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齐文锦番外(一)(一)
在后来的岁月里,齐文锦无数次想起过他与戚钰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他在父亲的三令五申下不情不愿地赴约,方一下马车,忽觉着一道视线在看自己。
作为青州城内出了名的贵公子,他对于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有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事已是习以为常。
可那道视线,有些不太一样。
似水一般,不是温柔,而是清冽、寂静,带着丝丝缕缕的探究,却并不会让人觉着冒犯。
在那众多的视线里,莫名地让人在意。
齐文锦顺着视线的来源抬头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临窗的位置处,正稍稍往外探头的粉衣女子,即使是看过了无数美人的齐文锦也得承认,那年轻的女子即使不施粉黛也是极为好看的。
视线相对,他在女子眼中看到了一抹惊慌,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立刻转过头,反而就这么继续迎着自己的视线。
面上是伪装出来的不动声色。
倒是有几分倔强。
齐文锦没有计较,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平心而论,那是一双好看而干净的眼睛,但干净对于齐文锦来说,不算什么优点,他惯会欣赏美人,而人的独特之处就在于色彩,哪怕是贪婪、狡诈,哪怕是陆白薇那样偶尔的小心机,对于他来说,才是能吸引人的东西。
所以这第一面,对于齐文锦来说,惊鸿一瞥都算不上。
原本是这样的。
那时候尚且沉浸在与他人爱情中的齐文锦,没有在那沉默寡言到无趣的女子身上,投入太多的注意力。
所以也想象不到,日后的自己,会怎么遍寻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一点一点地拼凑出当天的细节。从抬头时女人沐浴在阳光中仿佛在发光的皮肤,到两人独处时她偶尔投过来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彼时的齐文锦在想什么呢?想自己离府时,白薇赌气的模样。想等会儿回去要怎么哄她。
他不在意女人的小心思,投入到感情中时,也有耐心去哄。
他当时嫌时间过得太慢,以至于自己不能立即离开。
后来在回忆中再回到那天时,却总是嫌时间太快,恨不能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后,停留在女人小心翼翼试探着与自己沟通的时候。
他就在这样的回忆中,反复品尝其中的甜蜜、苦涩,最后……化作懊悔。
齐文锦并没有想成亲,他当时确实是喜欢白薇的,虽不至于不管不顾到想要抬她为妻,但也没准备在那时候娶妻惹她伤心。
可父亲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需要戚家的财。
齐文锦拗不过齐岱年,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对方能够拒绝。可媒婆传了话,戚姑娘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同意了这门亲事。
亲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齐文锦不得不认了,只是心中却在冷笑,很是满意?
成亲之前,对方依照礼节,也送来过礼物。但齐文锦只顾着哄不高兴的陆白薇,甚至在被陆白薇发现时,当着她的面,扔掉了戚钰送来的东西。
也只有那么两次三次,后来就再也没了,到成婚前,两人也没再见过面。
***
成亲那天,齐文锦喝得有些多。
他刚与陆白薇争吵过,陆白薇虽是发脾气,但又是一副没有安全感离不开他的模样,这让齐文锦厌烦,却又心疼。
但厌烦怎么能是对心爱之人呢?
于是愤怒被转嫁到了他的新婚妻子上。
他知道,对于戚钰来说,新婚之夜那天定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齐文锦喝醉了,但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愤怒与恰恰好的醉意反倒是助长了性/欲,一开始是这样的,可后来的逐渐失控却是也超乎了齐文锦的意料。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回归到理智,却又清楚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的齐文锦第一次有了不自然。
他对女人,至少在床上一向都算是体贴的。
更重要的是,他虽喜好美色,但自认为跟齐岱年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无论喜欢与否,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性/欲。
这是他与齐岱年的不同。
失控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娶你非我所愿,我另有心爱之人。”齐文锦这么说道。
床上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她没有回应齐文锦的话,而是快速穿上自己的衣裳,遮挡住了男人昨夜粗暴之中留下的斑斑痕迹。
直到转身对上了齐文锦的视线,才像是回了神,但也只是嗯了一声。
白纸的反应有些出乎齐文锦的意料,她没有生气、愤怒,唯一明显的情绪大概就只是恐惧了。
齐文锦看着女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嘴唇,莫名地有些烦躁。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离开后,一连几天没有再与戚钰见面。
***
成亲以后的日子,好像和成亲之前并无区别。
他娶了一个过分安静的妻子,以至于齐文锦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是有正妻的人。
当然也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来,问两句下人。
