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家产归还家产
戚钰登了齐家的门。
和离的事确实已经传到青州来了,齐文锦前脚才走,后脚他们就知道了两人已经和离之事,老夫人一时间还动了不小的怒,骂自己儿子是怎么蒙了心窍,好好的和离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是齐文锦休了戚钰。
所以恼是恼了几句,到底还是无关痛痒。
真正动怒,是从戚钰上门要与齐家算账开始,原本还做替她不平模样的老夫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眉一凝。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当初你带来的嫁妆,想带走便带走,但这些铺子、房产,如今可是姓齐了。”
戚钰笑笑:“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我成亲时作为嫁妆带回来的,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也是以替我保管的名义,由齐老爷接手的吧?”
这也是当初她回来了,齐老爷子再不愿也只得认下她的原因。
“要不是我们齐家,那些东西现在在哪还不知道呢!”老夫人气得不轻,“还没有媳妇和离了要带家产走的道理,你不为你想,也该为齐昭的以后想。”
说起齐昭,戚钰眼里倒是多了一丝兴味。
“老夫人这是还不知道吗?”
“什么?”老夫人一愣。
“齐昭,就是刚刚被皇上认回的四皇子。”
老夫人当然知道皇上才认回了一个四皇子,不久前大家还聚在一起讨论过,但当有人告诉她四皇子就是齐昭时,她还是怎么都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理解了戚钰话里的意思,才整个人从座椅上弹跳起来:“你……你说什么?齐昭就是四皇子?那我的孙子呢?我的裙子去哪了?”
戚钰但笑不语。
那带着讥讽的笑容让老夫人霎时间明白过来了,晴天霹雳!这毫无疑问是晴天霹雳,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孙子,居然不是文锦亲生的,她如何受得了?整个人往戚钰这边扑过来。
“贱妇!你居然敢偷人!居然让我们齐家养一个野种!”
当然,她还没扑到戚钰身上,就被人拦住了。
戚钰脸上还是噙着淡淡的笑意:“老夫人可要慎言。齐昭可是当朝皇子,他要是野种,那皇上是什么?”
刚刚还气得满脸通红的老夫人一时间脸色煞白。
可戚钰还是不咸不淡地继续补充着:“抚养皇子,这本是大功一件。齐文锦此次进京,也是领功来着。老夫人可别不小心说错了话,大功变大过了。”说完,还看向方才拦住了她的关五,“关侍卫,这边的情况,你都会跟皇上说吗?”
关五迅速接话:“自然,所有一切,属下都会如实禀告皇上。”
老夫人立刻退后了好几步,她胸口还在起伏着,是没从刚刚的愤怒之中走出来。但好歹是有几分脑子,知道这个苦果,自己只能咽下,否则波及的是整个齐家。
但是让戚钰带走家产,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是皇子,刚刚是老身糊涂了失言了。但家产一事不是儿戏,如今文锦不在,我需请族中长辈们,一起定夺。”
戚钰不置可否。
齐家的长辈们很快就来了,来得快,也来得齐。毕竟是利益相关的事情,那些产业,都有他们不同关系的人参与其中,听说戚钰要带走,自然是着急得很。
他们来的时候,连老夫人都起身相迎了,戚钰却是依旧坐在高位上没动,以至于最后还得老夫人给辈分最大的齐家老前辈让座。所有人都憋着不满,但这会儿也来不及去争论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
戚钰方才与老夫人针锋相对,那是知道怎么戳她的痛点。
这会儿跟那些老东西们对吵,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自有方尚应对他们。
戚钰平静地品着茶,发觉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在看向关五,尤其是当老家伙们语气过激时,那脸上显然有所忌惮。
戚钰知道,这番口舌,最后谁能获得胜利,可不是看谁能说。
还是得看靠山。
好在她的靠山,不多时也到了。
***
随着一声“刺史大人到”,屋里众人在脸色变了以后又都纷纷起身相迎。
青州刺史姓冯,体态偏胖,下巴蓄着半长的胡子。
他一进来,众人就纷纷行礼:“参见刺史大人。”
在他们这地方,刺史就已经是顶大的官了。老夫人有齐文锦作为底气,也习惯了被人追捧,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得多:“不知刺史大人驾到,老身有失远迎了。”
然而冯刺史却是看都不看她,径直走向戚钰。
戚钰方才没随着众人一起动,这会儿也只是微微屈身:“大人。”
“哎哟,”冯刺史腰马上更是弯了几个度,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样,“下官见过郑国夫人。夫人回城,下官理应立刻登门拜访的。前几日实在是公务缠身,来迟了,还请夫人见谅。”
