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赌局。(修)
在自动驾驶技术无比成熟的当代,位高权重的皇室和高级官员们仍旧保持着乘坐人力驾驶汽车的习惯。只因为,在遇到突发状况时,人类的操控远比机器来得更灵活。
从机场驶回皇宫的高级轿车上,前排坐着身份还是军人的司机和安德鲁,后排则是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
寂静无声的车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成团,犹如冬日袭来的低气压,令人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洛斯贝尔小幅度地偏头,瞄了一眼正垂头看平板的德墨柏亚。他紧绷着唇线,嘴角隐隐向下,眉头似是山根轻轻拢起,周身气压低沉。
德墨柏亚不高兴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像散发着寒气的冰山,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喷涌出滚烫岩浆的活火山,更危险。
回到维斯宫殿,洛斯贝尔跟着德墨柏亚一前一后地进入书房,随后轻手将房门阖上。
“殿下,我也不知道安柏王子为什么会……”突然亲她。
洛斯贝尔突然止住了话口,她看见德墨柏亚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质感厚实的西装被他随手用力地甩丢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啪的响声,好似宣泄。
德墨柏亚站在窗边,左手单手搭在腰际,右手食指扣进绑得齐整的温莎结中,闻声回头时一边用力扯松领口的领带。
目光看向她时,倏地停顿住半秒动作。然后,他缓缓走到办公椅旁,同时用双手拆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又将解下来的领带搭在椅背上,才在椅子上坐下。
洛斯贝尔沉默着,先去给德墨柏亚倒了杯水,将水杯轻放在他面前。
“殿下,我与安柏王子之间绝没有除工作之外的任何往来。”
洛斯贝尔有一种直觉,她必须为此做出解释。
虽然她自己都不明白,安柏说喜欢她的心思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洛斯贝尔紧蹙眉头,垂下眼眸,心想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让安柏产生误解的行为。
她不懂,安柏一个贵为王子的omega,到底喜欢她这么一个普通beta什么。
洛斯贝尔不禁想,难不成这是罗非为了离间她和德墨柏亚,采取的另一种新手段吗。
“我知道。”德墨柏亚的声音唤回她陷入思考的意识。
他放下水杯,抬眼直视洛斯贝尔,肯定道。
“我没有怀疑你,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与那双蓝眸对视。这一次,她确实没有从那双眼睛中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信任。
但她发觉德墨柏亚的眼神并不平静,仿佛在蓝色的海面下,还燃烧着灼热的火焰。
海水也会有着火的时候吗。
事实上是会的。
当海底火山喷发或是海里的天然气发生能源爆炸时,海水也会燃烧起烈焰。
而此时,藏在德墨柏亚眼底里的那座火山,隐隐就有要觉醒喷发的前兆。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吻,德墨柏亚因此怀疑她和安柏的关系,他又是在为什么生气呢。
德墨柏亚注意到她脸上出现瞬间的怔愣且迷惑的表情。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垂下头重重地闭眼,吞咽口水又轻送出胸口沉积的那股郁气,以平缓自己焦躁的情绪。
德墨柏亚的确在为安柏的那个吻感到烦闷。
安柏在她脸颊上落下轻吻的画面,就像是被强行压下水面又不断浮上来的泡沫球,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重现。
刚刚在车上,德墨柏亚看似是拿着平板在办公。但实际上,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为安柏和洛斯贝尔的亲近感到无比的烦躁。
明明他很清楚,洛斯贝尔和安柏之间并无其他关系。
德墨柏亚思考了一路,最终归结出两个原因。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讨厌安柏。比起罗非这种直接将野心摆在明面上的,他更讨厌安柏这种表里不一的家伙。
另一个原因,是他卑劣的占有欲在作祟。
德墨柏亚从不否认自己存在人性的缺点。贵为皇室,他从小就几乎有求必应,轻易就养成了对私有物品具有强烈占有欲的性格。
不仅是他,公主罗莎琳娜也是一样。
所有人都可以说他们傲慢,因为他们只愿意主动地赠予,却绝对反感他人的索求。
所以,安柏对他的秘书表现出超出自己的亲密举动,德墨柏亚为此感到十分不爽。
尽管他知道这是不正确的。
洛斯贝尔并不是他的所有物。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沉下语气,决定对此话题闭口不谈。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他再次抬眼望向她,转移话题,“是有关于你的体检报告。”
这一回,眼底里的火山逐渐平息,恢复了海面平静的常态。
既然他决定开始信任她,首先就不应该隐瞒她真相。德墨柏亚还是将她本该分化成alpha的事实告诉了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看着手里的体检单,发现正如德墨柏亚所说,她的许多测试数据都符合alpha的数值范围。
德墨柏亚观察着她的反应。
出乎他预料的是,他原以为至少会从洛斯贝尔的神态里,看到一丝的惋惜或是失落。
但都没有,洛斯贝尔表现得无比平静。
她放下手中的体检单,问:“我的身体素质能达到alpha的水平,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有成为指挥官的资格。”
洛斯贝尔接受得太快了,神奇的脑回路也让人感到意外。
德墨柏亚忍不住失笑:“你不为此感到遗憾吗。”
“已成事实的事没必要感到遗憾。”洛斯贝尔摇头。
她很干脆地说:“倒不如说我很幸运,我既拥有alpha的身体素质,又拥有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的清醒理智。”
洛斯贝尔倏地笑了,发自内心地肯定。
“这很好。”
她的乐观心态让德墨柏亚不由地松了口气。
关心则乱,其实是他多想了。
从洛斯贝尔面试时,敢言之凿凿地反驳卡姆侯爵就不难看出,她不是个容易自惭形秽的人。
“所以,我也有机会成为指挥官,对么。”
洛斯贝尔的目标也是一如既往的明确。
德墨柏亚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看你表现。”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洛斯贝尔了解德墨柏亚不少,知道他口中的不否定就是默认
——也就是有机会。
洛斯贝尔的眼睛刷地亮了。
这时,德墨柏亚忽然解开衬衫的袖子,将袖口上翻,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让洛斯贝尔不禁回想起前几天晚上他在拳击室打拳的场景。
他小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仿佛约束着身体力量的某种禁制。用力时,充血的小臂肌上暴起青筋,肌肉下的力量会随之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洛斯贝尔真心觉得,德墨柏亚的肌肉线条特别漂亮,艺术品般的漂亮。
饶是她有媲美alpha的身体素质,力量上却也完全比不上德墨柏亚这个真正alpha。
明明他也经常需要忙公务和应酬,平日里都做了什么训练才能保持完美的体脂率和肌肉呢。
德墨柏亚察觉到她的视线与出神,嘴角微微上翘。
他主动提出:“洛斯贝尔,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她目光上移,对上他含笑的蓝色眼睛。
若世界上真存在塑造人类的神,那他的确格外偏爱德墨柏亚。他拥有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还有一张精致如人偶的脸。
“我看过你学院的成绩单,你的射击成绩尤其好。”德墨柏亚向她提出挑战,“和我比一场。”
洛斯贝尔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既然是赌局,比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就让安德鲁按照军营里的训练计划帮你训练体能。”
黑色的眼睛里也瞬间燃起斗志,这让德墨柏亚的笑容弧度更深。
“如果我输了呢。”
赌局有输有赢,洛斯贝尔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一定能赢,何况对手还是德墨柏亚。
“输了的话……”德墨柏亚沉思片刻,“我一时想不到。”
他随口一提:“不如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这可太宽泛了。
洛斯贝尔犹豫着没应。
“看来是我的赌注还不够诱人。”
德墨柏亚轻笑一声,他从椅子上起身,活动手腕,语气宛若闲谈笑语。
“一个条件而已,我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德墨柏亚用激将法刺激她:“还是你不敢和我赌,怕输?”
洛斯贝尔倒不是被他激得起胜负心,而是她相信德墨柏亚不会故意拿要求为难她,要她难堪。
若是比体能和肉搏,洛斯贝尔真的没把握赢他。
可射击,比的是心态、手稳还有准头。这一贯是洛斯贝尔的长项,她还真未必会输。
“怎么比。”她算是应下他的挑战。
在维斯宫殿东侧殿的二层,那里还有一间专门的射击室。
德墨柏亚简单概述了比赛规则。
“真,枪实弹,射程二十五米,一人五枪,比靶数。”
洛斯贝尔眼神犀利地看向远处的靶子,目标明确,后收回视线看向德墨柏亚。
她追问:“比快速射击?”
