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看向许维。
他看着许维的侧脸。
他们竟然……真的赢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6章
在全场观众的剧烈欢呼声中,除了许维以外,其他人都有些恍惚。
安拓四肢僵硬的去和IKG的选手握手,他的手心全都是汗,伸手之前还在自己身上用力擦了擦。
就连冯垣也像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他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幸好队服颜色深不怎么看得出来。
“让我们再次恭喜TPG!”主持人高声喊道。
姜斌赵志和战队经理都从后台冲了出来,许维刚刚走到主舞台,就被姜斌和赵志一起从背后抱住。
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姜斌勒断了!
“赢了!”赵志抬手用力揉了揉许维的头发。
许维:“……”
我花钱做的造型!
冯垣也冲过来和许维他们拥抱在一起。
所有人都来了,许维被挤在中间,鼻尖全是这群人的臭汗味。
他忍耐了几秒,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抬手把他们全部推开。
然后没人觉得他是嫌弃自己的汗味臭,只以为他是迫不及待要去捧奖杯了。
“站好站好!”姜斌喊道,“站成一排准备捧杯了!”
他喊了好几遍,队员们才老实站好,许维依旧被挤在中间。
他的发型全乱了!
主持人看他们站好了,举起话筒激动道:“捧杯吧!”
“TPG!——”
台下的观众声嘶力竭地呐喊:“TPG!!!”
“捧杯!捧杯!捧杯!”
“VV!!VV!”
“POPO!!——”
其他人都看看许维,没有一个人先伸手。
许维:“……”
好吧,许维伸手,他慢慢捧起奖杯,队友们这才抬手,也把手放在奖杯上。
摄像师跑前跑后,许维还要对着镜头笑,其实他手都酸了。
其他人都是虚虚的扶一扶,只有许维是正儿八经的举着奖杯,这奖杯还真重,一点都没偷工减料。
摄影师打了个手势,许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本来长得就不像个好人,一笑,看起来就像是故事走出来的反派人物。
俊美高傲,又不可一世。
摄影师连拍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这才满足的放下摄影机。
“放下吧。”姜斌说,“去给观众鞠躬,然后去后台,休息一下接受赛后采访。”
总决赛的赛后采访就不是主持人提供他们回答了,而是由媒体提问,每个人都要出席,倒也可以不出席,不过冯垣他们都没有拒绝。
许维他们放下奖杯,朝着舞台边缘走去。
这些动作已经做熟了,五个人排成一排,朝着台下的观众鞠躬。
许维弯腰的时候,耳边满是粉丝们呼喊他ID的声音。
当他抬起头,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孩一边嘶吼,眼泪一边往下流。
比如选手,粉丝们才觉得自己做梦,但这是一个漫长的美梦,从德玛西亚杯开始的那天他们就在做了。
吊车尾的TPG,吊车尾的许维,仿佛从今天开始,终于迎来了新生。
笼罩在他们头顶的乌云,也尽数散去。
“走吧。”许维拉了拉站在原地没动的杨涵哲。
杨涵哲回过神来,他其实还好,但转头一看,泪点低的安拓看到有粉丝哭出来之后,自己也包着两眼泪,还在强忍着不眨眼。
“擦擦吧。”走进后台,许维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安拓。
安拓胡乱擦了擦眼泪,又擤了鼻涕,眼眶通红地看着许维。
许维:“怎么了?”
安拓:“我圆梦了!”
说着就抬手抱住了许维。
许维:“……”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杨涵哲又扑过来了,三个人抱在一起,许维很被动。
“行了行了。”许维将两人推开,他看了眼安拓,“德玛西亚杯冠军就圆梦了?你梦就这么小?做梦都不知道做大点?”
安拓笑了出来,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他尴尬的低下头,但还是抬起了手。
许维又给了他一张纸。
擦干鼻涕后,安拓一脸笑容地冲许维说:“行!我做梦大一点!常规赛第一!”
许维拍了拍安拓的肩膀:“有志气,走吧,去休息一下。”
十分钟后才采访,许维先去上了趟厕所。
等他回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张开双臂朝他走来的姜斌,许维拒绝道:“别抱了,我腰快被你们抱断了。”
“下次抱下次抱。”许维敷衍道,“采访完咱们就去吃饭,今天老板在,让老板请客,我不请了。”
姜斌笑道:“老板给我打了电话,他就不过来了,在场外等我们出去。”
许维:“好。”
没等一会儿,工作人员就催他们出去接受采访。
各家媒体都已经到位了。
许维他们坐到长桌后,先调试麦克风,确定收音没问题以后站在不远处的记者们就开始提问了。
提问顺序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也不用担心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听不清问什么。
“先恭喜TPG夺冠。”记者,“我想问一下,这次的决赛,你们觉得哪一局最艰难?”
队友们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该由谁回答。
记者:“队长说一下吧。”
许维也没怎么思考:“都不难。”
记者看着许维,许维看着记者。
记者张了张嘴,无声地问:“没了?”
许维微微点头。
记者:“……那你觉得IKG谁的威胁最大?”
许维:“都还好吧,没有让我觉得特别棘手的选手。”
但是有特别菜的。
这句话许维没说出来。
另一个记者连忙问:“我想问一问POPO,之前很多人说你只会莽,你觉得你进步了吗?”
冯垣清了清嗓子,他看起来十分稳重地说:“我以前确实挺莽的,来了TPG以后才慢慢改正,要多亏了许维一直陪我训练。”
“听说许维在基地里很凶。”有记者笑着问,“这是传言还是真的?”
冯垣:“他平时不凶,很会照顾人,就是训练的是凶。”
他补充道:“不过他对自己也一样,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拼命三郎。”
记者:“我还想问一下ahan和mouse,你们都是这次德玛西亚杯才登场的新人,上场到现在,觉得最困难的地方在哪儿?”
杨涵哲和陈阳互看一下,彼此推让了一下,陈阳才先说:“适应比赛的节奏吧,还有就是怎么调整心态。”
杨涵哲点点头,他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我也一样。”
记者们笑了笑。
“最后一个问题了,请问VV,这是你拿的第一个赛事冠军,你有什么想对支持你的粉丝说的吗?”
许维这次认真想了想,他抬起头,直视着镜头说:“这是我的第一个冠军,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说过不会给粉丝丢脸,就绝不会丢。”
姜斌在旁边小声说:“好了,结束了,等他们把东西搬走我们就能走了。”
记者们也关了录像机,他们三三两两地说话,也有人过来跟许维他们说几句。
“这次发挥的这么好?”有和原主认识的记者给许维递烟。
许维摆摆手:“戒了,谢了,还行吧。”
记者笑道:“都冠军了是还行?那你以前是什么?”
记者:“你这个势头要是保持到春季赛,说不定还能拿个冠军。”
许维站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是不知道你粉丝多疯狂。”记者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看到的画面,“好几个抱在一起哭,她们也不容易。”
许维点点头,确实不容易,原主那个成绩她们都没跑。
“有空常联系。”记者也要走了,临走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你VX没换吧?”
许维:“没换,有空联系。”
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了,原主成绩不好的时候,这些记者哪怕跟他是好友也不会主动给他发一个消息。
成绩好了,“好友”就多了。
不过谁不是呢?
如果在他自己的世界,身边有原主那样的职业选手,他会跟对方做朋友吗?
大概也就维持一个面子情。
“走了走了,早就饿了!”冯垣揽住许维的肩膀朝外走。
许维不堪其扰:“你们今天都怎么了,这么喜欢擦擦碰碰的。”
冯垣被许维挥开了也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说:“你可是大功臣,我们可是身体力行的向你表示感激之情。”
许维:“免了,给我发红包就行,两万不嫌多,两块不嫌少。”
冯垣哈哈一笑:“要不是你有这么重,我都想把你抛起来了。”
许维每天都要抽时间健身,肌肉很紧实,虽然没法正儿八经花大笔时间健身规划饮食的人比,但比起冯垣他们,已经强上很多了。
“我怕你把我腰给我摔断了。”许维,“你们今天都跟我的腰过不去。”
“走咯!”冯垣大步朝前走。
他们走出场馆后门,门后——阳光普照。
·
“那是老板的车吧?”杨涵哲指着停在保姆车旁边的黑色轿车。
许维看了眼车牌号:“走吧,过去打个招呼。”
一行五人站在轿车外。
车里的人将车窗摇下来。
“老板!”冯垣他们热情似火,似乎准备把傅庭洲的耳膜震破。
傅庭洲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发挥的很好,酒店已经定好了,去给你们开庆功宴。”
许维笑着问:“什么时候定的?”
傅庭洲:“三天前。”
许维又问:“那要是我们输了怎么办?”
已经打完了,现在也不会有人说许维乌鸦嘴。
“那也要开。”傅庭洲笑容很温和,“辛苦了这么久,就算没拿到冠军也很好了。”
安拓感动道:“老板,好人呐!”
其他人拼命点头,一起喊:“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傅庭洲被这群活宝逗笑了。
他说:“都上车吧。”
许维没坐傅庭洲的车,而是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保姆车。
“我真是运气好!”杨涵哲的屁股刚挨到坐垫就美滋滋地说,“刚出道就有冠军!一个小场都没输!以后退役了我也有能吹的东西。”
陈阳不屑道:“才出道就想着退役,没出息,而且我也一样,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出道就拿全胜冠军。”
安拓乐呵呵地说:“虽然我不是刚出道,但这样也很满足啦!这也是我第一个冠军。”
许维:“这个队都是第一次拿冠军。”
姜斌的笑容也一直挂在脸上:“你们就趁几天多激动一下吧,放完假回来又要训练了。”
杨涵哲:“这下应该有队伍愿意和我们打训练赛了吧?”
姜斌思索了一下:“不着急,我问一问IKG那边的人,看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打训练赛。”
陈阳坐直了身体:“是他们的首发选手吗?”
姜斌:“肯定啊,他们二队和替补的水平就这样,决赛连一小场都没赢,没必要和他们打训练赛。”
这话说的……
之前IKG的二队和替补都把姜斌他们担心得够呛。
姜斌看向许维:“这局比赛感觉怎么样?”