戚钰如今与齐文锦和离了,但还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连他见面都得规规矩矩行礼的。
方才完全把这一茬都忘了的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好在戚钰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回着冯刺史的话:“最近青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大人公务繁忙,怎敢劳大人大驾。”
两人这般客气了一番后,冯刺史先请着戚钰坐了上座,自己则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另一边,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坐下。
如今唯二的上座,一个坐着戚钰,另一个是对戚钰恭恭敬敬的刺史大人,齐家人只觉得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已经涌上心头了。
这预感也没错,冯刺史上来就开口了:“本官今日之所以来,是因为戚家家产一事,还牵扯到先前青州的贪污受贿一案。这个案子,是皇上亲自督审的,戚南寻虽然也参与官商勾结的漩涡中,但皇上念在其后有悔意,意图揭发贪官的罪行,却因此丧命。且戚家百年来世代均善待百姓,如此功过相抵,不做查封财产的处理。”
“先前,郑国夫人是齐家的儿媳,家产由齐家代理,也说得过去,是以未做其他处理。如今既然是已经和离了,怎么个分法,本官今日不得不旁观听听,日后也好如实禀告皇上。”
自古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毫无疑问,国法永远在家规之上。
如今官府亲自插手了,又搬出了皇上,齐家的气焰早就灭得干干净净了。便是有人不甘地想要反驳两句,面对刺史大人,又背无支撑,方尚三言两句过去,他便说不出话来。
结果毫无悬念。
甚至冯刺史临走前,还特意把官府里的账簿先生们都留了下来,只说让他们帮着一起对账,因为每笔数字,自己最后都要汇报给朝廷。
“非我有意想要插手,但其中干系重大,还请夫人谅解。”
戚钰哪里看不出来对方这是在帮自己,笑着感谢:“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都多谢了大人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外去了,戚钰听到了后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她的脚步都未曾停顿。
齐家当初怎么吃下的,如今都要尽数吐出来。
***
因为这一茬,戚钰足足忙了好一阵子。
等刚清闲下来,下人就给她递了请柬,说是刺史大人设宴,要专门为郑国夫人接风洗尘。
戚钰将那请柬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
这次拿回家产,冯刺史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不仅关键时候站出来给她撑腰,更是时不时地亲自来督察,让下边的人不敢有一丝怠慢。
甭管人家是为了拉拢自己,还是怎么着,情戚钰都得领了。
所以只思索片刻,她就笑着点头:“请回去与你们家大人说,我一定准时赴宴。”
“诶!”传话的小厮得了应允也是满脸笑意,“小的这就回去传话。”
***
冯刺史很快就得到了戚钰会来赴宴的消息,高兴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好好。”说完又赶紧吩咐自己的夫人,“这次宴会你来亲自准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冯夫人自是点头应允了,但心里多少还是不解,没忍住问出了口:“那位夫人如今与齐大人和离了,一品诰命夫人看似光鲜,也无实用。说到底就是个商贾之家。她来巴结您差不多,犯得着大人您这般讨好吗?”
冯刺史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就是为了这诰命夫人的原因去掺和这事?去得罪齐家?先不说宫里是来了密信的,务必要好生照顾这位夫人。况且……”
他一顿,倒是没再说后边的话了。
这后边都是密辛了,他院里京城,了解得尚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那位被认回去的四皇子,是先前齐府的小少爷。
小少爷亲生母亲是谁不知晓,但养母,那可实打实地是这位郑国夫人。管他中间有什么托孤之类的秘密往事,养育之恩大于天,现在这位夫人与皇子殿下,可是有说不清的关系了。
那可不得好好巴结。
当然,皇上与夫人是不是有那么一层关系,他想都没往那方面想,要真有关系,人家皇子都回宫了,夫人还能跑到青城来?