德墨柏亚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否定:“不。”
“每一枪前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回答完后再举枪射击。”
“总共限时三十秒。”
洛斯贝尔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若是要听见对方的问题,就必须摘下耳罩。回答完问题,套上耳罩再举枪射击,对准靶心的时间很可能只剩下十秒,甚至更短。
德墨柏亚要比的不仅是准度,还有心态。
“洛斯贝尔,既然你未来要继承毕夏普的职位,成为我的贴身秘书。”
“那我们就要足够了解对方。”
德墨柏亚玩味地笑:“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好。”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洛斯贝尔从不是临阵脱逃的性格。
她又问:“谁先来。”
“都行。”德墨柏亚随意地耸了耸肩。
德墨柏亚不仅是庄家,他的手上还有不怕输的足够筹码。他姿态轻松,似乎不将这场赌局当比赛,而只是游戏。
“既然是我提出的规则,那就我先来打个样。”
但不怕输,和不愿输,是两种概念。
德墨柏亚将计时器交到她手里,补充说:“你问完问题就可以按了。”
“来吧。”德墨柏亚站在射击位前,眼里有好奇,“想问我什么问题。”
洛斯贝尔没有迟疑,很快就问出第一个问题。
“毕夏普阁下从秘书长到成为指挥官用了多久。”
问完问题,洛斯贝尔按下计时器。
德墨柏亚嗤笑一声,倒是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关心的竟然是毕夏普。
“一年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枪是半自动手枪,第一次击发需要上膛。
德墨柏亚迅速地戴上耳罩,利落上膛,双手举起枪对准靶子,快速射击。
数字靶心会自动显示靶数。
德墨柏亚的第一枪,满环10环。
他放下枪,摘下耳罩,笑着回头看向洛斯贝尔。
“下一个问题。”
洛斯贝尔忽然意识到,德墨柏亚提出的这个规则,胜利条件完全是在向她倾斜,给她赢的机会。
作为帝国的最高指挥,德墨柏亚不可能射击不准。
所以她该问的,不能是自己关心的问题,而要是能够影响德墨柏亚心态的问题。
这样,她才有赢的几率。
德墨柏亚气定神闲,见她愁眉苦脸,轻笑着问:“想好要问什么问题了吗。”
德墨柏亚会在乎什么呢。
“殿下,你最害怕什么。”
人会轻易向他人坦言自己的软肋吗。
答案是,越强大的人越不会。
德墨柏亚微微一愣,很快回答:“失控。”
尽管愣了一瞬,靶数还是满环十环。
“殿下,你刚刚在生气什么。”
德墨柏亚扯了扯唇角,回答慢了半拍。
“你和安柏走得太近了,我不喜欢。”
洛斯贝尔的问题起效了。
第三枪偏了点,十环边缘的九环。
“那殿下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这对常人而言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答案无非是钱,权或者爱。
可德墨柏亚什么都有,这个问题他还真未必能马上回答得出来。
果然,德墨柏亚默了几秒,才回答:“被允许。”
由于回答问题时犹豫了,对准目标的时间被迫缩短,这一枪还是靠近十环的九环。
但德墨柏亚的答案很抽象,洛斯贝尔有些疑惑。
德墨柏亚转头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笑着补充了答案:“准确来说,是被允许犯错的权利。”
帝国的皇储,决不允许有行差踏错的一步。
洛斯贝尔沉默下去,德墨柏亚语调轻松地提醒她。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洛斯贝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问:“殿下最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就是利益的互换。
她接近德墨柏亚是为了成为指挥官,作为交换,他也该图谋她些什么。
但她有什么是值得拥有一切的德墨柏亚图谋的呢。
“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他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答。
她以为答案会是绝对服从,但不是。
德墨柏亚要的,从来不是令行禁止的下属,而是能够真正站在他身边的“自己人”。
他培养她,成就她,结果也要完全“得到”她。
所以这场比赛不存在胜负,无论结局,她都会成为利益获得者。而德墨柏亚的赌局,赌的也不是这场比赛的输赢,是赌她将来能成为真正为他所用的可用之人。
最后一枪,满环十环。
总成绩,48环。
德墨柏亚以轻松的姿态单手摘下耳罩,将耳罩递给她。
“你对我放水了么,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顺手接过,想回答不是。
那确实是她真心想问的问题。
可德墨柏亚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对她说:“洛斯贝尔,轮到你了。”
第42章 坠机事件。
帝国对枪支有着严格的管控,除了军队与特批,一般人不得私自持有枪械。
当然,许多贵族与大臣的家里,大多都“非法”地保管着一支或几支的用于自保的防身武器。在没有引起重大问题之前,帝国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格登贵族学院高年级的射击课用的就是真枪。
毕业后,洛斯贝尔就没有再摸过枪了。金属的枪身冰凉,装有实弹的重量微微沉手,这种感觉令她感到无比着迷。
具有杀伤力的子弹是危险的,而危险是迷人的。
最有趣的是,只有通过理性与克制,才能完美地操控这种危险,让伤害远离自己,去攻击敌人。
射击时,持枪者必须牢牢握紧住手中的武器。因为子弹射出的瞬间,强大的后座力会返回到自身,没有力量的人会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
想要精准射击,必须要有稳定的身体姿势,冷静沉着的判断力,还要能准确无误地瞄准目标并扣动扳手,连错乱一拍的呼吸都会导致射偏的结果。
德墨柏亚敏锐地察觉到洛斯贝尔的变化。
当她的手触碰到枪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嘴角微微上翘,细微的表情暴露出她真正的心理情绪。
他在军队中见过不少类似的“疯子”。
这群人和极限挑战者一样喜欢刺激。他们表面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但骨子里流动着躁动的血液,迷恋着危险带来的精神愉悦。
洛斯贝尔执着于想要成为指挥官,不单纯只是为了地位与权势,虽然那的确是卡佩家族所需要的。
但更重要的是,她在渴望“战斗”,普通人的平常生活无法满足她的精神需求。
洛斯贝尔回头瞧见那双蓝眸中流露出的审视目光,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我准备好了。”她侧身站立,下半身已经稳定好了站姿。
德墨柏亚浅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好。他像是一早就想好了问题,很快就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想成为指挥官。”
手指按下计时器按钮,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尽管德墨柏亚没有拆穿,但这个问题也令洛斯贝尔意识到,他发现了她隐秘的心思。
洛斯贝尔没打算撒谎,据实相告:“因为想成为强者。”
跟她是alpha还是beta无关。
洛斯贝尔喜欢将一切都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但只是掌控生活的点滴小事还不够。
成为指挥官,运用脑的智慧和身体的力量让对手心甘情愿地俯首,那种感觉才能满足她。
瞄准,击发。
嘭的一声,火药在枪膛内燃烧爆炸,高压气体推动子弹高速飞出。
满环十环。
洛斯贝尔瞥了一眼自己的成绩,脸上是理所当然的平静。她摘下耳罩,侧头再次看向德墨柏亚,等待他的下一个问题。
“如果你真成为指挥官,家人和任务保护目标,你选哪个。”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计时器上的时间在流逝,已经过去了三秒。
“家人。”洛斯贝尔最终做出选择。
德墨柏亚轻挑眉头,看向显示靶数的数字屏。
还是十环。
但是子弹几乎是打在了九环和十环的交界线上。
洛斯贝尔稍稍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对结果不大满意。
其实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家人是第一位的,洛斯贝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家人。但她还是迟疑了一瞬间,是因为她想到了德墨柏亚。
如果目标保护对象是德墨柏亚呢。
她犹豫了。
“如果是我呢。”洛斯贝尔才摘下耳罩,就听到德墨柏亚的声音。
他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准确无误地问出她内心所想。
洛斯贝尔垂眼看向他的手,德墨柏亚是用左手拿的计时器,但他并不是左撇子。而他没有按下计时器,于是她不答反问。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
德墨柏亚极轻地发出一声气音的轻笑:“不是。”
“那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可以。”
关于第二个问题,本身并不存在绝对正确的答案。比赛规则没也有要求一定要回答出正答,德墨柏亚更无意评判洛斯贝尔选择的正确性。
“第三个问题。”德墨柏亚没有顺着她的想法去问刚刚补充的问题。
“我和毕夏普,你更敬佩谁。”
这算什么问题?
