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五已经开始皱眉了,他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是想想那日宴会的歌舞、以及这些时日无时不刻都能遇到的“巧合”,默默地把劝导的话,又压了回去。
如果是方尚,最起码要比那些来路不明、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夫人身上的男子好,他想着。
第135章 找她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城外今日的人尤其多。
戚钰戴着帷帽,遮住了脸,但就算是这样,一出场,便察觉到大部分的人视线都落下了自己身上。
她如今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倒是关五,警告的目光一一看过去,直看到那些人转开视线。
“夫人。”方尚已经迎上来了,“我已经备了几匹好马,您先来挑。”
“你今日倒是有雅兴,已经不忙了吗?”
方尚笑:“您也不能把我当牛使。”
戚钰也笑了笑,眼前这些供人挑选的马,明显是方尚特意为她准备的,个个都是漂亮得不像话。
她最终选好了一匹白马,方尚马上让人去牵了。
戚钰的视线则又往身后看了看,关五还在尽职尽责地试图用眼神吓退那些想要往这边看的人。
“关侍卫。”
直到听到戚钰的叫声,他才回头,有些意外,但还是回了一声:“夫人。”
“你也选一个吧。”
关五愣了愣。
“左右你也是要跟着的,骑马不用那么费劲。”
关五的脑子迅速转了转,他觉得夫人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况且要是皇上知道了……但是留着她跟方尚孤男寡女总归也是不好的。
罢了,他想着,等回去写信的时候,不提自己也骑了就好了。
说服了自己,他当即也挑了一匹黑马。
戚钰已经翻身上马了,她今日倒是没有特意更换方便一些的劲装,但略长的紫色裙摆垂在两侧,马一跑起来,裙摆也随之飞扬,哪怕是戴着帷帽,也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飞扬起的尘土渐渐落下,那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内,大家才慢慢收回视线。
“戚家可真是代代出人物,当年戚南浔死了,还以为就此断了呢?没想到又生生续了回来,还是被一个姑娘家。”
“说起来戚姑娘年轻的时候,我还见过,那时候美则美矣,还没觉得有今日这般韵味。”
“什么韵味?钱的韵味吧?”有人打趣。
被打趣的人涨红了脸,赶紧否认:“什么钱不钱的,也就你这么俗气,我说的是美玉雕琢过后的温润你懂吗?”
“你也别扯了,来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心思,谁能不知道?”
这次,倒是没人反驳了。
“估计下嫁是不大可能了,要是能入赘戚家就好了,也算是平步青云。”
“你就这点出息。”
“什么出息?你是没听说吗?连刺史大人都替自己儿子打这个主意了,有什么可丢人的。”
这话一说,原本还有些要面子不敢直说出来的男子,也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就是就是,听说还是出动了两位公子。”
“呵,做这样的梦之前,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吗?”
旁边一声冷笑传来,那声音里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引得大家不满地看过去。
这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黑衣男子,一身气质不凡,深邃的眼眸里是睥睨一切的蔑视,哪怕是冷着脸,也是莫名地好看。
当然,男人们是不会承认对方的优点的,只是在扫了那张臭脸以后,得出个结论。
“看着眼生啊?外地来的?”
“哎呦,我们戚姑娘的名声都传到外地了。”
“你就死心吧,人家女人是要哄的,就你这臭脸,指定看不上你的。”
一致对外的情绪让其他人莫名团结起来,而男人的脸色则是明显沉得更厉害了。
不过也有人小心议论:“要说臭脸,我看夫人身边的那个入幕之宾,脸色也挺臭的,难道是夫人就喜欢这样的?”
“那是对咱们,我要是夫人身边的人,我也对你们臭脸。私下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当摇尾巴的狗呢。”
“也是也是。”
李瓒紧捏的手,都无法压抑怒气了。
入幕之宾?谁?
他想到了方才那一同骑马的三人,方尚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臭脸说的肯定不是他。
关五?