事关皇室,这些话他没说出来,只是又吩咐:“到时候宴会上,去把老八叫出来,他不是会弹琴吗?让他好好露一手。”
冯夫人瞪大了眼睛:“老爷,您是想让他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进门吗?”
冯刺史白了她一眼:“还娶进门呢?你知道人家现在名下多少家产吗?是你能随随便便娶进门的吗?”
当他不想吗?可以的话他自己娶他都愿意。
说罢又喃喃自语:“能入赘就算得不错了。不说入赘,便是能挣个情郎,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冯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但想想,老八也不是她所生,
管他当不当情郎呢。刚应下,却听冯刺史又开口:“还有老十,不是会吹箫吗?一块吧,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第132章 解闷如此有伤风化
到了该收到戚钰的信时,李瓒却只看到了关五的。
这段时间他仿佛就靠着这口气吊着来过活的人,在看到确实只有关五的信时,一股莫名的委屈,就在胸口膨胀起来。
他怎么能有那样的情绪呢?
所以男人的脸上面无表情,将关五字迹的那几页纸,先没有看内容,而是一张一张地翻了一遍,仿佛是在确认里面确实没有另外一个字迹。
反反复复了好几遍。
良久,在确定戚钰确实没给他写信后,李瓒目光这才彻底黯淡下去。
良久,他终于将目光还是转向了关五的信。
她刚到那边,要忙的事情多,顾不上给自己写信也是正常的。等忙完了,自然会想起来。先看看她的状况,也行。
李瓒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他原本是想用这个缓解自己心中那无言的焦躁,却在看到那不断出现的“方尚”时,脸色沉了又沉。
都不用他出声,王林就已经感受到了男人愈来愈盛的怒气,果然,不消片刻,只见皇帝的手猛得一扬,信件的纸张纷纷扬扬撒了出去。
王林赶紧跪下。
“方尚!方尚!”这一刻皇帝盛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脚狠狠踩过散落在地上的纸,“哪里都是这个方尚!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他把自己当什么了?搔首弄姿,他是想干什么?”
比起说是愤怒,倒更不如说是怨。
满屋的这会儿都是皇上的怨夫味了。
王林低头不说话,心里也在叹气,这个关五,就是太实诚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掂量着说,也不知道在心里过过。
李瓒本就是满心的火气。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日益不受控制的情绪,好像身边没了主心骨一般,一颗心总是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去。
“也不是他一个人能用,又不是非要用他。”
李瓒愤愤地说着,虽是如此,但心里清楚。从方尚不远万里冒死为戚钰送证人的时候,从戚钰在证人嘴中听到他那句“士为知己者死”死的时候,他就注定了会被戚钰信任。
注定了戚钰“非要用他”。
李瓒无法忽视心中的酸涩苦楚,从涟漪,到惊天巨浪。
嫉妒,他嫉妒得要死,能陪在戚钰身边的人,日日与她相处的人,获得了她信任的人。
其实她的信任,并不是得不到的是不是?方尚就做到了。如果换了个人,戚钰是不可能放心把这些大事都交给他的。
真心换真心,对于纯粹之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偏偏,他们从最初到现在,每一步都走得不纯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戚钰她是那么通透聪慧的人,所以她的那颗真心,才绝不交出。
即使如今的自己……
李瓒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信纸又重新捡起,他的动作有片刻迟钝,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戚钰的身影。
用她那惯常淡漠的眉眼,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李瓒觉着他弯的仿佛不是腰,低的仿佛也不是头。他却依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那虚影。
又有什么区别呢?
蓁蓁,我如今对你只剩下了纯粹的真心,你还会要吗?