洛斯贝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题目。
目光快速地扫过德墨柏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回答:“殿下。”
洛斯贝尔确实将毕夏普当做努力的目标,但她打从心底更敬佩的也确实是德墨柏亚。无论作为皇太子,还是军事指挥,他都无可指摘。
和德墨柏亚共事的一个月,她更确信这一点。
德墨柏亚嘴角笑意更深,他还以为洛斯贝尔会说毕夏普。
毕竟洛斯贝尔的第一个问题就和毕夏普有关。
这一次,洛斯贝尔没有擦线,子弹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九环。
德墨柏亚的问题出乎她的预料,让她的心态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而一丁点变化都会导致失误。
不过,下一次不会了。
她决不允许自己再有失误。
“下一个问题。”
“更喜欢安柏还是帕文。”
德墨柏亚的问题*问得很无厘头,这难道也是他的策略吗。
洛斯贝尔不假思索:“帕文。”
有了上一个问题的铺垫,洛斯贝尔很完美地打出了十环。
最后一个问题,德墨柏亚会问什么。
要是她再射中十环,这场比赛她就赢了。
洛斯贝尔看向德墨柏亚,他自己说:“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德墨柏亚的脸上挂着淡然的浅笑。
这洛斯贝尔感到不解,德墨柏亚不会有胜负欲吗,还是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对手。
“洛斯贝尔。”他喊她的名字。
是要问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她做好准备了。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洛斯贝尔愣了一瞬,简单归纳总结为:“比我强的。”
绝大多数的beta都是智性恋,他们认为聪明的头脑是一种性感。而洛斯贝尔也不例外,她的慕强不仅包括智慧的大脑,也要有能与她不相上下的身体能力。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洛斯贝尔很少思考关于情感的问题。
德墨柏亚沉思了片刻,和上一个问题联结起来,他自动将洛斯贝尔的理想型总结为。
——比她实力强的alpha.
总之,她的理想型跟安柏没有丝毫关系。
洛斯贝尔的总成绩,49环。
比德墨柏亚多一环,洛斯贝尔赢了。
可洛斯贝尔表现得并没有很高兴。放下枪后,她单手扯下头上的耳罩,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她认为德墨柏亚压根没有认真和她比赛。
德墨柏亚观察她的表情,立刻猜到她内心所想。
“我没有轻视你,洛斯贝尔。”他解释说,“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面试时德墨柏亚就看过了她的成绩单和简历,还有她的家庭背景资料。现在还看过了她的身体报告,他几乎可以说是对她了如指掌。
“洛斯贝尔,我告诉过你,这是我们互相了解的机会。”
“比起那些刻板的资料数据,我更想了解你的想法。”
洛斯贝尔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出内心的困惑。
“殿下,您真的没有对我放水吗。”
自己射击过后,她更觉得德墨柏亚不可能因为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受到影响。
他很有可能是故意输给她的。
德墨柏亚摇了摇头,他举起空着的右手,无奈地笑。
“实际上,前几天练拳击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手,稍微有点影响。”
他轻压下眉头,嘴角却上勾,说:“这应该不算是故意放水吧。”
原来是这样。
那天她去拳击室的时候,他就明显是已经练了很久。而在她离开后,他还在继续,所以是训练过度受伤了吗。
若说放水,这场比赛的规则本身就偏向她。
洛斯贝尔眉头微微舒展,却没有完全展平。德墨柏亚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她依旧胜之不武。
“是你赢了比赛。”德墨柏亚垂下手,“愿赌服输,我会让安德鲁为你定制训练计划的。”
德墨柏亚与她擦肩而过,准备去收好那把被放在桌上的枪。
此时,门口一阵有节奏又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引起射击室内两人的注意。
门边,毕夏普突然出现,他眉头紧锁,紧绷着下颚。
“殿下,出事了。”
毕夏普扫了一眼洛斯贝尔,又看向德墨柏亚,欲言又止。
“说吧。”德墨柏亚没有要避着洛斯贝尔的意思。
“莱索王子归国的飞机。”
“坠机了。”
洛斯贝尔瞬间瞪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紧盯着毕夏普。毕夏普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那就是真的。
几个小时前,安柏还亲吻她的脸颊,嬉皮笑脸地和她说一定会再见面。怎么一天还没过去,就传来了他可能不在人世的消息。
飞机失事的存活率微乎其微,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人恍惚。像是在耳边敲响巨大的钟,钟声震得人头晕目眩,头脑发懵。
“消息确认了吗。”德墨柏亚也变得严肃,“飞机是在哪里坠机的。”
“是过了国界线,飞机在莱索王国境内才失事的。”
飞机才刚坠机不久,事故原因尚未可知。但无论飞机出事是否是意外,这都会是一桩麻烦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飞机不是在帝国境内坠机的。否则,帝国或多或少都需要为安柏的死承担一定的责任。
“有幸存者吗。”德墨柏亚不抱期待地问。
即便他讨厌安柏,却也没有到想要安柏死的地步。
毕夏普沉默地摇头:“机毁人亡,只剩下机身残骸了。”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人生还。
德墨柏亚瞥了洛斯贝尔一眼。她正垂眼出神,比起悲伤和惊讶,神态更像是难以置信。
这也难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就没了。
谁都会为此感到意外。
德墨柏亚没有时间为安柏的死感到遗憾,需要他处理的事还有很多。首先飞机在莱索王国境内失事,得先等莱索王国调查事故的原因。
如果不是意外,帝国需要配合调查;是意外的话,安柏是为了罗莎琳娜的成人礼才来的,返程出了事,帝国也要出于人道主义进行慰问。
无论如何,在莱索王国为安柏举办葬礼的时候,德墨柏亚都需要亲自去一趟。
就在德墨柏亚得到消息的两个小时后,另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莱索王国首都城郊。
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风吹起地面等候男人的黑色西服外套。他看着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朝对方走去。
男人张开双臂:“欢迎回家,可爱的小骗子。”
安柏粉色的眼睛里满是嫌弃和冷意,启唇冲他骂了一句。
“滚。”
第43章 血色葬礼。(修)
飞机失事后的第六天。
另一架目的地同样是莱索王国首都的飞机,从帝国蓝城机场起飞,并经过近六小时的航程,平安降落在乌拉诺首都国际机场。
洛斯贝尔陪同德墨柏亚前去参加安柏的葬礼。
抵达乌拉诺当天是个阴天。
飞机着陆前穿越过厚厚的云层,在机舱能感受到轻微的颠簸。洛斯贝尔下意识地往舷窗外看,视野被糊上一整片白花花的云,什么都看不见。
几分钟后,飞机破云而出。
再看向窗外,视线内出现随着飞机高度降低而变清晰的地面建筑。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密云之下,将地面上所有彩色都蒙上灰暗的色调。
一段地面滑行后,飞机停稳。
洛斯贝尔透过舷窗,看见了站在停机坪不远处的一群人,他们一律穿着黑色的正式服装。
唯独被包围在其中的一个男人,是与众不同的白色。不单衣服颜色不同,其他人都穿着西装,只有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长袍。
莱索王国是个有着浓烈宗教色彩的国家。
在这个国家,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民众都有宗教信仰,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又都信仰莱索王国的国教——阿波罗教,俗称光明教。
阿波罗教的教皇,同时也是莱索王国握有实权的首相。由于教徒众多,民众对教皇的推崇更胜皇室,导致莱索皇室式微。
当初与图诺王国一战后,莱索国王之所以心甘情愿成为帝国的附属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希望依靠帝国增强皇室的实力,与教廷争权。
这些年来,莱索皇室得到帝国的支持,也大致保持着与教廷势均力敌的局面。但自从新教皇的上任,新教皇的举措比前任教皇更激进,步步紧逼,令国王惶恐。
为首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向德墨柏亚伸出手,他自我介绍道。
“我是阿波罗教的教皇,艾泊斯波尔森。”
艾泊斯身上穿着的是代表教皇身份的白色法袍。法袍领口有金织的纹路,衣袍的扣子也是金色的,扣子上还有太阳的纹样。
白金色的配色有种神圣的纯洁与高贵感。但这位教皇的眼睛,却是充满了欲望的血红色,犹如神话中邪恶的血族。
“也是莱索王国的首相。”艾泊斯浅浅勾唇一笑,补充道,“久仰大名,皇太子殿下。”
德墨柏亚与他轻轻握手,礼貌回应:“我知道你,艾泊斯阁下。”
他是去年新上任的教皇,也是前一任教皇的养子。
艾泊斯是个平民beta,年龄才不过三十出头。按理来说,艾泊斯才刚接任教皇,羽翼尚不丰满,是皇室削弱教廷权力的最好时机。
但这一年多来,艾泊斯不仅稳坐教皇位置,还扩大了教廷的影响力,进一步威胁到了皇室的地位,让莱索国王不惜想出“利用联姻”这样的无奈之举。
足可见,这位教皇虽年轻,但手段了得。
两人相视一笑,一蓝一红的四目相对,犹如水与火的交锋,隐有硝烟,彼此都很快松开手。
