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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成为太子伴读(十七) 表白。

沐羽觉得他可能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毕竟太子和丞相都这么说了, 他本来也就不是很爱柳妃,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并无不妥。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轻装简行给柳妃送灵,送完后, 由太子代为祭祀一周。

柳妃的棺椁在大夏日的停了这么一周,哪怕周围人兢兢业业保养得宜也难免会出些味道。皇帝虽说从昏迷中勉强醒了过来,身体却是大不如前,时常操持一会儿便觉得精神不济将事情推给柳丞相代管。他便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便吩咐钦天监算定日子, 不日便出葬。

至于送葬队伍,则是由太子接管决定。

不知道秦初是怎么想的, 反正沐羽是没懂他是怎么想的。这送葬队伍拉拉扯扯了半天, 最后他被告知他也得跟着一起去,不过低调出行,简直莫名其妙。虽然他算是有机会和秦初相处,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把他的想法掰回来, 但是他仍旧是不太高兴。

时至今日,他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能刺激起秦初斗志的机会了。总不能他拿把刀抵着脖子跑对方面前说“你不当太子我就去死, 咱俩这辈子别想在一起”吧?

别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不高兴,秦初反倒是看着很开心。

离开京畿那日,他甚至无视了人群之中脸色阴沉的幸王,忽略了看着他哭哭啼啼的柳颜, 高高兴兴地骑着马毫不留恋地走了。简直像是把这京都当做唯恐避之不及的蛇蝎之地般。他见沐羽藏在队伍的最后面,便也没有踏入过自己的那辆马车,而是选择骑着马与他一同行走了整日。

哪怕他们之间距离得有十万八千里,但是沐羽就能隔着老远感受到从空气里传来的这人开心得快要飞起来的那种味道。

很气,很无奈, 甚至不能拿这货怎么样。

沐羽十分崩溃,他觉得秦初可能把这送葬当成私人约会了。

还真别说,直到他们一直行进到皇陵,秦初才又恢复了往常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神态。不过私下里来找沐羽时,他又切回了那副嘴硬心软容易羞涩的样子来。

看着一代帝王渣攻的人设崩成了怀春少女,沐羽心中十分悲痛。

只是心中虽说十分纠结,他面上仍旧掩盖得很好。因得之前柳丞相出面帮忙游说,这场葬礼并不复杂,熬人的也只是为柳妃祈福祭祀的那一周而已。若是秦初孤身前来,以他对柳氏的憎恶程度,想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他既然偷偷把沐羽也给拉了过来陪他,这祭祀就简直如同公费旅游一般了。

送葬的队伍在葬礼结束后便先行回了京,皇陵并无多少人看守,清冷得很。秦初仗着自己是太子,天高皇帝远的没人敢管他,成天做完了自己的事儿就出去浪。本来皇陵也是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山清水秀,他愿意在这里游荡就随他去。再不济,美名其曰祭拜祖先,也没人敢说他对祖宗不敬。

就是苦了沐羽,在这等皇家重地兢兢业业地陪着他演情深意浓。

配合了几天,沐羽忍无可忍,委婉地提醒他现在还在给柳妃祈福之中,不能这么肆意任性。并且再一次重点提及了有关太子之位的事情,恳请他万不要不记挂于心。然而秦初仍旧是一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样子,噎得他直翻白眼。

秦初理由很简单:“皇叔坐得稳这天下之主的位置,便让他坐去好了。孤心里清楚,孤是坐不住这位置的,倒不如顺水推舟送了皇叔做人情吧。”

沐羽看着他,觉得皇后死得真是够冤。生前被人挤兑,为了儿子甘赴黄泉,结果儿子还把她一番好意当流水,根本不珍稀得之不易的储位。就对秦初道:“殿下如此态度,当真对得起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吗?”

秦初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些怒色来:“四郎,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为殿下储位甘愿放弃性命,殿下却要为了一己之私丢掉这幅担子。”他冷声道,“臣替皇后娘娘不甘。早知有今日,她又何苦要舍了性命在圣上面前保下殿下一生荣华富贵。”

“这话是谁教你的?”秦初捏碎了手上拿着的牡丹,款步朝他走来,盯着他道。

沐羽垂头:“臣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呵,很好……”秦初却突然笑了。他猛地一拳打在一旁树上,抓住沐羽的领子将他顶到了墙边,“你以为孤是为了什么才会走到今日的?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大言不惭吗,沐羽?!”

沐羽一愣,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

秦初似乎很满意他这幅样子,唇角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来,无所谓地笑了。他捏着沐羽下巴,声音低沉地说:“事到如今还在给孤装傻……孤都快弄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当然是假的。

沐羽心中腹诽,却用冷静微带了些崩溃的声音回道:“殿下……?殿下!臣未懂殿下的意思。”

秦初拍拍他脸,抬高了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真的?”

沐羽被迫对上秦初的眼睛,心猛地一紧,停滞了片刻:“……臣不擅撒谎。”

秦初闻言,将方才指间揉碎的花瓣连同汁水一同抹到了他唇上,注视着那张桃花般的漂亮面孔因此染上了些许淡红羞色,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将自己的唇一同递上去,吻上了那沾染了花汁而分外妍丽的唇瓣来。

他亲得青涩无比,却带着一股纯粹又热切的味道。二人的唇舌隔着那几片破碎的牡丹花瓣进行了一场毫无情色意味的接触,沐羽被顶了满口的花瓣汁液入口,只能用茫然无措的目光回视秦初。

……他要在心灵深处控诉这个变态。

沐羽心想。

秦初拿手指点了点他的脸,将唇边沾染的花瓣舔走吞下,声音略哑地在他耳边道:“四郎现在懂孤心意了吗?”

他说话时语调里带着满满的雀跃。

沐羽觉得是时候了,硬下心肠,沉默了片刻后对秦初道:“殿下……此事于理不合。”

秦初果如他所料般恼了起来:“孤喜欢你,哪点于理不合?”

“臣渴求的是与殿下成就一段君圣臣贤的佳话,而不是如同佞幸般被后人记载于史书之中。”沐羽垂眸道,“殿下若真心怜爱为臣,便知道此事是断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早日放下,免得来日徒生变故。”

秦初满腔热情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下来,气得要命。他放了沐羽,指着他手指抖索了半天,最后道:“沐羽?!你是气孤往日对你横眉冷对,疏远厌恶你吗?还是根本就是根木头,一点儿都没有心?”

