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成为摄政王(二十七) “孤看不透。”……
沐羽站在陆霄对面, 压根不说话,只冷眼瞧着他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
他何尝是傻子?真看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如今情况令他心冷无比,也无意思考这场闹剧究竟是陆霄一人私下所为, 还是幕后另有其人了。说真的,如果只是对方狗急跳墙的私自所为倒还好,怕就怕指使他这般作为的,是……
他根本不想去思考那个名字。
见他并不发表意见,陆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愁苦片刻, 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爷素来是爽快人……就卖下官一个面子吧?”
“孤缘何要卖你面子?”沐羽面无表情道, “只要孤愿意, 现在就能将你从这王府上赶出去。待明日再参上一本,说你陆霄构陷忠良。”
陆霄闻言便笑,又悄悄道:“王爷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是不肯认清现实呢……下官哪来的胆子, 去抓捕当朝摄政王?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之啊!”
沐羽的心倏地就停顿住了。
他脑中空白了几秒, 想叫夏祯,又想起对方早在大半月前就被他叫去给陈扬送葬了,此刻并无半个帮手在侧。想来那人亦是瞧准了这时候,才急不可耐地选择在这会儿对他下手。
闭了闭眼,沐羽长出一口气, 微微颔首:“好,孤与你走。”
陆霄喜笑颜开,当即双手一揖:“那,有劳王爷了。”
话罢,陆陆续续而来的官府士兵将沐羽围住, 簇拥着他朝前厅走去。
待到了前厅,王妃穿着一身华服,站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手足无措。见沐羽来了,顿时眼圈儿一红,正待叫他,却又瞧见他身旁围着的人。她愣了片刻,秀气的脸上浮起了怒气,柳眉倒竖,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就算是大理寺的来抓人,圣旨呢?圣旨在何处?!陆大人便是这么空手无凭的来拿人,构陷忠良,还想诬陷到本朝摄政王身上吗?!”
陆霄叹了口气,似是不太想与她一介女人家争吵。他唤来一小兵,自他手上拿了个匣子,从中取出一封明黄绢帛来。那绢帛上细细绣了云龙纹,有五爪金龙盘桓其上。王妃乍见,眼泪顿时涌出。她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忧心忡忡地望向了沐羽。
沐羽早在陆霄方才与他说那话时,心中便早已有了准备,如今看到这圣旨,只觉得疲累。他按了按隐隐又开始头疼发作的额,对王妃摇摇头,道:“不必担忧,只……去去就回。”
王妃不言。
这话想也知道是骗人的,但是她沉默许久,还是扬了个明艳笑容给他:“那妾身届时可要出府相迎,恭候殿下回府。”
“好。”沐羽一口应下,随后想想,又对她说,“安心。”
王妃点头。
陆霄在旁看着,与沐羽一起出府时,便忍不住道:“王爷与王妃殿下委实伉俪情深,反而是下官显得像个坏人似的了。”
沐羽没接话。
“其实下官也是不愿意的,毕竟王爷功劳实在是有目共睹。”陆霄又道,“只是此事实在是严重,若又是这样轻轻盖过,实在是叫陛下脸上难看呀……”
“够了。”听了此话,沐羽终于瞥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只是却说:“得了便宜卖乖,陆霄,勿叫孤瞧不起你。”
“好好好,听王爷的。”陆霄仍旧是笑着的,“说来下官此届考官还是王爷……陛下这一声令下,倒叫下官做了那欺师灭祖之徒了。”
说完,也不等沐羽回复了,独自一人笑嘻嘻走开,兀自消失在了沐羽视野里。
刚好沐羽也想独自静静,更不想和这笑面虎沟通,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他孤身一人坐在马车车厢内,想沐云书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霄说自己的行动皆由沐云书授意,甚至还拿出了圣旨来证明自己此话的信服力,沐羽不怀疑他话的真实性。毕竟沐云书能百分百交予信任的人并不多,陆霄可以算的上他为数不多可以掌握的人,自是要将此事交陆霄来做。否则以目前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他这局还未设下,怕是就要先被泄露出去,引起哗变。
只是什么都好,沐羽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对不起他了,要让他这般下手?
沐府到大理寺的路并不算短,只是在沐羽百思不得其解的过程中而被无限制地拉短了。待他回过神来,却听车厢外传来陆霄的声音,请他出来。
沐羽虽自觉一身光明磊落,可如今对这请君入瓮的架势也是无甚办法,唯一能做的只能挺直了腰杆,不让人瞧不起了他去。他遵着陆霄的声音自马车上走下来,半句废话也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陆霄被他这般反客为主的姿势给震了震,瞠口结舌地看了阵,摇摇头跟了上来。
因得沐羽的地位,陆霄也不好像是审罪犯似的问他,况且这本来就是桩栽赃陷害的勾当,更是问的心虚无比。待象征性的询问问完了,陆霄便连珠炮似的丢出了自己的问题来。
他道:“据本官查证,那日刺客是杀掉了真正的舞者,随后易容改扮做了对方,并于腰间腰带里偷偷藏了一柄小巧匕首,伺机行刺。这等凶器本该在他们入宫时便被侍卫们给检查出来,可当日负责检查搜身职务的侍卫队长却莫名地因病告假,令另外一人顶替了他来站岗。而此人……恰巧与掌管宫中禁卫的林大人有旧。”
沐羽静静地看着他,想看他究竟能编出来些什么东西。
“林大人此人,说来可是与王爷有关吧?”陆霄说道,“王爷这几年代陛下管理朝政,可是任免了不少官员,林大人亦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如此知遇之恩,王爷吩咐一句,想来林大人必将照做。况且若此事事成,林大人便算是有了从龙之功,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就算事败,有您保着,他也顶多是被安个识人不清的帽子,罚个半年俸禄罢了。他又如何不诚惶诚恐的应下呢?”