当着媒体当然不能说真话,只有私下说的,才能叫真话。
许维:“其实他们打得还行,只是上中的水平跟不上,IKG第一局输就输在蛇女太菜了,他要是有我的水平、有我一半的水平,他们那局不会输得那么惨。”
“swallow的指挥也还可以。”许维,“是我这段时间见过指挥最好的一个,应变能力也强,就是队友不行。”
这话要是当着记者的面说出来也太扎心了。
姜斌:“如果换成他们的正式选手,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许维耸耸肩:“难说,打了才知道。”
如果换成IKG的首发选手,安拓在上路不会过得那么舒服,POPO的野区也会更危险,要顾虑的东西太多,非得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才能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毕竟这是五个人的游戏。
“今晚老板请客吃中餐。”姜斌,“这家餐厅我看了,人均三千多。”
他“啧”了一声:“我都没吃过这么贵的!”
陈阳:“我看都没看过!反正我舍不得!”
三千多,都够他两个月的生活费了,有钱也舍不得。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去了餐厅。
服务员把他们带去了定好的包间,傅庭洲先到,他已经坐在里面了。
之后放假,短期内没有比赛,傅庭洲在问过他们之后又点了酒水。
有傅庭洲在,冯垣他们比平时还是要老实一点,没有开些离谱的玩笑。
只是酒过三巡,一群人就借着酒劲开始发疯了。
安拓在那一个人安静的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冯垣拉着许维唠叨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他眼眶也红了,十分动情地说:“你不知道,以前他们骂我的时候,我心里也难受,经常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他们骂我的那些话。”
“我总在想,我是不是以后都这样了,到退役都没什么成绩,以后所有人提起我,只会想到骂我的那些话。”
冯垣:“我也不想挨骂啊!我也不想我的粉丝和我一起挨骂!”
他突然就嚎了起来:“许维啊!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许维只能安慰道:“以后会更好的。”
冯垣:“我苦啊!”
许维敷衍道:“知道知道,知道你苦。”
这边安慰完了冯垣,那边又要应付杨涵哲的发疯。
现在许维觉得,安拓是真的挺好的,他就一个人默默的哭,不闹也不嚎。
陈阳也还好,他酒精过敏没敢喝酒,冯垣找许维诉完苦后又抓着陈阳不放。
许维好不容易接着上厕所的理由跑出去透透气。
他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刚把脸擦干净,就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傅庭洲。
许维给傅庭洲让了位子,好让傅庭洲洗手。
“他们都很激动。”傅庭洲说,“你怎么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许维:“因为我就没想过会输。”
傅庭洲笑道:“我也没想过你会输。”
“我们的赌你已经完成了。”
许维:“哦,对,差点把这个忘了。”
他都忘了自己跟傅庭洲还有赌约。
“进去吗?”傅庭洲走到许维面前。
傅庭洲没喝酒,许维没从他身上闻到酒味。
“我在外面站会儿吧,里面太吵了。”许维,“他们今晚估计都没法安静下来。”
傅庭洲:“那一起下楼走走?”
许维:“好。”
两人一起下楼,也没有走远,就在酒店对面的小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
小公园里现在还有不少人在闲逛,旁边的广场还有阿姨在跳舞,很有生活气息。
“赢了以后什么感觉?”傅庭洲问。
许维:“没什么感觉,我说的是实话,德玛西亚杯不算什么,春夏季赛才是硬仗。”
“德玛西亚杯赢得轻松主要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没有研究,而且还有很多首发选手没上。”许维认真道,“这次之后,他们肯定会重点研究我们,到时候才是见真功夫的时候。”
傅庭洲看着许维的侧脸。
许维的表情很认真,但在认真之外还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自信。
哪怕他嘴上说着春夏季赛会很困难,可他的目光却没有这么说。
好像对他而言,有关比赛的一切都不算困难。
没有哪一座山他翻不过去。
“明天就放假了。”傅庭洲,“明天会给你们发红包,直接打在你们卡上。”
许维笑道:“感谢傅哥。”
傅庭洲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只想要冠军,不爱钱。”
许维:“钱谁能不爱,我只是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不过以后可能会有,所以还是多多益善吧,毕竟退役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现在多挣钱,退役后吃利息直接养老。”
许维摊开手:“我就是这么没追求。”
傅庭洲:“你的目标是世界赛冠军,这还叫没追求?”
许维转头看向傅庭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傅哥,我买了票,后天早上就坐车回老家。”许维认真道,“我说过的,我退役之前……”
傅庭洲接话道:“我清楚。”
傅庭洲笑了笑:“你知道就行,我不急,我很有耐心。”
许维叹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夜空:“我其实也不太懂,我这个人吧,不太适合跟人谈恋爱。”
傅庭洲问:“为什么?”
“你别看我平时表现的好像很会照顾人。”许维笑了一声,“其实只要不是我在意的事,不是为了比赛,我根本不在意别人过得怎么样,情绪怎么样。”
“我的精力很有限,只能放在比赛这一件事上。”
傅庭洲没说话。
许维继续说:“我能打多久比赛,我就单身多久。”
傅庭洲:“我没有让你给我答复的意思。”
傅庭洲斟酌了一下:“如果让你感到有压力,我很抱歉。”
许维:“不用不用,有人喜欢我,这是好事。”
“被人喜欢总比被人讨厌强。”
许维:“我只是觉得还是说清楚好,我的时间宝贵,你的时间也一样,先说好了,以后就不会互相埋怨。”
傅庭洲目光很温柔:“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喜欢男人。”
许维一愣。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呢!
他以前也没考虑过自己会跟男人谈恋爱啊!
傅庭洲:“回去了吗?”
许维:“哦,好,我们回去吧,出来有一会儿了,他们估计都在闹着找我了。”
许维笑骂道:“都快把我当他们爹妈了。”
傅庭洲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虽然许维说自己只是因为比赛才对队友挂心,但实际上许维是真切的关心着他们。
可能连许维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那你还跟不跟我一起去我老家?”许维在和傅庭洲回餐厅的途中问。
傅庭洲:“你欢迎吗?”
许维:“欢迎啊,不过那边真没好玩的,倒是有个庙可以去拜一拜,听说财运算得挺准的。”
——这当然是他在网上听说的。
“但你已经订好票了。”傅庭洲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许维:“现在还能全款退。”
傅庭洲没给许维反悔的机会:“你把目的地发给我,我让助理订票。”
许维:“好。”
傅庭洲微笑着看了眼许维。
许维毫无察觉,低头给傅庭洲发老家的地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7章
虽然比赛时间只有近两个月,但实际上许维他们忙碌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打比赛反而能算是休息,没比赛的时候,每天训练都要十个小时,甚至以上。
只有杨涵哲因为年纪小,许维没有太过压榨,其他人几乎是每天从睁眼到闭眼,眼前都只有电脑和游戏画面。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他们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N市。
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基地收拾行李。
“维哥,你不走吗?”杨涵哲拖着行李箱站在许维宿舍门口。
许维:“我是明天的票,你们先走吧。”
杨涵哲:“你等着我,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特产。”
许维笑道:“行,不好吃别带来啊。”
“谁说特产是吃的?”杨涵哲眨眨眼,“不过也有吃的,我也给你带点过来。”
“你今天休息还是继续打游戏?”冯垣没拖行李箱,他背着背包,“反正我放假这几天是绝对不会碰电脑的。”
“我一定要睡到自然醒。”
自从来了TPG,冯垣就不知道自然醒是什么滋味了。
许维送他们出去,跟选手们不一样,基地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比如厨师和保洁阿姨这些,几乎都是本地的,他们就没有赛事结束后的假期,毕竟每天都能回家。
不过厨师和保洁都有双休,每个周末许维他们基本都是点外卖吃。
包括许维在内,没一个人能正儿八经做饭的。
就算做,也只是烧水煮一碗面。
但个个又都懒得慌,面也不愿意煮,外卖就成了他们的救星。
这次放假回家,也能好好吃几顿家常菜了。
外面的饭菜再好,都不是家里的那个味。
“那我们走啦。”冯垣他们约的车已经到了,许维目送他们上车,在他们马上要走的时候说:“到了在群里发个消息。”
陈阳要坐动车走,然后转大巴,转完大巴后再坐面包车——他老家在深山里,是所有人里回家最麻烦的。
杨涵哲倒是还好,他只用坐飞机,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到家。
“拜拜!”杨涵哲摇下车窗向许维挥手。
车子陆续发送,许维也回到了基地里。
他难得有些忐忑,他其实并不清楚怎么和“父母”打交道。
在他的记忆力,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说话,几乎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
“过得怎么样?”
“还有钱用吗?”
“哦,那好。”
“挂了。”
虽然不是一样的顺序,但差不多就只有这些内容。
他的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他对父母也没什么感情。
原主和他的父母感情怎么样,许维不清楚,他只知道原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那个在眼里禁锢着他的,带给他不能回忆童年的家庭。
至于原主父母对原主究竟怎么样,许维其实不太明确。
没有队友,基地比平时安静了很多,许维一个早上都没出房门,躺在床上玩手机,偶尔会去看看自己粉丝的留言,挑着回复几条。
TPG的粉丝就像在过大年一样!
声音都变大了,甚至连贴吧都攻占了,一副要日天日地的狂妄样子。
许维翻完自己微博的评论,又按照粉丝的提醒去看了热搜。
虽然已经过去一天了,但TPG夺冠的词条依旧挂在热搜上——虽然已经靠近末尾了。
哦,他就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忘了提醒老板买热搜!
买热搜,说起来是不太体面,职业战队好像不应该这么在乎这玩意。
但职业战队是要吃饭的,是要招商的,招商看的就是流量,流量越大,招到的投资商就越大牌,有钱挣哪儿不好?
一个俱乐部,不是只有选手需要工资。
教练经理助理,还有前台、保洁阿姨、保安、厨师、设计师、摄影师和会计等等,全都需要工资。
老板也需要挣钱。
各个地方都需要钱,越多的流量,就能挣越多的钱。
而能最直观看到流量的地方,就是热搜了。
所以也不怪娱乐圈爱买热搜——毕竟他们比起电竞圈,更需要流量。
许维点进词条看了看,他不喜欢看媒体发的微博,没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些描述,夸人都不一定能夸在点子上。
他点进实时。
——我就说TPG肯定会赢!毕竟我是拜过佛的!佛教和道教的神仙我都没放过!