沐羽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秦初看着他这幅样子,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恨声道:“好好好……孤原是忘记你本来有心慕之人的。怪孤阻了你追求那家的千金小姐是吧?孤今日便告诉你了,要是让孤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孤就立刻去请求父皇将她嫁予孤为妾室!”

“殿下息怒。”沐羽不为所动,“臣今日是真心实意劝诫殿下,是殿下想岔了。”

“孤想岔了?”秦初冷笑,“怕不是四郎心念着心上人,舍不得她嫁给孤为妾糟蹋了下半生吧?”

沐羽觉得和怒气上头的人是无法沟通的,便没有再回答他的话,而是挺直了腰杆跪那儿不动。摆明了一副仗势欺人的狗模样来。

秦初被他态度气得半死。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宠着沐羽了,对方才会露出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来逼他低头。而他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哪怕如今的皇帝也不能让他轻易低头。这辈子唯一一次服软害怕便是当年母后病逝前对柳妃的跪地祈求。每每回想此事,他便觉得难堪不已,就暗自下定了决心,此生往后再不会对人轻易低头。

今日沐羽行径已经可算触怒了他的逆鳞,哪怕对他再多喜爱,秦初也不想就这么对他低头。

他冷哼道:“你既然愿意跪,那就在这跪着吧。跪一辈子,跪到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孤回去便请父皇下旨,从今往后便免了你太子伴读一职,可满意了?!”

沐羽还是没理他。

秦初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眼神都懒得留给沐羽。

沐羽望着秦初离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受到了一股辛酸。仿佛是在养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千辛万苦地把他从火海里抢救了出来,丫还咬了你一口,说我喜欢玩火,放我回去。

跪跪跪,一个二个都喜欢跪……好吧,他继续跪着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沐羽赶紧简直轻车熟路。好在秦初之前选择表白的地方背得很,没什么人过来,旁边还有颗大树帮忙遮挡阳光,倒不是很受苦。就是这皇陵的青砖比起家中的凉了许多,真老老实实跪上一天膝盖肯定得废一半。

沐羽觉得这么做其实不值,但好歹有个努力方向可以尝试一下。不然若是连努力都不努力便就这么放弃掉任务,他实在是于心不安。

拨乱历史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他背不起。

他心中苦的很,系统看不下去了,就跑出来找他聊天,找话题给他解闷,开始说起了这个世界里不少人的八卦趣事来。沐羽确实也无聊,于是一人一系统就这么天马行空从白天侃到了晚上。虽然秦初一直都没回头来再找过他,沐羽倒也并不十分无聊。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老天看他太无聊了,便决定给他找些事情做。到三更天的时候,系统忽地一阵狂敲,让沐羽赶紧醒来,告诉他秦初遇到危险了。

第52章 成为太子伴读(十八) 沐羽:人怎么能……

沐羽本来还打着瞌睡, 听到这话瞬间就清醒了。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天空被映出一片红色,隐隐约约能听到有宫人在喊“走水了”之类的话。

“这什么情况?”沐羽吓了一跳, 问系统道,“皇陵走水?皇陵怎么会走水?秦初被困火里了?”

“倒不是他被困火里了……是幸王想杀他。”系统说,“这次他出来的也太大意了,你看侍卫都没带几个。幸王因为迟迟没坐上太子位置狗急跳墙,这不就来找你们碴了吗?”

沐羽简直目瞪口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懂吗?秦初都这样了他还要落井下石啊??柳丞相呢, 也跟他一起疯?”

“这个啊……”系统深沉的道,“柳丞相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是幸王自己一个人乱来的。”

沐羽听了十分崩溃。

……不得不说这个乱来真是乱来的十分是时机。

眼下朝中一片混乱, 太子与皇帝对峙僵持已久,柳相忙于公务无暇他顾,而太子又恰巧孤身在皇陵这个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若是能够成功得手,太子哪怕侥幸逃脱, 也难以搬到援兵,唯有认栽。而一旦除掉太子, 皇帝便是有心亦无力回天,柳丞相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善后了。实在是好算计。

就是选在这种时候动手,这幸王还真是有够心急的。

系统向来不会在这种重要的地方骗他,沐羽不疑有他,当即朝秦初住的寝宫赶了过去。只是他跪了大半天, 腿早废的差不多了,行动起来颇为不便。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秦初的寝宫附近,却发现这里果然已如料想般化作血海,宫人与守夜侍卫的尸体躺了满地,死状皆是一刀毙命的模样。看上去幸王应当是下了不少血本。

沐羽心里一紧, 十分担心秦初的状况,赶紧冲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见到数位黑衣人立于屋内,黑色面巾覆面,难辨真容。秦初正与他们持剑对峙,形容狼狈,衣上隐约可见血迹,看着像是受了伤。沐羽见状二话不说,先发制人。虽然他现在行动不便,但占着偷袭的因素,还是可隐约占到些许上风。秦初一早就在晃动的烛光映出的的影子看到了他,与他里应外合击杀了那几位黑衣人,算是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待那几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了,秦初回过头来看着沐羽,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不等他出口,沐羽先道:“殿下伤势如何?可否让臣查看些许?”

“……只是小伤,不必如此紧张,刀没喂毒。”秦初偏过头去,踢了踢脚下尸体,扯掉黑衣人面上面巾,“你怎么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他没有再提下午那不欢而散的事。

沐羽松了口气,他就怕秦初这会儿跟他闹别扭,按幸王这次来势汹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他和秦初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如今见他愿意合作的态度,有系统这么个外挂,好歹保住他应当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立刻道:“情况不妙,外面留守的宫人与侍卫俱已殒命。这些刺客来势汹汹,皇陵此处守备力量薄弱,即是冲着殿下来的,怕是所图不小……殿下还请跟臣立刻离开此处。”

秦初闻言皱眉:“离开?孤还能去哪儿?皇叔如此着急地想念孤这太子之名,当真是……”

“他们既然所图为殿下性命,无论去往何处,总比在殿下寝殿安全得多。”沐羽道,“这些人在皇陵内处放了火,皇陵内怕是无法用来躲藏,如今唯有逃跑一途。去往最近处的有人烟的地方,他们总不至于敢在人群密集处行此事。”

“……你说得对。”秦初闭了闭眼,疲惫道,“这便走吧,就是拖累列祖列宗陪孤枉遭这一出罪了……”

“殿下随我来。”沐羽道。

俩人一齐匆匆朝着马厩处赶去。

系统在旁边催他:“有追兵赶过来了,你快点儿,不然被人追上了,这次可就真完了!”