李瓒要被气笑了。
好本事,真是好本事。
***
来这里,是李瓒的临时起意。
当然,要说临时起意,倒不如说是忍无可忍、情难自禁更为恰当。
他原本只是去了闲云山庄。
这个庄子现在也是属于戚钰的,她不在,里面的一切都照旧没人动。
李瓒躺在那个屋子的时候,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们二人在这里荒唐时的情景。她冷冷睨着自己的模样,她说不要了的破碎声音。
男人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最后就干脆选择在这张,他们重逢后的初夜床上,将手伸向下方。
热意被释放后,就只剩下了冷,带着空虚的冷。
李瓒恍惚地想着,自己这个样子,倒真是像被她养在外面,等着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的外室了。大约还是不怎么受宠的外室。
可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自己?
驱马回宫的时候,李瓒想到了这个问题,问题的答案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要见到她。
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是一直都存在,如今终于抑制不住的冲动。
是他想见人,就不能在这里等着,就得自己去主动。
李瓒没当过外室,但至少有一个道理他是懂得的,处于下位,那就得自己去争取。乖乖地等,什么都等不来。
他就这么毫无准备、丢下所有的人与事,千里迢迢往这里来。
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却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是莫名地亢奋,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始终萦绕在心头。
一路上,李瓒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戚钰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应该是惊吓吧?
李瓒大概能想到,但还是不自觉地期待着,万一呢?万一那张脸上有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喜悦、感动呢?
那么所有的所有,好像都值得了。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女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月宫仙子,是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之处,李瓒能感觉到,身边所有的人,都像是抱着与自己同样的心情。
不对,再也不会有人了,不会有人,怀揣着自己这样虔诚又炽热的爱恋。
他的目光被完完全全黏在女人身上,风吹起帷帽的纱时,他隐隐看到了戚钰的脸。
一张放松的、带着笑意的脸。
“你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目光吗?见过她笑吗?”
是的,他没见过,没见过戚钰这样的笑。
我若是能再早一点遇见你,该有多好。在你还会哭会笑的时候遇到你。
马蹄声起,李瓒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仿佛是抓住了那根在风中飘舞的裙带。
她可真是……漂亮,真的好生漂亮。
***
戚钰的马临跑出去前,她扫的最后一眼时,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马已经跑出去了,她便没有再往后看。
应该是看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方尚拍了拍马,上前两步与戚钰并排:“夫人。”
戚钰转头看他,就听他问:“您还要回京城吗?”
这个问题,她这些时日都没怎么想过。
左右三个月的期限还没到,她便干脆不去想这让人头疼的问题,如今被方尚问起,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男人好像并不意外,但还是眸光暗淡了一瞬间。
“夫人,我会替你安顿好这里的,青州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的神情比起平日里突然严肃得多,戚钰隐约听出了里面不同往常的东西。
她往方尚那边看了一眼:“其实……”女人开口,“比起后盾,我更希望你是长矛。”
方尚愣了愣,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他就听见戚钰继续说了。
“光是青州能有什么出息?戚家最巅峰的时候,足迹可是遍布全国的。方尚,”她叹了口气,有几分装模作样在里,“觉悟可还是要提高。”
她这么三言两语,方尚着实哭笑不得,连方才那若有似无的暧昧与感伤也消失不见。
“夫人教训得是。”
戚钰的马已经跑出去了,这一次,方尚甚至追不上去了,只有关五,原本远远跟在后面,径直越过他追了上去,擦肩而过时,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
戚钰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骑过马了,她骑得很快,好似那样烦恼就追不上自己,她也更不需要去想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人与事。
结束后,心情尚好的她又与方尚一起同青州城里其他的老板们聚会,多饮了几杯。
下人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守在她房门口的丫鬟忙迎了上去,只是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关五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见戚钰皱着眉似乎是有些难受,赶紧吩咐着:“去打盆热水,再煮一碗醒酒汤。”
丫鬟扶着戚钰,眼神对着关五,往屋里示意了示意。
关五总算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也往屋里看了看,隐约间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可置信。
“皇……”疑问的句子还没说完,就见丫鬟赶紧点头,使得他剩下的话都堵上了。
真的是皇上?