“不错。”沐羽听着只觉好笑,便赞同的点点头,“只是陆大人却漏了一点。同个歌舞团的人,如何却连自己同伴被杀,由他人改扮冒充了后都无法辨认出来呢?”
陆霄卡壳。他顿了片刻,笑道:“王爷说的极是。所以本官亦是仔细盘问了这些人,得到的信息却是这死人本来便极不合群,甚少与他人交流,在舞团内担任的也只是个伴舞,隐于角落中,极少说话。所以出此纰漏,倒不是不能理解。”
沐羽不答话。
“王爷也不必觉得不甘心,毕竟从王爷府上可是搜出了铁证啊。”陆霄又道,“本官听闻王妃殿下素来喜爱西域香料?王爷这一记借刀杀人使得甚妙,而借着给王妃运送香料的理由,想必城卫们亦是不敢阻拦谦王府的车马罢?匈王因友情而赠送于殿下的这几箱子香料,恰好被王爷用来运送凶器……若不是国宴那一次行刺失败,想必那些乱党已经借着王爷提供的刀剑在京城好好作乱了一番罢?届时陛下亡故,朝纲一片混乱,这些匈人就成了王爷拿来杀鸡儆猴最好的靶子,如此计策,当真是甚妙甚妙……下官叹服不已。”
沐羽冷眼瞧着他,平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哈哈哈哈!”陆霄闻言大笑。他合掌鼓了几声,神色飞扬道:“王爷果真是个妙人,论揣摩圣意,除却王爷您,又有几人能及?”
“可惜……”沐羽淡淡道,“再如何懂他,却仍看不透心。”
这回轮到陆霄不说话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双眉紧拧,倒是失却了眉宇间那分遮掩不住的骄狂之色来。他挥挥手,招人过来,让他们送沐羽去牢里呆着,又嘱咐不准轻慢。
再怎么有皇帝在背后撑腰,那也是个皇位还未坐热、根基不稳的新君。如今雷霆手段将身为自己叔叔的当朝摄政王给送进了狱中,朝中的反应就够他先喝几壶的,怎么可能又分出闲心来照看自己培养的手下?陆霄自己心中清楚自己的分量,也清楚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当然只能遂着对方的意,好好地完成自己的份内工作,并不敢半分冒犯那威名赫赫的谦王殿下。
至于缘何要和对方说那些话来刺激对方?
沐云书想要什么,跟他处了大半年的陆霄是一清二楚。况且谦王向来是个只要不触怒他底线,便极为宽和的一个人。陆霄说的这般话,只会令对方将全部怒火都推到当今圣上身上,更不会去圣上面前告状自己如何如何。这般既能过了自己嘴瘾、又能全了沐云书意的机会当是千载难逢,他又如何能够放过?
傻子才选择不说。
至于这话能在那谦王心中引起多少波澜,却又是看对方到底将当今圣上看得有多重了。
以素来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陆霄几乎断定小皇帝此举,可真是完完全全地伤了对方心,也真是不知是怎么想的。可那人偏偏就是满肚子的恶心趣味,死攥着心爱的鹰儿还不够,甚至要为了那身并不华丽的羽毛折断那鹰的翅膀,一辈子都绑在金丝笼子里,变作走地的丝雀才好。
第82章 成为摄政王(二十八) 没人撺掇你。……
不论陆霄如何想, 总之沐羽的反应是如他所想那般发展了去。
惮于他的身份,是没人敢怠慢一丝一毫的。可也正因为这层身份的缘故,自打他来了这关押的地方之后, 就几乎再也没接触过除却每日递送三餐外的任何活人。
想来陆霄也是怕他曾经一度只手遮天的权势,让谦王府的暗卫偷偷暗度陈仓,把人给运了出去吧。
沐羽倒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日子,姑且还算习惯。记得他仍在寒月宗之时,亦是满山死人, 只有一群梦貘为伴。他与那些梦貘向来说不到一处去,便干脆俱当做空气, 只一人独来独往。
虽说听着孤独了些, 但却也有寻常比拟不来的好处——至少,他总算能坐下来好好梳理一番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兰妃。
说实话,兰妃对他不满已久,是以趁机撺掇沐云书、将他身上的摄政王给撸下来好坐稳自己屁股下的皇帝位置,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若仅凭几句话和她的过往态度,就将锅扣在兰妃身上, 也实在是冤屈得很。况且此次自他回来后,兰妃并未曾表现过什么明面上的不满,反倒深居简出得很。
沐羽自觉对兰妃认得还算清,这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笨女人,总不会在他面前还强充什么影后。
虽说他这话如今摆在这身陷囹圄的当下, 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罢了。
排除了兰妃,他又想到了几个其他可能会在他离京期间撺掇沐云书的可疑人选。只是三人成虎的典故,丢在对方身上实在是不太靠谱……仅仅从他归京后的那场出城相迎来看,自己是决不可能在对方心中丢失了地位的,所以这条亦是无法成立的假设。
思来想去, 结果最终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原点——
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撺掇沐云书。
会做下如此行径,只是因为他想,所以做了。如此而已。
说来说去,结果是沐羽又走回了原点。
他避之不及,百般设法绕开的决裂点,还是经过了分歧的拐点后,以另一种姿态走到了他的面前。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沐羽再次见识到了这所谓剧情的强大束缚力,只是对自己缘何会惹怒沐云书的理由而百思不得其解……如若原本的谦王是因为处处的不配合兼之掣肘,以及被兰妃所坑与心口不一才倒置的下场。那他该算得上是处处小心谨慎,连带陈扬那处会引起对方怀疑的地方都做的低调无比,更是毁掉了全部关于对方身世的全部证据,总不至该落得如今这般才对。
只可惜夏祯被他派了出去处理陈扬后事,系统也在这关键时候无半分人影,他算是陷入了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自忖待沐云书不薄,但他这番雷霆手段实在是颇为伤人。沐羽便是再情感淡薄,如同个局外人一般,也难免觉得有几分伤心。他接管的这谦王身体本就是个半破不破、疾病缠身的壳子,不过是仗着旧时习武的根基才有恃无恐地耗着。现今这般处境,再联想之前沐云书处理朝政的手段,忧心之下难免就又阵阵头痛起来。
好在陆霄关他之前,就挑了个通风照明好、人也少的地方。更是责令狱卒除却食水外,不准随意靠近打扰,倒是不虞被旁人瞧去这病发的狼狈姿态。
原本沐羽觉得陆霄怎么也得关上自己几日,将自己身上锐气精神都摧残得差不多了,再丢去给沐云书邀功。结果不想沐云书倒是焦急得紧,自窗外日升日落来算,不过短短不足三日,这人便迫不及待地来寻了他。
沐羽甚至觉得这人可能连乱做一团的朝政都没处理好,就急不可耐地来了这处腌臜之地。
他步履生风地自远处走来,面上挂着笑容,令卒子开了锁后,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对沐羽关切道:“数日不见皇叔,只觉得憔悴了不少……可是这处狱卒怠慢了皇叔?”