许维:“……”
嗯,玄学粉丝。
——昨晚兴奋的没睡着!要是比赛之前有人告诉我TPG会夺冠,哪怕我是十年桃妹,都要觉得他在说梦话!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还有今天!
放一张VV的美图[图片.jpg]
——不知道队内语音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希望这次时间长点,之前每次都是一分钟左右,还没什么VV说话的声音,好想知道VV在对局里到底是怎么指挥的。
——听说有菠菜输得一塌糊涂哈哈哈哈哈,赌狗不得好死。
——我感觉现在的TPG是完美的!指挥有许维,带节奏有许维,线上压制还有许维!去哪儿找这么全能的选手啊!
当然啦,我不是说其他人不好,只是许维太亮眼了。
先说好,我不是桃妹,我是队粉,刚刚粉上。
——TPG下路虽然是新人,但进步也很快!期待春季赛!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这次德玛西亚杯,TPG的压制力确实是一骑绝尘啊,我说实话,感觉TPG真有可能成为以前的IKG。
——晦气!IKG在世界赛有什么好成绩吗?还以前的IKG?
——诸邪退散!退退退!
许维翻了一会儿,发现粉丝微博也没什么新意——赢了就要狂妄一下,已经开始对IKG骑脸了,IKG的粉丝现在没有说话,毕竟刚输,不太好逆风输出,估计是准备等过段时间再骂回去。
LPL的粉丝,从各种方面来说,都非常能屈能伸。
擅长逆风输出的也有,不过还是顺风的攻击力更强。
中午许维点了外卖,他一个人,也不讲究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份盖饭,吃完后像往常一样出去走走,消消食,回来继续打游戏。
除了玩游戏,他也找不到别的事做。
姜斌是下午走的——不过他不是回老家,他在N市上班以后,就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他老婆是个自由工作者,平时在家做手工挂在网上售卖,所以不怎么挑工作地点,外加N市的房租便宜,孩子也还没上小学,一家人说在哪儿定居就能在哪儿定居。
走的时候姜斌也很乐呵,他也拿到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有成绩,有荣耀,有钱拿,简直不要太美。
晚上八点半,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偌大的基地里,只剩下许维和两个助理。
许维就带着两个助理一起打游戏,反正不是训练,许维打游戏的时候还抽空指点他们。
“邹雄他们也放假了。”助理坐在许维身边,“我看邹雄跟其他两个处的不好。”
另一个助理接话说:“正常,邹雄有上场的机会,那两个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他们吵架了?”许维边打游戏边问,毕竟是未来的队友,作为队长,他还是需要关心一下的。
助理们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但还是说:“嗯,走之前吵了,差点打起来。”
“为什么?”许维觉得他们有矛盾正常,但差点打起来就很不正常了。
因为上不上场,邹雄说了并不算。
决定在俱乐部手里,或者说,在许维手里。
助理其实也不清楚:“好像是邹雄惹起来的,他打游戏的时候和朋友说自己春季赛就能上场了。”
“另外两个听见以后就去问他,邹雄又说自己没说过。”
“然后就吵起来了,刚开始只是吵,然后就是骂,最后开始推搡,幸好我们过去看了一眼,不然真的要打起来。”
助理也很年轻,两个都才刚大学毕业不久,平时干得活就是联系车子,搬运电脑设备等等,人也很活泼,跟队员们都处得来。
许维莫名道:“这个有什么好吵的?”
而且邹雄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助理:“他们一直都互相有点看不顺眼,那两个先来嘛,没想到会是邹雄先得到上场机会,估计不太想得通。”
许维没有说话,心里其实觉得这个矛盾很没有意义。
难道选谁上场,不看本事,看资历吗?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现在lpl的选手都该退役了。
“维维,你是觉得拿两个青训生不行吗?”助理也有点好奇,他们觉得那两个青训生的水平和邹雄也没差多少啊,rank也是一样有输有赢。
许维:“也不是不行,只是差一点火候,邹雄也不是十全十美,但是现在队内差他这样的打野,他能给队伍提供新的战术体系。”
助理们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他们回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希望不要真的打起来,传出去太丢脸了,所有人脸上都不会好看。
“等他们回来,邹雄就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训练了。”许维说。
助理们有些吃惊:“不、不用给那两个留面子吗?”
许维眨眨眼,难得露出一点懵懂的样子来:“面子?队伍需要的是胜利。”
助理们点点头,他们没有再问下去——听得多了,要是自己说漏嘴怎么办?
他们可不想扣工资!
晚上十一点,助理们都回去休息了,最近他们也是连轴转。
许维也关了电脑,难得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没有比赛打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无聊。
回到房间的许维开始回复消息,他的人缘在夺冠后又好了不少,他先回了职业选手们的祝贺,然后再回主持人和记者的消息,回完消息,跟他们闲聊几局,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独自一人的时候,许维才能安静的想一想回老家的事。
如果原主的父母是能打交道的人,那以后和他们保持联系没什么问题。
如果原主的父母不能打交道,那他把原主的“遗产”交给他们以后,最多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
这么想大概有点自私,还有点“忘恩负义”。
但在许维心里,养育他的是外婆,不是过去的父母,也不是现在的“父母”。
最多最多,在这里的“父母”老了以后,他会给他们生活费。
这么一想,许维就放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清晨,许维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傅庭洲订的机票是八点半的航班。
他们要先坐飞机到X市,再转大巴车到平峻县。
平峻县,一个连续五年荣登全国贫困县的小县城,风景什么的,它有的,别的县也有,没有重工业,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地公司或者工厂,连穷,也穷得平平无奇。
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高铁通路。
火车倒是有,但坐火车还不如转大巴,起码高速是有的。
许维也没带什么行李,现在天气转暖,他衣服带得也不后,大不了过去了再买嘛。
反正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不需要太过精打细算。
许维刚收拾好背包就接到了傅庭洲的电话。
“收拾好了吗?我到基地楼下了。”傅庭洲,“不用着急,时间还早。”
许维:“收拾好了,我马上下楼。”
这次不是傅庭洲开车,而是他的秘书,把他们送到机场后,秘书还要把车开回公司。
“傅哥。”许维上车先打招呼,“赵姐。”
傅庭洲坐在后座,许维上车后就和傅庭洲并排坐着。
赵琳通过后视镜朝许维笑了笑。
“我先定酒店吧。”许维拿出手机,“我在老家没住过什么酒店,我就随便找一家评价不错的先定好。”
“不用。”傅庭洲,“我已经让人定好了。”
许维:“……好。”
他觉得自己跟傅庭洲一起出行,好像连脑子都不用动,傅庭洲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但许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实在不需要别人这么仔细的照顾:“咳,下次还是我来吧!”
傅庭洲很给面子:“好。”
·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唯一让许维有些吃惊的是X通往平峻县的大巴车。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老的大巴车了,像是下一秒就能退役。
许维有点后悔,他应该包车的——虽然他对大巴车上的环境无所谓,但傅庭洲在,他这个“东道主”还是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我也不知道大巴车是……现在还是这个样子。”许维说。
傅庭洲笑了笑,很体贴地安慰道:“我不是没坐过这样的大巴。”
“以前还在开工作室的时候,也跑过很多地方。”傅庭洲,“条件更艰苦的地方也去过。”
许维放心了一些。
——然后,刚出车站,大巴车就停了,本来还有一半的空位,大巴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车站外拉客!
车票都不用买,直接给现金,甚至有些人还是“站票”。
挺、挺有风格的。
许维座位旁边的走廊,一个大婶正掐着一只鹅的脖子,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半死不活的被大婶提着。
幸好这只鹅一路都没有拉屎。
车上的人陆续在从X市到平峻县途径的乡镇下车,大巴车开出了公交车的架势。
“应该马上快到了。”许维看着手机里的地图。
傅庭洲看着车窗外,这附近很多村子都败落了,年轻人去了城市,站稳脚跟后把父母亲人接过去,村子就渐渐没了人,等最后几户也走了,这个村子就消失了。
大巴车缓缓驶进县城车站。
车站不大,但人却不少,今早这里下过一场雨,现在车站地上都还有泥泞。
许维和傅庭洲下车。
作为“本地人”,许维只能带着傅庭洲往外走——走错了两次,一次走去了公厕,一次走去了一块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的空地,最后还是傅庭洲带着他出去了。
“我好久没回来了。”许维解释道,“读书的时候也很少做大巴过来,都是坐面包车。”
他不知道傅庭洲信没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刚出车站,就有不少出租车拉客。
“去哪儿啊?!”
“去安乡一个人三十!人不满不走哈!”
“一口价!不讲价!”
“住宿住宿,一晚六十!”
不仅有拉客的,还有卖小吃的,许维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有很多N市都没有的小吃,竟然还有卖油茶和锅盔的,手抓饼这些更是应有尽有。
他突然有点馋了,但还是强忍着没去买。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了。”许维,“你看看酒店叫什么名字,我们直接打个车过去吧,我不住酒店,也不知道酒店在哪儿。”
幸好傅庭洲没问他不知道酒店,也应该知道街道这样的问题。
傅庭洲很善解人意的告知了许维酒店的名字,然后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
酒店的名字很粗暴——国际大酒店。
对,就是这个粗暴,并且距离车站确实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它也确实是平峻县最好的酒店,价格也不低,跟N市差不了多少。
许维和傅庭洲两个住,为了方便和更好的环境,订的是总统套房。
有两个房间,除了没有厨房微波炉这些以外,别的也算应有尽有。
两人上了电梯,到房间里放下了行李。
“你不给你父母打电话?”傅庭洲从房间走出来。
许维:“现在打?我想的是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我直接回去一趟。”
傅庭洲:“也行。”
虽然已经提前预想好了,但真到了要“回家”的时候,许维还是很紧张。
吃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平时起码能吃两碗米饭的他这次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没胃口?”傅庭洲问。
许维:“估计是坐车坐的有点难受。”
吃过玩,傅庭洲回了酒店,许维就打车“回家”。
好在有周子豪这个发小,他回来之前就从周子豪嘴里套到了“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停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口,司机:“到了。”
许维付完钱——司机竟然不打表!司机说晚上起步价涨到七块,白天才五块。
但许维问了几辆车,司机都这么说,于是许维只能接受了这个“潜规则”。
巷子很黑,一条细窄的巷子,两边是台阶,通往居民楼。
也没有明亮的灯光,有些居民楼门口的声控灯是好的,许维经过的时候会亮一亮,但多数都已经坏了,怎么跺脚都没动静,许维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他仔细观察门牌号,终于找到了自家“住”的那栋楼。
老式的居民楼也没有电梯,楼梯扶手都松动了,每层楼的声控灯也一样有好有坏,原主的家在顶楼——因为便宜。
周子豪说他家现在一下雨还会漏水,上回修补过后没到两年又出了问题。
许维虽然没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但他确实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小区。
不,这甚至不算小区。
没有门卫,没有人清扫垃圾,这里的一切都需要住户们自己维护。
但什么公共财产,一旦涉及到所有人,那就有得扯皮了,所以扶手和声控灯到现在都没人修。
许维的速度很慢,他一边朝上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就算“父母”不好相处,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差。
他站在“家”门口,防盗门已经有些变形了,中间鼓出来一块,许维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中间的鼓包。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人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的声音。
“谁啊?”
