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从醒了之后就拒绝跟任何人见面,也包括戚钰。
戚钰在门口等了多久,李瓒就陪了多久,一直到她像是终于认清齐昭是真的不想见她。
李瓒看着她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后,终于转了身。
才走两步,摇摇欲坠的身体就突然倒下,好在被跟在后面的李瓒及时扶住了。
“蓁蓁!”他慌乱地抱起了人,怀里的人轻得不像话,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那一刻,李瓒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慌。
恐慌于,他留不住这个人。
这世间,留不住这个人。
上天这是在惩罚他的贪心,他不该的,不该在最开始得知齐昭的身份时不去争取,不该一次次地没有护好齐昭,不该一步步把他们逼到了这个境地。
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好认回齐昭的准备,一定能有更好的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毫无准备。
他让这个本就艰苦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又陷入了更艰难的境地里。
李瓒从不知道,他也会心疼一个人,心疼到恨不得所有的痛,都是降在自己身上的。
***
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宫人跟他说齐昭还是不见任何人,戚钰也已经出宫了。
李瓒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手几乎都抬起来了,硬是没能砸下去,这要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让他母亲这么伤心,李瓒怕是真的要冲进去把人揍一顿了。
偏偏……他这会儿哄着都不够,最终只能慢慢收回手。
“皇上,”王林在一边提醒他,“二皇子殿下,还在等着您。”
第126章 病我什么都听你的
戚钰原先经常难以入眠,这几日却总是在昏昏欲睡。每日醒着的时候,便头疼得利害,似乎是身体在逼着她去休息,去逃避发生的一切。
但又无法睡得安稳。
她在满腹心事中睡去,又在那隐隐的惦记中猛然惊醒,如此循环往复。
白日她就往宫中去,哪怕是无论她在齐昭门外如何道歉哀求,齐昭也不见她。
李瓒见她一遍遍往返,提议过让她就住在宫里,戚钰当然没有同意。她知道这座宫殿
,还有另一个主人。
她跟李朔又见面过。
这孩子以前是偏活泼闹腾一些的,身上是有正宫出身、父亲重视的底气在里。
如今整个人内敛消沉了许多。
不知道李瓒跟他说过什么了,少年的情绪已经明显平稳下来了,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招呼了一声:“夫人。”
但明显没了以往的亲近之意。
戚钰在他眼中还看到了那尚且藏不好的纠结。
她没有精力去辨认、去面对,也就干脆能避则避了。
她晕晕沉沉的脑子在这些时日想了许多,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齐文锦?
她要是再聪明一点,手段再多一些,总归是有不用伤害孩子的方法的。
想得多了,一遍遍回忆起齐昭说的那句“不要你了”,又时常觉得人生真是没意思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暗的。
她刚要起身,就被一双手搀扶住了,戚钰这才发现旁边有人,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
果然,李瓒的声音想了起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戚钰没理他就要下床,下一刻就被李瓒按住了。
“你病了,最好再休息休息。”
“我今日还没去见他。”
“昭儿才开始愿意吃饭,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李瓒这么说了以后,戚钰不动了。
直到熟悉的头痛又袭了过来,戚钰倒了回去,见此,男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怎么了?哪里痛?”
戚钰不说话,她听着李瓒叫下人进来掌灯,又听着他把御医宣进来。
“夫人,您现在身上哪里不舒服?”御医把了脉问她。
戚钰转过头不想回答。
这……太医为难了,病人明显不配合,他们也不好对症下药啊!他看了一眼皇帝,男人的眉心里写满了焦躁,但往床上一坐,声音却耐心得不像话:“阿钰,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大夫说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御医光是在旁边听着都觉着诚惶诚恐了,可被哄的人好像没有一点领情。身子侧在床里谁也不理。
无法,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他:“你不是把了脉吗?就按你的经验先来。”
御医赶紧拱手告退,去外间写药方去了。
房间安静了有一会儿,李瓒听着戚钰的呼吸又平稳下来了,他脱鞋上了床,轻轻探过身子去看,戚钰果然又重新入睡了。
方才下人已经掌了灯,这会儿戚钰的脸都藏在了阴影中,他也还是能用目光描绘着女人的眉、眼、鼻子、嘴,甚至是每一处皮肤。
他是真的后悔了,在看到这样的戚钰后。
李瓒小心地把女人拥在了怀里,身体相贴时,就仿佛她在依靠着自己,良久,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男人将头靠在了她的背上,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
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要怎么,才能真正拥有你。
***
戚钰后面几天都是这样晕晕沉沉。
偶尔醒过来,也不再提去看齐昭的事情了。她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无论旁人怎么问,她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太医们更是束手无策,急得李瓒每日都在发怒。
怒气是对别人发的,对于戚钰,他除了好声好气地哄着,再也没有旁的办法。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男人早就没了平日里的无可挑剔,甚至是有几分狼狈的。下巴处也能看到明显的未打理的青紫。
这如果是戚钰对自己的反抗,李瓒不得不承认,是她赢了。
戚钰又开始整天整天地昏睡。
“皇上,”伺候的下人们自然也知道这位夫人的金贵,看了一眼正在喂药的秋容,跟李瓒解释:“夫人……夫人不肯喝药,喂不进去。”
李瓒看着床上的人,女人紧紧抿着唇,秋容喂的药一点也没进去,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男人走了过去,秋容看了他一眼便识趣地退下了。
李瓒接过她的位置,拿出手帕来为床上的女人擦拭,他擦得认真,哪怕是脸上表情沉得可怕,手上的动作却明显的控制了力道。
众人都低着头等待,一直到皇帝收起手帕开口:“药拿来。”
秋容将药递了过去。
李瓒端着药半天没有动静,只是定定地看着女人。眸光愈发狠戾,不行,谁都带不走她,阎王爷也不行!