***
戚钰如约赴宴了。
这次宴会冯刺史请了不少人作陪,既有青州城里的达官显贵,亦有贵夫人们。
男男女女,围绕在戚钰耳边的俱是恭维的话语。难怪……权利与富贵,都会腐蚀人心。
任何人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好像都易飘飘然。
宴会的一切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从点心、酒水,到助兴的节目,都几乎换成了男子。
坐她旁边的冯夫人则是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第一次招待夫人,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戚钰笑了笑:“冯夫人心细到都让我汗颜了。日后我在青州,少不了要经常见面,大家随意就好,不必那么客气。”
冯夫人听她这么说,眼睛都笑得弯了弯,连声说着那是自然。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那边的台面上,已经又换了节目了。
这次是两个人,照例是男子,清尘脱俗的模样,让众人都侧目看了过去。
抚琴的男人弱冠之年,一身白衣缀着蓝边,俊美得不似凡人了,嘴角一抹笑意却他看起来如玉温润。
而立于一边吹箫之人要更年轻一些,并不稚气,倒是带着少年人的纯净与烂漫。
袅袅箫声与琴声相伴着传来,戚钰便是不通音律,也一瞬间如清风拂面。
她自是如在场的其他人一般,多看了两眼。
冯刺史专门在看她的反应,这会儿更是满意得不行,别的不说,他这两个儿子的样貌,那可绝对是一等一的。
冯夫人自然也察觉了,笑着靠近了些。
“夫人觉着如何?”
便是不好,戚钰也得捧场说好,更何况确实无可挑刺:“这曲子可真是仙音。”
冯夫人一愣,随即捂嘴笑,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问:“那人呢?”
戚钰原还没理解,直到又听她继续说:“那抚琴的公子,是我府上的八公子。”
戚钰端酒的动作便顿在了那里,哪怕是看出了这位公子的气质与先前歌舞之人明显不同,她也没想到,这会是刺史府上的公子。
愣了愣,她才回答:“公子自是气质不凡。”
冯夫人只当她是满意的:“我们家律儿不仅熟读诗书,琴艺在青州城内,无人能及。夫人若是不嫌弃,以后也可以让他去您府上,抚上两曲,就当解解闷。”
饶是戚钰,这会儿自然也品出了不对劲,她又看了一眼冯夫人,确实对方是有这个意思。更让她可以确定这一点的,是来自身后关五的低沉。
但冯刺史应该不是普通的相中,否则也不至于让那位公子这般“献艺”,又说什么解闷。
多少是有些自降身价了。
“怎敢劳烦公子。”理解了这一层,戚钰语气一下子从刚刚的赞赏,变得客气许多。
“不劳烦不劳烦。”冯夫人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冷淡,赶紧又介绍另一个,“另一位是我们府上的十公子,今年,十四。正是好年纪。”
戚钰的手僵住了,但又哭笑不得。
看来夺目的并非是男人或者女人,而是地位的本身。处在这个位置上了,所有的境遇都会颠倒过来。
虽然没什么心思,倒也不耽误她坦然地欣赏。中途冯夫人离席了一会儿,戚钰看到她在不远处与冯刺史说什么了,大概是在汇报自己的态度。
“夫人。”
一道冷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戚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她放下酒杯,嗯了一声,就听关五一板一眼地道:“如此表演,实在是有伤风化。还有冯夫人的建议,您也应该明确拒绝的。”
戚钰来了兴趣,侧目斜了他一眼,虽然关五表情与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二致,但还是能看出有些恼的。
恼什么?替他家主子?
戚钰觉着有些意思。
“你回去了,又要写信给你家主子吧?”
这是自然,但关五没说,就这么一言不发。
“那你也帮我带句话,”戚钰看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二人,“冯刺史治下有方,不死板,会变通,也做实事。算是顾念百姓的好官,让他不要为难。”
关五从未见过如此之人。
“如此阿谀奉承岂是好官所为?”
戚钰有些好奇:“你家主子外出,就没人上演这么一出?”
