亚正看着窗外发呆。
“我们是否现在过去。”
“再等一会儿。”
安德鲁不知道德墨柏亚在等什么,精心打扮了提前出门,又要在这里等。
“洛斯贝尔,祝你顺利当上指挥官!”薇洛安喝了点酒,更兴奋了。
比起在艾拉的欢送会上,她在这里更加松弛。
而且他们的顶头上司也不在场。
洛斯贝尔朝她会心一笑,拿着手里的果汁和她干杯。她放下杯子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眼手腕上通讯器的时间,都快过一个小时了。
她皱起眉头,心想,德墨柏亚还来吗。
又过了二十分钟,包厢的门被侍应生拉开。
“殿下来了。”薇洛安最先注意到德墨柏亚,立刻收敛了几分不正经。
洛斯贝尔猛地抬头去看他。
他穿了一套灰色的西装,款式稍微休闲,却又是三件套,内衬是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让人一时摸不准他是从正式场合过来,还是普通的穿搭。
众人让出最靠近主位的位置给他,也是最靠近洛斯贝尔的位置。
德墨柏亚感受到下属的拘谨,微笑着说:“大家都随意些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待会儿就走。”
正在帮他挪餐具的洛斯贝尔微微愣了一下。
她问德墨柏亚:“殿下,喝酒还是喝果汁。”
“果汁吧。”那大抵之后是正经事。
她帮德墨柏亚倒了果汁。
场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德墨柏亚静静地吃了几口饭,偶尔搭话。
他举起杯子再次祝贺洛斯贝尔:“以果汁代酒,恭喜你更接近你的梦想了。”
两个玻璃杯轻轻相撞,又很快分开。
“谢谢殿下,还要多谢殿下的提携。”
除了客套话,洛斯贝尔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我没提携你什么。”德墨柏亚像是不计前嫌地笑了,认真说,“入军选拔的机会是你自己赢得比赛争取来的,通过选拔也是你自己的能力。”
“洛斯贝尔,是你自己足够优秀。”
甜滋滋的橘子汁入口,尾调又在喉咙口泛着一丝酸涩。
德墨柏亚只待了差不多半小时,就起身。
“你们玩得尽兴,我先走了。”他继续在这里,大家都拘束。
安德鲁也打算跟着走,德墨柏亚对他说:“你再留一会儿吧,给你放个假。”
安德鲁注视着德墨柏亚的眼睛,没吭声,但是又坐下了。
德墨柏亚走出包厢,同时给安德鲁发消息。
[一会儿结束了送洛斯贝尔回去。]
[我在会馆房间休息一会儿,你送完她再来接我。]
在收到洛斯贝尔聚餐地点的消息时,他就提前告知了会馆主人,要了最高级的休息套房。
包厢内,洛斯贝尔瞧了眼德墨柏亚没动两口的餐具。她已经特意点了他平日喜欢的菜式,也没见他多用一些。
洛斯贝尔叹了口气。
“那是葡萄酒。”薇洛安见她去拿酒,提醒她道。
饭局开场时,洛斯贝尔说过自己酒量不好,只喝果汁。
“我知道。”洛斯贝尔扯嘴角笑,“机会难得,喝点儿。”
她打趣说:“我现在不用上班,也不用早起。”
况且,距离她入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薇洛安立刻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也很快联想到刚刚离场的殿下。
散场前,薇洛安拉着洛斯贝尔去洗手间,并跟她说了几句小话。
“洛斯贝尔,其实这些话我不该问的。”薇洛安深深叹气,“但我们应该也算得上朋友。”
洛斯贝尔喝了两杯酒,但很有分寸地没有喝到不省人事,微醺的状态,意识还存着几分清醒。
她看着薇洛安,又听见她说:“我看得出来,你和殿下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洛斯贝尔下意识地反驳。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殿下对你挺上心的。”薇洛安解释道,“而且,我感觉你对殿下也不完全没有感觉。”
可薇洛安也知道,一个beta要想和殿下在一起,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殿下推拒了艾拉小姐的婚事。”
洛斯贝尔微微睁大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现在私下也有流言,说殿下不喜欢omega,但没明说是他喜欢alpha还是beta.”
但不管是alpha还是beta,这对德墨柏亚风评的影响都不大好。
这些年,德墨柏亚身上没有其他绯闻谣言,一直靠着抑制剂度过易感期也是众所皆知。德墨柏亚推拒婚事,使得这些传闻都有了几分真实性。
洛斯贝尔怔怔地看着薇洛安,又想起艾拉宴会上的那些流言,皱着眉不语。
“还有一件事。”薇洛安见她情绪低落,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会不会对她产生动摇。
“我听说女皇往殿下那里送了omega.”