沐羽并不想理会他,便兀自闭上了眼,连半分关注都懒得给予。
“皇叔可是心里觉得不满,认为朕忠奸不辩?”沐云书倒无半分尴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皇叔委实是误会了朕,朕也是情非得已,不得已才做下如此决定的……皇叔向来极识大局,想来是不会怨怼朕的吧?”
沐羽仍旧不答话。
沐云书也是耐心极好。见沐羽不想与自己说话,就自觉地把话又给讲了下去:“朕也知道,这番命令下的实在是急切了一些……待陆霄查明真相后,朕定会还皇叔一个清白的。只是现下,却要委屈皇叔了。”
听到这耳熟似的承诺,沐羽简直要笑出声来。但他细细思索一番,现下他实在没什么好笑得出来的,便道:“陛下还想关臣多久?”
“这就要看皇叔自己了。”沐云书冲他哂然一笑,“朕要求不多,只要谦王死在这牢里,朕自会立刻放人。”
沐羽闻言,只觉得冷到牙齿都在打颤。他短促地哼笑了一声,道:“若执意不死呢?”
“那就只能委屈皇叔一直待着了,毕竟朕可舍不得让皇叔死……”沐云书说。他审视了周遭一圈儿,指点道:“看,这处牢房四处无人,乃这天牢看守最深处,是旁人享不得的待遇,乃是朕特意吩咐的。皇叔满腹权谋才智,来了这处亦是无可奈何,只能徒耗光阴。何必非要强撑着不肯松口呢?”
“若臣死,陛下又准备如何说法?”沐羽平静问道。
“自不会堕了一丝一毫谦王的威名。”沐云书喜道,“是朕识人不清,冤枉了谦王,当全力洗脱谦王身上污名才是。只可惜朕虽想竭力弥补,谦王却于狱中突发痼疾,不幸去了。”
“那陆霄呢?”沐羽又问他。
“破案有误,错冤我北周忠臣,该惩。”沐云书道,“便免去他大理寺卿的职务,责令归府思过,罚俸三年。”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太过冷酷无情,沐羽一时竟也分不出当初那个还算温软的小娃娃到底是如何长成了这番模样,还是说自己最开始便就识人不清,不辩好坏。只是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话迎面丢下来,实在是叫人通体生寒,不免心灰意冷道:“臣只是谦王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言下之意,便是隐晦的拒绝了沐云书说的让他作为沐羽——而不是谦王沐羽活下来的要求。
沐云书原本是满面喜色地望着他,却在听到这话后,脸上瞬时阴云密布。
他像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心绪似的,眉宇皆怒地在沐羽面前走了几个来回,气得后槽牙都痒,却又拿沐羽无可奈何。不稍片刻,见沐羽像是已经尽了和自己说话的兴致,转而又闭了眼睛,装作假寐的模样,不免更加恼火。
扫了周遭一眼,却自这牢房内瞧见个精致的碟碗盘,其中食物竟无半分动过的痕迹,不由迁怒道:“这是何物?!”
听到小皇帝亲自问话,像是在迁怒,负责沐羽三餐的狱卒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沐云书面前,瑟瑟发抖道:“是……是王爷今日的朝食。”
“朝食?”沐云书难以置信地朝向透来丝毫微光的小窗外看,霎时气结,“都该是昼食的时辰了,是陆霄教你这般怠慢他的么?!”
“陛下,这和……和陆大人委实无关啊!”狱卒叫屈道,“王爷自打进了这……就一直未曾动过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嫌饭食糙了还是什么,陆大人已经去要了京城最好的厨子来给王爷准备餐食了,可、可王爷就是不动分毫啊……”
“朕何须要你这东西来朕面前嚼口舌!”沐云书气急败坏一脚踹上那狱卒肩上,将他踹的沿地滚了好几个圈儿,又道,“滚去给朕准备好今日的昼食来,没用的东西!”
那狱卒被骂了个莫名,简直委屈得要命,却不敢丝毫违抗眼前这掌管自己性命的小皇帝,只得告了罪,匆匆出去准备沐云书要求的昼食。
沐云书言罢,又转过头来看沐羽。
他愧疚地对沐羽道:“朕不知皇叔竟是如此……方才是朕错了,皇叔可会怪朕?”
怪?
这会儿问这句话,不觉得有点晚吗?