许维想了想,高声说:“我。”
里面的脚步声加快了。
门被拉开,屋内的光照在了许维脸上,也让许维看清了开门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年逾五十的女人,白发和黑发掺杂在一起,脸上满是皱纹,腰似乎是打不直了,看起来像是只有一米五几。
她很干瘦,此时正眼皮都不眨的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声干巴巴地:“你吃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8章
短暂的沉默过后,女人微微侧开身体,故作不在意地说:“回都回来了,站在外面干嘛?给你买的新拖鞋在柜子里,你自己拿,蓝色那双。”
许维顿了顿,他“哦”了一声,走进屋内关上门,换上拖鞋后他难得有些无措。
明明这对父母对他而言也是陌生人,但因为有了父母这个身份,叫他难得踌躇起来。
“吃饭了吗?”女人又问了一声,她站在厨房门口——厨房没有门,只有一个帘子阻隔,她侧着身,用余光去看站在原地不动的许维。
许维:“吃过了。”
女人似乎有些沮丧,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左右看了看后说:“我出去一趟。”
许维很拘束,但他还是问道:“你出去干嘛?”
“买点水果。”女人,“家里没水果了。”
女人突然反应过来:“你爸还没回来,我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点水果回来。”
她去找手机,她用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人机,开着外放,在电话接通后喊道:“老许啊!你下班了吗?!”
那边的男人咳嗽了两声:“马上了!”
“哦!小维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买几个橘子!别买多了,吃不完!”
男人:“……哦!”
“挂了!”
女人:“你站着干嘛,你坐着。”
许维目光挪到客厅——
这套房子很小,两室一厅,大约不到六十平。也没什么装修,水泥地,墙面只是刷了白漆,大约多年没有重刷,有些地方已经起皮,客厅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沙发,只有两个藤椅,应该是从茶楼收来,人家不要的。
电视甚至都不是液晶屏,而是老式的方形电视。
墙上挂着一副万马奔腾图。
许维小时候和外婆住的房子都比这里好一点——好歹有瓷砖,虽然质量不太好。
许维坐在藤椅上,女人坐到另一个藤椅上,她打开电视后把声音调小。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女人说,“我都没来得及给你换床单被套。”
许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含糊地说:“忘了。”
女人“哦”了一声。
两人陷入了沉默,电视上放着许维从没看过的电视剧,似乎是抗日片,男主角正在和敌人斗智斗勇。
许维听着电视穿出的声音,注意力却都放在身边的女人身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女人才说:“你爸换工作了。”
许维没说话,女人继续说:“之前那个厂子买了条狗,说用不上你爸了。”
女人:“好在你李叔给你爸重新介绍了个工作,河对面不是有个新小区吗?你爸过去做保洁,就是打扫一个电梯都每层楼的过道,每个月能拿两千八。”
“挺不错了。”女人说。
许维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原本他面对谁都能口若悬河,可唯独现在,他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女人:“你能在家待几天?”
许维:“四天。”
女人点点头,她转过头看着许维的侧脸,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擦了擦眼角。
“你爸早就后悔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文化,你别理他,你别再跑了。”
许维低着头,他没有出声。
女人:“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
许维说:“还行,刚拿了比赛冠军。”
女人抿了抿唇:“有没有受委屈?”
“你爸……”女人嘴唇在颤抖,“当年不该那么说你……他知道错了。”
许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家庭的矛盾必定伴随着无数争吵,而作为最亲的人,又最懂怎么朝对方心口上插刀,于是他只是继续含糊道:“都过去这么久了。”
女人沉默了。
她还记得儿子那时候就站在这个客厅里,几乎疯狂地问:“你为什么不信我?!是他先动得手!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他骂我是穷狗!朝我校服上倒墨水!朝我脸上吐口水!”
丈夫就站在卧室门口,瞪大了眼睛骂:“人家说错了吗!我们就是穷狗!你怎么不能忍?!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一高,我们花了多少钱!求了多少人?!”
儿子吼道:“我让你们送我上一高了吗?!我都在求你了,求你别让我转学!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于是丈夫撸起了袖子:“你再说一遍?!”
儿子怒吼:“再说几遍都一样,我不是读书的材料!我读不出来!”
“放狗屁!”丈夫脸庞涨红,“怎么读不出来?!你比别人笨吗?!”
儿子:“对!我就是比别人笨!”
丈夫抓住了儿子的手腕,扯着儿子出门:“去!去给人家道歉!去给人家下跪!”
儿子死命往后坠:“我不去!我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
丈夫的身体在颤抖,他双眼充血:“你有什么脸?我有什么脸?你把书念出来了,我们才有脸!”
儿子最终还是拖走了。
父子俩回来的时候就像仇人一样。
从那天起,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和父母争吵,不再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甚至不再惹事。
然后,他就带着户口本消失了。
后来她问丈夫,原来那天丈夫带着儿子去了老师家,让儿子跪下给被他打的同学道歉,让老师不要记过,不要开除他。
然后她就没有再问了。
她不想知道儿子究竟有没有下跪。
儿子最后还是没有读书,单方面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幸好还有周子豪,每过一段时间会给他们说许维的近况。
她和丈夫都不会上网,哪怕知道许维现在是游戏选手,也从没看过许维的任何一场比赛,只是每次都会记下儿子比赛的时间,给周子豪打去电话,问问许维那一场是输了还是赢了。
“你在外面,没被人欺负吧?”女人低声问。
许维:“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女人:“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对了。”女人提高音量,“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存了一些钱,你拿去在N市买套房子,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将来谈对象也方便。”
“你……你别恨我们……”女人低下了头,她这一只手遮住眼睛,哭着说,“爸妈没有文化,也没有钱……”
他们保护不了儿子,从小到大,儿子不管受了为什么委屈都是自己消化。
出了事,他们只能带着儿子去道歉。
儿子走了以后,他们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些年儿子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是当年,她和丈夫都没有把儿子的心情放在心上。
他们自己为了生存,也已经付出了全部力气。
她在雇主家也会被为难,被骂,还要笑脸迎人。
丈夫为了保住工作,要想尽办法给人送礼,被人嘲笑也要弯着腰说自己乐意当笑话。
他们一家人,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看一会儿电视。
像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笑着聊自己的工作。
女人喘着气:“你爸早就后悔了……”
自从儿子走了以后,丈夫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每次外面有人敲门,不管他在干什么,都要立刻跑去开门。
偶尔到了深夜,她起夜的时候,会听见丈夫用被子盖着头在哭。
然后她就只能装睡了。
穷,似乎真的是一种病。
这种病把他们折磨得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连尊严都变成了奢侈。
许维从兜里掏出了纸巾,给女人递了一张过去。
女人遮着眼睛,许维只能先用手推了推她的手臂,轻声说:“擦一擦吧。”
女人放开手,泪眼朦胧的看着许维。
她的儿子,她的血肉化成的宝贝,已经长大了,长得这么好。
她突然什么都忘了,崩溃地大哭出声。
许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婆抱着儿子痛哭的画面,他的手里提着塑料袋,他没有像妻子说的那样只买了几个橘子,而是买了对他们来说很奢侈的草莓和车厘子。
许维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
“父子”俩毫无防备的对视,又都在同一时刻移开了目光。
许庆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走进厨房。
水声哗啦啦的传来,没过一会儿,许庆把草莓和车厘子端了出来。
客厅里没有其它能坐的家具,于是他从厨房卧室里找出一张塑料矮凳,坐到了距离母子俩有一短距离的地方。
女人哭了很久,许维肩膀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等她终于不哭了,许维才僵硬的挪动了一下身体。
“吃点水果。”许庆没有看儿子,而是对不断打嗝的妻子说。
他解释道:“晚上了,草莓便宜。”
“你……”许庆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没有去看许维的脸,“你回来待几天?想吃什么?我明天早点起来去买菜。”
许庆没有提任何有关以前的事。
但他的态度里带着讨好。
原本想回酒店睡的许维没有说自己要走,哭过的杨梅跑去收拾房间,留父子俩待在客厅里。
放在桌上的水果没人动,许维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你妈挺想你的。”许庆嘴唇干裂,他说的话时候咬下嘴唇上翘起的一块死皮,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次回来多待两天,我现在工作比之前好多了!新小区,特别洋气,上下楼都有电梯,一点都不累,明天早上我去买菜,中午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许维心里有些酸胀。
小区保洁是一定很辛苦的。
小区保洁要打扫电梯,要打扫楼道,要清理紧急通道。
而且不止是一栋楼,每天早上他要起得比所有人都早,要在住户们陆续出门前收拾好。
许维清了清嗓子:“好。”
许庆原本小心翼翼地笑脸终于消失了,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他站起来,有些激动又有些局促地上前拍了拍许维的肩膀。
“你今晚早点睡,我跟你妈说,让你妈明天做饭的时候别炒腰花,那个我回来炒。”
许庆:“你就爱吃我的做,我处理的腰花干净。”
他高喊道:“小杨!你收拾好了没有?”
杨梅在小卧室里:“快了!”
“毛巾有新的。”许庆,“你去洗脸洗脚吧,早点睡!”