洛斯贝尔心头一震,连着酒意都醒了三分,眨了眨眼,胸口更闷了。
“但殿下将人轰了出来,还差点儿把人杀了。”
洛斯贝尔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薇洛安,总觉得德墨柏亚不会轻易对一个omega动手。就算是不碰那个人,也不至于要杀了对方吧。
“具体的,你可以跟勃利或是安德鲁打听打听。”
“总之,最近殿下应该也过得挺不好的,你看他状态也就知道了。”
什么情况会让女皇不顾名声地往皇储身边送人,同样是alpha的薇洛安,多少能猜到点儿。
薇洛安没有想鼓动洛斯贝尔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好,状态也差。刚刚看见洛斯贝尔借酒浇愁,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没别的了,我们回去吧。”
洛斯贝尔有些心不在焉,结束时单独找到了勃利。
“勃利先生,能和您聊聊吗。”
第74章 “要亲吗。”
清谷会馆建在雾山半山腰。
从套房洁亮的玻璃窗向外眺望,是夜色沉沉的山林。潮湿的湿气团起薄雾,将暖色的夜灯也映得模糊朦胧,气氛格外静谧,仿佛世外桃源。
套房内,空气温度和湿度都调节得正刚好,还飘着一股浅淡的幽幽香味,是令人舒心的木质茶香,清新而不悬浮。
舒适安静的环境极其适合放松身心小憩,但德墨柏亚没有多少睡意,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一旁的边桌上放着打开的葡萄酒和盛装紫红色酒液的酒杯。
放空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浮现刚刚洛斯贝尔的神情和动作,像是电影慢放一样回味每一个细节。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香煎扇贝是在他入席后上的,还被侍应生特意放在了他的面前。
除非是生鱼片一类的冷盘,热处理过的海鲜冷会有更明显的腥味。
一开始薇洛安给洛斯贝尔的个人资料里,只记录了德墨柏亚的忌口。他偏爱牛肉和海鲜,是洛斯贝尔自己观察出来的。
在邮轮上的海济餐厅时,洛斯贝尔就发现,比起龙虾蟹肉,德墨柏亚会更喜欢贝类和鱼肉,尤其是扇贝和生蚝。
门铃声打断德墨柏亚的思绪,他放下酒杯,起身朝门口走去。
清谷会馆的安保森严,门铃也只响了一声,德墨柏亚理所当然地认为来人是安德鲁,直接拉开了房门。
“人送回……”话说到一半,在看见对方面孔时倏地止住。
洛斯贝尔站在门口,一双沉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德墨柏亚。
怎么会是洛斯贝尔。
德墨柏亚来不及调整脸上的神情,微微睁大眼睛,讶然地注视着她,手还握着门把手,定定地站在门口。
“殿下。”洛斯贝尔的声音有些沉,“我能进去吗。”
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德墨柏亚回神似地眨了眨眼,侧身让出进门的通道。
等洛斯贝尔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他迟疑着将门虚掩,留出一条缝。
也像是给自己留了一丝余地和空隙。
“洛……”他一回头,人影猛地扑到他怀里。
毫不设防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后背靠在门上,咔哒一声,门锁关上,将缝隙也紧闭得严丝合缝。
事情的走向在德墨柏亚的意料之外。
他微微皱起眉头,低头去看反常的洛斯贝尔,双手自然地以保护的环抱形态,虚虚地悬空在她身侧。
洛斯贝尔左手搭上德墨柏亚宽厚的肩膀,右手紧贴着他脖子上的大动脉,掌心下能感受到突突的跳动,变快的心跳频率完全出卖了对方的真实情绪。
她微微踮起脚尖,主动拉近与德墨柏亚的距离,眼眸望进那双慌乱被扰动心湖的澄澈蓝眸,还能从眼睛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温热的鼻息扑在德墨柏亚的脸上,很烫,烫得他浑身神经都跟过了电一样,带来刺激的战栗。但他的身体又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冷峭寒风冻住,全身肌肉都紧绷着,不敢轻易动弹。
脑中的冲动和理智在疯狂拉扯。
他应该推开她,应该问清她发生了什么,但躁动的细胞像是磁铁的引力,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直接吻上去。
喜欢的人在主动投怀送抱,谁又能无动于衷。
德墨柏亚忍不住往前贴近的唇,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又往后缩回,连带着聚焦在诱人唇瓣上的视线一起收回。
他抬眸,撞进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里,不可控制地微微扩张瞳孔,紧张地干咽,喉结上下游动。