艾泊斯解释说:“国王陛下听闻安柏王子的噩耗后悲痛欲绝,所以无法亲自来迎接您。”
“陛下特命在下代为接待,还望您不要见怪。”
究竟是被命令,还是不愿莱索国王与德墨柏亚接触,这就不得而知了。
德墨柏亚小幅度颔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理解,这的确是个突然的消息。”
艾泊斯脸上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又表露出哀伤地深深叹了口气。
“皇太子殿下一路奔波想必也很劳累了。”艾泊斯侧身让出上车的通道。
“明天还要参加安柏王子的葬礼,我先让人送您回酒店歇息吧。”
洛斯贝尔和安德鲁跟在德墨柏亚身后,上了同一辆车。
从艾泊斯身侧擦肩而过时,洛斯贝尔隐约察觉到,那双宛如鹰眼的红色眼睛,似乎审视地扫视过她。
洛斯贝尔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稍稍回头瞥了对方一眼,只瞧见艾泊斯面露温和微笑,仿佛刚刚感受到的探究只是她的错觉。
寒暄的这一段时间,天色又阴沉了几分。
天上的黑云如海浪般流动,云层压低了天地之间的距离,仿佛随时都会大雨倾盆。又冷又湿的空气像是一团沾湿的棉花堵在呼吸道,压得人胸口沉闷。
从下飞机的那一刻开始,洛斯贝尔就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预感着,这次行程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车子直接从机场内行驶离开。
除了学院公费的研学旅行和外出比赛,洛斯贝尔没有为了游玩而出过国,至今只出国过两次。
当然,这一次也不单纯是外出游玩。这是洛斯贝尔第一次出差,也是她第一次来莱索王国。
洛斯贝尔的目光落在车窗外,从机场到酒店的这一路,她已经看到了不计其数的大小教堂,整座城市有着浓厚的扑面而来的宗教气息。
轿车在红绿灯的街口短暂停留。
洛斯贝尔注意到,连市中心的城市大屏上,播放的都是教皇艾泊斯主持公开祷告的报道。
可以说,莱索皇室的存在感真的是低得出人意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不是国王,是艾泊斯。
乌拉诺国宾馆主楼的一扇窗户后,窗子拉着半扇窗帘,窗帘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透过那扇能够看到酒店前院的窗户,可以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被窗帘遮挡住半张面孔,暗中观察的那人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直到人群走进大厅,再看不见底下的人影,他才离开窗户前。
他对另一个人说:“你朝思暮想的那个beta也来了。”
屋内,活生生的安柏坐在沙发上。他手里的平板,正实时地传来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的照片,包括他们从下飞机露面后的所有动态。
葱玉般的手指双指放大洛斯贝尔的脸,眼底含着笑意,回答的声音却冷:“我知道。”
德墨柏亚来参加他的葬礼,怎么可能不带洛斯贝尔呢。
“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你一个omega,怎么也该喜欢我这种魅力四射的alpha才对啊。”
安柏这才抬眼,看向斜靠在柜子边的戈狄。他手里捏着一瓶价值五百星币的高级红酒,就那么直接握着瓶口往喉咙里灌,连醒酒的步骤都跳过了。
真是粗陋的举止。
安柏微微压低眉头,冷嗤:“你不也成天跟在艾泊斯身后么。”
艾泊斯不也只是个beta吗。
只不过后半部分的这句话,安柏没有明说罢了。
喝了口酒的戈狄瞧了眼瓶身的价格标签,砸吧嘴啧叹道:“这么贵的酒我也没喝出什么特别来。”
戈狄姿态懒散,将才喝了两口的红酒随手放在柜子上。之后,他又拖了把靠背椅,反着放在安柏对面,岔开腿坐下。
戈狄双手交叠搭在靠背椅的椅背上,下巴抵着小臂,嬉皮笑脸地应道。
“艾泊斯不一样,他可是我的恩人。”
戈狄轻佻地笑了一声,挑眉说:“而且,我也不是想和他谈恋爱啊。”
安柏对上戈狄那双眼尾细长的异瞳,见他下一秒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从嘴角溢出的红酒,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紧。
他握着平板的手稍稍用力,强忍住往那张欠揍的脸上招呼的冲动。安柏不禁想,戈狄的脸皮那么厚,说不定打他疼的还是自己的手。
不仅如此,安柏更怕戈狄会抓住他的手吻他的手背。光是想想,就觉得像是泥鳅滑过皮肤般的黏腻恶心。
“要发情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污染我的眼睛。”
安柏脸上的嫌恶的表情太过明显。
“你知道吗,你越是露出这种瞧不起我的表情。”
戈狄扬起一个畅快的笑,轻哼:“我就觉得越爽。”
什么受虐狂,安柏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低头不再看他。
还是看看洛斯贝尔洗洗眼睛吧。
安柏垂眼看向照片上beta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戈狄注意到安柏看照片的神态变化,不由地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也反过来被安柏恶心到了。
他忽然有点同情那个beta了,被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骗子看上了,真可怜。
安柏的爱一看就很畸形。
“不跟你开玩笑了,真是没品味的omega.”
玩笑归玩笑,戈狄才不想真被安柏喜欢上。
他宁愿安柏一直嫌弃他。毕竟,现在会对他表现嫌弃还活着的人,也没剩几个了。
能看上戈狄这种轻浮alpha的人才是真没品味,安柏暗自腹诽。
大概是跨坐的姿势不舒服,戈狄很快就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俯视安柏,收敛了脸上张扬放荡的笑容。
他正经了几分语气,问:“你想好了吗,明天真打算自己动手?”
安柏再次抬眼,毫不犹豫地答:“当然。”
戈狄眼底流露出几分玩味,只一瞬,他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
戈狄又笑着问安柏:“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
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活着参加自己的葬礼。而安柏,却能亲眼看见参加他葬礼的那群人虚情假意地故作悲伤。
尤其是他那位伪善的父亲。
“我倒是更好奇,他们看到活着的我的表情。”
死人复生,不知道他们是会惊恐,还是生气呢。
安柏的葬礼在乌拉诺城内最大的教堂,阿波罗教堂举办。
“愿受神庇护的信徒得到祂的降福,他的灵魂会得到安息,进入天堂的亡魂将会获得永生的宁静。”
洛斯贝尔盯着台上的艾泊斯。作为教皇,他将亲自为皇室的王子祝祷。他身穿洁白的法袍,手拿金色钵碗,一边祝祷一边往棺材上泼洒“圣水”。
她的目光又移到那个纯黑色的棺材上。
由于飞机失事是由于飞鸟卷入飞机引擎导致的坠机,安柏尸骨无存。所以棺材里只有一套安柏的衣服,还有几束鲜花。
莱索国王站在人群最前列,身穿黑色西服,胸口口袋上插着一朵白色的晚香玉。
洛斯贝尔也是后来从毕夏普的口中得知,安柏的信息素是晚香玉的味道。
安柏一定故意送她自己信息素气味的香挂。
这种行为近似于“标记”,也有alpha或是omega会送信息素气味的香水给喜欢的beta.
毕竟beta没有也闻不到信息素。
但即使到了现在,洛斯贝尔还是不相信安柏真喜欢她,这太无厘头了。但她也的确想不出安柏怪异举止背后的其他居心。
起初,洛斯贝尔也怀疑过安柏没死。只是此时身处他的葬礼,周遭的肃穆氛围让她疑虑消失几分。
她想,安柏总不至于连他的父亲莱索国王也一起戏耍。
莱索国王已经年近七十,满头的白发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发色。他垂首站在棺材前,静默着聆听艾泊斯的祝祷词。
“神的孩子,你将回到神的身边。”
“最后再听听人间爱你的人们的话语,就请安歇吧,亲爱的安柏冯戴纳。”
随着艾泊斯祝祷词的结束,莱索国王布满皱纹的手抚摸上那冰冷的棺材,泪水从他沟壑的皱纹上滑下。
他悲痛地啜泣:“我可怜的孩子,竟然遭遇了这么可怕的意外。”
“我不敢想象临死前你该有多么绝望,又会有多么疼痛。”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假设安柏没死,莱索国王也知情,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引德墨柏亚前来。
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因为莱索国王的演技太差了,除了流泪,洛斯贝尔根本感受不到他发自内心的悲伤。
她母亲去世的时候,三个孩子哭了整整一晚。
等到第二天葬礼,洛斯贝尔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好像都流干了。干涩的眼眶里仿佛飞进了细小的沙粒,只能感觉到疼痛,已经挤不出一点儿泪来。
父亲站在灵堂前,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对前来吊唁的宾客点头。他不张口说话,是因为一张口就会暴露出因为哭泣变得嘶哑的声音。
可刚刚在教堂门口,德墨柏亚向莱索国王致哀的时候,他眼底完全没有一点儿伤感的情绪。
莱索国王还想拉着德墨柏亚说些什么,是教皇身边的一位主教阻止了他。
一种不祥的直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洛斯贝尔环视教堂内前来吊唁的人,光是皇室就占了整整三排座位。
莱索王国允许alpha有多个配偶。
莱索国王一共娶过两任正室妻子,妃子更是不少,是以莱索国王的孩子也不少。
莱索国王的膝下有七个皇子八个公主。
其中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是alpha,一个皇子两个公主是omega,剩下的孩子都是beta.