皇上怎么会……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下好了,她果然是不怀好意。
***
这个戚钰倒是有些冤枉了,她确实不知道李瓒来了。
这酒的后劲可真是大,明明在席上自己还是清醒的来着,这会儿经马车这么一颠簸,只觉得头晕得难受。
有人扶住了她,略带熟悉的怀抱,熟悉得让人觉着是在做梦。
“小没良心的,一封信也不给我写。”
“你还知道回来。”
“戚老板还真是大忙人啊,对吧?”
“何止大忙人,嗯?万人追捧,风光无限……”
他的话只到这里,声音便停了下来,因为那一张一闭的嘴,这会儿已经被一根玉指抵上了。
女人皱眉,似有些不耐:“吵死了。”
真的好吵,跟那个皇帝一模一样,怎么之前就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那么啰嗦的人?
一边啰嗦,环在腰间的手还不断地在收紧,勒得她有些不舒服。戚钰试着挣扎,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男人一双炽热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必须得说些什么,他要是不说什么,那些堵在胸口的感情,就会把他淹没了,让他连呼吸都费劲。
他一个人时胡思乱想的那些“她要是跑了怎么办?”“她心里没有我”“她是不是一点也不会念着自己”,甚至是想过见面时,要好生跟她算账,连坐在这里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的。
可真把女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似乎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她在这里,便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他一张嘴,就把女人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含在嘴里,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边吮吸,一边舔舐,就像是在品着什么美味。
这个举动把女人吓坏了,忙不跌就把手指往回缩。
李瓒的身子在跟着她的手指一起动,直到追不上,留恋地看着她把缩回去的手藏去了身后,带着醉意而不甚清明的眼睛藏着愠怒。
“登徒子!”她骂完,就高声叫,“关五!”
门外的关五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就动了动,等想起来屋里这会儿是谁在里面,愣了愣又站回去了。
李瓒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则是狠狠咬了咬牙。
从她带着关五一同骑马,到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入幕之宾”,方才他坐在这屋里,听到的也是关五在对着下人下令,好好好,如今到了这会儿,还在喊他。
又气,还委屈。是人是狗跟你久了,你都有感情,怎么就我,你什么都不肯施舍半分。
李瓒俯下身子轻蹭着她的脸:“什么登徒子?是你夫君,乖,想我没有?你知不知道我都想死你了,上朝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
左右戚钰这会儿也听不懂,他便将这些肉麻的话,不要命地说。
戚钰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夫君。
自己的夫君?