沐羽被他刚刚那些话说得几乎没了脾气,如今只想安安静静在这牢里蹲到任务结束,等他坐稳了皇帝的位置后,如他所愿“痼疾突发”死在这里。既全了他的愿望,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是当初承诺王妃的,却是难以再完成了。
不说别的,沐羽自觉破罐子破摔的本事一流,不过错付于人而已,很快就能调节好心态再战。
见沐羽根本不理会自己,沐云书的心情不免更沉了一分。那狱卒倒是激灵得很,没让这尴尬氛围持续多久,很快便端着托盘逃也似的飞奔而来。兴许是那昼食早就做好了,只等人来取,隐隐还可见着蒸腾的热气。但却因为皇帝大驾光临屈尊进牢房,才使得这昼食送来的晚了。
待那托盘靠的近了,沐云书仔细看了看,倒确实如那狱卒所说,陆霄这厮并不敢有半分怠慢,是拿了十乘十的心意来伺候对方的。只可惜对方未有丝毫意动,这些心意也只能付诸流水去了。
第83章 成为摄政王(二十九) 搬起石头砸了自……
狱卒憷于沐云书威势, 战战兢兢地将餐盘奉到沐羽面前,始终不敢退下。
沐云书看他看得烦得很,便说让他滚, 自己来。闻言,狱卒顿时如蒙大赦,赶紧告退滚了出去。
实在瞧不上这狱卒的小气模样,沐云书便自己摆了餐食在屋内唯一那木桌上,自认态度挺好地叫沐羽道:“皇叔数日未进食水, 实在是对身体不好,还是过来用些餐食吧, 免得谦王妃担心不是?”
“臣已于死人无异, 陛下这又是何意?”沐羽听他提及王妃,便是泥人也升起三分火气了,不由嘲讽他道,“想来以陛下之尊, 实在不必讨好一介死人。”
“皇叔这是什么话?”沐云书不怒反笑道,“朕只说了要谦王死, 却是舍不得叫皇叔你死的……皇叔莫不是这几日在牢里坐的晕了头了,竟分不清朕所说何意了么?也怪朕……”
他说着,将碗筷整理了份出来,又舀了碗粥,亲自端到沐羽面前来, 好言相劝道:“皇叔这几日未进粒米,乍进食胃想是受不大了的,只能委屈皇叔先略尝些粥食了。”
沐羽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绵里藏针的态度,却也不想再与他争论些什么,更不想示弱让这人觉得自己态度软化。只是这方寸之地实在避无可避, 唯有抿紧了唇,瞥开视线不去看他。
于是沐云书便保持着这姿势站了许久。
最开始,他还有些心情噙笑看沐羽,到后来,脸色便渐沉下来。最后,发现沐羽确实半分搭话欲望也无,表情就完全的成了暴雨前夕般的天空,阴云密布。他瞅了一眼沐羽,冷笑一声,将手中碗劈头盖脸砸在之前那狱卒头上,怒道:“没用的东西,找来的都是些什么猪食!陆霄倒是教的一帮好手下,俱敢来偷奸耍滑的欺负到皇亲头上来,当朕是死得么?朕看你这狱卒,可以不用活了。”
话罢,便佯怒朝左右喝令道:“别让朕再看见这人,死了最好!”
“……住手!”
在旁听着的沐羽只觉得这人简直越说越过分,到最后则是直接连脸都不要了,不由气急。若说以前的沐云书,还算内心存了分善意,总记得留些底线、宽于待人的话;如今撕掉了伪装皮囊的他则是完全的无所不用其极,丝毫不重视人命,只要能达到目标便好。这人早就瞧准了他看不得如此行为的性格,专捏着他软肋逼他低头,拿别人的命来要挟让他听自己的话。
卑鄙无耻,厚颜至极。
沐羽想不明白,他究竟以前眼多瞎……才会觉得这孩子还挺好的?
“你乃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轻言定下他人生死?!”沐羽忍不住道,“太傅教你的道理,难道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了么?!”
他气得嘴唇都在抖,心想若是谦王还在世,怕是反应不比自己弱上多少。
沐云书分外无辜地回过头来,哂道:“皇叔若是心疼,不若乖乖听朕所言,朕自当放过这小小狱卒。毕竟……”
他拉长了语调,眯起眼睛:“如今朕才是这一国之君,自是有这权力定论他人生死的。”
沐羽顿时就想明白了,缘何原著里谦王压根就没阻止过那帮反叛军的叛乱,甚至有添柴加火的趋势……这人实在是太可恨了,能将谦王这等好脾气的人都给惹毛到骨子里,乃至于一世清名不要,去扯了反旗搞他。就连如今是局外人的沐羽,现在看到沐云书都想锤死这货。
可惜明白的太晚,迟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沐羽就算浑身挂满金手指,大约也是争不过这全书主角的,只有委曲求全、见机行事了。
仿佛是为他这一脸屈辱的表情而倍觉满意,沐云书表情和缓许多。甚至有心情又盛了碗粥来,亲自拿了勺子,舀了吹凉后递到沐羽面前来,卑微又恳切地望着他,眸中感情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沐羽死死盯着他,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沐云书则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又过了一阵,沐羽看看远处那哭天喊地的狱卒,选择低头,松了嘴。沐云书一见,喜笑颜开地喂他那碗中的白粥。
可惜他是开心了,沐羽只觉得屈辱无比,从未觉得这时间竟可过的如此漫长。草草用掉那碗白粥,沐云书似也感到了他的不满情绪,敛了面上喜色,帮他揩了揩唇,轻咳一声道:“皇叔现在可信朕并无害你之心了?”
“我只是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幸得你如此相待?”沐羽终于忍不住,抬头拧眉直视沐云书道。他自认为未曾有半分对不起对方的地方,奈何对方却要如此“以礼相待”,实在令他倍感“荣幸”。
“皇叔待朕极好,朕自要投桃报李。”沐云书微微一笑,“不是吗?”
“……满嘴漂亮话。”沐羽冷笑,“你骗别人倒也罢了,我?”
沐云书便叹了口气:“皇叔莫非真想追究?朕劝皇叔还是算了罢,会后悔的。”
“那你先让我死个明白。”沐羽淡淡道。
“好,你说是便是。”沐云书点点头,又对周围人道,“你们都出去,等朕喊你们靠近,再过来。”
他说完,左右俱露出为难神色。但看他表情十分坚定,又明白接下来的话实在不该是他们能听到的东西,也只得硬着头皮退到了听不到此处说话声的地方。
“陛下倒是很放心臣。”沐羽嘲讽道。
“朕自然是信得过皇叔的,否则又何必来此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沐云书说,“至于皇叔想知道的事情……不如思考一番素日里自己的作为如何?”