“主子从未接受过。”关五义正言辞地替李瓒辩解。
但戚钰并不关心他接受与否:“那你们主子,处罚了吗?”
她从关五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也是,哪怕是不接受,谁会因为这种事去处罚?
“你看,对我是阿谀奉承,对你们主子,叫什么?体察圣意?”
关五哑口无言,他隐约觉着不对,又不知怎么反驳,半晌,他只能暂退一步,提醒:“夫人既是要带话,也可带些别的。”
“嗯……”戚钰从善如流,“你倒是也提醒了我。”
关五还没松口气,就听她又说:“那你看吧,该说些什么,你都写上。若你觉着情话哄哄他好,写上去也不要紧的。你这衷心耿耿,一片肺腑,写起来定然也情真意切。”
关五好像呼吸都不畅快了,到底是她写还是自己写?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尤其是他听力极好,听到了不远处冯刺史的窃窃私语:“都不喜欢?”
“那她该喜欢什么样的?”
“诶?你看那边。夫人和她身边的男人,是不是关系匪浅?”
冯刺史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原来
如此,夫人,你且多观察观察那个男人,等回头,便按着那个类型来挑选。”
关五感受着那两人打量的眼神,杀气燃起来灭掉,又再次燃起,如此反反复复。
最后只汇作一个想法:这句话……自己是不是不能写?
戚钰倒是听不到那边的人在说什么,看关五吃了瘪,她心情反而不错,又饮了一杯酒。
其实……若是能就此这样过,好像也不错。只不过,若是能把昭儿接过来,就再好不过了。
第133章 惶恐谁都有,就他没有
关五的第二封信,是早朝的时候送到的。
王林悄悄递信的动作,被底下的大臣们也看到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这么急着就呈上,众人心里还在猜测着是什么十万紧急的消息,一时间心有惶惶,就怕跟自己有关。
李瓒把信拿到了手里,视线往下一扫,原本还偷偷抬头偷瞄他表情的大臣们纷纷低头。
“怎么不往下说了?”
其实重要的决策,每日早朝前一天,都是李瓒与重要大臣决定好了的,所以他早朝发言不多,大多是宣读昨日已拟好的。
变数不多。
听他这么说,方才在念折子的人,又继续读了下去。
信照例只有关五一人的,李瓒没有立即打开,他看了一眼王林,对方就像是知道了他会发怒,头低得更厉害了,无声地在回着“确实只有这一封信”的事实。
男人两根捏着信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着白。
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能这样?
当初放她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要想着自己一些,自己写了这么多,她如今怎么能一封也不回?
这一次,李瓒甚至连替她找借口都做不到了。
他沉着一张脸坐了许久,坐到下边好像什么说话的声音都消失了,才将手放在了信封的开口处。
三个月,不过三个月而已,等她回来了,再跟她算这笔账。
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糊弄过去。
李瓒以为他把自己哄好了,直到信被抽出来,看到那第一句“夫人让属下给皇上捎句话”时,他才知道,被哄好是什么样的。
所有的气血都因为这句话通畅起来,他好像又重新能听到声音了,连方才下方太监那尖锐的念奏折声,这会儿都悦耳起来。
李瓒也未曾想过,他对戚钰的要求,可以这么低,光是让关五捎了句话,他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心花怒放。
男人手握成虚拳放在嘴边,勉强遮住了那一瞬间疯狂上扬的嘴角,目光则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在关五看来,夫人让捎的话,自然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写在前面,一字不动地转诉的。
那对冯刺史的一番夸奖自然是让李瓒看得有些疑惑,不过无所谓,男人轻快地想着,她既然觉着是好官,那就该赏的。
这是最开始的想法。
到后边,那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便一点又一点地沉了下来。
下边例行公事的宣读已经结束了,每逢这时,众大臣也会商讨一些棘手的事情。
而最近议论最多的话题,当然是苏家的事情。案子牵扯得太广,应该查到哪里算结束,办案的人心里没底,朝中近来更是一直争论得不休,是以案子迟迟不能结。
这会儿,这些争吵声,对李瓒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秦贺!”