许维:“好。”
好在这个房子够小,许维知道卫生间在哪里。
他走进卫生间,洗手池下面放着一个热水壶,洗手池只是一个不锈钢架子,这里面没有水龙头,要接水得去外面洗衣服的水池里接。
接完了过来,还要用热水壶里的热水兑一兑。
许维一边洗脸,一边回忆过来以后见到的一切。
他曾经以后他自己很苦——有父母也等于没父母。
但见识了原主的家庭后,他发现他跟苦这个字,实在是不沾边。
他没有父母,但有爱他的外婆,成长的道路上也有不少好朋友,他从来不缺朋友和关心他的人。
原主的爸爸,其实实际还不到五十岁,但他看起来已经接近六十了。
许维不知道原主究竟经历了什么决定离开这里,可大约是跟经济条件有关。
他不是原主,他没有办法剖析原主究竟在想什么。
而原主,估计也没有那么恨他的父母。
许维洗完脸和脚出去,许庆已经回了房间,杨梅在外面等他,陪着他走进房间里。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杨梅打开小房间里的灯,她说,“你房间的灯给你换了。”
“客厅的水果你现在要是不吃,我放到冰箱里去。”
杨梅紧张地说:“你爸说你明天中午在家吃?”
许维点点头。
杨梅笑道:“好、好,我明天给你做红烧肉!”
许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梅,“你早点睡!”
她出去以后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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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水果放到冰箱里以后,杨梅才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连门都是小心翼翼地关上。
“他睡了?”许庆坐在床边,他连衣服都没换,头发乱糟糟地看着妻子,“你把草莓给他端到房间里去没有?那草莓可贵!”
杨梅:“没有,我放到冰箱里去了,让他明天吃。”
许庆:“那也行。”
杨梅打开衣柜换衣服。
许庆看着妻子的背影,他忽然说:“你跟他说了没有,让他买房?”
杨梅:“说了。”
“你快换,我把存折找出来,我们对对有多少钱。”许庆从床上起来,走到妻子身边,他蹲下去拉开衣柜底层的柜子,在里面翻找存折。
他们的工资都直接打到存折上,每年取一笔钱出来当生活费,平时几乎不会用到存折。
夫妻两盘腿坐在床上算钱。
“二十二万三千四!”杨梅念出这个数字。
许庆茫然地说:“够了吗?”
他们不知道房价,这间房子是曾经麻纺厂的职工房,后来厂子倒闭了,他们只补了两千多块钱,对他们来说,二十二万是一笔很大的钱了,可他们还是不清楚,这笔钱能不能买N市的房子。
杨梅:“问问子豪?他应该知道?他之前不是去找小维了吗?还在那边上了一段时间班。”
许庆:“对对对,我打电话。”
正好周子豪也还没睡,接到电话以后寒暄了两句,许庆就迫不及待地问:“子豪啊,N市的房子现在房价多少?小维回来了,这会儿在睡觉呢。”
周子豪:“啊,叔,你要给小维买房子啊?”
许庆难得有些骄傲:“我们就他一个小孩嘛,当父母的,怎么也得给孩子买套房子。”
周子豪:“那边房租都挺贵的!我同事说,小维那边一平大概要一万四。”
许庆算了算,算不出来,他只能闻周子豪:“拿二十二万能买多大的?”
周子豪也算了一会儿才算出来:“接近十六平……”
十六平?
许庆有些茫然——十六平,大约是足够一个单间了,能让许维有个住的地方,但谈对象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叔,你别担心。”周子豪说,“许维自己能挣钱,他是不想买房,不是买不起。”
许庆突然说:“那不一样!”
许庆再次提高音量:“不一样!”
周子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小声说:“要不叔,你明天问问维维的意思?”
“你们多说说话。”
“也对。”许庆,“我明天问问他。”
“不是说城里有什么商住房吗?说是比民住的便宜,商住是多少一平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周子豪,“但是水电很贵,而且很多户一层楼,每天等电梯都很麻烦,将来也不好出手。”
出去了一趟,周子豪也增长了一些见识:“反正不着急嘛!”
“维维说他退役之前不准备恋爱结婚的,他起码二十五六才会退役,还早呢。”
“他现在连二十都没满。”
许庆:“那好,你早点睡吧,帮我给你爸带个好。”
周子豪:“行!我爸睡了,我明天跟他说。”
许庆挂了电话,他看向妻子,杨梅也看着他。
一平一万四——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他们还不知道,周子豪同事说的房价是那片地方还没开发好之前的价格。
“那是金子造的房子吗?”杨梅咬着嘴唇。
许庆:“子豪说了,还有几年呢,我们努把力,再多存一点。”
杨梅:“我问了老周,他说让我试试去做月嫂,住家的那种,工资不低的!雇主可能还会给红包,或者去照顾那些生了病的老人。”
许庆想了想:“做月嫂吧,老人不好伺候,你现在也翻不动他们。”
不少需要照顾的老人都是瘫痪状态,照顾他们的人要给他们翻身,擦拭身体,处理排泄物,这些其实都算力气活。
“要不我也去做保姆?”许庆问,“这就这几天小区做活动,要是平时,下午四点多我就没什么活了,我去做兼职,给人家打扫打扫屋子,或者做顿饭,一个月能多拿两千也好啊。”
“这个行。”杨梅是不会“心疼”丈夫的。
对他们来说,身体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不能挣到钱。
“好歹比种地强。”杨梅说,“我姐他们去年卖菜,才挣了三千多,一整年!”
许庆唏嘘道:“他们也不容易,不过二娃好歹读书读出来了,他再有两年大学就毕业了。”
“你还说?”杨梅突然瞪了他一眼,“你别在小维面前说这些,你和他每次提到这个都要吵。”
许庆抿了抿唇,他小声说:“那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他还能靠打游戏吃饭,那你说,当时不逼他读书,我们还能干什么?总不能让他像我们一样小学学历吧?”
“现在当和尚都要学历了。”
杨梅:“反正你当着他的面不许说这个。”
“好。”许庆也不倔。
“我想到小维在学校受的委屈,我心里就难受。”杨梅抹了把脸,“那些孩子,怎么就那么坏呢?我们穷,得罪他们了吗?”
许庆的脸色黑下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儿子受委屈,可他们当时能怎么办呢?
去陪着儿子一起闹吗?然后被开除?
去和对方父母打架?
退学的风险他们承担不起,他们这个家庭没有任何承担风险的能力,一个浪打过来,这艘小船就要沉了。
他们只能拼命逼自己挣钱,逼儿子读书上进。
“别说这些。”许庆有自己的智慧,“别在许维面前说这些话,就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梅吸吸鼻子:“我知道,你明早去买点五花肉,要好的,我中午给维维做红烧肉,腰子你看着买,你中午回来自己弄,我弄不干净。”
“好。”许庆脸上有了笑模样,“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爆炒腰花。”
杨梅:“他小时候,只有过生日才吃得上这道菜。”
许庆:“哎!现在日子可比以前好了,咱们存几年前,等他退役了就给他买套房子,就算不住,也可以租出去收钱嘛,他到时候就回来住。”
“也行。”杨梅想了想,“你那边不是有宿舍吗?他要是回来结婚娶媳妇,这套房子就留给他们小两口,我跟你去住宿舍。”
夫妻两个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只有旁边卧室的许维一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9章
整夜没有睡好觉的许维早上五点半就爬起来了。
他和傅庭洲发消息聊到了凌晨三点,最开始他只是告诉傅庭洲自己晚上在家睡,明天中午也得在家吃。
但莫名的,他们竟然聊了好几个小时。
话题东拉西扯,早起再看一眼,翻了几页竟然没看到一个正经话题。
躺下之后许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心口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许维小心地拉开门,准备去卫生间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同样蹑手蹑脚的许庆正要开门出去。
许维和许庆面面相觑,许庆清了清嗓子,他挤出笑容来:“这么早就醒了?”
“小杨!”许庆高声喊道,“许维醒了,你给他做做早饭,我去上班了!”
杨梅自从摔断了骨头,治好以后就一直在家休养,她从房间里走出来。
夫妻两都没想到许维能起得这么早。
“我去买包子。”杨梅穿上外套,“老许,我跟你一样下去。”
许维:“我去买吧。”
杨梅和许庆互看一眼,杨梅:“那你跟你爸一起下去吧。”
于是许维脸也没洗,头也没梳,难得邋遢的跟许庆一起出了门。
这时候天还没亮,声控灯也不灵,许维像昨晚上楼一样开启了手机附带的电筒。
许庆走在许维身旁,他和儿子的接触实在很少。
儿子小时候,他忙着打工,那会儿年轻,还能靠体力干点挣钱的活。
小县城里工作机会并不多,就算是去搬砖,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活。
拉活的人也不少,附近乡镇里的也会到县城里拉活。
为了保住工作,许庆年轻时候更多时间都用在跟工头拉近关系上了,只不过因为他没有技术,只能干最简单也最费力气的活。
他一年到头和儿子说的话估计不到一百句。
只有过年的时间才能一起多待几天,但儿子随着年龄增长,对这个几乎见不到的父亲没什么感情,宁愿跑出去和周子豪玩。
许庆知道自己笨,他得罪过好几个工头,常常被人穿小鞋。
给人拍马屁都会拍到马腿上。
后来找不到工地的活了,他就去给人看大门,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旱涝保收,老板还给买保险呢!
小县城,愿意买社保的都是好老板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儿子交流感情,父子俩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吵架的时候。
“咳。”许庆忽然发出声音,他努力学着其他父子交流的语气说,“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同事都还好吧?跟老板处得好吗?你张叔上次去武夷山买了当地人炒的茶,我明天去找他买点,你拿去送同事和老板。”
他参考着自己不多的经验:“在外面要低调。”
然后他想起以前吵架的内容,又急忙补充道:“但是也不能软弱。”
许维安静的听着,等许庆说完以后才说:“我跟队友、同事的关系都不错,和老板关系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哦……”许庆安静下来,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街道上没什么人,这个点多数人都还没有起床。
许庆指着左手边的街道口说:“你冯叔把铺子搬到那边去了,现在你冯哥接手了再干。”
“你冯哥都结婚了,现在和他老婆一起开店。”许庆看了眼许维。
许维:“你和我一起去吗?拿几个包子路上吃。”
许庆:“不了不了,我过去了有免费的,现在我那包两顿饭!”