他将药放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口,便俯下身去,贴在一起的唇分不清楚谁的更滚烫一些,感受到女人的反抗,李瓒死死压着她的身子,熟练地撬开紧抿的唇,将药送了进去。
如此这样,一口又一口,直到碗见了底。
最后这碗药她喝了多少,自己咽了多少,李瓒已经分不清了,他看到了戚钰眼角流下的泪,一颗浸泡在苦药里的心,却不自觉柔软下来。
“乖,是不是苦?我给你亲亲。”
说完便亲了下去,长舌在女人口中席卷着,似乎是要把所有的苦味都带走。
亲完了,又将她的泪也舔舐了去。
“快好起来吧。”
好起来吧,阿钰。换一种方式来折磨我,好不好?
药是喝下去了,却还是半点效果也没见到。
眼看着皇上又要发怒了,太医小心翼翼地进言:“皇上,夫人这不仅仅是不配合微臣的问题,她是……她是没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庸医!胡说八道什么!”李瓒怒不可遏地将空碗狠狠砸了过去,“什么叫没有念想!你知道什么?她是不可能……”
李瓒喘着怒气,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又来了。
众人只看到他们向来不动声色的皇帝,这会儿却如同笼中的困兽一般,愤怒而又无可奈何。
“阿钰,醒醒。”
一面对床上的人,男人又换成一副温柔腔调。但那温柔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女人继续的昏睡不醒,他的焦躁也几乎要溢了出来,声音也变得狠戾起来。
“戚钰!你以为齐昭当上皇子就算结束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未来还有多少危险?”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等着要他的命?”
“你打算就这样抛弃他吗?”
不行!李瓒意识到这样不行!如今也只有把齐昭叫过来了,让他好好看看他娘如今都怎么样了,也只有他来了,戚钰才会愿意配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提起了齐昭,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李瓒听到了小声的啜泣声。
那声音其实很小,落在李瓒的耳里,却好像将他的心神魂魄都揉成一团吸附过去。
除了臣服,也只能臣服,再无他法。
男人将那个让他无可奈何的人抱在怀里,声音哪里还有刚刚的狠劲:“怎么了?蓁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钰紧紧闭着眼,她没有意识,只有不断有只有疼痛下不断从眼角滑落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李瓒去擦,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但他终于听到戚钰出了声。
“爹爹。”
“嗯嗯,爹爹在。”
“哥。”
“哥哥也在,哥哥也在。”
李瓒抱着她,只管什么都顺着她回答。哪怕是女人这会儿破碎又脆弱的声音,让他的心几乎也要碎了。
或许是他的回答让戚钰安心了些,女人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用带着浓浓委屈的语调抱怨:“爹,我疼。”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那个家破人亡、满腹怨恨的女人,不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就还只是那个会跟父亲撒娇的女儿。
“哪里疼?跟我说好不好?”
“头疼。”
李瓒转过了头,还跪在地上的御医看到皇帝泛红的眼
眶。
“她说头疼,快给她治。”
虽然努力压下了声音里的哽咽,但好像仍然能听到那一丝在里的颤抖。
总算是知道了根源,御医也不敢耽搁,赶紧下去重新开药了。
李瓒抱着戚钰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怀里人还在嘟囔着什么,他凑近了去听。
“爹爹,”他听到戚钰说,“教教我。”
教教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她埋在李瓒的胸口,眼泪似乎要把那里都浸透,一直渗进他的心里。
“蓁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是最好的女儿,也是最好的母亲。你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你快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能妥协,只要她能快乐安康。
就像曾经在他看来毫无自我的齐文锦一般。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
第127章 同意离开会有什么奖励
戚钰再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已经缓解了许多。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不清内容了,只记得梦里哥哥与父亲的身影。
如今醒来了,看着上方熟悉的床顶,如隔世的恍惚感让她怔怔的片刻。
戚钰是被人抱在怀里的,一动,身边的人就醒了。
李瓒睁开惺忪的眼来,他还没完全清醒,那双平日里凌厉的眸子这会儿搭着那疲惫凌乱的模样,没有一丝攻击力。
“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戚钰的。
“不烫了。你昨夜有些烧。现在还疼不疼?”