沐羽望着他,忽地想起件事来,背后冷汗直冒。
沐云书见状,唇角一勾,道:“皇叔看来是想起来了?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沐羽抿唇不答话。
“其实嘛……本来朕是不打算和皇叔计较的,毕竟朕也实在是舍不得你。”沐云书又叹了口气,“只是朕屡屡暗示皇叔,莫要远离京城,乖乖呆在这里就好。可皇叔并不听朕劝啊?朕又怎么安心放一个手掌数十万兵力、声名煊赫的前摄政王走呢?”
“但臣从来没想过反。”沐羽平静道,“臣以为陛下也如臣信陛下那般信臣。”
“朕信,但朕不敢赌。”沐云书说,“皇叔固然大公无私,可朕却不信母后会如皇叔一般,处处念着朕好。”
沐羽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是你母后!!”
话罢,他又觉得不对,忍不住皱起了眉。奈何话已出口,再难收回,便不免有些头疼这谦王若有若无残存的意识来。
果不其然,沐云书脸再度阴鸷下来。他轻哼一声,道:“看,但凡谈及母后,连皇叔也忍不住色变了?”
接着,他不等沐羽有所反应,就又连珠炮似的道:“人性皆自私,朕亦不例外,母后也当是如此。现在皇叔或许不觉,可若与母后有了子嗣呢?可还会再如此作想?想来母后是不会再如现在般关心朕的,毕竟自小起她便觉得朕是个累赘、是她污点的证明,打从遇见朕那所谓亲父起,她就没想过要给那人产下过子嗣……谁知先帝偏偏如此心慈手软?哈,不仅留了她的命,还让朕安然活到了成年,只为了一直折磨恶心她……”
听到这番话,沐羽顿时悟了当初荣帝缘何只杀了那与兰妃有私的侍卫,而未动她与沐云书分毫。对方想必是舍不得杀了这曾经一心一意爱过的女人,却也不想原谅她,便将沐云书留下来折磨兰妃,并力图养废了沐云书。只可惜荣帝走的实在太早,否则这一计可算完美达成了他所愿。
“届时,皇叔还会如现在这般坚守本心吗?”沐云书问他,“怕不是母后一哭着求皇叔,你便又心软了吧?皇叔手上可捏着朕是个杂种的证据呢。一身威望在身、大权独掌的摄政王想废掉个空有名头的新君,还不是易如反掌?到那时候,朕又能信谁呢?”
沐羽当然不可能和他届时这是因为任务所故,况且若是真的谦王来,说不定还有点可能。便索性闭了嘴,安静听他讲。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沐云书如此做的原因。应是那次平福宫兰妃抓着他诉说心意的时候,被偷偷跑来平福宫的沐云书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当时他不欲让沐羽发现,才有了后面那番作态。后来夏祯因对方醉酒去探查宫内消息的时候,告诉他沐云书与兰妃大吵一架,想必亦是因为这个缘故。
再后来,兰妃与他在沐云书病床前那次争吵……怕是也被对方听了个十乘十。
至于陈扬……
沐云书既已知道谦王与兰妃有情,就不可能不去查这背后的往事。况且兰妃向来极易被人挑动,被他激出过去往事、乃至于责骂他亦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么几番下来,沐云书想不知道自己生父那些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既查出这些,便定会知道陈扬与这些事的关联。只是陈扬那里一直有谦王府的人护着,他手伸不过去,就会下意识地连带想到沐羽身上,恨沐羽横插一手。
而陈扬病重的消息,沐羽则根本未曾遮掩过。只要派了探子盯着那处院落的来往人员,就能知道这年事已高的老太监活不了多久。到后来,沐羽都亲身来看,这知道实情的老太监定不甘心将秘密带进坟中,便会将实情吐露给他……所以沐羽就会知道这整件事。
之后夏祯运着陈扬棺木偷偷出京也可以间接佐证这一点。
如果陈扬没有说这件事,沐羽又何必要偷偷摸摸去做,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好歹那也是伺候了前后两代皇帝的大太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发丧,实在太过可疑。
这番推论下来,沐羽已经无了要和对方争论的念头。
沐云书说的确实不错,他不应该追究真相,听了会后悔。
换位想想,他自己不一定会比对方做的更好。至少,他自认做不到能冷静面对这真相,还能泰然处之,处处做出来一副喜爱亲近的模样。
可以他现在的处境来谈,沐羽却也做不出原谅对方的事来。
不说他顶着的这谦王壳子下是个多么看重礼义廉耻、条律规章的人,仅凭他是这北周之主的沐氏皇族一员,他就不可能毫无反应地和对方说“我原谅你”。否则不说他自己崩不崩人设,沐云书第一个就要怀疑他居心不良。
——举步维艰。
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沐云书却把他的这沉默当做了默认,不由讥道:“果然,皇叔也无话可说了。”
沐羽避开了他的视线。
“看着朕,别将视线挪开!”沐云书突然恼了。他死死盯着沐羽,双手紧攥,高声怒道:“朕莫不是这么入不得你眼的杂种,连看一眼都觉多余?!可笑朕自觉在你心中还有些地位,苦苦求你别走。可你呢?你的回答却是什么?!”
……你不说,别人又怎么能知道你心里如何想?
沐羽无可奈何的想,却仍未搭话。
“所以朕现在懂了,朕在皇叔心中地位怕是尚不及母后万分。”沐云书道,“母后只需一句话,便能让皇叔甘守苦寒北地十数年。可朕千求万求,却连皇叔一日都挽留不得!”