只需要简单的试探,洛斯贝尔就能知道,他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下意识的反应还有心跳骗不了人。
洛斯贝尔的鼻尖擦过他的鼻尖,低下眼去看他绷紧的唇线和下颚线,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
“要亲吗。”她又抬眼,直勾勾地凝视他。
德墨柏亚的瞳孔有轻微的颤动,眼睫毛也不安地抖动着,嘴巴却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她是了解他的,不拒绝就是肯定。
至少,没有马上拒绝,就是犹豫。
德墨柏亚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她的脸上挪开半秒,玄关暖色的束灯照得暗色的眼眸也波光潋滟,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黑珍珠,潋滟明动。
近距离下说话时呼出的呼吸里还有淡淡的酒味。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唔。
洛斯贝尔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抚在他颈上的微凉的手像是灵活的游蛇,游走攀附到他颈后,只轻微用了点儿力,就将他的头拉下,直接贴上他的唇。
砰。
控制理智的中枢神经电光石火般地猛然爆炸,将所有的权衡和冷静都被抛诸脑后,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白,所有的行动都凭借直觉。
下一秒,一只发烫的宽大掌心紧贴着洛斯贝尔的后腰,用力将人按进怀里。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只是蜻蜓点水的吻紧贴得更加密实,不允许她后退半步。
德墨柏亚一点儿也不温柔,一直隐忍克制的所有感情都在开闸的瞬间骤然爆发。他像是怕被人抢走棒棒糖的小孩儿,紧紧抓着糖棒,把糖果往口腔最深处送,不断地去吮,去舔,去汲取糖果所有的甜。
这个吻是由洛斯贝尔开始的,但她逐渐丧失了掌控权。跑三千米的耐力在这一分多钟顷刻消耗尽,她有些缺氧,双腿软得不自觉弯曲膝盖。
德墨柏亚像是感觉到她的脱力,整条手臂环绕住她的腰,将人半抱着转到门边,让她背靠着门,按着后脑勺的手同时上移护住她的脑袋,防止磕碰。
“哈……”仅这一会儿,洛斯贝尔短暂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刚刚还澄澈的蓝色眼眸这会儿变得黏稠,一副尝不够的模样,又低头吻了下去。因为呼吸还未能闭上的嘴城门洞开,任由敌军破门而入,攻城略地。
两种葡萄酒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酸与涩,甜与香,像是逐渐加温的热红酒,液体在不断升温。热度使酒精也慢慢地挥发,轻轻柔柔地飘在脑袋里,让人有些许的晕眩,最后舌尖只剩下丝丝甜味。
德墨柏亚饮尽这杯充满柠檬香的红酒,又依依不舍地含了含酒中被温热得软甜的水果,果肉饱满,沾满汁液,简直让人想要用牙咬下去。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就要失控了。
德墨柏亚强迫自己松开洛斯贝尔,放开她的瞬间,他回味无穷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瞧见她眼角似有水光,他又抬手勾起手指,用指节轻柔地帮她抹去。
洛斯贝尔原先环绕在他颈边的手下滑到他身前,紧紧攥着他的浅灰色马甲,将昂贵厚实的布料抓得满是褶皱。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受,感觉自己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
她坐在他抵在门上的大腿上,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闻声气息不稳地抬眼看他,感觉自己还像是虚浮的一朵云,踩不到实处。
“洛斯贝尔……”开口说话,音色有种粗粝的低哑。
理智在慢慢回笼,但在瞧见她泛着不自然红晕的脸颊和唇时,还是忍不住喉管收束,有种干渴的痒意。
德墨柏亚一把将人抱起,将人抱得高了些,避开了可能抵到的部位。他的脚步在床尾顿住半秒,又抱着人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单膝跪在地上,像是忠诚的骑士,又像是罪孽深重的罪人。
“抱歉。”他低着头,没敢去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说抱歉。”
明明是她主动的,他为什么要道歉。