他们不是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但是这样带着……熟稔而自然的亲昵,还是让戚钰不太适应的动了动身子。
“不疼了。”
她动的时候,李瓒以为她是姿势不舒服,于是松开了些手等她调整,等她安静了,才重新将人抱住。
戚钰僵了僵,到底是没再动了。
男人的眼睛这会儿已经完全清明了,打量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饿不饿?你都有些时日没好好吃东西了。”
戚钰其实不怎么饿的,但也不想这么跟他耗在床上,于是想了想便点头了:“有点。”
李瓒这么多天脸上终于第一次有了笑意。
戚钰看着他起了身,只着里衣地对着外面开口:“来人,传膳。”
她不顾李瓒的劝阻执意起了身。
李瓒看向女人的眼里始终带着些紧张,视线更是一下也不舍得离开。好在戚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更衣后便安安静静地用膳,一勺一勺小口地抿,好歹也吃下去了些。
戚钰也发觉了李瓒的目光。
她抬眸扫了过去,男人才像是想起来拿自己的筷子。
“昭儿怎么样了?”戚钰问他。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李瓒莫名不安。但见女人眼里没了病中时的空洞,也只能先按捺着回答她:“他现在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李瓒以为她还会继续问的,谁知戚钰得了这么一句回答,就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册封的典礼在什么时候?”
她的话语间,像是已经接受了齐昭皇子的身份。
李瓒深深看了她一眼:“钦天监与礼部定了下个月初五的吉时。”
那差不多是还有大半个月。
戚钰没有言语了,刚低头又喝了一口粥,就听李瓒说了:“我把齐文锦召回来了。”
戚钰抬头去看他。
男人一边面色如常地给她夹小菜,一边解释:“我就怕齐昭会多想,以为我让他回青州,是把他怎么样了。见了他,齐昭也能安心些。”
“另外,如今朝中空缺众多,我打算免了齐文锦的守孝,让他回来继续任职。”
戚钰这会儿哪怕精神还不太济,也嗅出一丝异样来。
让齐文锦任职?甚至不顾他还在孝期?她不至于相信,朝中缺人至此。
李瓒也不隐瞒,有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昭儿成为皇子,以后……不管怎么说,朝中都得有人支持。齐文锦再怎么样,至少会向着他,这事……你怎么想?”
到底是戚钰跟他的纠葛,所以李瓒决定之前,要问她的想法。若是戚钰不愿意,他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戚钰沉思了好一会儿。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向朝中大臣们传递着讯息,对于齐昭来说,是危险的。但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木已成舟,她只能往前看,齐昭若是一点助力也没有,真有那么一日,就只能是案上的肉,任人宰割,一丝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李瓒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戚钰到底是没问出口,只是回了:“朝中之事,皇上决定就好。”
这就是默许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至少齐文锦对齐昭,是会不余遗力的。
李瓒懂了她的意思,就不问了。
“等你病好一些,我再安排你与昭儿见面。”
这话,戚钰没接,李瓒不知怎的,心蓦然一突,还没说什么,就听女人开口:“皇上。”
她叫过自己那么多声皇上,偏偏这一句,李瓒心跳好像都停滞下来,只停滞了一瞬间,下一刻就鼓跳如雷。
“嗯。”他回应。
“我想出去走走。”
明明还是她平日里的语调才对,但李瓒却在这样的平和中,品出一丝温情来,甚至喉咙发紧:“好。”
虽然念着她还病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样有些精神的戚钰,都让李瓒心安了不少。
***
正是盛夏之际,但入了夜,外面已经凉快下来了。
两人走在园中,四周都是蝉鸣虫叫声,戚钰却并不觉得吵闹,只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她不能……总把信念,寄托在事情、或者人身上。
无论是复仇也好。
还是齐昭也好。
戚钰伸出手来,任由月光从指间倾泄而下。她像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又被爹爹和哥送了回来,活着就是活着,不该为了什么而活着。
“皇上。”
“嗯?”男人低沉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月光下的女人,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在发着光。
“我想回青州一段时间。”
她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上次,李瓒拒绝了,如今,他喉结微微滚动。不舍与担忧让他想再度拒绝,可又始终无法说出口。
戚钰侧目去看他:“你不是说了,等我好了,就什么都听我的吗?”
那理直气壮又笃定的语气,连带着眼睛都亮了不少,仿佛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月光,是为她注入生命。
此刻,胸口那无法抑制的悸动、对她无处藏匿的喜欢,盖过了方才种种顾虑。
李瓒声音有些发涩:“你都听到了?”
那是她昏迷时自己说的话。
“只听到了这一句吗?”
“还有没有?”
戚钰想起自己还听到的那句喜欢,她逃避般避开了视线继续往前:“我想明天就走。”
一句话,让男人方才心中的酸甜涩,全变成了苦,脸上的表情都变了:“那不行,你才刚刚病好,怎么也得养两天。”
这么说,其实就是已经同意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你是胡闹!”