而且,是omega的两个公主都已经下嫁给了权臣,仅有一个omega王子安柏是未婚。
所以,安柏成了唯一一个能与帝国联姻的omega.
安柏不是王储,有关他的新闻太少了。但猜也能猜出,这对父子之间,感情并没有多深。
莱索国王拙劣的演技,看着完全不像是知晓安柏还活着的演戏,全然是无所谓安柏生死的假装悲痛。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和莱索国王说话的那个主教去哪了。
洛斯贝尔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主教。
过了一会儿,她才看见发现那个主教的身影。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教徒长袍的人,两人从侧门悄悄进入。
洛斯贝尔莫名不安,伸手摸向后腰的枪。
这是德墨柏亚特许她这次出行随身携带的防护武器,其威力可比射击室里的那把手枪要厉害得多。
德墨柏亚注意到她的动作,偏头看她。他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个戴着兜帽,没露出脸的,穿着黑色法袍的怪人。
与此同时,德墨柏亚还察觉到了教堂内流动着一股不甚明显的精神力,只是没有攻击性。
“既然这么想念我的话,不如就上天堂陪我吧。”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枪响响起。
鲜艳的血色飞溅在纯白色的晚香玉花瓣上。
人群纷乱,可举办仪式的教堂大门正紧闭着,他们无处可逃。
洛斯贝尔手里握着枪护在德墨柏亚身前,迅速找到掩体蹲下。
这个声音很熟悉。
洛斯贝尔皱眉有预感地看向持枪的人。
那人放下枪,摘下兜帽,脱掉了身上的黑色长袍,露出黑袍下的纯白色西服。
而露出的侧脸,不是死去的安柏还能是谁。
安柏走到莱索国王面前。
中枪的莱索国王倚靠着棺材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还活着的安柏。
安柏注视着父亲见到他时霎时睁大的瞳孔,露出天使般的单纯微笑。
“只不过很可惜,你得先去天堂等我了。”
他语气柔和,仿佛梦呓:“我亲爱的父王。”
安柏将视线从那张惊恐的脸上移开,看向莱索国王背靠着的棺材。他伸手摸了摸那口棺材,皱着眉头,语气充满孩童般的撒娇埋怨。
“父王果真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我最讨厌黑色了。”
他抽出插在莱索国王胸口那束沾了血的晚香玉,捻了捻花枝,又松开手指。花朵从半空坠落,掉在已经断气的尸体上。
“您亲自选的棺材,那就送给您自己用吧。”
安柏倏地回头,一眼就捕捉到了蹲在椅子后的洛斯贝尔。
他朝她笑:“又见面了,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隔空与他对视,比起意外他还活着的事实,更惊讶于他杀死自己父亲的举动。
她同时发觉,这间教堂已经被艾泊斯控制住了。
势不两立的皇室和教廷,安柏却站在了教廷那一边。
莱索国王死了,那这场戏的主谋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洛斯贝尔看向镇定的教皇艾泊斯。
会是他的计谋吗,为了德墨柏亚的命?
第44章 教皇,波尔森。
教廷在莱索王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前。
在时局动荡不安的年代,莱索皇室利用教廷统一民众的信仰,借此来稳定皇室的统治。
但随着教廷势力的不断增强,教皇的地位逐渐威胁到了皇室统治者,令皇室开始忌惮教廷。
在两个世纪前,为了防止教廷权力的进一步扩张,另一位莱索国王提出了一项专门针对教皇的限制举措。
由于教皇位置的传袭,是由上一任教皇直接指定下一任继承者。所以,国王要求教皇不得指定任何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亲属作为继任者。
阿波罗教并不限制教徒结婚生子的自由。
尽管如此,仍有许多教皇选择独身,旨在保持他们在教徒心目中神圣的神的使者的形象。
所以,国王特别允许教皇领养年龄超过十六岁的孩子作为养子,并选择他们成为教皇的继承人。
然而十六岁,恰好是快要分化的年纪。
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们叛逆、特立独行,已经有了相对清晰的自我认知和独立思想。想要重塑、培养他们的三观,这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项举措也确实使教廷的发展停滞过一段时间。
但很快,教廷也想到了新的对应办法。他们开始着重资助儿童福利院,并从中挑选合适的孩子,等他们十六岁后再让教皇领养他们。
艾泊斯的确是个孤儿。
但他并不是出身教廷资助的正规福利院,而是成长在一家又破又小的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是个老婆婆,她中年丧子,后来便开始收留那些被丢弃的孩子抚养。
婆婆本身并不富裕,收养的孩子也不多,就六七个。而这所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先天疾病被遗弃的。对他们来说,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艾泊斯也不例外,他有一只耳朵是先天性耳聋,完全听不见声音,另一只耳朵也只有微弱的听力。
他在大约两岁的时候被婆婆带回孤儿院,一直到十七岁,才被上一任教皇领养。
还在孤儿院的时候,艾泊斯和其他孩子们就时常帮着婆婆卖一些手工的小玩意赚生活费。
夏天多卖金属塑料制成的小首饰,冬天卖针织的围巾帽子,节日时也卖些鲜花。
某一年圣主节,艾泊斯在街头贩卖鲜花和有太阳符号的小首饰。
“这个戒指多少钱。”
艾泊斯抬眼看向面前的顾客,她穿着一条黑白两色的修身长裙,外面套着一件轻薄但看起来暖和的羊毛大衣。
“5星币。”艾泊斯看着她的唇,回答道。
闻言,那女人捏着廉价的铁制戒指轻笑了一声,像是讥嘲。
艾泊斯对上中年女人黄金般的金色眼睛。
她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眼神轻轻扫视过他,含笑的眼眸中不含一丝一毫的嘲讽,更像是看到新奇事物时会露出的新鲜与好奇。
他盯着女人的唇一张一合,冰冷刺骨的风吹得他的脸和四肢都已经麻木。
可解读对方唇语拼凑出来的字句,却令艾泊斯从脚底又倏地由内升起一股寒意。
“可我刚刚才听见你跟上一个顾客说,这个戒指的价格是1星币。”
女人光滑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红润,明显养尊处优养出的纤细手指,正把玩着那个材质甚至不是银的戒指,目光掠过少年被风吹得皲裂发红的脸颊。
艾泊斯完全可以像从前一样耍赖卖惨。他可以说自己是个孤儿,上有老小有小,为了生计在寒冬卖点小东西不容易,以此博取对方的同情。
再不济,他还可以耍赖说节日商品“溢价”很正常。更何况这是一年一度的圣主节,神说每个人都值得获得幸福,绝大多数的教徒都会容忍他的小小“谎言”。
艾泊斯却难得地沉默下去。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面前的女人虽然看起来温和,却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女人无言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厚实但并不保暖的,被缝缝补补过数次的旧棉衣。
一双粗糙的手裂开数道鲜红的口子,手背被冻成青紫色,手指僵硬地捧着装着商品的木箱子,方便随时跑路。
正当艾泊斯以为女人会刻意刁难他的时候,女人将5星币轻手放进他的木箱。
“如果你想改变命运的话,就来阿波罗教堂找我吧。”
“将这个戒指拿给教堂的人,他们会带你来见我的。”
女人没有带走那枚太阳图案的戒指,戒指和钱一同被留在了箱子里。
改变命运,听起来多么充满诱惑性的话语。
可艾泊斯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五星币塞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卖东西。
如果改变命运那么容易,他干脆就住在教堂里天天祈祷算了。
三个月后,阿波罗教堂的主教拿着那个戒指找到了女人。
“教皇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那个女人,就是教廷的上一任教皇,莉姆波尔森。
莉姆微笑着走进少年等候着的房间。
这个房间温暖舒适,桌子上还摆有美味的茶点。
可艾泊斯只是局促地坐着,不敢去碰那些食物。他害怕自己会被这些美好的东西所侵蚀,再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
“你来了。”莉姆对艾泊斯的到来没有感到意外。
艾泊斯抬眼看向穿着白色法袍的女人,一本正经地严肃问道。
“你说能改变我的命运,是真的吗。”
艾泊斯不在乎她是教皇还是国王。
低头讨生活的人从没有闲情逸致抬头去关注屏幕上的新闻,更不会在乎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者是谁。
他们只在意明天会不会下雨,会不会降温,天气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计。
“神会造福祂的信徒。”
莉姆朝他伸出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如果你愿意成为神的信徒,那祂便会改变你的命运。”
少年老成的艾泊斯微微皱眉,坦言:“我需要钱,很多的钱。”
“神也会答应吗。”艾泊斯紧盯着她金色的眼睛,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莉姆微微勾唇,温暖且柔软的手牵起艾泊斯如糙石般的手,诚实地回答他。
“这个请求,神无法答应。”
她又启唇说:“但我可以。”
自那之后,艾泊斯就成了教皇的养子。
作为交换,教廷出资资助了那个孤儿院,让孤儿院的孩子们接受最好的治疗,后续还会赞助他们上学和生活。
莉姆和他路过正在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手术室门口。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
莉姆还找人为他定制了最好的助听器。这下,艾泊斯就算不看别人的口型也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
但是习惯一时很难改变,和人交谈时,艾泊斯还是会下意识关注对方的嘴唇。
莉姆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禁莞尔:“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如果不是孤儿院里的一个妹妹突发心脏病,急需要钱做手术,艾泊斯不会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来找莉姆,完全是走投无路下,死马当活马医的情急之举。
“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我。”艾泊斯抬眼看她的眼睛。
戴上助听器有好处也有坏处,那些不愿意听到的话也会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钻。
从前,艾泊斯如果不想看见别人的冷眼,只需要低下头就够了。可现在,即使他低着头走路,那些充满不屑的议论的声音还是会跑进耳朵里。
“真不明白教皇大人为什么选一个残疾的小孩做养子。”
“教皇大人过了四十岁才领养养子,我还以为她会选个聪明的alpha.”