“齐文锦?”她的眉皱得更深了,侧过脸就是不愿。
李瓒刚还因为她叫了这个名字而气恼,转眼看到她抗拒的动作时,又舒坦了不少。
“乖乖,不是他。是我,李瓒。”
听到这个名字,戚钰抵抗的力度倒是少了些。
李瓒便趁机将戚钰抱回了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以后你的夫君就是李瓒了,你得记住了,他是你孩子的父亲,你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仿佛念得多了,就会成真了一般。
可就算是咒语,他也只敢说一点点喜欢。
我又不贪心,他想着,就一点点也可以。
沾了床的戚钰很快就沉沉睡去了,李瓒却睡不着,他两个月没见着人了,越看就越觉得稀罕,时不时地就要凑下来
亲吻,从眼睛到鼻子到嘴角。
夜里有些冷了,他把戚钰裹得严实,但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一直贴着,女人觉着热,没一会儿手便拿出来了。
李瓒赶紧拿了回去,没一会儿,戚钰再次拿出来。
这样三番两次后,女人明显恼了,也不伸胳膊了,卷着被子远离了旁边的热源,背过了身去。
从背影,都能看出气呼呼的模样。
李瓒失笑,但看不到戚钰的脸了又让他不得劲:“蓁蓁,转过来让我看看。”
“你是不是醒着,故意气我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过头去,但最终只是往向上那边的脸蛋亲了一口,便抱着她躺下了。
***
戚钰后半夜就醒来了。
她这会儿酒已经完全醒了,记忆也慢慢回笼,低头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哪里能不知道是谁。
他孩子还真跑来了?原来白天的那一眼不是错觉。
男人的怀抱太过于灼热了,热得戚钰头好像更晕了。她小心翼翼地搭在李瓒的手上,原本是想把他拿开的,却突然被那只手握住了。
戚钰一转身,李瓒果然睁着眼,那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点睡意。
两人对望片刻,戚钰先开口:“渴。”
“知道渴了?”李瓒终于松开了她,“是不是还头疼?那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开始了,这啰嗦的劲。
尽管这样,男人一边说,一边还是没有迟疑地下床给她倒水。水温正正好,戚钰接过,一口气喝完:“还要。”
男人在听到这两个字,眼神不自觉一安,喉结上下滚动,隔了一会儿才转身去给她继续倒。
“别喝太急了。”
他坐在床边,直到戚钰将空杯再次递过来。
戚钰的头疼总算是好了一些。
等李瓒再次坐回来了,她才问:“皇上怎么会来?”
李瓒也不提自己这一路的风吹日晒,说得很是轻描淡写:“想来,就来了。”
苏家的处决消息还没传过来,戚钰心中清楚,朝中的事情定然是还没有解决完的,可这个人就这么出现在这里了?
她一时间一言难尽,又问出了其他的疑惑:“皇上早就来了?”
“嗯。”
“怎么……没让人去叫我?”
按理说他来一趟并不容易,再依着戚钰对他的了解,该马不停蹄地久叫人去通知了自己才是,居然真的在这里等了一整天。
“戚大老板这不是忙嘛,我这个外室,也不能让你觉得不懂事。”他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来说这不该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话。
可戚钰眼中的惊讶太明显了,让李瓒不得不有些狼狈地把她拉回了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说了:“我这次来是临时来的,不能待太久,大概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
这是实话,他若是安排好了一切就罢了,这么贸然地出来了,待得太久,恐生变故,尤其是昭儿如今也在宫中。
李瓒看得很清楚,他用昭儿,不一定能困住戚钰,但若是昭儿出了什么事,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小混蛋,对他一向就没公平过。
所以他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睡这么一晚?虽然无法理解,不过他明日就走的消息倒不是个坏消息。
戚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又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她的心中一阵抗拒,但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皇上,三个月期限还没有到。我这里的事情,也还没完全处置完。”
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但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也只是说了一句“好”。
戚钰又问他关于齐昭的事情,说起孩子,他们的交流倒是有来有回了许多,知道李瓒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齐昭,戚钰也没有说什么。
最后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蓁蓁。”
戚钰应了一声。
“前些日子,我与齐文锦见了面,”他说,“齐文锦说……你再也不会喜欢谁了,也不会再对别人有浓烈的情绪。”
戚钰微微一愣,沉默着不说话,这是她无法反驳的话。
李瓒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不过我想了想,其实你没有也没关系,我有就好了。两个人都浓烈了容易燃烧成灰烬,我们这样就正好,一冷一热,能保证一直走下去。”
这话,就像是在说,喜欢她一样,不,应该说确实就是在说喜欢她。
戚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好在李瓒也没想要她的反应,径直抱着她就躺下了,一挥手,熄灭了房中的灯:“睡吧。”
一直走下去……
戚钰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未来。
两人相拥而眠了一晚上,旁的什么都没做。
***
翌日早上,戚钰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李瓒起床的声音。
她慢慢清醒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中暗暗思索着,他说过今日要走,估摸着是要早起赶路,
那被压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有一阵子才归于平静,下一刻。戚钰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向着自己过来。
停在床前后,男人照例是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蓁蓁,我先走了。”
那声音的大小,让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让戚钰听到,还是不想让她听到。
戚钰现在莫名地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或许是因为脑子里还残留着昨日熄灯前,他那像是倾诉爱慕的话语。
明明这会儿睁开眼睛回应他两句才是最好的,她却还是装作了尚在睡梦中的模样,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面向了里侧。
男人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她。
这么过了好一阵子,脚步声才重新响起,还有开关门的声音,屋里就此,陷入了寂静。
戚钰开始让自己思考那个自己这么久都在逃避的问题,要回去吗?