李瓒如今在她面前,连发怒都没有威慑力了,这不,戚钰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女人抬手用衣袖摆了摆,像是在驱赶什么,李瓒便马上凑上前:“有蚊虫?”
夏日里花园确实蚊虫多,戚钰又细皮嫩肉,最招惹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手环过去替她驱赶,又将自己的香袋解下来给她系上:“这个能驱蚊。”
这也算是把刚刚的话题打岔了,安静了有好一会儿,戚钰还是听到李瓒问她:“那要什么时候回?”
她在心中估算了一番:“大约三个月吧。”一半的时候算在路上了,“我不会太久的,太久了,齐昭该以为我不要他了。”
她叹了口气:“我就是梦到了我爹和我哥,先前……先前有一次,我以为自己快不行的时候,爹爹也出现了。”
“我总是在让他们担心。说不定,都这么久了,他们还因为我停留在这里,不能往生。”
“我得回去看看,让他们安心才行。”
她这样说了,让李瓒那些等等他的话语,此刻都咽了回去。但那舍不得的心情,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三个月……么。
是不是有些久?不对,是太久了。李瓒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不那么煎熬。
“那也要修养两日再上路,不然我不放心。”
戚钰也没想真的就明日就离开,于是故意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她刚又继续往前两步,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来。
“皇上?”她猝不及防地差点没站稳。
“你可以去青州,但是蓁蓁,你得答应我,三个月后,必须得回来。”
“这是自然。”她也确实要回京城里来,齐昭在这里,她不能丢下不管。
“然后……”男人弯下了腰,他看起来依旧是强硬的,却又带着一种脆弱感,眸中像是藏着被压制的猛兽一般,“你得亲我一下。”
他说着,是哀求的语气:“你亲我一下,三个月或许就没有那么久了。”
男人看上去很耐心,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戚钰也没有犹豫太久,已经弯了腰的男人不需要她再垫脚了,她只需要身子微微前倾一些,唇就触碰到了男人的脸颊。
该有什么感觉吗?好像没什么感觉,这只是作为让她能回青州的交换罢了。
可揽着自己身体的男人,身体仿佛都变得僵硬了。眸光侧过来时,漆黑的眼中,灼热一片。
“你从现在开始,就得想了。”他说,“我若是忍耐那么久,该有什么奖励才好?”
明明应该是他最擅长的等待,可一涉及到戚钰,他可以在面对她时有用不尽的耐心,也会因为看不到她一刻也无法忍耐。
分离还没开始,这颗心就已经在焦躁不安了,不管什么奖励都好,就当是给他一个念想。
若奖励是她能多喜欢自己一点就好了。
那就没什么不能忍的。
第128章 坦诚离开之前,戚钰去见了齐昭。……
离开之前,戚钰去见了齐昭。
她是在齐昭睡着的时候去的,少年看着疲惫又消瘦了许多,蜷缩成一团,怀中抱着被子,如同受伤的小兽。
戚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一瞬间又揪了起来。
她不敢在齐昭醒来的时候见他,她承认自己怕了,怕孩子再说一声不想要她、不想见她,自己没想象中那么可以承受。
戚钰跪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孩子。
从襁褓中的婴儿,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戚钰的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从他不会说话时向自己伸手笑,到第一次叫自己娘,跌跌撞撞地走路,到如今……
她眨了眨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昭儿,娘希望,这一生,你都高高兴兴的。”
这个孩子,是作为她的筹码出生的,但其实在第一次抱起这个小家伙起,戚钰的心就一次又一次地偏了。
甚至比起复仇,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乐。
“你爹很快就会来了。娘也要去处理,娘该解决的事情。”
“昭儿,别恨娘。”
她盯着孩子许久,直到屋里有了天光,才终于起身。
走两步,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梦呓,转过头时,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就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转过身子,房间吱呀一声门响,盖过了孩子梦中的那声“娘”。
李瓒就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了,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衫,便牵住了她的手,动作熟稔无比。
他没有问戚钰要不要等齐昭醒了再告别,只是送她往宫外走。
“如今昭儿身份已经昭告天下了,你与齐文锦和离之事,也不必藏着掖着。趁着此番和离,我已经让齐文锦配合过了,把戚家的产业都划分出来,归于你名下。”
这确实是戚钰这次去要解决的事情,李瓒说的,也是她想的。齐昭身份暴露以后,齐文锦早就知道便不说了,齐家其他人定然是炸开了锅。
这个时候不去收拾残局,以后怕是就麻烦了。
“谢皇上。”
李瓒没领这声谢,毕竟就算没有他,他知道齐文锦也会这么做。
“我给你个人,你带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替你去做。”
戚钰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讶异:“我没记错的话,叫关五是吧?倒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确实,从上次送了两封信,被李瓒换了个人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一声冷哼从旁观传来:“你的记性还真是好。”连握着戚钰的手,都愈发用力了。
关五头低得更低了,也架不住李瓒越看他越烦。倒不是别的,换作任何人站在这里,李瓒想到能他跟在戚钰身边,都不顺眼得很。
戚钰已经不说话了,关五就这么终于等到了皇帝的一声:“你先下去吧。”他如释重负,马上就离开了男人的视线中。
他是念在戚钰的事情都是关五查的,让关五去做,也会更顺手一些,才按捺住了不爽的心情。
戚钰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串东西,是李瓒那串没有离手过的佛珠。男人从手上摘了下来,又放进了她的掌心中、握紧。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那握着自己的手,也在不断收紧,甚至掌心的佛珠都硌得戚钰有些疼。
“你也……偶尔想想我。”半晌,他才说道。
戚钰抬头看他,曾经那张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的脸,这会儿莫名得柔和,透出几许缠绵的味道。
连她,也无法感知不到那溢出来的不舍眷恋。
真的……喜欢自己吗?