上边传来的一声声响,止住了所有人的声音,被点名的大理寺卿更是一个激灵,马上出列:“臣在。”
“琼州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
秦贺赶紧跪下,脑子在颤颤巍巍中迅速想着应对的话:“回皇上,因此案又牵扯出许多……”
他的借口还没说完,就听到皇帝滔天的怒意:“你若是能结,就结。若是结不了,就滚下来让其他人上。”
这是李瓒早朝的最后一句话。
他鲜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发怒,可就算是发泄过了,胸口的那股火气不仅没有灭掉,反而在不断滋长,让他的步伐也不断加快。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们更是远远地就跪下了,除了皇帝生风的脚步,就只能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了。
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把皇上气成这样。
“她多能耐啊!多快活啊?啊?”
“念着朕?她怕是要把她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十四岁,呵,十四岁……”
李瓒气得发笑。
“她还替那狗官说话,怎么?还真起了心思?该死的,这么久了,就给我带了一句话,还是……”
也不知怎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鼻腔莫名的一酸,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先前被愤怒盖过的委屈,这会儿强势地占据身体每个角落,从胸口到嘴里,都是又苦又酸。
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连同最初的欢欣喜悦,都像是笑话。
她过得那么自在,那每一刻都在煎熬的自己,又算什么?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男人喃喃自语。
她根本就不会念着自己,没了自己,她不是少了翅膀,而是没了牢笼,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自己。
三个月……三个月……李瓒心里默念着。
每每被思念折磨得要疯了的时候,这个时间,就是他的清心咒,能支撑着他,勉强冷静下来。
三个月,分开的日子就能结束了。
可是现在……李瓒突然觉得没底极了。她真的三个月就回来吗?她现在每天都在忙,不是忙铺子上的事情,就是跟青州城里的各方人士打交道。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很快就会离开的打算。
李瓒突然感觉到了恐慌。
他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信,想从字里行间中寻找能推翻这个想法的依据,可越看,反而越多都是她不想回来的表露。
她跟冯夫人说,以后还有更多相处的时候。
她在成衣阁里,定了冬衣。
她栽了紫藤,说是要来年看。
……
李瓒的心突然被恐慌所占据,他觉得自己最像傻子的时候,大概是信了她说一定会回来的时候。
“去四皇子殿里。”
***
齐昭现在有了自己专属的宫殿。
自然,他也不能作为伴读了,他后来与李朔也认真交谈过了,两人恢复了面上的友好,但关系怎么也回不到从前。
李瓒又为他和李朔都重新挑选了伴读。
但是齐昭还适应不了这样的身份转变,也不愿意去太傅那边,李瓒便都依着他了。
李瓒到的时候没声张,所以一进去,就看见并不知道他来了的齐昭正在低头看什么信。
李瓒往那边走了两步,少年很警觉,在他彻底靠近之前,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得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倒显得刻意放轻了脚步的李瓒仿佛做贼一般。
不过李瓒很是坦然,坦然地看着齐昭仓促起身、将信紧紧盖住了。
少年看向他,嘴张了张,大概是想称呼的,但是父皇他是绝对不会叫的,“皇上”这个称呼又被嬷嬷纠
正过许多遍,最后干脆闭嘴不作声了。
父子俩的气氛很尴尬。
当然李瓒没觉得,或者说没注意,他心思都在齐昭刚刚盖起来的信上。
应该是戚钰寄来的。
他的心里又开始泛酸了,谁都有,就他没有。
第134章 血缘你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吗……
“谁的信?”他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齐昭也不回答,反而在看到他靠近后,用手按住了盖住信的书册,唯恐他会抢走一般。
李瓒倒也不至于去抢,而是试着商量:“你娘写的?也让我看看都写了什么。”
“这是给我的!”