理智与情感在一同拉扯,得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轻轻叹了口气,已经是毫无睡意了便干脆起身。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男人。
戚钰愣住了。
李瓒还没走,他坐在那里,目光晦涩不明地看向自己。
有恼,有怨,还有说不出的痴迷与绝望。
“皇上……”
他不是走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李瓒手放在了衣带上,他原本已经穿戴整齐了,这会儿又重新开始解。
“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玩的游戏,再玩一次吧。”
“这次你说停下来,我肯定停。”
“我都听你的。”
***
屋内响起粗重的呼吸与喘气声。
戚钰有些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变成的这个样子。
原本在看到李瓒的那一刻,她是觉得这档子事定然是逃不了的,往常日日见面的时候都不曾见过他克制,更何况如今分别了这些时日。
可李瓒什么也没做。
哪怕是被他抱着的戚钰一晚上都能感觉到抵在自己身后的反应。
但要怎么形容伸手去解他自己衣带时那一刻男人的神情呢?就像是……没有辙了,仿佛被逼到了绝路无计可施一般。
“蓁蓁。”
男人突然在戚钰颈间咬了一口让她回了神。
下一刻,就对上了李瓒那再次流露出的同样神情里。
“看看我。”他声音轻得宛若是在哀求,“我什么都不求,但你总要看看我,你但凡是看看我呢?”
戚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卷着带进欲海中。
其实她自己也空了些时日了,身体尤为敏感,被撩拨到失控的身体让她不自觉恐慌到想要逃离。
“李瓒,停一下。”
欲望中的男人抬起头,他的眼眶都红了,额头忍得青筋暴起,却也真的停下了。
甚至当戚钰后退着,自己的身体离开了那软玉香怀,他也没动。
戚钰这才想起来,男人脱衣前说的那句。
“这次你让我停,我肯定会停下来。”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驯服以失败告终的那一次,最后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管不顾地装作听不到。
现在,男人就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证明他的“听话”一般。
戚钰的胆子也慢慢大起来,又试了几次,果然,每一次只要她说停下来,男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状态,都会异常地乖巧。
当然,乖巧都是假的,当那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时,仍是带着他独有的侵略与野性。
戚钰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在他目光失神的那一刻突然开口:“不许。”
这个要求要比之前的更难以忍受了,男人愣了愣,身下的动作已经下意识停下了,片刻后,他自己身子离戚钰远了一些,来平息自己的灼热。
李瓒明显忍得很辛苦,喘息伴随着喉间的轻哼,可对上戚钰看过来的眼神,眼中又慢
慢漾开了笑意。
“是我的错,”他哑着声音说,“我的蓁蓁都还没有满足,我得再坚持一会儿。”
饶是戚钰,也被他说得脸红了一瞬。
“闭嘴。”
***
云雨初歇后,本就宿醉的戚钰又有些昏昏欲睡,她隐约间觉着手腕上多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一眼,是来了青州后就被她放去了一边的佛珠。
戴着就戴着吧,她实在懒得争执,但又记起另外的事情。
“皇上不是今日要走吗。”
李瓒在她身侧亲吻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半晌,才回答:“不走了。”
他已经传信回了,命宫中的人只要保护好昭儿,其他的,不管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回去了都能解决。
在等待的功夫已经睡去了的女人自然是没有听到回答。
她若是听到了,该是会不高兴了。
李瓒心里想着,他其实很清楚的,清楚戚钰对自己的不待见。
“你是不是不想回?”他问着睡梦中的女人,“哪怕是齐昭在京城,你也不想回,是不是?”