男人终于松开手了,还没完全撤回,戚钰突然苟住他的衣角,没用力,李瓒也顺势停了下来。
眼中还有惊讶……或者是欣喜之类的。
他是齐昭的亲生父亲,这一刻,戚钰不得不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皇上,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昭儿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其实是很懂事的孩子,请您多体谅一些,对他……好一点。”
***
天已经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了。
李瓒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
他没有送戚钰出宫,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有齐昭在这里,她说了三个月回来,三个月就一定会回来的。想想女人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自己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去处理该她亲自动手的事情。
李瓒这些天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床上的人动了,是齐昭终于醒了。
孩子睁眼时,眼里没有惺忪怔愣,那是睡得并不安稳的表现。
所以一看到自己,他立刻就坐了起来,眼中的神情也转为警惕。
李瓒这些天都守在戚钰旁边,老实说这还是那天之后,父子俩第一次正式的面对面。
显然,氛围并不怎么好。
李瓒迎着他抗拒的目光,思考了好一会儿,要怎么开始交流。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齐昭瞬间瞪大了眼睛,那漆黑的瞳仁也不由缩了缩,像是震惊,甚至是并不相信:“你不用骗我!”
“今早,我亲自送她走的。”李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回青州了。”
齐昭盯着他看了许久,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捉弄或者吓唬他的痕迹。大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惯用这些伎俩来骗小孩子。
然而……没有……一点也没有,他像是在说真的,娘……真的走了?
在这样的意识出现后,少年的动作已经先脑子一步地动起来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
不会的,娘亲不会离开的,她不会丢下自己走的。
还没跑出去,就被李瓒一把抓住了。
“当然,这是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齐文锦……哦,不对,你的父亲,很快就会到达京城了。”
齐昭转头仰着脸去看他,愤怒让他不停地喘着气,他像是恨极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李瓒,可溢满泪水的眼眶,又像是在诉说委屈。
对付一个小孩子,其实并不难。
甚至把他晾在这里,也有李瓒的故意在里。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愤怒、憎恨后,齐昭其实更多的会是不安和惶恐。
就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十分可怜。李瓒心软了,但话语没有停下。
“你不是不要她了,只要你爹吗?马上……就要如愿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残忍,但是,这世上谁都可以恨戚钰,唯独齐昭不行。
绝对不可以。
母亲在他心里应该是盖过一切的,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个女人,这些年所受的苦。
孩子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情绪果然崩溃了,眼珠顺着往下淌,呜呜地哭出了声:“不是的!我没有不要她!我要她!我要娘!”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泣不成声,“娘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生气了是不是?”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
在娘亲没有来看他的第二天就后悔了,他明明是在生气的,却又害怕娘亲不愿意哄他了怎么办?娘亲要是生气了不理他了怎么办?
他甚至在心里想好了,只要娘亲再来,他就开门。
可娘亲再也没来了。
他只是害怕父亲出意外,想要看到父亲才会安心。并不是真的不想要娘亲。他并不想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看到孩子几乎哭得要岔了气了,李瓒改为把他抱在怀里,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替他顺气。
“你娘没有不要你。”他的声音已经柔和下来了,“你娘这些天没有来看你,是因为她病了,病得很严重,太医几乎都跟朕说她要挺不过去了。”
李瓒在齐昭眼里看到了愧疚自责还有担心,事情确实在往他想的方向走,只是看到他这样,男人也确实在心里心疼。
他把齐昭抱回了床上,蹲下来替他穿鞋,脑子里都是戚钰的那句。
“对他好一点。”
应该怎么好一点?