他有些高兴,觉得儿子关心他。
“你等等。”许庆在身上一阵摸索,终于从夹克夹层里掏出一个已经掉皮的钱包,他打开钱包,里面全是零钱,他从里头抽出唯一一张一百的递给许维,“你拿去买包子。”
他脸上挂着笑,许维原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接下了这张钱。
许庆脸上的笑更灿烂了,脸皱成了一朵菊花。
“你快去吧!”许庆,“我走了。”
说完,他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还没有公交车,许庆也舍不得打车,就这么靠双腿穿越大半个县城,走过跨江大桥,去往河对面的小区。
许维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朝着包子店走去。
给原主的父母送钱,大概率是很难成功的。
许维想着,要不然他给他们买套房吧,离许庆上班的小区近一点,杨梅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做辛苦的活了,不管是当保姆月嫂还是别的,照样需要体力,尤其是月嫂。
他走到包子铺门口,老板也是刚刚开门,正和媳妇两个人搬运着桌椅。
店面很小,顾客都是在店外吃。
“冯哥。”许维走过去。
正搬着椅子的年轻男人看着许维,似乎没想起来许维是谁,恍惚了几秒后才问:“你是?”
许维笑了笑:“许维。”
“啊!”冯哥吓了一跳,他放下椅子,惊喜道,“你变化咋这么大!啥时候会来的?”
许维:“昨天回来的。”
冯哥转头冲在店内忙碌的老婆喊道:“佳佳!你快来!”
张佳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好奇地走出来:“怎么了?”
“我弟!”冯哥高兴道地介绍道,“你嫂子,张佳。”
许维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张佳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你好你好,你吃了吗?包子刚蒸好,我去给你拿几个,喝不喝豆浆?咱们家的豆浆都是用的老豆浆机,没渣子。”
“不能送。”许维,“我买,不让我花钱我走了。”
冯哥:“说什么呢?你这么久没回来了,几个包子值什么钱?”
冯哥抓住许维的胳膊:“听我的,佳佳,你给他拿八个,咱家包子大,够他吃两顿了,再眨四根油条,我待会儿给他拿豆浆。”
张佳冲许维笑了笑:“成!”
冯哥拍了拍许维的背:“你在外面怎么样?”
他也不提许维家里的事,只乐呵呵地说:“子豪说你在外面混得不错啊。”
许维:“还行,有个工作,有口饭吃。”
冯哥:“那你这次回来是放假还是不走了?”
“放假。”许维,“过几天就要走了。”
周子豪在原主的再三叮嘱下,并没有把原主从事什么行业,挣了多少钱说出去。
冯哥他们也不玩游戏,就算玩也不看比赛和比赛咨询,并不知道许维具体在干什么。
在他们眼里,出去了,能混口饭吃,没有回来啃老,已经算混出人样了。
“之前你忙,结婚也没请你。”冯哥说,“你今年过年回来,咱补上,把你嫂子带上,再把他们几个喊上,咱们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许维点头答应。
冯哥:“子豪说是要开个小超市,你知道吧?”
“我知道。”许维,“我劝他开的,一个小超市,把烟酒证办好,他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好过一直给别人打工。”
主要是周子豪也找不到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打,他还要照顾他瘫痪的爸,总不能一直雇人照顾,不能离开本地,开个小超市糊口最合适。
冯哥看着许维,他上下打量了许维几眼,最后感叹道:“还是外头好啊,你看你出去了几年,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啧”了一声,张佳提着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着包子和油条。
许维从张佳手里把塑料袋接过来,然后拿出手机扫了摊子上挂着的二维码。
“哎!你干什么!”冯哥去拦他。
许维躲开冯哥的手,他视力好,看到了墙上的价格表,按照价格转了账过去。
“我没多转。”许维,“关系是关系,生意是生意,我要是天天来吃不给钱,迟早把你吃亏空。”
“我先回去了。”许维,“免得冷了。”
“行吧行吧。”冯哥挥挥手。
等许维走远了,张佳才凑过去问丈夫:“你哪个弟啊?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比你帅多了。”
冯哥:“就是年龄比我小,没有亲戚关系,他爸妈和我爸妈关系好。”
张佳:“哦,怪不得,我说呢。”
“你看他穿的鞋子了没有?”张佳小声说,“不知道是不是正版,我弟去年过生日想要一双,我上网看过,这鞋子网上正版最便宜都要两千多。”
冯哥:“子豪说许维出去打工,挺能挣的。”
冯哥:“早知道我当年就跟他一起走了。”
张佳翻了个白眼:“你走啊。”
冯哥:“开玩笑开玩笑,那是以前,我现在可舍不得走,我去炸油条。”
他们经营着这家小小的早餐店,做着熟客的生意,虽然不算多,但一个月忙碌下来也有七八千的盈利,在这个人均工资一千多的小县城算很不错的收入了。
许维提着包子回了“家”,他一敲门,等在客厅的杨梅就立刻拉开了大门。
“怎么买这么多?”杨梅从许维手里接过塑料袋,她走向厨房,“我怕时间不够,用高压锅压的粥,我捞点泡菜,你最喜欢吃泡豇豆了。”
许维走去厨房帮忙——其实也没什么可帮的,粥还没压好,杨梅用干净的毛巾把包子裹住,免得待会儿变冷。
她又蹲下去,拉出一个泡菜坛,捡出几根泡豇豆。
许维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
杨梅知道许维在她背后,她一边切泡菜一边说:“你放完假回去多带点泡菜,外头的肯定没有家里做的干净,给你同事也带点。”
“对了,还有你爸做的麻辣牛肉,我让他多做一点,那东西做干点经放,能放挺久,给你同事都分分。”
许维靠在墙壁上,安静地听着杨梅的絮叨。
他一点都不觉得烦。
有那么一瞬间,杨梅的背影和他外婆的背影重合了。
吃早饭的时候也是杨梅说,许维听,有时候许维也会说几句。
他们就像是正常的母子。
“我出去一趟,我跟老板一起过来的。”许维抢着洗完碗后去换鞋。
杨梅被吓了一跳:“咋、咋跟老板一起来?!”
许维:“他正好没事,想过来看看,中午我会回来吃饭。”
杨梅松了口气:“好。”
“你老板吃了吗?”杨梅看了眼时间,“现在还不到六点半,你路上看看给你老板带点早饭过去。”
许维穿好鞋子,转身面对杨梅:“好,那我走了。”
杨梅的眼眶有点红,但她忍住了,笑着说:“去吧。”
“下楼注意安全!”
她就是在自家楼梯间摔了的,有些楼梯的边角已经被磨圆了,她一不注意就滑了下去。
许维下楼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再次确认要给原主父母买套电梯房。
这栋楼和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有些地方甚至不是水泥地。
人年龄大了,骨头就脆了,年轻的时候摔一跤大多数人都能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年纪大了以后,摔一跤就可能摔断骨头,受很多罪。
许维准备在放假结束前把这件事办好。
他又跑去冯哥那买了包子,这次没要豆浆,要了一杯八宝粥。
冯哥他们店的包子确实好吃,许维在N市吃到的包子相比之下简直不堪入嘴。
包子皮很松软,外面那层膜又很有韧性,内馅都是手打的,吃起来很有嚼头。
越嚼越香,这次他去的时候,店铺门外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有不少买一大袋回家给家人吃的,生意比其它早餐店好得多。
冯哥和张佳忙前忙后,也没空招呼许维,许维转好钱后就打车去了酒店。
许维按响了套房的门铃。
不知道傅庭洲有没有起来,没起来的时候他还要给傅庭洲打电话。
许维有点担心——他自己有点起床气,怕傅庭洲也有。
好在他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
傅庭洲打开了门。
许维走进房里,把早餐放到桌上,他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跟他一起过来,他把老板丢在酒店,很没有合格打工人的自觉。
“傅哥,起得这么早?”许维,“来吃早饭。”
傅庭洲也才起来,他头发凌乱,刚才结束洗脸刷牙,看起来比平时随性很多。
“你吃了吗?”傅庭洲坐到桌边。
许维:“吃了,都是给你买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傅庭洲:“平时都是这个时间起来,睡不着了。”
许维很体贴地说:“要不你吃了再睡一会儿,我正好要去忙。”
傅庭洲喝了口粥:“你忙什么?”
“去看房子。”许维,“我好久没回来了,都不知道我家原来都破成那样了。”
他形容道:“我家在顶楼,一下雨天花板就漏水,修了没两年又漏,那栋楼环境也差,扶手都坏了也没人修,我爸妈年纪也大了,之前我妈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断了腿,现在走路都有点瘸。”
“我准备趁放假去看看,给他们买套电梯房。”许维,“小区环境还得好,物业不能不管事。”
傅庭洲听许维说完:“我也睡不着,我陪你去看吧。”
许维想了想:“好,不过也得到八点,中介好像都是八点上班。”
他时间有限,自己去跑七天肯定跑不下来,还不如找个中介,把条件列好了让对方带自己去看合适的房子,县城只有这么大,环境好的小区很有限,两三天就能跑好。
尤其他还是全款,只要看中了,谈下来过户会很快。
不走贷款流程,一周办下来不是太难。
许维坐到沙发上看手机,傅庭洲吃完以后回房间换衣服,许维把垃圾收拾好,两人下楼的时候顺手把垃圾扔了。
两人打车到县城内,县城的街道很狭窄,过街的时候许维都有些担心——这里有斑马线,但没有红绿灯,全靠行人和车辆自觉。
他在过马路的时候顺手拉住了傅庭洲的胳膊,嘴里还说:“小心点。”
傅庭洲愣了愣,但他没有回话,就这么沉默着被许维拉了过去。
许维也没觉得有不对,他左右看看,终于看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中介中心。
中介显然也没想到一开门就来了生意,格外热情的把门一关,就要带着许维他们去看房。
许维有些好奇:“你这就把门关了?”
中介大着嗓门,很自然地说:“反正店里就我一个人,我都走了。”
许维:“……”
感觉这店有点不靠谱。
但好在中介介绍的房子还是很靠谱的。
在听到许维的预算后,中介想了想去,给许维比了个大拇指。
“小兄弟,牛啊。”中介,“你是富二代吧?”