“马厩附近可有伏兵?”沐羽问。

系统扭捏了一会儿,似乎在迟疑该不该说。犹豫了很久,才自暴自弃道:“没有没有,他们大概以为就秦初的实力而言在寝殿就能杀掉他,所以粗心了。你赶快去吧!”

“行。”沐羽一听就安心了,带着秦初朝马厩那边跑。

就南燕朝修的皇陵这个构造而言,附近皆无可以隐蔽躲藏的好地方。更何况这帮人开始就防火烧陵以示决心,铁了心的不想让他们躲藏其中,那么还不如骑马从小道跑了呢。至少他们这有系统这么个外挂,用好了还是挺欺负小朋友的。

依系统所说来到马厩附近,果然未看到一丝人影。见秦初已经略有些喘不过气来,沐羽便先进了去给他牵马。未曾想,等他牵着对方的御马出来的时候,却见秦初正靠墙捂着腹部,痛苦地皱起了眉,衣衫被血洇湿了一片。

沐羽吓了一跳,赶紧上去问:“殿下可还安好?方才……方才不是说只是轻伤?”

“也没见你对孤说的别的话尽数全信,今日怎么就信了?你可是吓傻了么?”秦初勾唇冷笑道,“不必露出这种表情来,孤看了心烦。”

闻言,沐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要不是现在情势紧急没法怼你,非得把你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装作没听到秦初话里的意思,转而上前扶住他检查了下伤口,随后道:“殿下当心些……现在情况紧急,没法为殿下仔细包扎,且请殿下稍忍一忍,尽快上路方为上策。”

秦初一言不发,却是没再给他找更多事,沉默的上了路。

皇陵乱作一团,冲天而起的火光将黑夜照的几乎快变作了白昼。幸亏这马厩处离的远,又偏得很,一时半会倒不虞被人找到。秦初没开口问那些陪着来的侍卫的事情,沐羽却不敢大意。他好说歹说磨了系统半天,就差对方炸毛要收咨询服务费,总算说服了系统给他上帝视角透露消息。秦初带来的侍卫本就不多,系统告诉他这些人中被幸王的手下解决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正在与那些刺客缠斗。但是力量悬殊,估计很快就会落败。

沐羽思考了片刻,果断放弃了寻找那些侍卫的打算。

他暂时还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太蠢。

靠着系统帮助,他们暂时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直接从官道直接耿直地奔回去,可能会遭遇无数攻击埋伏导致半路就挂掉任务失败,另外一条则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上几天风头过去了再跑回去,但届时可能局势已定翻盘无望。毕竟幸王敢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秦初身份又极其尴尬,那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到这个结果沐羽简直头疼,合着无论怎么都得任务失败?彻底走进死局?

系统沉默片刻,对他说其实还有个选择。

沐羽问他:“有什么选择?”

系统说:“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柳颜的反应吗?柳妃和她感情还是很好的,这次葬入皇陵她没办法跟着一起过来,就干脆出城散心了,在柳氏的郊外别庄修养着呢。”

“所以?”沐羽又问。

“那处别庄你不认得,秦初肯定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被柳颜不止一次拉过去过。”系统道,“你只要说服秦初愿意朝柳颜低头,他先藏一藏,你去当个诱饵把人引走,他再从小路去别庄找柳颜。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沐羽恍然。

幸王再怎么嚣张,那也是建立在皇帝与柳丞相都一致支持他的情况下。说难听点,他现在就是柳氏手中的傀儡,借着丞相府这个老虎的声势罢了。若秦初愿意向柳氏低头,重要的是讨到柳颜的欢心,那肯定就没有对方什么事儿了。何况以柳颜在柳丞相心中的地位,借给幸王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碰她分毫的。那帮刺客不会不知轻重,只要秦初进了柳氏别庄里,就算脱离险情了。届时会有危险的只有去当诱饵的他而已。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怎么说服秦初也同意却是个难题。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和他闹脾气,实在头疼得很。

思考了片刻,沐羽决定先让系统告诉他别庄的位置,朝那边走着,寻机会再与秦初说。

不想天公作美,他正寻思着找机会,幸王的人就兴冲冲地给他来送枕头了。

他两人方顺着皇陵一侧的小路走出皇陵,就遇到了意识到秦初跑了而分出一批来搜捕他的刺客,竟有五人之多。尽管沐羽先一步察觉到对方,但他现在的这身体可不是之前武力值冠绝天下的沐小师叔。虽说比起身为太子的秦初是好上那么一点,但在没有先手的情况下猝不及防遇上这批杀手还是颇有些艰难。

何况他俩如今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这帮杀手训练有素,方一见到他俩,当即没有过多颤抖,先燃了信号烟通知其他人。沐羽以一敌多无力阻止,只能眼见着那烟花弹在夜空中划过一记闪耀的光,炸裂开来。

……话说又回来,你们这帮刺客用这么高调的信号弹真的好吗??!

沐羽简直欲哭无泪,也没准备留手心软。他明白接下来已经是分秒必争,须得赶快解决战斗才好。否则拖到幸王其余的手下赶过来,秦初肯定是跑不掉了,他也未必能挣扎回去。

他的命不值钱,死就死了。可秦初要跪了,南燕估计就完了。

电光石火间,在场七人已经倒下了一半。沐羽持剑再次解决掉一个,回头却见秦初因受了伤,与最后那杀手缠斗间行动不便,被人抓了破绽。能被招来参与刺杀太子行动的人自然非一般等闲之辈,当即便举刀朝他心口扎去。

沐羽心一紧,想也未想地便朝着那刀的去向冲了过去,把秦初推了开来。

秦初被这巨大的力道掼倒在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瞳孔微缩。当即失措地喊出声来:“四郎小心——”

“沐羽——这刀是喂了毒的!!!”

系统崩溃的大喊道,与秦初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第53章 成为太子伴读(完) 沐羽:别找我啦,……

……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摔倒两次啊!!

沐羽冲过去挡刀的时候, 内心是这么想的。

有了前次经验,这次他已经深刻地懂了但凡敢于给主角挡刀的人,都要抱着必死或者沦为反角的勇气的。所以这次他干脆学了个聪明, 先用剑格开了对方刀的去势,直接将剑身整个送入了对方咽喉。只是他虽然小心谨慎无比,可到底方才那桩是突发事件,如何也不可能处理的完美无缺。那刀还是刺进了他肩膀里,鲜血涌出洇湿了一片衣裳, 而被刺中的部位也迅速地没了知觉。

他抽出对方咽喉中的佩剑,身体晃了晃, 最后还是没遭住这颇为刚猛的毒, 跪在了地上。

系统急的直骂他:“哎呀,你这个二傻子,你要死了任务该怎么办啊……”

沐羽咬牙,都这样了, 这玩意儿还惦记着它的任务……

他扭头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凑上来、眼中含泪的秦初,虚弱地笑了笑, 示意自己无事。而后在心里默默对系统道:“你能先发发好心赐我一个灵药,让我先把任务过了成不成?别急着猫哭耗子好吗……”

系统反应过来:“哦……对!我看看,哎呀!一百点功德值的极品灵药,保证药到病除一夜十次……不对好像错到了奇怪的地方!总之你不要在意,它就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用的灵药就对了!死人都能给你从阎王那抢回来!!”