他跟戚钰说过,有些东西他要么不给,要给就得给到底。给一半无异于灾祸。
那天安抚李朔,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告诉他,太子之位依旧是你的,不会受到影响。
但他最后只是说:“你跟昭儿都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同样重要。”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李瓒就知道,他在偏心,像自己当年的父皇那样。
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当年同样境遇的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什么都阻挡不了感情的偏颇。
只是他偏的不是齐昭,是戚钰。
所以在听到戚钰这样说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上才好。如果能让她开心一些,能让她……多在乎自己一些。
“她去青州,也是因为有事要做,她会回来的。”李瓒跟他承诺,随即话锋又一转,“但是昭儿,你已经不小了,是能懂事的年纪了。有些事情,你母亲不想让你背负,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
“但我觉着,你得知道。”
他指了指那边桌上堆起来的纸张:“你得知道,你的母亲,都经历过什么,你的父亲,都做过什么。你得知道,你把过错都推给她,指责她,对她有多么不公平。”
“齐昭,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伤她至深。”
他看着齐昭呆愣的表情,缓缓起身。
“王林。”
不远处的王林马上上前:“皇上。”
“你陪着四皇子一同看,他有不认识的字,就帮他认。有不理解的句子,就解释给他听。”
“要让他全部看完。”
王林赶紧应下:“是。”
第129章 错过想早一点见到他
李朔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他如今做什么都成了一个人,李延还因此嘲笑过他。
“你天天说你和齐昭亲如兄弟,搞半天真是亲兄弟啊?你说你傻不傻?一门心思地对付我,真正的豺狼在自己身边都不知道呢。”
“你看最近父皇天天守着他那个新儿子,哪里还有心思在你我身上?”
“要我说,不若我们这次就先化干戈为玉帛,往日恩怨先放去一边。再怎么说,咱俩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子,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算什么?”
这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毫无疑问都是他母妃的授意,想要拉拢李朔。
李朔和齐昭的关系好,如今齐昭成了皇子,他俩一旦同盟,对李延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
按理说,拉拢没什么根基齐昭才是最佳选择。
但李瓒这出乎寻常的重视,实在是让所有人都心生警惕了。
那就不如先把他踢出局,李延这边的人如今是这么想的。
嗖得一声,李朔的箭已经飞了出去,正中靶心。他将剑弓往旁狠狠一扔:“你就别白费心机了,就算齐……他是皇子,我也不会跟你化干戈、为玉帛。”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
两人一向不对盘,李延哪里受得了这冷嘲热讽,当即恼羞成怒:“你就等着吧你这个傻子!”
说罢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
李朔决定去找齐昭谈谈。
他相信齐昭先前也是不知道的,他还记得齐昭每次提起父亲时那自豪的眼神,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个父亲,才会一时难以接受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
李朔想着,可那是谁的错呢?
他很想说服自己只需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了,但发现无论如何,想到齐昭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了变化。
还没有见到齐昭,他先见到了大舅舅的人。
如今苏家正值多事之秋,来见他的人异常谨慎,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开口:“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宫中的事情,苏大人都已经知道了。怕您忧思过度,特意派小的来看看您。”
舅舅……
李朔眸光暗了暗,还是说了一句:“我没事。”
“唉!”小太监模样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这事情怎么就到今天这个地步?早知如此,当初早日让苏家女进宫多好,殿下您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见李朔不说话,他又问:“苏大人让小的问问您,这出了这事,皇上有没有跟您说什么?”
有没有说什么?
李朔想着那天父皇与他的交谈,提醒他当初戚钰救过他。
“她救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齐昭的身份。但她还是没有犹豫,不惜垮了自己的身子。”
“李朔,她若是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齐昭,你不是说过,你们遇险
的时候,他也是挡在你前面吗?”
“你们都是朕的孩子,在朕心里都是一样的。”
父皇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每一句李朔都无法反驳。
他因为不知从何说起,思索着没有作声。小太监又四处看了看,也不等了,直接就开口:“皇上可曾向殿下许诺,将封您为太子?”
李朔愣了愣才缓缓回答:“不曾。”
“哎呀,”小太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殿下!皇上这个意思就已经是很明显了,这太子之位,怕是要有变动啊!这个时候,也只有您的亲舅舅,会永远站在您这边。苏家的案子还没结,皇上现在对您尚有些歉意,您这个时候开口,多少能救苏家于水火啊!”
小太监走了,李朔还有些恍惚。
他以前总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自己的母亲是皇后,比起大哥,父皇更喜欢自己。
太子之位迟早会是他的。
母后也是这么跟自己说过的,什么助力,都没有父皇的喜欢来得重要。
可父皇现在不喜欢他了。
痛苦夹杂着怨气,又有几分“自己不该如此”的自责,一同席卷了他。
母后,我该怎么办?
***
四皇子的消息沸沸扬扬得传遍了大江南北。
齐文锦自然也知道了,彼时齐府其他人倒是还不知这位四皇子就是齐昭,甚至还私下里讨论。
“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这么幸运,岂不是鲤鱼越龙门了?”
“就是。不过怎么没有听到这孩子母亲的事情呢?”