自然,戚钰也同样不会回答他。
李瓒抚摸着女人手中的佛珠有些出神,为什么呢?当初为什么临别前要给她这个东西,他好像是明白了。
这就像是……绳索一般,套着自己的绳索,他希望着另一头,能在戚钰手中。
上一次戚钰跟他说停下来的那次,他虽然答应了,但更多的还是欲望占了上风,他也没想过要怎么去压抑。
稍稍顺着她一些当是情趣,欲望上头了就忽略,过后再哄哄她就是了。
彼时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可这次,有什么是不一样了。在被她命令的那一刻,李瓒是快乐的,不同于身体快感的快乐,哪怕只是在床上,至少在那一刻,她愿意捡起了绳索。
晨起时,他原本是准备离开的。
可不知怎么的,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分明是不介意千里迢迢只为见这一面的,甚至是沉醉于这样的浪漫。
可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瓒清晰地知道,他若是就这么走了,他就别想再睡一个好觉,他就得迎接比以往更甚的折磨。
患得患失的心情与思念没有因为这一面而减少,仿佛愈发的浓厚。
他又折返回来。
李瓒看到那串被戚钰放在一边的佛珠,也知道女人其实没睡着,他就这么等着,等到她看过来。
他懂了,他总得证明点什么,证明自己对她是有用的,哪怕……哪怕就只是在床上。哪怕吸引她的,只剩下这具身体。
***
戚钰已经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她早晨那会儿,就睁开眼哄哄人就是了。
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已经陪着李瓒不知道厮混多少日了。
对方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了,她有意想问,又怕刺激得他待的时间更长,只能顺着他说的“要好生在青州城里玩一玩”陪着他玩。
以至于现在大家都知道,戚老板身边又多了一位入幕之宾。
李瓒的玩确实是各种意义上的玩,游山玩水也就罢了,那事上也是花样百出。
一些她没见过的花样,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带着男人浓浓的讨好之意。
此刻,马车还在街上,李瓒却衣衫不整地在她旁边,外边是小贩叫卖、行人讨价还价的喧嚣声,耳边是男人压抑着的低声。
戚钰有些提心吊胆,总觉着外面的人像是能看见一般。紧张之余,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其他的情绪。
她一开始是觉得李瓒有病,现在觉着自己也被带得病得不轻。
“嗯~”
男人声音提高的一声,让戚钰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
“你轻点。”她小心地看向马车前方,就不说外面的行人了,驾车的人指定是听到了。
李瓒却笑了出来,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开口:“你让我轻点,那你总得也轻点。”说罢,又有些后悔,“不过无妨,你重些,我也受得住。”
戚钰被他这轻啊重的,说得脑子晕晕乎乎得发热。
真正清醒起来,是在听到李瓒说的那句。
“等回去了,做我的皇后好不好?”大概也知道戚钰不喜欢这个话题,他立刻在后面补充,“你做皇后,昭儿就能名正言顺地做太子了。”
他把太子也作为筹码奉了上去,那一刻的李瓒其实想不了太多,他知道戚钰不想回去,他不想勉强,就只能引诱。
拿出他有的所有。
戚钰的热意却一下子褪去了。
她蹙了蹙眉:“皇上,太子一事事关重大,不该如此儿戏的,您再好生想想。”
***
戚钰又看了齐昭给自己写的信。
透过文字,她都能看出孩子的小心翼翼和歉意。
“娘,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信的最后,孩子问她。
戚钰扶着额闭上眼,哪有当娘的会讨厌孩子呢?齐昭没有说出口,但她也知道,比起当太子,此刻的他,更想看到母亲。
李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也看到戚钰手中的信了,眸光闪了闪,一言不发地等着女人的决定。
这种事情,他明明可以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中的,他有太多方法强行带走戚钰。
可他偏偏把主动权交出去。
根本就不可能舍得她离开的人,假惺惺地等着她来选择,结果就是这样,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心跳都快到仿佛能听到声音了,还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她的头发玩。
戚钰终于放下了信。
“你都在这里这么久了,宫中缺了您也不行,还是得早日启程回去才是。”她顿了顿,“我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启程,怎么样?”