都这种时候了, 还不忘记奸商本质!!

沐羽悲痛地道:“系统,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着薅羊毛??羊都要死了!!”

“我也很想给你打折啊,可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个系统啊!”系统怒道,“要换快点换,不然当任务失败处理了。赶紧走,下一个!”

沐羽无奈: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还轻易言弃?他又不是浑不在乎的系统,有能力完成的情况下,自然要有始有终地做完,否则来日不过是给自己增添心魔而已。唯有点头捏着鼻子认了,花了一百点功德值买了这个所谓的灵药,让系统给他发到包裹里。

好歹他还记得自己面前有个秦初,没敢直接用了。

秦初这会儿已经从之前对他爱理不理的冷漠态度化作了护崽的老母鸡,紧张得不行,眼泪都快下来了。沐羽不知道他竟然隐藏有哭包属性,一时间很是哭笑不得。他试图站起来,奈何那毒太猛,晃一晃又跪地上了。他今日跪了大半天,膝盖早肿得受不了了,这一下差点没疼昏过去。唯有苦着脸让秦初给他翻包裹拿药,顺便让他带自己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一边问系统那药瓶长什么样,一面又安慰慌不择路的秦初,心累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好在秦初虽然被他替自己挡的那一下给吓到了,却没给吓傻,很快就翻出了所谓灵药给沐羽喂了。系统出品,果真良品。虽然这一百功德值花的沐羽很是心痛,但是功效是显著的,毒素瞬清,血口亦结了痂,连带着全身疲惫都被一扫而空,简直精神百倍。

就是这药效果虽好,他还是得装一装重伤,免得被秦初怀疑。

见沐羽吃了药后精神便已有好转,秦初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片刻,像是很不情愿似的,随后才问:“接下来……该如何办?”

“殿下……有一事不知臣当不当讲……”沐羽做出一副仍很虚弱的样子来说。他知道秦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若是硬着来肯定结果又如昨天那般不欢而散,倒不如装装弱势说点软话:“如今局势,殿下若不想死于幸王之手,唯有一路可走。”

“是何?”秦初问。

“……柳小姐。”沐羽低声道,“殿下唯有……去求柳小姐了……”

秦初闻言,瞿然而起,面上露出愤愤然之色。

只是这神色在看到沐羽身上的伤之后,便消散了大半,在触及他面色苍白的脸颊时,则完全的消失殆尽了。

秦初迟疑了片刻,声音微颤:“好……孤去求她……孤这就去……你别出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沐羽没想到秦初竟然这么好劝,着实吃了一惊。他凝视了片刻对方已经完全垂下的眼帘,浓密的睫羽随着主人的心情起伏而颤抖,似乎能读出对方此刻内心的挣扎来。不由叹了口气:“臣无事,殿下无需为臣担忧。但是臣担心殿下……”

“四郎也会担心孤?”秦初抬起头来,脸上复又挂上了讽刺的笑意,“怕不是担心孤命陨于此,拖累了靖安侯府前途吧?”

此刻的秦初宛如一只仓皇逃窜的刺猬,让沐羽看了甚是无奈。是以他并未答话,只沉默的看着他。

接触到他的眼神,秦初滞了滞,自觉理亏,此后竟是再无话语。

“殿下若真如此想能好受些,那殿下便这么想吧。”沐羽道,他看看了远处明灭的火光,复又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殿下请随臣尽快离开。”

“但你的伤……”秦初看着他肩上的伤,欲言又止,最后认命地牵了马,扶他上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沐羽怕牵两匹马会令那帮刺客警觉,是以只敢牵了秦初的御马,这样哪怕届时他撇下对方去做诱饵,那些人也难以判断先行离开的究竟是谁。只是这样方便了之后,却苦了现今。俩人虽都还在发育中,个子却也不算小了,况且又都是习武之人。挤着同一匹马实在不像个事儿,马也累得不行。若不是现今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些,怕是秦初一早怒了。

沐羽担心被人追上,秦初坐后面会被人用羽箭伤者,便执意要坐后面,不肯让秦初圈着他。秦初和他争了几句,却到底没拗过他,不情不愿地被他挟着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因得是挑着小道走,俩人一马兜兜转转也没跑离皇陵多远。沐羽急着往柳氏的别院赶,一时间也没注意秦初的情况。待到走到一半,他觉得被他圈着的秦初似乎略有些不太对劲儿,愣了愣,才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半昏过去了。

他心一紧,依稀记得之前与那杀手对峙时,秦初似乎也受了些伤。只是伤口不显,加上他自己肩上又中了一刀,所以俩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儿。

沐羽不敢大意,赶紧把系统拽出来问它秦初的情况。

系统也傻眼了:“好、好像真中毒了……”

“那怎么会现在才晕!”沐羽抓狂,“你这系统做事能靠点谱吗!”

“这……不是伤小,毒就没扩散的那么快嘛……”系统心虚道,“要不那药我再给你一颗,给他喂了,保管好使。而且……我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吗……”

“谢谢,不需要。”沐羽冷淡道,“药赶紧拿来。”

系统嘤咛着给他又丢了一瓶药,还友情赠送了一囊水。

沐羽自己受过那毒,知道那毒毒性十分猛烈,须得尽快把药让秦初服下才行。但这会儿对方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他是没办法让对方自行服下了,便一时间发起愁来。

系统弱弱提醒他:“你看,我都送你水了……”

沐羽:“……”原来这货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头痛了一阵,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无奈下只有狠了狠心,自己吞了那药,啜了口水含着贴上对方唇瓣,以期能渡送给他。只是眼前这傻子昏过去就和个偶人似的,他去捏他下巴竟也掰不开,那药又化在他口中,根本没法吐了。沐羽心塞得不成,唯有抬着秦初下巴,用舌尖顶着他的下唇,一点点把那药汁哺喂给对方。

等到一口水喂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死了。

那药效果倒是明显,不一会儿,就看着秦初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就在这会儿,风里忽地传来枯枝干叶被踩踏破碎的声音。

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沐羽问系统道:“可是有追兵来了?”