他们正讨论着,原本一言不发的齐文锦果然起身,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着桌上的杯盏都动了动,动静大到所有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只见男人一脸阴沉地往外去了,那模样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好不容易看到男人走到门口了,他们刚松口气收回视线,就听砰的一声。
是齐文锦一脚踢翻了椅子。
一时间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哪怕是心里犯嘀咕,也一句都不敢问。谁不知道,齐文锦最近在家就像是发了疯似的,每日神经兮兮,也不跟人说话,发脾气更是家常便饭了,根本无人敢招惹。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老太太舒了口气:“真是的,要是阿钰在就好了。这小子,没有阿钰管着真是不行。”
齐文锦这会儿真的是满腹苦闷。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时日,唯一的盼头,就是孩子。只要他还是齐昭的父亲,他跟戚钰的联系,就断不了。
戚钰就不会丢下他。
可是现在怎么办?李瓒认他了。
孩子才七岁,七岁而已,李瓒将来能有一个七年,两个七年,更多个七年。
李瓒只需要对他好一点,而后总有一天,齐昭会淡忘自己这么一个曾经的父亲。
那戚钰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思及至此,急火攻心间,齐文锦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上涌,踉跄着差点摔倒。
绝望快要把他溺毙了。
阿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说过的,你会回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所以当圣旨传到齐家的时候,齐文锦想都没想,立刻启程地往京城去了。
他现在还有机会,齐昭肯定还是认他这个父亲的,他要牢牢在这对母子的生命里扎根,就算是赖,也得赖着不走。
他连夜收拾行囊,只带了一个随从便轻装上路,一路策马而奔。
路过客栈之时,随从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便提议:“老爷,要不我们先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赶路好了。”
齐文锦只快速扫了一眼客栈便立刻否决了。
“再多赶些路吧,等天黑了,再找地方歇。”
他得再快一点,越是想到就要见面了,那思念就越是沸腾不息。哪怕是一刻也好,他想快点看到戚钰。
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原地了,一辆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夫人,我们今日在此歇息一晚,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能到青州了。”
第130章 信一天也不想分开
自从齐文锦高中为官后,戚钰就很少回青州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随着齐文锦四处调任,后来就更是定居在了京城。
如今回到这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听着喧嚣人声的戚钰有些恍惚。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是青州最繁华的街道,与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甚至与再远一些,自己未出嫁前,也没什么变化。
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有一种经年都是梦的错觉。
穿过闹市,马车这才进入了稍稍僻静的街道。
“夫人!就快到了!”
秋容在马车外面跟她说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快,她性子向来沉稳,能看得出是这回归故里是真的高兴了。
戚钰正想着,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道男声:“秋容姑娘!”
她听出了是方尚的声音,手径直掀开了车帘,不远处一身青衣的方尚果然在往这边走,与戚钰对上视线后,脚步立刻快了几分。
“夫人!”
方尚是在青州案子结了以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他这番打扮得要比在京城的时候精致些,整个人也舒展了不少,浑然有种自家地盘的风采了。
戚钰唇角微微上扬:“方公子。”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叫我方尚就好了。夫人这是刚到吧?我来为您驾车。”
说是驾车,其实也是有话要说。
戚钰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坐在马夫位置的关五却没有动静,还是戚钰开口:“关五。”
关五终是沉默不语地让了位置,多少能看出几分不情不愿。
而方尚则是笑着接替了戚钰他的位置:“夫人是要回戚家吧?”
戚钰嗯了一声:“你怎知?”
方尚傻傻地笑,这哪能不知道?
“现如今您与齐公子的和离之事已经传到青城了。自然是不会回齐家了。”他驾着车,与戚钰隔着一道轿帘说话,“前些日子我就在安排人收拾戚家宅院了,但我也是刚落脚不久,所以好多地方还没收拾出来,夫人先委屈委屈。”
戚钰笑了笑,低声地道:“回自己家,有什么委屈的?”
其实戚家的房契,在齐文锦当家做主后,就送到了戚钰手里。
是戚钰自己,从没有回去看过。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哪怕是现在,自己已经做到了暗地里发下的誓,却还是会生出一股无名的紧张来。
她在这样的忐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秋容的一声“夫人,我们到了!”都没有立即回应。
马车外的人都在等,戚钰抬头时,看到方尚的身影,似乎是往轿帘的方向靠了靠。
“夫人,”他的声音很轻,“到家了。”
到家了,戚钰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裙摆,才压抑住了眼眶那一瞬间的热意。
轿帘被打开,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微微疼,早有下人给她搬来了脚凳,戚钰微微缓了缓,在秋容的搀扶下下车。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熟悉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每一处,都留着痕迹与她的记忆。
方尚所说的“委屈她”,着实是谦虚了。
戚钰从在戚府门口,便已经发觉了那噌亮的大门、干净的牌匾,等进了里面,就更明显了,旁的不说,那长得郁郁葱葱又没有野草的花园,便不是三两日能做到的。
她看向方尚,语气里是情真意切的夸赞:“你做事,果然让我放心。”
老实说,方尚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句感谢,但当戚钰用的是这样夸赞的语气时,他只觉得精神蓦然一振奋。
不是“你做了我不该麻烦你的事”,而是“该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这样看似细微的区别,其实已经浑然是把自己化为自己人了,方尚连神情都飞扬起来,快步追上已经往前的女人。
“那是自然,夫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戚钰笑而不语。
***
她在家休顿了三日。
方尚把握得很好,第四日就提溜着包子上门了。
“夫人,我特意从东街买回来的灌汤包,您尝尝看。”
戚钰已经梳洗更衣结束,看了一眼那包子便问他:“是马大婶家里的?”