那就确实是戚钰寄来的了。
“又没说不是给你的,”李瓒见他要急了,带上了安抚的语气,“我这不是在求你也让我看看。”
齐昭也愣了愣。
他原先不懂皇帝意味着什么的,在这宫里待得久了,见得多了,自然就慢慢感受到了。
那是整个宫里、或者说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李瓒在他的心目中从来都是高大威严的,是高高在上的,总言而之怎么也无法跟面前这样坦然说着“求你”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无措,但对于这事的态度依然明确:“不行。”
他说不行,李瓒也不勉强了,只是转而问:“你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
齐昭瞬间黯淡了神色,他其实比李瓒还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看完了李瓒的那些东西。
小孩子原本没有那么强的理解和共情能力的,可那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娘亲。那字字句句,是娘流过的泪,淌过的血,经历过的绝望,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齐昭开始想起来,他在娘亲身上看到过的哀伤,想起舅舅的忌日时,他看到过娘亲偷偷擦拭的眼泪。
最初被抛下的恐慌,混杂着浓浓的后悔、愧疚,让几岁大的孩子无所适从。
他还是没有办法……在这顷刻之间,将对爹的情意,都转为恨意。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法原谅那般对娘亲的自己,是他把娘亲气走了,说不定……娘亲已经失望了,也不想要他了。
这么多天,齐昭便是怀揣着那么多的复杂情绪,忐忑地等待着。
因为这个,他宁愿待在这让他芒刺在背的宫中,也不想回到府上去面对爹。
李瓒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娘也不会真的怪你。她都给你写信了,你就好生跟她道个歉,服个软。有什么想说的,不要不好意思,不要拉不下脸,都写上。”
他现在能抓住的,仿佛就只有齐昭了。所以李瓒的声音越来越柔和:“然后,你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齐昭一直在认真地听,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皇帝的重点,仿佛在这最后一句上。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辨别那些。
他要想想,怎么跟母亲道歉。
***
李瓒从齐昭那边出来后,下人跟他报,齐文锦以尚在孝期为理由,拒不受官。
他这理由很充分,算不上抗旨。
但是李瓒知道,那个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京城,就是为了看到戚钰。现在知道戚钰走了,儿子又不见他,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京城。
只怕是恨不得现在就飞去青州。
李瓒嗤笑一声,他会放他回青州与去戚钰纠缠吗?
“继续去请。”他下了令,但走两步,又突然顿住了,“宣他进宫,朕亲自会会。”
***
齐文锦现在正满心焦躁。
齐昭不愿意见他,都不用想,定然是李瓒跟他说了什么。
现在齐昭是皇子,他不愿意见,齐文锦便毫无方法。
他诚然担忧,但这会儿更多的思绪,却还是在戚钰那里。
戚钰回青州了。
但凡他知道……但凡他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来京城了,他应该在青州等着的,都怪他没有等着,才错过了这样的见面机会。
只要一这么想,齐文锦的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他焦躁得一刻也坐不到椅上去,只能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动,李瓒的旨意来一次,他就大动肝火地砸一次东西。
直到宫里来人说皇上请他进宫。
齐文锦去了,他不得不去。
在御书房看到李瓒的那一刻,齐文锦就立刻感知到了,对面男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某种东西。
那是被思念在心头凌迟了太久后整个人渐渐不能主宰情绪的失控感。
呵,皇帝又怎么样呢?齐文锦心中冷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不是照样也得不到。
“参见皇上。”
齐文锦停顿片刻后就跪下了,上边的人没有开口叫他起来,只是这样盯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让齐文锦想忽略都难。
“我也没心情跟你废话,”李瓒终于开口,“你以为我是真想给你官做?昭儿才刚刚被封为四皇子,朝中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支持者更是寥寥无几。”
“你不是最疼这个孩子吗?”他冷哼了一声,“到了为他出力的时候,怎么就想着逃了?还是说,对昭儿好,不过是做做样子?”
齐文锦瞬间怒目瞪了过去,就像是觉着自己的父爱被他亵渎了一般。
“皇上可真是大度啊,您让我辅佐他,难道就不怕,在齐昭的心中,永远会只有我一个父亲?”