“有,离你们不太远,人很多。”系统说,“跑……应该是跑不太掉,我建议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小道周遭虽说偏僻无人,却也没有几处可以躲藏的地方。沐羽思考了一阵,问道:“哪里比较好?”

“他们从大道追来的,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儿,你可以往前走走。”系统道,“前面有一片密林,现在天黑,很难看得到一个人的人影。但是马蹄印……我觉得是时候了。不然你俩一个都跑不掉。”

系统的言下之意沐羽也懂得,他点点头:“我明白。”

他策马朝系统说的那片密林疾奔而去,随即裹着秦初下马进了密林。一路颠簸弄得对方意识依稀已经清醒了些,只还很是迷糊。沐羽一直以来都看着秦初这货以一种傲气又自矜的模样示人,这种弱势的表情倒是很让他觉得新鲜。秦初半睁着眼,看着他在朝着林子深处疾走,问他:“四……四郎,可是甩开那些人了?”

“嗯。”沐羽点点头,对他抹开一丝笑,“为安全计,还请殿下解开衣衫让臣为您查看下伤势如何,否则臣怕是难以护殿下周全。”

秦初滞了滞,脸上浮现出红晕来,却没多说些什么,兀自解开了衣衫。

沐羽便帮他看了看那最开始受的腹部的创口。

伤的不深,拿金创药粉随意包扎一下便能完事儿,倒是不用担心。他简单弄完,而后趁对方不备,拿绳子绑了对方的手,拿布巾堵了对方的嘴,防止他大吼大叫。而后迅速地解开自己的那一身血衣,脱下来换到了对方身上。

他则捡起对方的衮服,迅速地穿在了身上。

方穿好衣服,扭头便见这秦初双眉紧缩,面色潮红,一脸被骗的恼恨表情。沐羽失笑,蹲下来对他道:“殿下勿怪臣,如若不这么做,殿下怕是难以活着回京,臣九泉之下亦是无言面对列位先祖。”

秦初“呜呜”低吼了几声,双眼通红,眼里竟像是开始泛出了些许水花。

沐羽和他处了这么些时日,大抵也能猜出他想说些什么。这小子吧,脾气怪又任性,无非便是个小孩子罢了,本性还算是个好孩子,除了熊了点。不怕死、一根筋,这年纪里孩子的通病都能在这家伙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他忍不住又想起来了上个世界的沈霜。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松开那根绳子,也不敢扯下塞他嘴里的布巾。

不然到时候秦初吼上那么一嗓子,他做的这些不就全部前功尽弃了吗?

他便很有耐心地劝秦初:“殿下手上绑着的这绳子,以前先生曾教导过殿下该如何解开,只是所费时间久了些。届时等到殿下解开了,那些奸人应当也离的远了。柳小姐所住别院殿下应当也是认得路的,就是要委屈殿下自行走过去……”

未曾想,沐羽话刚说到一半,便见秦初竟然用舌将那布巾顶了出来,怒视他道:“沐羽,你今日若敢离开孤一步,他日孤坐上那皇位,便叫沐家上下不得好死!!”

沐羽一愣,随即苦笑:“殿下,便是如此,臣也是要离开的……”

秦初死死地咬住下唇,蜷在地上,脸上似有水痕。

看着他这副样子,沐羽叹了口气,给他擦了擦眼角,对他道:“殿下若有心,此行顺利得见柳小姐后,今后务必待她好些。她向来是极喜欢殿下的,殿下只要愿意对她多说些软话,讨好她一些,丞相自不会再与殿下作对。”

“那你呢?”秦初问他,“你要怎么办?你喜欢她么?所以让孤好好待她?”

“臣喜欢的人并非柳小姐。”沐羽道,“只是此去不知何时方归,所以总要为那人多考虑一番的。”

秦初瞳孔缩了缩,一时再无言语。

说完这些话,沐羽将秦初身上又盖了一层落叶掩盖,直到他自己都快看不出对方的身影了,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准备离开。他自觉说了这么多,秦初应当已经感受到了身为皇子却无欲无求的后果,也尝到了无权无势的苦痛辛酸,以后当是不虞他自暴自弃了。

不料他正欲离开,身后忽地传来秦初的声音:“你还有什么心愿?孤一并帮你传给对方。”

沐羽顿了顿,心想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有些太隐晦了。但他也不想把这话挑的太明,毕竟就沐小公子本性而言,还是个挺内敛的性格便道:“殿下回京后,勿于他人提臣与殿下一同出京之事,亦不要寻找为臣。否则丞相面上难看,于殿下以后亦是无益。”

“那……靖安侯府呢?”秦初问。

“殿下凭心而为便可。”沐羽笑了,“恕臣先辞。”

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密林。

出来的时候,秦初那匹御马还在林子外懵懂无知地啃草皮摇尾巴。沐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树林,确实难以看出藏有人的踪迹,便安下了心。恰逢此时天公作美,忽地开始下起来了瓢泼大雨来。他淋在这雨水里,知道只消一会儿这大雨便能冲刷走所有他们来过的足迹,便当即跨步上马,朝着官道的方向赶了过去。

但凡刺客大都人精,他要想骗过那帮人,就必须得从另一个方向走,否则怕是会被他们猜出意图来。

好在有这场及时雨,片刻能把身后的足迹给掩盖住不少。待到沐羽按系统所说赶到目的地时,果真影影绰绰地见到了许多黑衣人影,数量着实让人吃惊。要是开始就以这么多人去刺杀秦初,估计早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幸王这……到底是刺客还是派的军队来的??有毒吧??

沐羽一面装作慌不择路的样子惊动那帮人,一面在心里骂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幸王殿下。

那群刺客训练有素,很快发现了沐羽假扮的太子,当下指挥人手前来追他。得益于他座下抢来的这匹好马跑的飞快,沐羽边跑还边有心情带这群人绕远路,仗着他们没带弓箭轻弩很是戏耍了一番。系统等着他赶紧完成任务,在一边闲得嗑瓜子一边看,顺便给他指点一下往哪儿跑。

等到这群人真正把人包围起来了,才发现……咦,好像长相哪里不对???

刺客头头气得浑身发抖:“阁下冒充太子,可知是欺君灭族之罪?”

沐羽摸摸脸,心想你们眼瞎又不怪我,口上回答他道:“阁下胆敢刺杀当朝太子,可知是抄家灭族之罪?”