许维笑了笑:“先看房子吧。”
中介带他们看的第一套房子位于县城中心——是一套老小区,但也是电梯房。
“你们别看这小区不新,价格不低呢!”中介,“一平都要七千了,不少进城的都愿意买这儿,旁边就是电影院,走两步就是小吃街,去车站也就走十多分钟,方便得很。”
这么一说,许维觉得小区旧点好像问题也不大?
县城中心,确实干什么都比较方便。
“这就是你说的拎包入住?”许维看着屋内的装修。
木制家具——坏得差不多了,床也又脏又破,虽然房子的格局不差,但真要住人,非得把能砸的都砸了,重新装修才行。
“那你要装修比较好的,就只能去河对面了。”中介也实话实说,“老城区的装修都不行,都是住了不少年的房子。”
“那就去河对面吧。”许维看了眼傅庭洲后又问,“你有车吗?今天早上跑完下午还要跑,开车比较方便。”
中介搓了搓手:“我只有一辆小电驴。”
许维:“……那还是打车吧。”
一辆小电驴怎么也不可能做三个人。
那个画面想想都太美了。
中介走在前面,许维和傅庭洲走在后头,傅庭洲说:“你不如再把预算提高点。”
许维的预算是六十万。
傅庭洲:“不够的我给你补。”
许维小声说:“不是不够,老板你不懂。”
“我报六十万,他给我找的肯定高于这个价格,而且第一套肯定会给我看差的,第二套给我看好的但贵的,第三套才给我看符合我这个价位,我能接受的。”许维,“为了免去麻烦,报六十万就正好。”
傅庭洲:“……”
他自己没看过房子,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套路。
许维朝傅庭洲眨眨眼睛:“我有经验。”
傅庭洲笑道:“你不是说你退役前不买房吗?有什么经验?”
“看视频的经验。”许维理直气壮道,“我什么都看。”
他们打车去了河对面。
河对面是县城的新城区,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道路宽阔了很多,楼也基本都是高楼,老城区的楼基本都是七八层高,最多有个十一二层就算了不起了。
新城区则多是三十多层。
超市也大的连锁超市,只是路上行人不多。
果然,中介带他们去看的第二套比第一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人家装好的新房。”中介输入密码带他们进去,“都是年轻人,装修都是大城市流行的风格,花了不少钱呢。”
许维:“那他们怎么不来住?”
中介:“闹掰了呗,都要结婚了,男的嫖|娼进去蹲了几天,女的就跟他分了。”
“房子是两家合买的。”中介,“想着尽早卖出去,两边把钱一分,彻底散场。”
许维和傅庭洲在房子里转了转。
这房子方位很好,客厅能进到阳光,一百一十平左右,三个房间,两厅两卫,还有一个大小适中的阳台,厨房是一字厨房,大小很合适。
装修也很简洁,储物空间不少。
许维已经很满意了。
“这套多少钱?”许维问中介。
中介摸了摸脸:“比你的预算多一点。”
许维:“多一点是多少?”
中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许维:“你直说就行,我看不懂。”
中介叹了口气:“那两边装修花了不少钱,这套也一直很抢手……”
他铺垫了一下,然后说:“九十六万。”
许维:“……”
果然,他报六十万,中介第二套一定会给他介绍一套他“买不起”的房子。
许维:“现在能把屋主叫过来吗?”
中介:“行,那边还有一套,我们……”
中介一愣:“啊?”
许维:“别啊了,喊人吧,见了面再谈。”
中介:“……”
套路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0章
卖家赶来的很快,这就是县城的好处,地方只有这么大,哪怕再慢,一个小时内也能赶到。
许维和对方讨价还价——通过中介砍价速度总是很慢,不如面对面的砍。
对方要价九十六万,许维压到七十万开始讲。
最后的价格定在八十四万五千。
虽然是分手的小年轻合买,但来的是双方家长,两边一般跟许维讲价,讲着讲着又开始互骂。
不过由于男方父母不占理,所以基本是被动挨骂。
讲定价格后许维直接让中介把合同拿出来。
中介懵逼的回店里拿合同,他也不知道会谈的这么快,还以为起码要等个十天半个月。
“合同签好了,下午去办手续。”许维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中介:“下午我带你们过去办手续。”
购房流程其实并不麻烦,最麻烦的环节是等银行房贷,全款买房就不用等了,准备好钱就行。
中介提醒道:“你卡弄过了吗?要转大笔钱。”
许维:“之前就弄过了,能转。”
约好时间以后,许维就准备回家吃饭了。
他和傅庭洲离开小区后就给杨梅打去了电话。
“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后能到家。”许维准备走回去。
杨梅的嗓门很大:“你老板呢?!他中午吃什么?你把你老板也叫过来!”
许维看了眼走在身边的傅庭洲。
他想了想,觉得也是,老板和他一起过来,他把老板扔了?
“我问问。”许维说。
杨梅:“那我多蒸一勺米!”
许维挂了电话,转头问傅庭洲:“傅哥,我妈让你跟我一起回去吃饭。”
傅庭洲迟疑了两秒:“不好吧?太麻烦了。”
“也不麻烦。”许维笑着说,“就算你不去,他们也要做大餐。”
“不过我家那边的环境不太好,你别嫌弃。”
“那就麻烦了。”傅庭洲答应下来。
两人沿着大桥慢慢往回走,现在已经十一点二十,行人多了许多,但是和N市不同,这里的人穿得没有那么光鲜,不少人还挑着扁担或是背着背篓,桥边还有人卖菜。
过了大桥,老城区热闹非凡,这个县城虽然穷,但许维却觉得它比许多大城市都有活力,只是这个活力建立在必须拼命干活挣钱的基础上。
“你父母喜欢什么?”傅庭洲在一条满是各色店铺的街道前停住。
许维也不知道……但按照经验推论道:“实用的东西,别太贵,贵了他们就算收了也是放着,不会用的。”
“嗯。”傅庭洲微微点头。
两人进去逛了一圈,许维也不劝——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哪怕是他这个厚脸皮的人,那也是要买礼物的,最保险的就是买水果和烟。
但很显然,傅庭洲根本不会想到这两样东西。
因为许维戒了烟,所以烟是不能买的。
傅庭洲最后买了两瓶酒和两件外套,一件男装一件女装。
外套的颜色和款式一般,但质量不错,傅庭洲没有讲价的习惯,许维要去讲价的时候,傅庭洲已经把钱付了。
“你付钱太快了。”走出了店铺,许维才小声说道,“还可以讲价,起码能讲一两百下来。”
傅庭洲不太理解:“不是明码标价吗?”
许维:“明码标价也能讲啊,又不是商城里一分钱都不能讲的店面。”
不过买都买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快到许维家楼下的时候,傅庭洲又去买了水果,他还有些不满,认为消息来得太仓促,他没时间再去认真买点礼物。
早知道还是该开车来的。
傅庭洲有些扼腕。
真到了许维家楼下的时候,傅庭洲也有些吃惊,准确的说,他从站在小巷口开始就已经很吃惊了。
N市虽然也有老房子,甚至城中村,但已经美化过了,好歹重新刷了漆,坏了的地方也修理过,但这巷子里的几栋楼,能坏的地方都坏了。
并且地上还有不少垃圾,根本没什么人会打扫。
“你以前也住在这儿?”傅庭洲问。
许维点点头,提着水果走上台阶:“你别看平峻县穷,房价什么的也不低。”
平均工资不到两千,平均房价已经过五千了。
多少人不吃不喝存三个月才能买一平方。
“不过这种房子卖不上价。”许维,“中介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家这套房子,满打满算只能卖二十多万,”
许维唏嘘道:“有时候房价的高地和本地经济水平也没有太必然的联系。”
平峻县跟大城市相比,房价当然算低的。
但在大城市能挣到钱的人,谁会来平峻县买房?
“这个楼梯你小心一点。”许维走在前面提醒,“别打滑了。”
傅庭洲观察了一圈:“怪不得你回来第一件事是买房。”
许维:“这栋楼也没有门卫保安,真有小偷过来也没人能发现。”
两人说话间就上了顶楼,许维没有钥匙,只能敲门等开。
他看了眼手机,还差五分钟十二点,好歹是赶上了。
“来了来了。”杨梅在门内喊道。
她小跑出来,着急的打开门后先打招呼:“你们先坐,小维你去给老板泡杯茶,你爸放在电视柜底下的!”
说完又跑去厨房。
许维招呼傅庭洲过去坐下。
傅庭洲看着客厅.欲.言.又.止.的两把藤椅:“……”
许维小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买房了吧?”
许庆夫妻两常年住这样的房子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们看来,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房子是真的好,许庆夫妻两没住过更好的,无从对比。
傅庭洲:“我没想到会这么……”
作为一个家,这个家着实有点过于简陋了。
两人说这话,门口传来了开门声,许庆回来了。
许庆提着一大瓶饮料,心情很不错地哼着小曲开门。
许维站起身,走过去把饮料从许庆手里接过来,拿到饭桌旁去。
许庆看了眼许维,又看了眼也站起来的傅庭洲。
“许叔。”傅庭洲走过去,他朝许庆伸出手,“我姓傅,傅庭洲,您叫我小傅就行。”
许庆还不知道傅庭洲就是许维老板,他愣了愣,很热情的伸手和傅庭洲交握,高兴道:“他还很少带朋友回来呢!”