“怎么会选一个beta呢,真搞不懂。”
莉姆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话还是云里雾里的。
“神对待祂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平等的。”
“艾泊斯,你并不比任何人差。”
那时候的艾泊斯,觉得莉姆简直就像是神的狂热信徒,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提及所谓的“神”。
世界上哪有真正的神呢。
如果有,为什么世上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神又为什么不拯救他们呢。
“神会指引祂的信徒前往正确的方向,也是神将你我的缘分牵连在一起。”
莉姆的眉眼温柔,眼神像是透过玻璃彩窗映入教堂照在神像背后的光,充满了神性。
“所以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艾泊斯。”
十七岁的艾泊斯,因为营养不足,身量比同龄人都要矮,身形也比同龄人更瘦弱。
三十岁的艾泊斯*,从外貌上再也看不出过去孱弱穷苦的模样。一身洁白的法袍在身,在莱索民众的眼中,他就是尊贵圣洁的教皇。
但没有人会知道,这位教皇根本不相信神的存在。
在他的心中,莉姆波尔森,才是改变他命运的神。
艾泊斯看着莱索国王中枪倒地,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冷漠。他只觉得,莱索国王死得太轻松了点。
可是没关系,他会夺走他最在乎的东西,就像他过去对他做的那样。
一年八个月零九天前,属于他的神回到天堂。
其凶手,正是莱索国王。
眼瞧着教廷的势力日益庞大,莱索国王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对教皇下手,然后趁新旧教皇交替时打压教廷。
在一次公开祝祷活动时,莱索王国让人往教皇的圣水中掺了毒药,那是种只要碰到就会渗入皮肤的慢性毒。毒性顺着血液循环蔓延全身,一小时内就会死亡。
每次公开祝祷,艾泊斯都会亲自帮她检查器具。
唯独那一次,艾泊斯外出不在。
等艾泊斯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时,莉姆已经快要断气。她躺在床上,用尽力气地伸出手去抚摸他变得丰盈饱满的脸颊。
“艾泊斯……”她轻声喊他的名字,“我的乖孩子。”
“莉姆。”除了公开场合,他总是这样直接地喊她的名字。
莉姆无奈地笑了,无力地闭上眼睛,唯独那双手还被艾泊斯握在手心。
这一次,是他手心的温度比她更温暖了。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她皱着眉头,艰难地用气音说。
艾泊斯恳求她:“莉姆,别说了。”
“神爱……”
最后一句话,莉姆没有说完。
或许,她是想说神爱祂的信徒。
她平日里总这么说。
艾泊斯双手紧握住她变得越来越冰冷的手,将额头抵在自己的交握的手上,任由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啜泣。
莉姆死后,艾泊斯顺利接任成为新教皇。
莱索国王以为,新教皇的民众基础薄弱,是趁机削弱教廷势力的好时机。却没想到,艾泊斯在成为主教时就已经积累了一批忠诚的信众。
成为教皇后,艾泊斯更是积极地进行公开祝祷活动和牧灵活动。他还亲自为教徒告解,这些教徒中不乏有朝中大臣的妻子家人,从而更深入地渗透到了朝政之中。
这些年朝夕相处,艾泊斯怎么会不了解莉姆,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开始就是看中了他的精神力能力。
莉姆让他每日去告解室聆听信徒的忏悔,帮忙开解信徒的烦恼。在教堂,穷人会得到教会实质性的帮助,而富人通过忏悔和捐助钱财得到内心的平静。
出现在艾泊斯面前之前,莉姆观察过他好几回,发现他大多数时候都能以理想的价格,顺利卖出手里的商品。
因为艾泊斯的精神力,能够感知到人内心的情绪。
这个能力在社会上看似无用,但放在利用人心的教会里就是最有用的武器。
起初,艾泊斯还只是能感受到大概的善意和恶意。再后来,他愈发能够辨别出人的喜怒哀乐惧。
此时阿波罗教堂里,惊恐的人影乱作一团。
艾泊斯眯起眼睛看向角落里的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周身仿佛隔着屏蔽罩,使他完全看不透那两个人的情绪。
目光最终落在洛斯贝尔身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好奇。
在机场的时候,他就发觉自己看不穿洛斯贝尔。不仅如此,他还听说她不受安柏精神力的影响。
艾泊斯猜测,洛斯贝尔的精神力应该具有隔绝他人精神力的力量,似乎还有连带身边人的效果。
“洛斯贝尔。”安柏委屈巴巴地撅起嘴,“见到我还活着,你不高兴吗。”
安柏当然注意到了她的警惕姿态,以及她偷偷瞥向艾泊斯的打量视线。
就在此时,旁边的一个人打断了安柏与洛斯贝尔叙旧。
“安柏,你疯了不成!”
安柏闻声侧目。
原来是他的王兄,莱索王国的王储,库里因。
库里因咬牙切齿地怒斥安柏道:“你竟然跟教廷狼狈为奸,居然连弑父……”
倏地,一直压制着库里因的紫衣主教,毫不犹豫地往他的腹部干了一拳。
“唔。”库里因立刻疼得弯了腰,发出疼痛的闷哼。
“烦死了,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洛斯贝尔也随之看向那名紫衣主教。他就是带安柏进入教堂的男人,也是阻止莱索国王与德墨柏亚对话的人。
那男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打的人是皇室的王储,姿态嚣张。
“再啰嗦,老子一枪崩了你。”
戈狄抬眼对上安柏不悦的眼神,朝他嬉笑扯出一个笑脸,竟莫名给人一种宠溺的感觉。
“你继续。”戈狄打哈哈说。
紧张的气氛被这个主教出声打断,整间教堂的氛围悄然发生变化。
这时,德墨柏亚顺势从洛斯贝尔身后起身,走到安柏对面。
一开始躲避是担心敌人无差别攻击,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德墨柏亚也没必要再继续躲着了。
更何况这里是乌拉诺,是安柏和艾泊斯的地盘,他躲也没用。
“安柏王子,原来你还活着。”德墨柏亚的语气却丝毫不意外。
他看向安柏身后的尸体,说:“看来不是你命大,死里逃生,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假死戏码。”
“做这么一出大戏,应该不单纯只是为了杀掉你的父王吧。”
安柏若只是想杀莱索国王,完全可以私下动手。在葬礼上大张旗鼓地枪杀,所有来宾都是目击证人。
而杀害一国之君,依法是要判处死刑的。
德墨柏亚扫了一圈教堂内的人,莱索皇室的重要人物基本都聚集在此处了。
他故作疑惑地问:“你是打算一网打尽?”