“太子在何处?”刺客头头问。

沐羽懒得和他废话,抽出剑来:“指使你刺杀太子的主谋在何处?”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吐露,那就先去阎王殿等着吧!”对方道,“太子养了条忠心的狗,地狱里见着还能帮他看门呢!”

沐羽哂然:“那也比你想给人看门都嫌弃手脏强不是?”

那人辩不过他,气急败坏指使手下来杀沐羽。沐羽边心想这帮乌合之众杀了脏手,边又不得不与这帮人缠斗。沐小公子武力值不低,奈何对面人太多,他实在是遭不住十几个人一同上来群殴。又不是十步杀一人的武侠世界,更没有灵力御剑护体,很快身上添了许多伤口,力有未逮起来。

系统说:“哎,你快点儿,我给你先载入下一个世界了。”

沐羽刚格开一人刺向他心口的剑,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系统“啧”了一声,消失了。

时值他身上又挨了一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那刺客头子见他似乎快不行了,指使左右折了他的胳膊,拖着他领子逼问他:“再问你最后一遍,太子在何处!若是乖乖说出太子的下落,我家主子可饶你一条性命!”

“阁下以为此事过后,便能安然全身而退吗?”沐羽漠然以对,“为你主人如此出生入死且不得好死,何况敌人?”

“你……!”刺客头子一时无话可说,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要装忠烈,那就成全你。”他扭过头,“你们顺着他来时的路搜索一遍,马厩只少了一匹马,那太子定然是藏起来了,跑不远!”

说完,又看沐羽,冷笑:“你,去黄泉先给他探探路吧!”

接着,迎面一刀。

沐羽闭上眼睛。

系统勤劳地跳出来提示他:

「主线任务①“帮助太子秦初荣登大宝”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主线任务②“赢得秦初的好感,并救下怀玉公主”完成,奖励500点功德值。

支线任务“膝枕”完成,奖励100点功德值。

商城购买物品扣除100点功德值。

总功德值:2400/7000

正在计算宿主任务评分

任务完成度:100%

总计评价:S

开启下一任务世界,读取中

读取完毕。」

第54章 番外·后记(二) 杏花吹满头。【番外……

清风醉月, 醉月清风。

对于京畿人而言,清风楼与醉月姑娘向来是被绑在一起的,但凡提及这个地方, 便一定会想起那一手古琴冠绝天下的女子。而醉月此人,也终生未曾离开过这清风楼。

只是奇怪,近些年这位醉月姑娘也不知道被何达官显贵给收了去,很少再出现在人前了。于是一时间,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对于这所谓“显贵”的身份, 其实连醉月自己都不甚清楚。

一连数年,这位大人物都是到她楼里小坐, 只听曲子, 绝不动什么手脚,连话都很少说。而最令她惊奇的是,这人逼着清风楼赎了她的身,却也没有行什么“金屋藏娇”之事, 甚至从不听她弹奏的一手好琴,只让她吹笛。

吹了一年又一年, 她的心境也从开始的疑惑抑郁,转换成了如今看开的淡然。如今又是重逢日,屋外暴雨如注,醉月知道那客人定是又要来访了。

果不其然,待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的时候, 醉月身边的小丫头跑来找她,说那位大人物又来访啦,妈妈让她快些准备。她点点头,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见客。

其实对这位客人的身份, 她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也隐隐知道对方究竟何人。只是对方不曾说,想来便是不愿让他人得知,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不定能活得久些。

当然,对于她的这股聪明劲儿,客人还是很满意的。

今日对方一如往常,没什么话,一副不想与人交流的样子。醉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帐,影影绰绰地难以辨认对方的身影。想到为这人吹了数年的曲子,甚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不免有些唏嘘。不过她向来识趣,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谈性,便举笛演奏作陪,不说其他。

不料方吹至一半,对方忽地开口:“不对,你今日这曲子不对。”

醉月理解的放下笛子,问他:“公子可是另有安排?”

那人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随后指挥身旁人道:“将这谱子给她罢。”

“是。”侍从恭谨道。

片刻,只见一人垂头顺目地从纱帐后走出,手捧一张乐谱,奉到了醉月眼前。她接过,快速地扫了一遍,只见那谱子微微有些泛黄,像是已经有许多年了,不过因为保管得极好,倒没有因为年岁而被破坏,看得出主人还是很珍爱它的。但令人疑惑的却是……这曲谱并非大家名篇。

再细看下去,她微微睁大了双眼,惊讶道:“这……未曾想时隔十年竟还能见到这首曲子……”

兴许是因为这话引起了纱帐后那人的兴致,他声音里终于带了些烟火气息:“哦?姑娘竟识得此曲?”

“自然是识得的。”醉月掩唇笑道。她见那人似乎有谈论下去的兴致,便小心翼翼地道:“未曾想这么些年过去,奴竟然有幸可见此曲曲谱,真是世事无常,犹未可知……”

那人诧异:“十年前的曲子,姑娘还能记得,也是难得。”

“公子说笑了,此曲引得奴忆起故人,久久不能忘怀,自是印象极深。”醉月慢慢道,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人,心中酸涩,难免失了轻重,“莫非公子也是?”

此话出口,她方觉失言。对方向来不喜被人探取隐私,她这话算是触到对方的禁区上了。不知道对方要发何等脾气才是,不免有些恐惧。

未曾想,对方竟丝毫不觉。在醉月话出口之后,他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一般,过了很久才回道:“我……不知道。毕竟,都十年了……”

听到这句话,醉月愣了愣。

“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记不得他的脸了。唯有每每见到他的亲人,方能依稀记起来些许模样。”那人道,“姑娘呢,可也如我这般?”

醉月想了想,随即苦笑:“公子,何必如此为难奴呢……”

确实,十年虽说转眼即逝,但她也确实……很难忆起记忆之中故人的模样了。彼时轮廓依旧深入脑海,可若说起细节来,那便是很难很难的了。

那人似乎也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听了醉月的回答,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醉月也便从善如流地拿起了竹笛。

悠扬笛音重起,那人坐在重重帷帐之后,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回到十年前,那夜也如今日般暴雨倾盆。他从密林中狼狈滚出来,大雨淋在他身上,把原本干涸在衣上的血迹冲晕开,吓得一路行人纷纷闪躲,唯恐避之不及,却无料想中遇见那些前来杀他的刺客。直到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柳家的别院,都再未曾看到一个幸王的手下。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被逼着走上了一条永无归期的路。而到最后,他都没能想明白那个人为何能如此冷酷无情地将他一人丢下,独自去面对刀枪剑戟。