许庆从不叫许维的小名,要么连名带姓,要么就用他来代指。
“你们坐你们坐,我去厨房。”许庆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礼物,有些不好意思道,“过来就过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昨天的草莓还在冰箱里,我给你们端出来。”
许庆连忙去厨房把草莓端出来,虽然是保鲜层,但冰箱已经很老了,年龄都快跟许维一样大,算是许维的“弟弟”,因此保鲜层的温度也有问题,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像冻了一个多小时。
送完草莓,许庆就去厨房忙了。
“你父母的关系很好。”傅庭洲拿起一个草莓看着,忽然说。
许维:“是挺好的。”
这不是许维的臆想,周子豪就是这么说的。
许庆和杨梅是自由恋爱,虽然在他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主流,但是在这里的乡下,还是媒婆做媒比较多,附近的适婚男女很有限,都是到了年龄,男方父母去找媒人。
婚前两人见一面,合适就定下来,如果不合眼缘就算了。
虽然算不上完全的盲婚哑嫁,但婚前确实没什么交流,婚后也更像搭伙过日子,甚至夫妻两个外出打工,去的地方不同还能弄出两个“家庭”,过年的时候回来,又成了一家人。
许庆和杨梅则不同,他们是自己看对了眼,谈了两年恋爱才结婚。
平峻县虽然穷,但风气却还不错,起码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像是做饭,在许家也并不是夫妻某一方的事,谁有空谁就做。
许庆也有好几道拿手菜。
周子豪跟许维说的时候,就认为如果他的父母不是媒人的一头片骗,那他妈就不会和他爸结婚,就不会有这一出婚姻悲剧。
许维和傅庭洲没聊多久,杨梅就端菜出来了。
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菜多得饭桌上基本没有放碗的空间。
许维打眼一看,竟然还有一跳糖醋鲤鱼。
有荤有素,有热有凉。
许庆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洗干净后摆上桌,乐呵呵地招呼许维和傅庭洲过去吃饭。
一张方桌,正好坐四个人。
许庆看所有人入座后,他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迟疑了几秒后才张嘴:“我不太会说话,反正就……吃好喝好,电饭煲里还有饭,锅里有骨头汤,你们不够就自己添。”
“来,走一个。”许庆把酒杯举高。
许维他们也举杯互相碰了碰。
酒喝得是傅庭洲带来的,高度白酒,许维很少喝白酒,才喝了两杯就脸颊泛红。
许庆喝了三四杯,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杨梅笑呵呵地看着父子俩的大红脸,伸手给傅庭洲夹菜:“小傅,你别客气。”
虽然傅庭洲是许维老板,但杨梅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竟然傅庭洲自己让他们叫他小傅,那就这么叫吧。
许庆喝得晕晕乎乎,话也多了起来,他对傅庭洲说:“你别看他现在笑呵呵的,倔呢,跟倔驴一样,你说他一句,他还给你尥蹶子!”
杨梅脸色一边,伸手去戳许庆的腰。
许庆浑然不觉,继续说:“从小就这样,硬骨头,也不知道像谁!”
许维没有阻拦,傅庭洲安静地听着。
“不过硬骨头也好啊……”许庆忽然垂下头去,“总比软骨头好,他啊,跟我们不一样!”
杨梅的脸色好了一点。
许庆:“从小就不听话,叫他忍,他也不忍。”
“读幼儿园的时候就跟人打架。”许庆滔滔不绝,“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自己受了伤也不哭,还要打。”
傅庭洲忽然问:“打赢了吗?”
许维:“……”
这是重点吗?!
许庆:“那是——那肯定是打赢了!我儿子!”
他忽然吼道:“我儿子!”
许维夹了口菜吃,杨梅做的红烧肉比饭店的好吃,真正的肥而不腻,哪怕是瘦肉也不柴。
许庆对傅庭洲说:“他这个人,认死理,这辈子估计都学不会圆滑了。”
傅庭洲看了眼许维,这话他不认同。
比起和许维差不多年纪的职业选手,许维算是里面情商非常高,非常圆滑的了。
许庆:“我这个做老子的,没文化,也没什么能教他的。”
“说这个干嘛?”杨梅终于忍不住了,她揪了一把许庆的后腰,又冲傅庭洲说,“别管他,喝多了就这样,什么都说,酒醒了肯定后悔。”
“我没醉!”许庆立刻反驳,“我现在清醒着呢!”
“不然你考考我,三加二等于五!”
杨梅无语的夹了一块肉塞许庆嘴里:“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下午不上班?”杨梅有些担心,中午喝成这样,下午还能干活?
许庆摆摆手:“我多聪明啊,早上的活干完我就请假了!”
这下杨梅不高兴了,请假是要扣钱的!
但一想到儿子难得回来,尤其还带着老板,那请假好像也可以原谅。
“对了,小傅啊。”许庆乐呵呵地问傅庭洲,“你家是哪里的?这么年轻就当老板啦?”
傅庭洲:“我是N市本地人。”
许庆迷迷糊糊地点头:“N市好啊,大城市,挣得也多。”
“不像我们卖力气。”许庆突然说,“力气不值钱!”
许庆看向许维:“不管怎么说,我儿子不是泥腿子了!”
说完,他又闷了一杯酒。
喝完,他咧着嘴笑:“不是泥腿子,能养活自己,好!”
杨梅无奈的看着他。
他们两口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子不用和他们一样靠卖力气糊口,他们不知道现在工地的行情,只以为还和以前一样,卖力气也挣不到什么钱,别人给你穿小鞋,你连力气活都保不住,想学技术也没人愿意教。
许庆没能清醒着下桌子,他发泄完之后就醉倒在了桌上,这下是真醉了,只能让许维把他搀扶回房间睡下。
许维他们也不吃了。
杨梅站起来:“你们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不用不用。”许维利落的把碗筷重叠起来,“我来,我动作快,你去看看、看看我爸。”
眼看着母子两就要争抢起来,傅庭洲伸手拦住了杨梅:“阿姨,你去休息吧,我陪他。”
杨梅局促道:“这怎么行?你是客人……”
许维:“我洗!”
他没想到洗个碗都这么艰难:“我都快二十了,不是两岁!”
杨梅这才松口:“那你洗完就行,放在那边,我待会儿来收拾。”
杨梅去照顾许庆去了。
许庆,人菜瘾大,容易醉还爱喝。
但好在不耍酒疯,真醉了倒头就睡,喝上头也就是嗓门大点。
“傅哥,你去坐着吧。”许维看到傅庭洲也在端菜进厨房,连忙说,“我能行,这才多少活?”
傅庭洲却已经挽起了袖子——他的小臂很结实,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流畅,充满了力量,又不显得粗暴,他笑着说:“这活又不重,就当锻炼身体了。”
许维:“……洗完也锻炼不了身体吧?”
傅庭洲笑道:“那就当陶冶情操?”
许维也笑:“行。”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很挤,许维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傅庭洲。
许维边洗碗边说:“中午我们休息会儿,下午我才去过户。”
“这边离酒店还挺远的。”许维客气道,“不然你就在我房间躺一躺吧,别看家具挺旧的,但都很干净,床单被套我就睡了一个晚上,现在还有洗衣粉的味。”
傅庭洲:“好,我不嫌弃你。”
许维:“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要是我一身臭汗睡了一晚上,你还能不嫌弃?”许维转头去看傅庭洲。
傅庭洲把厨余垃圾倒进垃圾桶里,他思考了一下:“嗯……可能会有一点。”
许维:“哎,男人。”
傅庭洲:“垃圾就放这儿?还是现在就提出去扔了?”
“放那吧,下午出去的时候带下去。”许维洗着碗问,“对了,傅哥,你会做饭吗?”
傅庭洲:“会,但是做的时候不多,味道也一般。”
许维:“也是,你平时应该去饭店比较多。”
“也不全是。”傅庭洲,“吃外卖比较多,要么就是飞机餐。”
他很少能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品尝食物,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生存的必须过程。
许维:“那也挺辛苦的,我是完全不会做饭,不对,我会煮面。”
“起码我知道沸水下面,比小哲强多了。”
杨涵哲连煮面不能冷水下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买了个小电锅煮面,最后煮成了一锅糊糊。
傅庭洲没说话。
许维:“好了。”
许维洗完碗,又把厨房灶台和地板都擦过一遍后才离开。
虽然许维的房间很小,但躺两个人足够,只是傅庭洲不愿意真的躺在许维的床上休息,他坐在床边,在许维用眼神询问他的时候说:“我没换衣服,出去了一个早上。”
“没事,我又不嫌弃。”许维脱了外套就斜躺在床上。
傅庭洲的目光落在房间的一面墙上。
这个房间确实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有床、衣柜和书桌,书桌还是老式木头书桌,上面盖了一层玻璃,玻璃下塞着邮票和各种小凭据。
书桌后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孤零零的奖状。
傅庭洲走过去看,竟然是三好学生奖状。
许维也走过去看——他也没仔细看过这张奖状。
“三好学生。”许维想了想,“估计是安慰奖吧。”
他自己念书那会儿,三好学生的奖状确实是安慰奖,学生们争取的都是优秀学生干部之类的奖状,所有奖状里,就三好学生的最多。
“有哪儿不对吗?”许维发现傅庭洲看得仔细。
傅庭洲:“刷了油的,所以到现在都没怎么掉色。”
许维再去看,也发现奖状外层刷了一层油。
他没说话了。
傅庭洲:“你父母很爱你。”
许维没有否认:“是啊。”
原主的父母确实深爱着他。
但对许维来说,这是别人的故事,他既羡慕,又无法心安理得的享有这一切。
“怎么了?”许维发现傅庭洲长时间没有说话。
傅庭洲微微摇头:“没什么。”
许维:“难道是羡慕我有奖状?”
傅庭洲看了眼许维,表情温和:“是啊。”
许维:“我大方,分你一半。”
两人都没有休息,就在许维的房间里聊天,许维跟傅庭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
傅庭洲的是难得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却从来不会想要为人师表,不用担心他因为自己成功人士的身份要教会别人点什么。
许维说得越来越起劲:“春季赛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注定了要被其它队伍研究,不如就按照之前的阵容来打。”
“前面输几场,受点罪,其实很划得来。”
这些话他都还没有对姜斌说过:“冯垣他们今年到现在太顺风顺水了,有什么打击和挫折,早点遇到,也好早点过去。”
傅庭洲:“你自己的心态不会受影响?”
许维耸耸肩:“当然不会,我从来不会被输赢影响心态。”
“傅哥,我跟你说。”许维认真道,“有些事,心里有底的时候就不会被外物影响,战绩其实不重要,只要不被淘汰都不是大事。”
“容易被影响的都是心里没底的。”
傅庭洲:“你觉得冯垣他们心里都没底?”
许维点点头:“这话可能不太听,我也没法跟他们说,但冯垣他们确实是心里没底。”
“他们之前成绩不好,现在成绩突然好起来,其实更危险。”
“有点类似于穷人乍富,容易被冲昏头脑。”许维,“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春季赛刚开始,我盯他们不会盯得太严,会稍微松一点。”
他看着傅庭洲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吧?”
傅庭洲笑道:“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许维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傅庭洲只是说:“放手去做吧,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