李瓒的手一下子变得僵硬得几乎不能动,只能重复着摩挲着捏在手中的秀发,直到搓得有些炸毛了,被戚钰躲过去,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才终于笑着,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那颗悬浮着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
“那我今天就先把店铺的事情都交代好。”戚钰抚着被李瓒搓得毛糙了的头发,说到这里,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要跟过来了,留在家里,看着收拾行李。”
李瓒觉着自己要疯了,他怎么会觉着,这每句话,都像是情话一般,他整个人仿佛是浸泡在蜜罐中一般地甜。
“好。”
戚钰把秋容也留了下来:“铺子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就在家里帮着收拾,把我重要的东西都记得带上。”
秋容止住脚步,应了下来。
见戚钰要出门,关五原本是下意识要跟上的,才走两步,就被李瓒叫住了。
“关五。”
那声音不异于阎王爷的低语,关五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你留下。”
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
关五这几日其实一直是在提心吊胆,在夫人的一番恶意下,他能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敌意已经快要到达顶峰了。
之前是因为天天与夫人如胶似漆,没功夫搭理自己,如今看来,腾出功夫了。
***
面对旁人,李瓒身上的威压,便变得不容忽视了。
“属下知罪。”关五径直地跪在了地上。
李瓒冷哼:“说说看,知的是什么罪?”
地上的人脑子转了几个弯,认认真真回想着,最后竟发现自己只能是隐约知道自己有罪,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瓒见此,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过去。
这是关五最后一次写,但因为李瓒来了,便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上的内容,就是全部了吗?嗯?你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孔武有力?年轻的时候也不输……嗯?这些东西,怎么不见你写呢?”
关五冷汗直冒:“这……只是无关紧要之事,恐辱圣目。”
“辱不辱圣目,是你来决定的吗?朕原本是看中你的老实,那王林还总在朕的耳边念叨,说你不懂变通,这怎么不懂变通,这不是变通得很好吗?”
关五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瓒没什么好气地看着他,也就戚钰有这么个本事,把老实人也带得懂得“变通”了。他今日心情不错,到底是没计较,说了句“回去以后自己去领罚”就算过了。
但又不愿意看到这两个人再接触,于是又开口:“你也留下来,帮着收拾东西。”
“是。”
***
戚钰见到了方尚。
这也正常,她要处置这青州城内的事情,少不了要跟方尚交代的。
“我要离开青州了。”
戚钰第一句话,就把方尚的脚步钉在原地,停顿片刻后,才跟着进了房间。
“夫人您放心,我会把青州这边的事情都打理好的……”
戚钰没怎么听他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把门关上。
方尚明显以为她是有什么秘密之
话要说,马上照做了。
直到门关上,戚钰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我是要离开,但不是回京。方尚,你现在就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秘密地。”
好在方尚的脑子转得足够快,也不用戚钰再多解释,他已经很快领悟到了,同时也马上在脑海中思考起了对策。
“我马上就去办。”
就像戚钰曾经说得那样,她对方尚,向来是放心的。
她其实也舍不得的,舍不得戚家,舍不得齐昭。
但是不行,如果说要进皇宫,成为那所谓的皇后,一辈子待在宫里。
她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