洛斯贝尔盯着他金色的头发,忽然想到了伯温家养的那条金毛犬,每次见到人都会热情地扑上去。
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怎么能将德墨柏亚比作狗,还是伯温那个讨厌鬼的狗。
德墨柏亚抬眼去看她,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柔情的眼神,缠绵的,眷恋的,恨不得把人装进眼睛里的。
他在害怕,害怕从洛斯贝尔的眼睛里看到悔意。
她喝了酒,可他没有喝醉,不应该趁人之危的。
尽管是洛斯贝尔自己送上门来的。
“洛斯贝尔,你又喝醉了。”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洛斯贝尔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又”字,而且德墨柏亚这样跪在她身前的画面是那么的熟悉。
“艾拉成人礼那晚,你是不是去过露台。”
德墨柏亚怔住,同她对视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瞒不住她。
“嗯。”他承认了,“但我只是偶然碰见你,也没有做什么。”
洛斯贝尔蹙起了眉头,他到底处心积虑地瞒了她多少事。
到套房来的半个小时前。
“勃利先生,能和您聊聊吗。”
洛斯贝尔单独找到勃利,比起滴水不漏的安德鲁,从他这里或许更能打探到消息。
况且,上次勃利还找她帮过德墨柏亚,她知道隔离室的存在,勃利应该对她少些戒备。
“我刚刚瞧殿下没吃多少。”洛斯贝尔抿了抿唇,提及德墨柏亚,“他近来似乎憔悴了不少。”
她旁敲侧击地问:“上次易感期后,他的身体状况好些了吗。”
人精如勃利,立刻就猜到洛斯贝尔找他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只要勃利不肯说,任何人都不可能从他嘴里探听到任何有关德墨柏亚的消息。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侍从长的位置上待了近二十年。
勃利不说话,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态。
洛斯贝尔领会到他不能主动说,她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又问。
“抑制剂对殿下也没用了吗。”
她在隔离室明明看见了使用过的抑制剂,可德墨柏亚易感期的症状却完全没有好转。
勃利依旧没有回答,垂下的眼眸和叹息声便是答案。
“那……殿下真的。”洛斯贝尔心头顿时像是扎了一根刺,“他……”
洛斯贝尔从薇洛安那里听说过,德墨柏亚是接受不了愈灵师疗愈的。
如果连抑制剂都无效的话,能度过易感期就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那他,是怎么度过易感期的。”她委婉地问。
“对不起,卡佩小姐,多的我不能说。”勃利摇头,面露歉意,“如果有机会,您再去一趟殿下的寝殿,您便会知道了。”
其实即使勃利不说,洛斯贝尔也能从德墨柏亚的状态猜到。如果他顺利度过易感期了,就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憔悴消瘦的模样。
可勃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洛斯贝尔,我送你回去。”她回去时,安德鲁还没走。
洛斯贝尔隐约察觉到不对。
且不说安德鲁不会让德墨柏亚一个人走,就是留下,散场后他也该立刻去找德墨柏亚。
很明显,安德鲁是德墨柏亚特意让留下的。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回。”洛斯贝尔婉拒道。
可德墨柏亚让他送洛斯贝尔回去。
“你现在不走吗。”安德鲁问。
洛斯贝尔扫了他一眼,除了训练,安德鲁不会对她的私事过问。
“嗯。”她点了点头,“我可能在这里过夜,你先走吧,谢谢。”
每个院子里都有休息的客房,留下过夜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果不其然,安德鲁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
安德鲁这个人不擅长说谎,所以平日里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比毕夏普话还少。
“怎么了吗。”洛斯贝尔问他,“你不去找殿下吗。*”
安德鲁有种语无伦次的尴尬,说:“没事。”
洛斯贝尔又问:“殿下去哪儿了,他不是说他有事吗。”
安德鲁不可能不知道德墨柏亚今天的安排,但他答不上来。
洛斯贝尔倏地笑了,肯定地说:“他还在会馆吧。”
她打算定这个会馆的时候,就提前打听过这个会馆的背景了。
会馆的主人是查理公爵,也就是德墨柏亚在邮轮上伪装身份,威廉的父亲,查理公爵。