最最好笑的则是,当时他还抱了一些缥缈的希望,觉得一切还是有救的。他义无反顾地跪在柳颜面前,如同狗一样地乞求她原谅自己过往的无知,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意。注视着柳颜动容欣喜的面庞,甚至凑上去和颜悦色地为她揩去眼角泪花,将她拉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

内心却仿佛局外人般淡漠疏离地品评着狼狈的自己:看,你所谓愿意抛弃权利生死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而那之后一连数日,直到他完好无损地归京、出现在他皇叔面前,他都未曾再敢去探听一丝一毫的有关那人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秉承着对方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不敢踏错一步。

没错,他如今须得受柳氏庇佑方可苟且活下去。若让柳氏知道引得他与皇叔二人内斗,牵连死了自小长到大的近臣,必定会忧心他因此记恨相府,便会对他将来为帝路上增添不确定性,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只能忍,忍着谁也不告诉,谁都不能知道。

只是他一连忍了多日,却终究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偷偷地找人给靖安侯府带了信去,将一切告知了对方。

靖安候向来识得大体,他知道对方不会轻举妄动。

果然,收到的信的靖安侯府并未有只字回复,甚至沉寂了许久,仿佛未曾收到过消息一般。然而就在他几乎将要把高悬的心脏放归回去时,靖安侯府却挂起了漫天的白布。

齐正阳忧心忡忡地来寻他,说“侯爷说四郎害了疾病,殁了”,后问他该如何是好。

他呆了一呆,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表哥,你说什么?”

“四郎……殁了……”齐正阳看着他,欲言又止,“殿下与他到底同窗一场,便去侯府一同祭奠一下吧?想来他九泉之下见到殿下,也是高兴的……”

“不,孤不去。”他拒绝了对方,“他那棵腐木,便是这天地毁灭,你我俱殁,他也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怎会年纪轻轻就死于疾病?这吊唁之事,孤是不会做的。”

齐正阳闻言,脸上露出了忧愁的神色。

可到底他还是没拗过他那表哥。

靖安侯乃皇帝心腹之臣,幼子突然急病而死,作为皇帝总是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考虑到俩人的关系,皇帝便指派太子来代行这一任务。

这下,便是他万般不愿,还是无可奈何地来了他最无颜面对的地方。

侯府的入目皆白刺痛了他的双眼,简单寒暄尽职后,他便逃也是的躲到了无人的地方,以图求个清净。这府邸他已来过无数次,熟悉得很,并不怕迷路。他七拐八绕地莫名就来到了一处地方,乍一看十分眼熟,接着听到了细细的哭腔自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他滞了一滞,顿时觉得如同整个人都掉入了冰窖中一般。他已经知道到自己来到了何处,下意识地便想逃离开去。

屋里的人却不肯放过他。对方听到脚步声传来,哭腔中带着欣喜,一把扯开门,冲他的位置叫道:“四哥,是四哥哥吗!四哥你回来了吗?!”

他定睛看去,是沐家幺女阿绮。小姑娘双眼哭得红红的,惊慌失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眼中失望溢于言表:“太子殿下……是殿下呀……”

这注视让他觉得别样狼狈,他偏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问沐绮道:“阿绮怎么……在这儿?”

“我……我不信哥哥走了……”小姑娘眼圈儿顿时又红了,“我在他屋子等他,他肯定只是讨厌阿绮成日缠着他,厌了我啦。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躲开阿绮嘛……”

这话让他鼻子一酸,眼中险些落下泪来。他颤抖着双唇,话语几次提到喉间,却又咽了下去。犹豫了很久,他走上去,摸了摸沐绮的头,温声道:“他……不是厌了阿绮。只是厌了我,才会躲起来的……”

“殿下……?”沐绮茫然地抬头看他。

“是我太过怯懦,只知逃避,所以他才走了。”他道,“不过今后不会再这样下去了,阿绮不哭,太子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沐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撇开视线,低声道:“可……我还是想要哥哥……”

他竟一时语塞无言。

这时,发现太子消失了的沐府乱作一团。仆从乱哄哄地涌进这小院子,沐李氏面色苍白地走进来,对他行李,恳请他回到前厅去。他无意与那些趁此机会来巴结自己,又或是想顺道搭上相府的人沟通,挥了挥手,说自己想在这里再呆一阵子。

沐李氏瑟缩了一下,说这小院子才死了人,委实晦气。怕怠慢了太子,惹得圣上发怒。

他如遭雷击,只觉得脑内一阵眩晕,方想发怒道这里怎么晦气了,叫那些胆敢弹劾的人好看。随后便反应过来眼前人正是那人生母,千该万该,他也是没有那个脸面敢和对方发脾气的。

知子莫若母,对方因他痛失爱子,他怎敢……怎敢还向她发脾气呢……

想到这,他万分狼狈地逃开了那个小院子。

离开那院子后,他再不敢四处游荡,索性回到前堂,重取了一柱香,恭恭谨谨地上了。他虽心中犹不信对方已经离世,但总不至于还傻到要在对方灵堂前疯上一回。心平气和地将香上完,他身后却忽地传来了沐李氏小声的感谢:“殿下如此有心,想来四郎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他垂下眼帘,问她:“夫人可怨孤拖累他至此?”

“沐家世代忠君为国,这孩子有他自己的考量,臣妇自是不会怨怼的。”沐李氏掩面拭泪,“也望殿下莫要太过记挂于心,长久于身体不好。他……也是会难过的……”

闻言,秦初闭了闭眼睛,将眼眶内泛出的水意压下。他一向不愿在别人面前太过丢人,今日却连连破例,让他觉得难堪无比。他抚上面前棺木,喃喃道:“孤不会忘记的……不会的……”

他话说到一半,却忽地感到什么不对,手不免有些颤抖。四下张望一番无人,唯有沐李氏一人垂头拭泪,他抖抖索索地地将手下棺木推开,却见其中竟是空无一人。

秦初不由大怒。

他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棺木,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酸、还是恼恨的情绪交织在胸中,让他一时间竟失却了言语。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胸口起伏不定地扭头看向了仍在低泣的沐李氏。

沐李氏被棺木推动的声音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初脸上表情变换,玲珑心思当即便已知他定然想岔了。赶紧跪下,对他道:“殿下勿怒!此空棺并非臣妇所愿……”

“那是为何?!”他怒道,“沐羽还活着是不是?你们装了个空棺,谎报说他已经死了,然后好来欺骗孤,让他跑的远远地是不是?”