他说完这些,冲着沐羽又淡笑起来:“不过皇叔教了朕件事——朕既是这天下之主,便可不必考虑他人想法,随意处置何物何事。皇叔虽贵为摄政王,亦也是天子臣民,总归是逃不掉俯首听命的。”
沐羽目瞪口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蛋疼感。
第84章 成为摄政王(三十) 柳暗花明。……
可无论沐羽多么悔青了肠子, 如今也是为时已晚。
沐云书说完这些话,似乎犹不满意。他顿了顿,对沐羽又说:“所以皇叔可千万莫要想从朕掌中逃走……否则别的朕或许不能保证, 可要取谦王妃的命,却是很简单的。”
“陛下想如何?”沐羽平静地问他。
“好好活着,勿要寻死。”沐云书朗声道,“不然王妃必将给皇叔殉葬。”
他朝远处招了招手,唤来了远远立着的侍从。
“去和陆霄说, 这给皇叔安排的都是些什么破地方,今晚上就给朕换了。”他意有所指, “便由你全权负责。”
那人低声应了声诺。
沐云书吩咐完, 又回过身来,对沐羽道:“今日朕十分尽兴,想来皇叔亦是如此吧?莫急,今夜就给皇叔换个住的地方。待来日再叙旧情时, 便不会再如今日这般为难了。”
话罢,哼笑一声, 拂袖而去。
几个跟着沐云书一起来的侍从与狱卒赶紧跟在后面,一齐送他出去。
沐羽心累得很,也懒得恭送他。反正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将话听进了心里,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急于再逼迫他俯首低头了。便干脆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安心等死。
反正沐云书这家伙寻他死肋简直一寻一个准, 了解他不愿因自己祸及他人,就偏偏要他看别人为他血流一地的样子。既然抗拒不得,那也只有躺平了默默忍受了。
兴许是看他可怜,待沐云书走后,系统反倒跳出来找他聊了几句。
这回它一反常态没有讥讽嘲笑沐羽, 而是有点安慰性质的劝他道:“哎……我早说了你别把人情看太重,你看可好,现在坑到自己了吧。”
“也不全是。”沐羽还算平静地道,“当初我答应你,是因为想继续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去死。如果全然按你的来说当个局外人,不投入半分感情,不说对方会不会相信我,我首先就会先失去活着的实感……如果连活着的感觉都没了,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就算复活了,那也是和个死人无异。”
系统沉默了。过了好久,它说:“好吧,你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你说的都对。”
说完,它生气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
沐羽见状,只有苦笑。
要是他嘴巴厉害,现在哪至于落得这般境地。怕不是早巧舌如簧地撺掇起沐云书将他从这鬼地方放出去了,不说别的,至少送他一个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成不成?总这样莫名横死,他也是会累的好吗。
简直心疼自己。
所幸系统见他心情低落,没有如往常般很快销声匿迹,而是又有句没句地闲说到了晚上。
等夜色深了,陆霄也如沐羽所料想般的出现在他面前。这次对方没有噙着想让沐羽揍他的笑容,而是换了副严肃神色,指挥人将个一身囚衣、灰头土脸的人丢进他呆的牢房里。
“陆大人这是何意?”沐羽看了眼那像是死刑犯的男人,竟与自己身量容貌三四分相似,便忍不住问。
“王爷何需问下官?”陆霄指挥了几句,移来视线道,“下官以为,今日陛下已与王爷说的清了?”
“可孤并未应下。”沐羽冷声道,“陆大人莫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怎会,下官耳朵好得很。”陆霄哂道,“不错,陛下说不准您寻死……可未曾说,不准谦王寻死。”
……又他妈玩文字游戏!!
这群贱人!
沐羽悲愤地想。
然后他就被陆霄带来的人给轰了出去。
估计沐云书也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是以把事情做得简单粗暴。沐羽还没说什么,就被陆霄的人拿药放倒了,后面的事情就记得不太清楚。等事后回想起来,只记得那破马车想必颠人得很,等他醒来只觉得身上如同被人给拿车碾了一遍似的,难受得要命。
这次对方倒是真给他换了好地方住。
其实也没多高大上,不过是从牢房转移到了普通府邸而已。但是经历了踩过稻草睡过木板之后,如今有软床有睡榻,甚至高兴了还能出门看看水池里的锦鲤,简直是莫大的进步。
虽说就这件事本身来说,并没有任何可高兴的点。
他之前在那昏暗牢房一呆就是数日,现被丢来这圈禁人似的府邸,还被里三圈外三圈地被密密布置了守卫看着,想是沐云书干脆就没存过要把他给放走的打算。如今可谓是对外界发生了何事一窍不通,更不知道自己还没着落的任务要如何完成才好。
瞅一眼面板,兰妃好感纹丝不动,沐云书也依旧还是90,至于那坐稳皇位功成身退的任务……得了吧,他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功成身退?搞笑呢吧。
沐羽愁得简直要掉头发,想想任务完不成的可怕后果,就更连觉都睡不好了。值得庆幸的倒是沐云书自打将他丢来了这地方后,就再没耀武扬威的跑来找过他。沐羽估摸着他兴许是存了先治了朝中那帮可能会和他唱反调搞事情的官员,收拾妥帖了再来整自己的念头。
可他又没有和外界联系的办法,甚至无聊了在院子里转上几圈儿都能感受到监视自己的视线。至于买菜做饭、伺候日常的侍女……都是又哑又识不得字的可怜人。