查理公爵还是德墨柏亚的堂舅,女皇的堂兄,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安德鲁闭口不答的样子就已经足够让洛斯贝尔确信了。
洛斯贝尔盯着安静下去的德墨柏亚,余光扫过他明显的灰色西裤。
她问他:“为什么停下来,不继续了。”
德墨柏亚讶然地注视着洛斯贝尔,有刹那的惊异和不解,她态度转变得太快,这很反常。
“你知道了。”他沉下声线,变得严肃几分。
“您指的是什么。”洛斯贝尔明知故问,她就是要逼他亲口承认。
德墨柏亚的心脏被人猛地揪紧,酸涩且疼。
他哽住,冷下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洛斯贝尔,你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
“你没必要……”为了我‘献身’。
“那你呢。”
洛斯贝尔大胆地打断他的话,然后像那天晚上一样伸手去摸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触控灯一样,忽而又变清亮几分。
“你又不是我的谁,没必要为了我守身如玉。”
她知道了。
不仅知道他易感期无药可治,还知道女皇往他枕边送人的事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爬升到后脑勺。
德墨柏亚整个人如坠冰窖,怔怔地望进她的眼底,看着她脸上挂着笑意不达眼底的浅笑。
但其实洛斯贝尔不知道那个omega长得和她有六分相似的事,在昏暗的灯光下还能更像一点儿。
她轻笑一声,语气却有几分无奈。
“你这么折磨自己,何苦呢。”
第75章 柔软。
过去,洛斯贝尔时常觉得,爱情就是一颗令人变得愚蠢的“毒药”。
陷入爱情的人,通常会失去理智和清醒,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她为此感到不解,不明白人们为何对充满副作用的剧毒趋之若鹜。
因此,她也偶有庆幸,庆幸自己是个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
但现在,洛斯贝尔忽然理解了。
爱情并不是“毒药”,可它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服下毒药,从此变得无药可救,唯有对方才是病症唯一的“解药”。
洛斯贝尔何尝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德墨柏亚当然不仅有一种选择,他完全可以利用一个omega度过难捱的易感期。她也相信,会有不少omega愿意成为他的备选。
但德墨柏亚没有,他将自己逼进了一条死路。
而唯一通向生路的绳索,就攥在洛斯贝尔手上。
求爱之人有时无异于求生之人。
他们昂首望向墙头,通过迫切的呼唤,渴求对方降下求生的绳索。
绳索牵连两端,即便本身足够牢固,但人性往往难以预测。
站在墙底的人能顺着绳子往上爬,握住绳子的瞬间也会有迟疑,担忧上面的人会随时松手。站在墙上的人拥有丢绳的主动权,却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将自己也拖拽下去。
爱是弃暗投明的生路,彼此势均力敌,凭借着“信任”向上。
德墨柏亚和她之间的信任有多少,不多也不少,恰好卡在一个临界值,多一点儿越界,少一点儿便后退一步。
若是两人都想留有余地,距离便只会隔得更远。
面对洛斯贝尔丢下的逃生绳,德墨柏亚只是沉默着,抬头注视着她,眼中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急迫。
“洛斯贝尔,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爱不是胁迫,他不呼喊自己的痛苦,也不希望洛斯贝尔因为怜悯而接纳他。
洛斯贝尔此刻像是被人攥着心脏一样,又闷又疼。
她难受极了。
洛斯贝尔一开始拒绝德墨柏亚,就是希望一切能够回到正轨。
她希望他能重新爱上另一个omega,顺利地度过易感期,与对方顺理成章地结婚,做众人眼中完美无瑕的皇储。
可德墨柏亚偏偏不肯,他一边强忍着易感期,一边还要和女皇作对,现在就连上流圈子里也已经开始流传关于他不好的传闻。
事态越发偏离她的预想。
他怎么就那么固执,那么的“不聪明”。
德墨柏亚轻叹了口气,伸手覆上她抚摸自己脸庞的手背,停留一刻,又轻轻拉下她的手。
她喝酒了,许是生了恻隐之心。
刚刚的那个吻,于他已是意外之喜,他不能再越界了。
德墨柏亚正要起身,垂首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洛斯贝尔更生气了,气他承担所有一声不吭,气他事到如今还如此绅士。或许也气她自己,气她反应迟钝,气她瞻前顾后。
玩伴也好,一次性解药也好。
她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归。
洛斯贝尔另一只手直接抓着他的领带,往前扯,逼问他。
“真的不要?”