沐李氏一时无言,唯有泪如雨下。

这时,出外待客的靖安候回来,撞见了这一幕。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发妻身前,长长的叹了口气:“殿下息怒,此事当真是殿下误会了。”

“孤如何误会了?”秦初道。

“殿下,如今已然盛夏。”沐景缓缓道,“这京畿周遭如此之大,臣等亦是无可奈何。”

顿时,秦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握棺木的手仿佛都没了力气。他惨然一笑,对二人道:“靖安候说的是,是孤莽撞了。明明忌日,还惹得二位不快,孤倍感歉然。”

“殿下无需介怀。”沐景道,“也莫要太往心上去了。”

他未接对方的话,失魂落魄地选择挥袖离开。

秦初不是傻子,如何能不懂对方的言下之意?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

才会……

他回忆到一半,帷帐外的曲音忽地断了。他恍然回神,却是一曲奏毕,与他一帐之隔的醉月姑娘在静候他后面的意思了。

对方那垂头顺目的模样让他突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但满腹的思绪却又想下意识地找个人倾吐一番。往日里他并无什么可以诉说的对象,倒是眼前这女子并不知他底细,口风又严得紧,让他难得地升起一丝想要交谈的兴致来。

秦初屏退周围,撤去帷帐,直视对方道:“姑娘方才这曲子感情浓重深厚,让我想起一名故人来。他告知我奏此乐之人,定是感情丰沛。真情流露方能吹出此曲动人之处。不知姑娘方才所思所想如何?”

对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奴这……”

“不怕,你说。”他淡淡道,“我不是很在意这些。”

坐了这么些年皇位,他隐隐也能猜出对方接下来的意思。便干脆先开口灭了她试图岔开的企图,不给她一丝机会。

醉月闻言,脸白了白,随后低垂下双目,轻声道:“不过想起来少时贪恋过的心上人罢了。”

“姑娘也有心上人吗?”他笑了笑,“巧了,我也是。不过他不喜欢我,而且早早就死了。如今想起,只觉得命运无常,甚是唏嘘。”

醉月眼睛微微睁大,似是被他的态度感染了,面上忧愁神色淡了些许,露出点儿笑意来,却是苦笑:“公子竟也是么?”

他一愣,疑惑道:“何谓‘也是’?”

“说来羞人,奴少时贪慕人间风景,每每繁花渐盛,便总要引友结伴出游。”她轻声细语地道,“只是清风楼名声不好,难免便会在落单时遭了歹人眼。这本该是奴命中劫数,不想却被名公子所救。那会儿奴还是心高气傲之时,觉得京畿这地方还未曾见过不愿与奴结交的世家公子,便大着胆子送了他一方帕子……”

“后来呢?”秦初追问道。

“后来?没有后来啦!”她笑了笑,“那人退了奴的帕子,答道‘在下已有心悦之人,怕是要辜负姑娘一番美意’,便离开了。”

“姑娘如此蕙质兰心,是那人的损失。”秦初淡淡道,“姑娘也莫要太记挂于心上了。”

不曾想,醉月的故事却没有说完。她顿了顿,复又说:“那会儿奴还小,傲气未褪,便大着胆子追了上去问他……问他心悦之人为何……”

秦初见她仍有意说下去,也来了兴致,问:“如此眼界高于顶的人,我竟也想知道他心悦之人为何人了!”

“是呀,奴好奇得紧,便缠着他让他给奴说。说来那公子也是好脾气,竟也未曾发过怒过。”醉月道,“他被奴缠得没法啦,后来答应告诉奴。他说……”

她慢慢地念:“他心悦之人,在九天之下,率土之滨,寻常人高攀不得。”

“寻常人高攀不得……”他琢磨了一番这话中含义,不由笑了,“此人不诚。”

“奴也是这么想的。”醉月掩唇道,“奴当时只觉得他为了应付奴,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便气得跑啦。后来……奴本以为在这京畿之中,总有一日能相遇。未曾想……”

她眼圈儿泛出了些红色,强笑道:“世事无常,天道不公。那么好的人,竟然年纪轻轻就走啦。”

秦初恍然,怨不得此前对方与他说巧,不想二人境遇竟是如此相似。一样偷偷地恋慕上对方,一样地无望回复,甚至一样地早早送走对方。他便出演安慰对方:“姑娘勿要太过伤心了,这个故事,便就此作罢吧。”

“谢公子温言相慰,奴只是猝忆起往事一时有些伤感罢了。既然都与公子说了,那便一定要说完的。”醉月轻轻道,“后来奴也生过想要前去祭拜的念头,但奴终究是风月场之人,贱得很,并不敢前往那等高门宅院,所以唯有远远地看着那白布,在心里念一念。”

她说的伤感,秦初难免也一并伤感了起来。他垂下眸子,捏着手中酒杯正欲饮下,却忽地想起了些什么,手不由一抖,酒杯竟顺着桌子“咕噜咕噜”地滚下,砸在地上变作了瓷片无数。

若无记错……若无记错……

这十年间,年纪轻轻暴毙而亡的高门子弟唯有……

他猛地站起,死死地盯着被他动作吓得脸色发白的醉月,问她:“那人因何而死?死时年岁几何?”

“急病而亡,卒年尚不满二十。”醉月惊道,“公子,公子您可无事吧?”

急病而亡?卒年尚不满二十?

秦初忽地十分想笑,他听了对方许久这单相思十余年不成的故事,竟还为对方伤感了几分,未曾想俩人思慕的竟是同一人?这骗子,到底害了多少青春年华的女子为他苦守一生??

他突然有些意冷起来,兴致阑珊地坐了下来,示意醉月不要在意,却又想起来此前对方说的那句话来——

九天之上唯天子,率土之滨皆四海。

天子之下,却又是这天下之主的……唯有……

秦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时竟连坐都坐不稳了。直到这时,他才彻底懂了当日对方离开时所说那句话的含义——

“此去不知何时方归,所以总要为那人多思考一番的。”那人如此道。

旧时他只以为对方为侯府考量,才愿意这么不顾生死地一去不回。如今看来,从始至终秉持着这种想法的,唯有他一人而已。可笑他还自怨自艾了这许多年,无数个日夜憎恨痛苦于对方的冷血无情。

对方临行前的话,还被他当做恶意曲解,而今竟是要靠旁人点拨方觉其意。

他心中发苦,面上难堪,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难以继续下去,怒而起身告别了醉月,打道回宫。回去后,又不解心里愁闷,命人急宣了齐正阳进宫,陪他聊天。

齐正阳大晚上被叫起来,也是一脸苦闷。但这表情在看到他的神色后,转化为了小心翼翼:“陛下深夜唤臣前来,不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