安柏笑了笑,说:“皇太子殿下远道而来参加我的葬礼,我还没表示感谢呢。”
他猛地抬起手,枪口对准德墨柏亚。
同时,洛斯贝尔也快速举枪对准了安柏的脑袋。
被枪指着,德墨柏亚一点儿也不惊慌,插兜站在原地,反问安柏。
“安柏王子想好开枪的后果了吗。”
他甚至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每半个小时,我身边人就会向帝国发送一次人身安全信息。”
“如果一个小时内帝国没有收到我消息,这个国家就会被导弹夷为平地。”
德墨柏亚勾着唇角,仿佛料定了安柏不会开枪,信步走到他身边,手握着他的枪,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心脏部位。
“想好要动手了吗。”德墨柏亚看向安柏背后的艾泊斯。
这些话看似是在对安柏说,实则每句话都是说给艾泊斯听的。
从他抵达乌拉诺开始,艾泊斯一直在防止他和莱索国王接触,肯定是不想帝国插手莱索王国的内政。
而他刚借安柏的手铲除了国王,眼见马上就能大权在握,会舍得杀了他,丢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吗。
德墨柏亚赌他舍不得。
洛斯贝尔瞧见了德墨柏亚背在身后的左手,他比出不要开枪的手势信号。
而安柏手上的枪完全被德墨柏亚的身体挡住,她根本看不到安柏拿枪的手部动作,只能凭借观察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果然,艾泊斯适时开口阻止:“安柏,够了。”
安柏倒是听话,冷哼一声收起枪。他与近身的德墨柏亚对视一眼,又故作可怜地看向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别拿枪对着我了。”
安柏举起双手空空的手:“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洛斯贝尔还是没有放下枪,教堂里都是艾泊斯的人。就算安柏不动手,未必没有别人动手。
擒贼先擒王,她将枪口移向艾泊斯。
戈狄见此也举起枪对着洛斯贝尔,又被艾泊斯的眼神示意放下了手里的枪。
“皇太子殿下,我并没有要与你为敌的意思。”
艾泊斯露出微笑,温和开口:“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干涉我们国家的内务。”
“可莱索王国是帝国的附属国。”德墨柏亚挑眉,“国王死了这么大的事,你是要我坐视不管吗。”
艾泊斯走近德墨柏亚,与他面对面,低语道:“殿下,与国王做交易也是做,与我做交易也是一样。”
“只要殿下保证不插手,我保证您平安回到帝国。”
“那如果我说不呢,你打算杀了我灭口吗。”
艾泊斯摇了摇头:“皇太子殿下,我可不傻。”
“您死了,帝国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他的语气低沉几分:“但只要您活着,人在莱索王国,就是威胁帝国最好的人质。”
艾泊斯话里的胁迫意味明显。
“您说呢,殿下。”
第45章 捕鱼游戏。
洛斯贝尔的枪口还稳稳地对准艾泊斯的脑袋。
艾泊斯正在与德墨柏亚面对面地交谈。
他似乎有意与德墨柏亚靠得很近,两道身影有着高度重叠。若是她一不小心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很可能会误伤到德墨柏亚。
因此,洛斯贝尔不得不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并慎重判断开枪的时机。她双手托着枪,不敢轻举妄动。
一旁的戈狄也一直紧盯着洛斯贝尔。
戈狄有一双特别的异瞳,左眼瞳孔是稍暗的褐绿色,右眼是对比颜色鲜艳的明黄。他的眼神就像是伏击在水面下的鳄鱼,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撕咬猎物。
安柏站在洛斯贝尔和德墨柏亚的站位中间。他侧目瞥向戈狄,眼里隐有警告意味,示意他不要对洛斯贝尔动手。
教堂内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此时,只需要一个契机,如一点明火,点燃充斥在空气中的易燃气体,瞬间就会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爆炸与混乱。
“真是个疯子。”库里因见状,忍不住喃喃道。
真是活久见,库里因忍不住感叹。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看见平民教皇威胁帝国皇太子的机会。
和库里因这个无权无势的莱索王储不同,德墨柏亚是法兰帝国精心培养的皇储,大权在握。
而法兰帝国是整个艾雷诺大陆数一数二的强国。帝国的国力,随随便便就能灭掉莱索王国这个小国。
库里因不知道艾泊斯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想出拿德墨柏亚当人质,以此要挟帝国的馊主意。
艾泊斯怕不是想让整个莱索王国为他陪葬。
被艾泊斯命令放下枪的戈狄正有气没地方发泄。他耳边传来库里因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跟麻雀一样扰人。
戈狄一脚踹在库里因的腘窝部位解气,库里因立刻曲膝,半跪在地上,又一次发出疼痛的闷哼。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戈狄磨着后槽牙恐吓道:“再啰嗦,信不信我一拳打碎你的牙齿,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戈狄发出的动静像是出气阀门,放掉了空气里的易燃气体,教堂里紧张的氛围再次松弛下来。
“戈狄。”艾泊斯闻声向戈狄投去视线,警告地喊他的名字。
显然,戈狄脾气暴躁。
但他很听艾泊斯的话,就像是一只对敌人次牙咧嘴的凶恶狼犬,在主人面前也只能乖乖俯首。
戈狄扯了扯嘴角,撇开眼露出心虚的表情。他撇头又瞧见跪在地上的库里因,极不耐烦地啧叹了一声。
最终,那道犀利的视线再次凝视在洛斯贝尔身上,关注着她拿枪的手。
“洛斯贝尔。”德墨柏亚稍稍侧身回头看她,温和地说,“把枪放下吧。”
洛斯贝尔和他对视,海蓝色的眼睛仿佛天生就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见他眼神似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片刻后,她缓缓放下举枪的手。
德墨柏亚轻轻勾起唇角,在转回头面对艾泊斯的一刹那,向上弯起的唇角弧度很快又恢复平直。
“艾泊斯阁下,你似乎还不够了解我。”
德墨柏亚露出疏离的微笑,眼底满是冷意,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我不喜欢,也从不受人威胁。”
德墨柏亚只是站在原地,连艾泊斯的一根发丝都没有碰到。倏地,艾泊斯双膝直接跪倒在德墨柏亚面前。
在他身后的安柏也是,像是突然被抽走全身力气的气球,霎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用手掌撑着地面,以支撑自己不完全倒下。
德墨柏亚释放了一定范围的精神力,这个范围恰好不会波及到洛斯贝尔。
洛斯贝尔站在不远处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余光忽然瞧见,戈狄猛地冲上前,想对着德墨柏亚的后脑勺开枪。只一秒,他举枪的手臂跟被施加了千钧重量般,骤然沉坠下去,人也跟着伏地。
洛斯贝尔感受过德墨柏亚精神力的威压,很沉很重,仿佛置身于空气稀薄且气压强大的深海。呼吸也会像是被浸湿的厚毛巾遮盖住口鼻,胸腔内的肺部被一点点挤压,愈发难受。
洛斯贝尔的压制性精神力只是能很大程度减少她受他人精神力的影响,并不是完全屏蔽。
之所以能一点儿都不被安柏的精神力影响,还因为她本就是个不容易有情欲的beta.
说到底,艾泊斯也只是个普通beta.
且不说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不过alpha.