她似是威胁,狠了几分语气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德墨柏亚对她从不设防,被她这么一拽,还未完全起身的膝盖又重新跪在了地上。万幸套房内铺着地毯,猝不及防地膝盖着地,倒也不是很疼。
他单手撑着沙发边缘,只差一点儿手指便能碰到她坐下微微凹陷处的臀腿,抬眼看向居高临下表情发了狠的洛斯贝尔,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
“洛斯贝尔,我不和不爱的人做。”说这话的时候,他喉结上下滚动,根本没有话语里的那么无动于衷。
刚刚洛斯贝尔已经将他的西装马甲捏得起皱,也不在乎此时再将他昂贵的领带也攥得皱皱巴巴。
真是软硬不吃的犟骨头。
德墨柏亚半跪着,抬头仰视她的样子像是下位者,可云淡风轻的姿态反倒让洛斯贝尔变成了更急切的那一个。
他轻笑着逼问她:“那你喜欢我吗,洛斯贝尔。”
德墨柏亚甚至都不用她说爱,只需要有一点儿喜欢就够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储,是手握实权的最高指挥官,却在她的面前纡尊降贵,委曲求全。
洛斯贝尔咬着牙,一点儿没有被讨好的欣喜和傲气。
她望进他变得冷静且笃定的眼神里,他像是完全确信她不可能承认一样。
“喜欢。”她又轻又慢地吐出那两个字,仿佛怕他听不清。
砰的一声,耳边有焰火爆炸,轰鸣让人头脑空白。
洛斯贝尔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且不说他的样貌、身份都是独一无二的出类拔萃,德墨柏亚对她的喜欢又是那么热烈,明里暗里地帮她往上走,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是一直待在一起工作的距离和时间弱化了这份感觉。
这两个月,她控制不住地想他,害怕又期待地能够在梦里梦见他。
这也洛斯贝尔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她喜欢德墨柏亚。
洛斯贝尔紧盯着德墨柏亚的脸,将他脸上所有细微的神态变化都纳入眼底。他怔住,抬眉微微睁大双眼,又轻压下眉头,嘴唇半张,欲言又止。
洛斯贝尔又往身前拉了下领带,俯下身去贴近他的脸,眼神下撇故意扫过他还红润的唇,又懒洋洋地抬眸,与他的眼睛对视,一举夺回局面的掌控权。
“那我说想要,你给不给。”她挑眉,略挑衅地看着他。
如果立场对换,是她需要德墨柏亚,他会拒绝吗。
撑在沙发边沿的手掌收握成拳,德墨柏亚皱眉,绷紧了唇线,连呼吸都放慢半拍,不可置信地去探究她眼睛里最真实的情绪。
德墨柏亚不可否认,他动摇了。
做秘书的这半年,洛斯贝尔越来越了解德墨柏亚,也锻炼出更敏锐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她很清楚他这副表情代表着什么,他在思考,在冷静,在说服自己。
不能给德墨柏亚思考的机会。
洛斯贝尔低头直接贴上他的唇,用干脆的行动去剪断他脑子里理智的那根弦。
德墨柏亚最后残存的理智支撑着他第一反应去推开她,但洛斯贝尔不放,一只手死死拽着他的领带,另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嘶。”洛斯贝尔咬着他的下唇,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德墨柏亚真是被她气笑了。
她想要,他当然给。
德墨柏亚往前倾身,一只手从背后揽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托举着她的单条腿,把人架在腰间,腰腹臀腿同时发力,就这么把人给抱了起来。
往下落的重力让人下意识地环抱住身前的人,洛斯贝尔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紧贴着他的胸膛,双腿交叉在他腰后,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德墨柏亚把人抱到床上亲吻,托着的那只手去摸她的顺滑的发丝。在梦里,他摸过她的头发千万遍,却没有真正这样将五指穿过她的头发,任由头发将他的手指缠绕。
德墨柏亚支起上半身俯身拉开一段距离,喘息着吞咽一口唾液。
“再说一次,你喜欢我。”他又一次向她确认。
洛斯贝尔的手还勾着他的后脖颈,用格外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同他复述。
“我喜欢你。”这句话就像是某种打开锁链的信号。
如果你亲手打开了束缚野兽的锁链,那也必须承受被其反扑的后果。
窗边的葡萄酒才喝了四分之一,德墨柏亚当然不可能醉。但他此刻却觉得自己像是醉了,头脑是微醺的飘忽,有种抛却所有世俗与现实的洒脱。
套房里的茶香香薰完全被一股浓烈的酒香掩埋。屋里仿佛燃烧着温暖的壁炉,升温的空气里还混杂着木头燃烧生烟的烟熏辛辣。
但洛斯贝尔根本闻不见信息素的气味,她只能嗅到德墨柏亚身上一股淡淡的薄荷气味。那味道她特别熟悉,和她家里的洗发水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你喷香水了吗。”洛斯贝尔有些晕晕乎乎,其实她是知道德墨柏亚不喷香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