虽说沐羽习惯了独自一人又喜静,这么呆久了,人总会十分崩溃。
也就系统看他混的实在太惨,时不时出来逗他几下。不过时间总是很短暂的,过会儿对方没兴致了,就又缩回了它那不知在哪个次元的系统空间里。
时间眨眼飞逝。
就在沐羽无聊到在自己房间里刻了几十个正字的时候,这天他忽然在饭食里咬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起开始他还以为是煮饭的侍女不用心,淘米时连石子儿都没认真给过掉,仔细想想却又不对。这些吃食他也吃了有数月,明白沐云书是不可能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他的,是以寻来的侍女各个都是兢兢业业,分外顺从听令,自不可能出现这等粗心大意之事。可若要抛却了这一假设,那他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就非常值得琢磨了。
沐羽不动声色的拿筷子拨了几下那碗饭,果不其然在底下发现了个做得很是隐蔽的蜡丸。
在心底槽了句这方法真是老套,他将饭把那蜡丸粗粗裹起来,送嘴里藏起。随后碗筷一推,说胃口不好,让侍女把东西收走。
侍女倒没那么些花花肠子,单纯地收走了碗筷,把他留在了屋子里。
沐羽便赶紧将那玩意儿给吐了出来。
好在他来这处后已是呆了数月之久,一直以来也很安静地遵守约定,不曾闹过什么偷偷逃跑的事情。可能沐云书听了暗卫的报告也心软了些,在监管方面就给他放松了许多——至少他想一个人呆屋里睡觉啊,或者去书房看看书的时候,总不至于要再顶着暗处那沉默的盯着他的视线了。
这带来的好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现下,他真不必忧心被旁人看了去。
只是这会儿,他却不敢捏碎那蜡丸光明正大地看里面内容。
沐羽住的这屋子,随时都会有人来打扫一番的,不过打扫的人却非那些哑女,而是沐云书指派来的护卫,各个都是这方面的好手。这蜡丸捏碎了不怕,可裂出的碎屑万一被那些人看到了,便就算完了。倒不如晚上借口看书,趁着蜡烛燃烧的时候丢入烛泪中,反倒不易被人察觉。
顿时,沐羽便觉得夜晚降临前的时间分外难熬。
等终于到了晚上,他在院子里散了几圈步,确认了今晚的守卫真的是特别的宽松后,终于放心地踱回了书房。
那里自是有长明烛燃着的,他推门而入,迅速捏碎了蜡丸,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张纸条,上书数个小字,让沐羽亥时打开窗户,在书房等着。字迹亦是十分熟悉的、来自夏祯所书的字体。
亥时???
沐羽木然的想想时间,不由一阵庆幸自己还好未在园里多转悠几圈,否则真是要了老命了。便赶紧依纸条所言,打开窗户,乖巧状坐在屋里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看,只等时间一到,对方现身。
虽然他现在几乎说不清这究竟是沐云书的陷阱,还是真的夏祯偷偷放来的纸条。但他现在已经成了个赔光了老本的赌徒,也只能拼上全部身家搏一搏了。
……说不定就单车变摩托了呢。
所幸,这一次赌博还真被他押对了。
亥时方过片刻,沐羽便听到了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下意识朝窗户那看了一眼,随后就看到个黑衣守卫打扮的人影自外面跃了进来。对方不及他开口说话,便先解了遮脸的面具。
——果真是夏祯。
沐羽呼吸顿时一窒。
他一瞬间想了许多:想问外面情况如何,问王妃情况如何,问朝政情况如何……只是念头百转后,待脱口而出时,却又变作了:“陛下……现况如何?”
夏祯被他问得愣住了。
显然他也做个许多般设想,想过自家殿下看到自己时会询问些什么,甚至可能为此做了许多功课。可惜万万没想到,沐羽别的什么都未说,第一个开口问的却是沐云书。
他想了想,沉默许久:“陛下今日大婚。”
第85章 成为摄政王(三十一) 别来无恙?……
大婚?
沐羽先是懵了片刻, 心想着自己进来时还没听到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随后却又想:特么这和他问的问题有一毛钱关系吗?!
他便皱眉道:“你知道孤问的不是这个。”
“……是属下失误。”夏祯略有些尴尬,“属下当成了殿下询问守备一事了。”
这句话倒是让沐羽恍然大悟了。
他开始还奇怪今日守备缘何如此松懈, 还当是沐云书在守株待兔,却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毕竟皇帝大婚,他又乖得很,这些尚有余力的守备力量自然就会被抽派去给别的地方暂时顶一阵子。毕竟有两次刺杀在前,如今徐氏女铺十里红妆进宫, 谁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不会重演。万一要又出了幺蛾子,届时再想去哭和后悔, 怕不是已经没这个机会了。倒不如开始就小心谨慎一点, 反正他对外算是个死人,靠自己又插翅难飞,怎么都跑不掉。
想通其中关节后,沐羽真是觉得简直老天都在帮自己!
于是他“嗯”了一声, 又道:“先说政事。”
夏祯顿了顿,随后答:“不太妙, 陛下如今算是四面楚歌,会选在今日急急忙忙完婚也是为此。若迎那徐氏女进宫换得徐氏支持……怕是这皇位就要不是他的了。”
沐羽顿时呆住。
之后就想爆粗口。
讲道理!!讲道理!!
他进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朝政,四方平衡之道辛苦维系得他险些累的就差拿个盆呕到吐血!!国泰民安一片大好的局势!!特么的这个小兔崽子是如何做到的不过区区几月甚至未有半年,就能败坏到要靠联姻拉拢士族来巩固权力的!!!!
gtmd封建帝制啊!!