“夫人知道?”
戚钰笑:“那都是老招牌了,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那我还挺会找吃的。”
方尚是真的高兴,面前的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又仿佛有了另一种生命,不夺目,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也没客气,就坐在石桌的另一边,与戚钰一同吃。
“看来夫人对青州城里的吃的都了解得清楚,回头得带我多去几家品鉴一番。”
戚钰已经咬了一口,微烫的汤汁混着鲜美的肉馅,仿佛一下子在舌尖迸开来。
熟悉的美味让她心情都好上了不少,这会儿听了方尚的话,自己也在脑子里回忆了片刻,似乎颇有些想念,点了点头。
“好。”
还是那般清冷的语气,这会儿却又带着慵懒和闲适,像猫似的,方尚想着。
不过……下一刻,戚钰的表情严肃了些:“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方尚也正了正神情,说起正事,当然是毫不含糊:“夫人放心,账簿都已经准备好了,定会让您一样也不漏地都拿回来。”
戚钰点点头,就像她先前说的那样,方尚做事,总是让她放心的。
***
等方尚走了,关五就出现了。
男人杵巴在不远处,还是一副冷硬的面孔:“夫人,您应该跟方公子保持些距离。”
戚钰原本打算进屋的,这会儿脚步顿下来,眉微微一挑:“我现在是什么距离了?”
关五被问得一噎,仔细想想,要说夫人与方公子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倒也没有,两人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接触,言语之间更是没有男女暧昧。
但就是看得关五有些着急,替皇上着急。
“至少……不应该……”关五愣是憋得结结巴巴,“与方公子一同用食。”
“你家主子说的?”
“不是。”
“他都没说,你操什么心?方尚是为我做事的人,一同用食又怎么了?”
“那也……不能单独。”
“哦~”戚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原是如此,那下次你也一同坐过来,便不算单独了吧?”
关五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讷讷说了声不敢,又想起自己的任务:“皇上的信昨日就已经到了,还请夫人尽早查阅。”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提醒,夫人能继续把那信不当回事地扔在一边。
好在这次夫人总算没有堵他的话了,而是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进去了。他舒了口气,对于这个让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栽跟头的女人,他总是还没开口,就不自觉地处在下风了。
***
李瓒的信,确实昨日就到了。
左右看个信也不是什么大事,戚钰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找不痛快,于是进了屋就打开了看了。
男人的字很好看,好看到赏心悦目,这大概是戚钰唯一能读下去的理由。要论内容来说,她实在是想不到,那个男人是怎么写出这么多啰嗦的话语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隔一段就提两句齐昭,让戚钰不得不看了下去。
直到看完,除了齐昭让她沉思了好一会儿,信已经被放去一边无人在意了。
***
李瓒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了。
睡不着,他只要一离开政务,躺在那张床上,便只觉得抓心挠肺一般,脑子、心、身体,俱是一团火热,烧得他睡意全无。
他从不知道,想一个人真的能想到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没了生趣。
明明只是又回到了她没有出现的那几年里,却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得到过,就回不去了。
李瓒算了算时间,自己的信已经到了她的手里。他确实在信中会时不时提起齐昭,说起他的近况,到了此刻,李瓒已经不得不承认,他本人对于戚钰的诱惑力,实在是小得可怜。
这种思绪在这样本就苦闷的时候,无疑是种折磨,他不得不让自己思考别的。
再算算,大概再有几日,应该就能收到她的回信了。这样的念头,让斜趟在床上的男人,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空下来了。
虽是空下来了,想到此刻戴在那个人的手里,他又觉得心好像被填满了。何止如此,食髓入味的身体,甚至随着他想象中女人手指轻抚佛珠的画面,而有了动静。
太荒唐了,她怎么能……远在千里之外,还在操控着自己,完完全全地,心就罢了,连身体也不放过。
李瓒越想越是焦躁不安,还有几分不甘在里。
“王林!”他高声叫。
王林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进来了:“是,皇上。”
结果,刚刚还有些不甘心的男人,这会儿说出的话却是:“青州若是有信过来,不论什么时候,都马上给朕送过来。”
“是。”
其实他不说,王林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等王林出去了,李瓒俯身,轻轻嗅了嗅戚钰用过的玉枕,被他固执留下她气息的龙床,这会儿几乎要没什么味道了。
他就只能靠想象,想女人被自己滚来滚去时,那愠怒又生动的眼睛,想他们用更荒唐的事,在这张床上留下印记。
李瓒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三个月,他想着,不过就三个月。
等她回来,自己的事也该忙完了。
以后,她不管想去哪里,自己都能陪着了。他再也不想分开了,一天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