李瓒从椅上站了起来,脚步慢慢向他靠近:“你是不是觉得有这几年的父子之情,就高枕无忧了?你知道昭儿现在为什么不见你吗?孩子尚且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你觉着,这所谓的父子之情,在过往的错事面前、在真正的血缘面前,算什么?”
“朕既然用你,就没有怕过。”
齐文锦的手因为紧紧攥在一起而青筋暴起,比起李瓒的厌恶、针对,什么都好,原来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这样觉着自己不值一提的轻视。
不行!自己若是恼了,就是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齐文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甚至笑出了声:“皇上见过,她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吗?”
李瓒僵住。
“你见过她笑吗?见过她使性子吗?见过她吃醋吗?见过她——一身明媚吗?”
“喜欢的时候,她只要一看到你,那双眼睛就会盛满笑意;不管再热,都乐意贴到你的怀里;走在你的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永远会不自觉地靠近你,会下意识挽住你。”
齐文锦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甚至带了笑:“很难想象对吧?她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冷漠的人。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多看别人一眼,她都会难过。”
因为知道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齐文锦才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此甘心。他才会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却还是会固执地想要找回那个——喜欢自己的她。
李瓒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就像齐文锦感知的那般,他的心原本就是在火上煎烤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即就一脚对着跪着的人狠狠踢过去。
“混账东西!”
齐文锦生生挨住了,习武之人的一脚不轻,他整个身子往一边倒去,喉间更是阵阵腥甜。
可这样的疼痛,却好像让他麻木的精神,获得了一点刺激。
他不怕李瓒愤怒,甚至是想看到他的愤怒。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对他,是有威胁的。
有威胁,才能说明,是被戚钰在意的。
李瓒的脚狠狠踩在他的脸上。
齐文锦毫不畏惧地直视过来:“是又怎么样?她所有最浓烈的感情,都给了我。无论是爱,还是恨,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超越了。”
李瓒的牙咬得做疼。
他原本是气的,又气又恨,可在这一刻,又变成了对戚钰的心疼。心疼她遇到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心疼她……耗费完了所有的精血。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李瓒问他,“把她变成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吗?”
齐文锦的笑就此僵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如此了,他的心里,也无一丝好受。
直到男人收回了脚,他还躺在地上没动。
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接下这个机会。这个唯一……能让自己有些用的机会。
***
关五说奉圣令要在她的屋里挂画。
戚钰端着一小碟葡萄,倚在桌边一边一颗接着一颗地放嘴里,一边看着关五把那画像挂在了墙上。
能看出来,画中是李瓒。
只不过是年轻的李瓒,大概也就十几岁的年纪,骑马张弓,鲜衣少年,看着好不风流快活。
“这是皇上十四岁的时候。”
关五的声音透着几分自豪,他是打心眼觉着,皇上年轻的时候,可比那些没气质的人好看多了。
戚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关五愣了愣,他发现自从回了青州以后,戚钰的笑容变多了许多,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不怀好意的,果然,他才刚刚提起警惕,就听戚钰淡淡反问了一句。
“是吗?”
“当然……”关五突然愣了愣,他跟着李瓒的时间长,脑海中浮现出十四岁的李瓒来,长期的被打压让他不得不藏着锋芒,所以那双眸子总是敛着情绪的,眉间带着阴郁。
并不是画中这肆意张扬的模样。
他想也能想到,是皇上特意让画师这样画的。
关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慌于皇上那宛若陷入爱情时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模样,还是感叹于戚钰的心细。
“不过……”戚钰到底还是点评了一番,“确实是好看的。”
关五已经迅速把这句能写在给皇上信里的话牢牢记下了,下一刻,便听着戚钰又说。
“年轻嘛,总归都是好看的。关侍卫这般孔武有力,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不输。”
关五冷汗直冒。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人永远都喜欢年轻。”戚钰说着,又有些好奇,拈葡萄的手都停了停:“这些话,你也会写在信里吗?”
关五觉得自己绝对读出了她的恶意。
正好下人来传信,说方公子约她去城外骑马。
戚钰想了想,已经开始入秋了,天气确实凉爽了许多,便应了下来:“跟他说一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