沐羽强制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发泄,数度平复呼吸, 最终还是忍不住摔了只笔。他胆子小,生怕摔别的把守卫给引了来,坑了夏祯,唯有摔笔泄愤。夏祯跟了他许多年,心里也是清楚他内心所想, 倒也没说和劝解些什么,只是默默把那支无辜的毛笔给捡了回来,递回他手上。
他冷静了一会儿,对夏祯道:“仔细说,究竟怎么回事。”
“当时刺杀一事,陆大人将殿下贸然下狱后,就闹得很大。”夏祯低头道,“几位老大臣虽然素日里与殿下不睦,不过当日却俱都站出来写了折子为殿下伸冤。只是当时陆大人判的急,陛下亦是动作迅速,不等朝野有什么动静出来,就传出消息说殿下急病狱中薨殁了。”
他朝着夏祯点点头。
当日沐云书就是为了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人都来不及给他洗脱罪名,就先手除了他这个后患。反正有陆霄帮沐云书背黑锅,对方也背的心甘情愿,沐云书自己是不惧被人口诛笔伐的。而此事一但成功,让人误以为谦王已死,那么再多本来想要上书叙情伸冤的人,也瞬间会做猢狲散,不肯再主动当那出头鸟了。
毕竟人都死了,做这些事情不仅没有好处,反倒会惹得新任皇帝不快。倒不如全闭紧了嘴巴,想着如何讨好新君才是正道。
沐羽倒不怨这些墙头草,毕竟官场都是这种趋利之人,见得多了,不习惯才是怪事。他疑惑的反倒是自己这个大患被除,该是朝政一片清宁才是,何至于会乱作一团、四面楚歌?莫不是沐云书太过自我膨胀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又想起来了自己被对方设计前看到的那些略显胡来的决策。
于是当即了悟——
沐云书这肯定是步子太大,扯到蛋了。
果不其然,只听夏祯随后道:“本来怵于陛下雷霆手段,朝政还算平和了一阵。可惜陛下欲改革的心情实在太过急切,新君位置却还未坐稳。有官员不服气了,他便将对方抓出来严厉惩治一番,很快得罪了不少士族,那些手段就不大好使了。太后素来在政事上无所作为,又被陛下架空,基本帮不上什么忙。陛下屡屡下令,下面却一片阳奉阴违,甚至还被士族抛了许多软钉子,威信岌岌可危。如今万般无奈,前阵子终于服了软,和徐氏低头,想靠着他们的权势先挨个整治了反抗他的士族。”
听到这状况,沐羽便忍不住有些慌了。
任务要他帮沐云书坐稳皇帝之位,莫非就说的避无可避的此事?因为他性格骄矜刚愎,早晚会有一日遭受此劫,除非让他彻底的认清自己的不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否则旁的人当真是做什么都无事于补。
更糟的还在后面。
夏祯的话并未说完:“……据属下手中掌握的残余势力传来的情报,有不少士族看了殿下的下场,唇亡齿寒,只觉得陛下深不可靠。所以……”
“所以什么?!”沐羽立刻追问道。
“……似乎欲有反意。”夏祯低声道。
似乎??欲有??
根本就是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一个理由吧??
深知夏祯向来说话留三分的习惯,沐羽此刻深觉头疼欲裂。当初他就不该相信沐云书才对,这人又犟又不靠谱,旁的人劝诫也是听不进半分的性子。自己虽说能劝上几句,可俩人现在闹到如此地步,他又身陷囹圄,根本谈不上面见对方。事到如今,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羽紧紧攥着手,牙都快咬碎了。只觉得那任务失败几个鲜红字体就要在他面前出现,接着伴随着的就是这空间的灰飞烟灭。
不行,他要想办法才行。总之如今这样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他得主动出击。
他站起来在书房来回踱步,转了数圈,却一时也未想出个好的解决办法来。
夏祯看他着急,就忍不住劝道:“殿下莫急,如今陛下已学会了暂时地低头养精蓄锐,与徐氏联姻后也能缓解如今燃眉之急。说不定经过这次后,陛下就学聪明了,知道和那些人慢慢斡旋了呢。”
“他怎么可能学会!”沐羽忍不住恼道,“那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莽夫!”
话一出口,不仅夏祯愣了,连沐羽自己也愣了。
不过他愣住的理由却和夏祯不太一样。夏祯是因为从未见过自家殿下骂人,所以才觉得讶异。而沐羽却忽地想到这事儿确实如夏祯所说,还有周旋的余地。
只是……代价实在颇高。
沐羽忍不住就想起了原著中的谦王。
最终,他还是乖乖认了,叹了口气问夏祯道:“孤活着的消息……除了你还有几人知晓。”
夏祯闻言恭谨道:“包括王妃在内,不足十人。”
陈茵原来也知道啊?
沐羽恍惚了片刻,心想总是要对不起这姑娘了,保不得哪天就要在她面前再死一次。便对夏祯道:“今日出去后……你将孤还活着的消息偷偷透给那些士族领头人,再把孤呆着的这地方告诉他们。”
“殿下……?!”夏祯错愕地望着他。
“既然早晚要反,还不如让孤来做这柄刀。”沐羽面无表情道,“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从今以后不可妄自尊大。士族们得此消息后便算师出有名,哪怕孤登基后他们权力必将大减,但总归比现在强得多,自是巴不得如此。”
“可是、可是……”夏祯语无伦次地道,“殿下若反了陛下,那您的一世清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沐羽闭了闭眼,“就如此做吧。”
“但至少……至少让属下一试!——”夏祯接话急急道,“殿下说话,陛下是向来听得进的。不若殿下今日写下一封劝谏书,由属下带出去,再转交给陛下。想必陛下肯定会照做的,您并不需如此付出……”
话罢,他冲着沐羽直直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殿下三思!”
沐羽怔了怔。
没用的。他心里默默道。没人比他更熟悉沐云书,这一举措不仅不会让沐云书从此能悬崖勒马,反倒更可能引起对方的怒火,迁怒到无辜的夏祯的身上。
这件事皆因自己而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牵连到夏祯。便道:“孤意已决,你走吧。”
“属下不走。”夏祯直直跪在地上,不依不挠道,“当年先帝将属下派遣到殿下身边,是为了保护您,绝不是让属下看着殿下送死的。”
“那你就不听孤的话了?!”沐羽怒道,“你是主人还是孤是主人!”
“陛下不过是一介外人,身上没有半分沐氏血脉!”夏祯叫屈道,“殿下即便对此不管不顾,那些士族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篡位之实,只会在旁支挑出孩子来扶上帝位!您只要在旁看着,这沐氏江山也不会有半点损伤!”
不错。夏祯说的半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