教皇的工作也是动脑比用体力多,艾泊斯的力量根本不能与训练有素的德墨柏亚相提并论。
“想拿我做人质,首先要能困住我。”德墨柏亚将手轻轻搭在艾泊斯的肩膀上。
只一瞬,艾泊斯就觉得身上的骨头像是要被重型机械碾碎一般。
“艾泊斯阁下,你觉得就凭教堂里的这些人,困得住我吗。”
这就是帝国第一alpha的力量吗,对付整个教堂的人都毫不费力。
感受到痛苦的艾泊斯却倏地笑了。
他紧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抵抗那股重力抬头,仰视着德墨柏亚压低下巴才能与之对视的蓝眸。
“殿下,你不会杀我的。”艾泊斯语气肯定。
“若是莱索王国的国王与教皇死于同一天的同一个场合。”艾泊斯紧盯他居高临下的高傲眼神,反问道。
“您觉得,人们会将谁当做凶手。”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在现场的德墨柏亚。
当莱索王国没有了领导者,帝国就能顺理成章地直接吞并这个附属国。
“何况这还是发生在安柏王子的葬礼上。”
艾泊斯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或许,人们还会怀疑,安柏王子的死也与帝国有关。”
以帝国的实力,消灭一个国家并非难事。但毫无缘由地让一个国家遭受灭顶之灾,帝国也要为此承受相应的代价。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他国家会以此为由头反抗帝国。一直虎视眈眈的图诺王国势必会火上浇油,想借机取代帝国。
比力量,艾泊斯当然比不过德墨柏亚。
但比攻心,他可是最会操控舆论与人心的教皇。
德墨柏亚一把将艾泊斯从地上拽起,冷笑说:“我也没有打算杀你,艾泊斯阁下。”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质了。”
德墨柏亚毫不留情地扣住艾泊斯的手压在他的身后,像羁押犯人一样压住他的手臂。
他冷声命令道:“带我们往后门走。”
阿波罗教堂位于乌拉诺的城市中心,一出教堂正门就是人潮聚集的主街道。葬礼仪式开始后,正门关闭,安柏是从侧门进入的教堂内部。
所以,这间教堂一定存在后门或侧门。
“顺便提醒一下,距离我上次给帝国发送安全信息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
在安柏进入教堂的前五分钟,这间教堂的信号就被隔断了。
再过十五分钟,如果帝国再不能确认德墨柏亚的安全,莱索王国就会被一颗威力巨大的导弹锁定。
艾泊斯终于开口:“出口在神像左边。”
德墨柏亚回头给洛斯贝尔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洛斯贝尔。”还倒在地上的安柏突然叫住她。
洛斯贝尔低头扫了安柏一眼。
那双向来温柔的粉色眼睛此时多了几分晦暗,如蜘蛛的网丝网住她。黏腻的眼神,像是蜘蛛丝,即使用力扯开,也依旧会藕断丝连。
“别走。”他软下眼神,语气温柔地劝她,“你留下,我送你回家。”
安柏知道的,洛斯贝尔最重视的就是家人。
要是他让她留在莱索王国,洛斯贝尔肯定会拒绝。但他会许诺送她平安回国,让她和家人团聚。
反正王子安柏已经“死了”,他会拥有一个新身份,可以跟着洛斯贝尔去任何地方。
“你只是德墨柏亚的秘书,何必跟着他以身涉险呢。”
“你别跟他走,好不好。”安柏伸出手恳求。
洛斯贝尔没有回答,但她的行动已经给出了答案。她走到德墨柏亚身边,举枪对准了还趴在地上的戈狄。
如果说从前洛斯贝尔还对安柏留有一点同情心,认为他被迫来帝国,行使莱索国王的“联姻计划”不是出自自愿。
在安柏假死又亲手杀死莱索国王之后,他再怎么装得柔弱无辜,洛斯贝尔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安柏的演技比起他父亲,可谓是出神入化。
洛斯贝尔可不敢信他。
德墨柏亚看向目光流连在洛斯贝尔身上的安柏。
安柏的眼神在一刹那变得阴狠,撑在地面上的手紧握成拳,流露出不甘。
德墨柏亚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对艾泊斯说:“带路。”
他押着艾泊斯走在前面,洛斯贝尔拿枪殿后。在快到出口前,德墨柏亚击晕了艾泊斯,让他靠在墙壁上。
教堂后门是一条小路,虽然行人不多,但艾泊斯穿着教皇的衣服太过显眼,带着他反倒惹人注目。
德墨柏亚牵住洛斯贝尔的手腕往外跑:“走。”
他们迅速混进人群中,人群就是他们的掩体。艾泊斯的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对他们动手。
等德墨柏亚走出教堂正殿,那股压迫着戈狄和安柏的精神力才逐渐消失。
戈狄立刻起身追上前去,只看见了昏迷的艾泊斯。他轻手扶起艾泊斯,黄绿色的眼睛快要冒出火焰,最后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句。
“该死。”
洛斯贝尔被他拉着手走,跟着他穿过人群,见他拦了一辆无人汽车。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儿。”
上车后,德墨柏亚看着她笑,故弄玄虚:“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无人汽车后座的屏幕上自动跳出填写框。
屏幕上是莱索语,也可以更换语言种类,德墨柏亚还是直接用莱索语填写了目的地。
洛斯贝尔在学院里选修过莱索语,看懂了那个地点名称,是帝国使馆。
车辆行驶过程中,洛斯贝尔透过后视镜观察到,在他们的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她转头想告诉德墨柏亚时,发现他也在看后视镜,止住了口。
他一定也发觉了那辆车不对。
德墨柏亚注意到洛斯贝尔看向自己的视线,扬起一个轻松的笑:“放心,他们不会公然对我出手。”
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说:“我要是在乌拉诺出了任何事,莱索王国脱不了干系。”
所以,艾泊斯刚刚也只是想将他留在莱索王国,作为谈判的筹码,并不敢真的对他如何。
德墨柏亚忽然沉默下去,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
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正常。
艾泊斯那么缜密的人,不可能没有留有后手。除非,他别有目的。
“刚刚安柏挽留你的时候,你有动摇过吗。”
洛斯贝尔对上他浅笑的笑脸,摇头否定:“没有。”
“我发誓,我对帝国永远忠诚。”
“洛斯贝尔,你不必这么严肃。”
“我只是和你闲聊罢了。”德墨柏亚弯起嘴角,“稍微缓解一下刚刚紧张的情绪。”
洛斯贝尔不语,目光又不自觉地关注后面那辆紧紧跟随的车,心想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刻。
静谧中,德墨柏亚的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后知后觉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右手上,刚刚握住洛斯贝尔手腕的触感似乎还留有余温。
洛斯贝尔的个子不矮,有一米七六,但她的骨架却比想象中更小。他的虎口圈住她的手腕后,拇指和食指都能够轻松地交叠,手腕纤细得出乎人意料。
不过,她持枪的手倒是很稳。
德墨柏亚不自知地嘴角翘得更高。
车辆停稳后,AI语音温柔提醒道:“已抵达行程终点,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下车前,德墨柏亚和洛斯贝尔都注意到那辆尾随他们的车也跟着停在路边。
下车后,两人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进了一栋建筑楼中。
车内是教廷的人,他们及时给戈狄反馈了消息。
[他们去了帝国使馆。]
大约半小时后,莱索王国帝国驻军处指挥官抵达使馆,这个消息也被传送给了戈狄。
这时候,艾泊斯已经醒过来。
戈狄走到他床边,问道:“要不要我带人去把那家伙抓回来。”
艾泊斯睨了戈狄一眼,心想,估计只有他敢这么随便地称呼帝国皇太子为那家伙。
戈狄也是个孤儿,没接受过什么教育,行事肆意张扬,不计后果。
艾泊斯当初从上不得台面的那群人手里救下他,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戈狄在地下拳馆下手够狠。而他的身边需要一个能够豁出命保护他安全的alpha.
另一个原因是,戈狄的妹妹有一双和莉姆相似的金色眼睛。戈狄在拳馆打拳,全是为了他的妹妹。所以,艾泊斯利用他的妹妹,成功“驯养”了这条狼犬。
“你叫什么名字。”艾泊斯冷冷扫向半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男人。
“怪鳄。”
这是拳馆老板替戈狄取的名字,因为他的异色眼睛凶狠得像是鳄鱼。
“我问的是原名,不是代号。”
男人微微一愣,从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实姓名。
他低声答:“戈狄。”
“戈狄波尔森,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以后你就是教廷的人了。”艾泊斯语气平淡,“你的妹妹,教廷会好好地照顾,让她接受教育。”
戈狄不解地抬头,问:“你为什么不给我重新取个名字。”
上位者总喜欢用命名来展示所有权。
“有人说过,名字代表着你的过去。”
“赋予人新的姓氏,则是给予一个新的未来。”
艾泊斯波尔森的现在,全由莉姆波尔森所赐予。
他会延续她的姓氏,让她一直存在。
艾泊斯很久没梦见过莉姆了。
但是刚刚,他梦到莉姆,她只是看着他笑,笑容和从前一样。她启唇说话,却没有声音,他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醒来后,艾泊斯听到戈狄的声音。
他才恍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聋子”了。
“不用。”艾泊斯垂眼淡淡道。
“你抓不回他,帝国驻军处的人我们打不过。”
帝国驻军处,是帝国驻守在莱索王国的武装机构。
“那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戈狄不甘心地攥紧拳头,忿忿道,“他可是打晕了你。”
“他就是把我杀了,你也拿他没办法。”艾泊斯冷静地阐述事实。
艾泊斯和刚刚在教堂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有一种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漠然。
“德墨柏亚不能在莱索王国的地盘出任何事。”
“否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艾泊斯抬眼看戈狄,问:“安柏呢。”
戈狄想起安柏在教堂时的眼神就觉得莫名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去收拾库里因去了。”
安柏跟皇室成员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尤其是他那个只会利用子女笼络势力的父亲,还有他那个瞧不起beta和omega的王储皇兄。
艾泊斯嘱咐道:“看着点,别让他把人弄死了。”
“麻烦。”戈狄烦得挠了挠头,出门找安柏去了。
等戈狄走后,艾泊斯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
艾泊斯说:“你要我引德墨柏亚离开帝国,我办好了。”
“作为交易,别在我的地盘上动手,给我惹麻烦。”
“放心。”电话对面的那人轻笑一声。
“想要他命的人,可不止你我。”
罗非举起手上的蓝宝石,颜色跟德墨柏亚的眼睛很类似,但成色还是不够完美。他将宝石丢进装满了其他宝石的匣子里,盖上。
他笑着说:“捕鱼的渔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