知道她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知道她被母亲刁难的事情。齐文锦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内院女人们的事情,他没什么兴趣插手,更何况还涉及自己的母亲。
后来,大概确实是有些闷了,戚钰终于也会离开那小小的院子。
齐文锦撞见过几次,大多数是陆白薇带着他“巧遇”上的。
他心里大概也清楚,陆白薇是用自己来刺激她,来这样耀武扬威。拥有的东西要跟没有的人对比着才会更快乐,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齐文锦并不十分讨厌。
他慢慢踱步着靠近,听着陆白薇在跟她说着。
“姐姐经常待在屋子里也是觉着闷吧?没事可以多出来走走,若是对齐府不熟悉,我也可以带你走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文锦只觉得女人的目光似乎是有片刻的错开,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旋即蜻蜓点水一般,就离开了。
“就这么大的地方,谈不上熟悉不熟悉,走上一遍就知道了。”
这话让人说倒也罢了,但由她来说,讽刺意味便颇浓了。毕竟青州城里,谁不知道戚家那大若迷宫似的花园。
“既然姐姐不需要那便罢了。”
陆白薇吃了瘪,便马上挽住了齐文锦的胳膊,撒着娇开口:“锦哥哥,我想要那枝花。”
齐文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也依言伸出了手,那一枝梅花的位置有些高,但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伸手就够着了。
随着他用力一折,花枝上覆盖着的雪花纷扬洒下。
齐文锦隔着这样被雪花遮挡着的不清晰视线,看向对面的女人,她的表情却依旧冷淡,齐文锦确实从她身上,感受不到嫉妒。
又或许是她隐藏得确实太好了。
“妾身就先回去了。”她这么说了一句,不等齐文锦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齐文锦将折下的花递给了陆白薇。
夜里的时候,他不期然地又想起了那双冷眸,想起那天晚上那双眼睛里涌出的不一样的情绪。
不知道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消退没有。不合时宜地,齐文锦的心中,划过了这样的念头。
“锦哥哥。”
陆白薇的声音让他回了神,一低头,女人娇声娇气地跟他抱怨:“你弄疼我了。”
齐文锦立刻松开握住陆白薇不自觉用力的手。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了兴致。
那个女人,可能不是白色,他想着,而是黑色。
对所有色彩照单全收的黑色。
***
如此一个月后,他又被父亲勒令着要去戚钰的房里。
“你俩最好赶紧有个孩子,那戚南寻才能死心塌地地帮我们。”
这次,齐文锦没有剧烈地反抗。
就像他原本就存下了这样的心思似的。
这一次,是一场温柔的情事,没有新婚之夜的粗暴,但相同的是他的再次失控。
这次他在女人眼里看到了色彩,属于情/欲的色彩,懵懂的、却也是直白的。会不知所措,会抱着自己低喘,一切的一切,对于齐文锦来说,无疑都是催/情剂。
然而不管夜里如何抵死缠绵,一离开床,女人就又恢复到了冷淡呆板的模样。
齐文锦低头看着为自己更衣的女人。
她为自己系腰带时,即使环着自己有些吃力,身子也绝对不会贴上来。为自己系颈间的衣扣时,手指更是会小心地避开自己的皮肤。
那甚至不是欲擒故纵,这点齐文锦还分辨得出来。
连称呼,也成了完全不像夫妻的“齐公子”。
这倒是齐文锦第一次遇到下床不认人的女人,这么深深看了她一眼,男人倒也是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戚钰依旧是不冷不热,既不会对自己失礼,也没有太多的在意。
这倒是显得,在意的人反而是自己。
直到下一次的圆房。
两人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噙住女人的唇,亲吻的动作甚至带上了几分急切,从她口中汲取到津液时,齐文锦闪过了果然是这样味道的想法。
像是在印证他肖想已久的事实。
还是被女人拦住了手,齐文锦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表现……甚至称得上毛燥了。
“慢一点。”她低声哀求。
男人不得不闭眼,深吸了口气平息燥热,算了,还是下次再告诉她,这样的哀求,是不可能让男人“慢一点”的。
***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齐文锦轻易地发现了自己对戚钰的欲望。
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他从不会有什么守身如玉的想法,更何况戚钰本就是他的妻子,他有什么理由要忍着?陆白薇不高兴,他哄两句就是了。
齐文锦难得去了戚钰的院子里。
女人正在用膳,见他来,还愣了愣才起身行礼。
“现在才用膳吗?”齐文锦随意问道。
“嗯。”
“就只吃这个吗?”桌上的菜并不太丰盛。
“嗯。”
女人依旧是如初见那般,话少、无趣,但齐文锦也不知怎的,不同于一开始的想离开,他莫名地想要多听戚钰说些话。
还是一边的丫鬟比她都有眼色一些,问了声:“公子,需要加一副碗筷吗?”
就是提醒着戚钰让他一同用膳。
事实上从刚刚开始戚钰就站在离桌旁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并没有要引他过去坐的意思。
听了丫鬟这话,她才抬起头,开口就是:“不用了。”
齐文锦皱眉:“为什么不用了?”
这倒是让女人露出了几分迟疑:“大人不会在这里用膳吧?”
要不是了解几分这个人,齐文锦几乎要觉得她是在激将法了。
“谁说我不会?”
于是戚钰换了个问法:“那大人要在这里用膳?”
半晌,齐文锦转开看向那榆木疙瘩的目光,嗯了一声。
戚钰看上去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他请了过去。她自己习惯性地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是主位,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抱着碗往下挪了挪。
齐文锦坐下。
女人的生活节俭得让他有些意外,两个菜,还不够他塞牙缝。
他是连续来了好几天后,桌上的两个菜,才变成了三个,后来又成了四个,像是她在试探两人能吃饱的范围。
他喜欢吃的,就会重复出现。不喜欢的……也会出现,放在戚钰自己那边。
不同于齐文锦遇到的把情爱挂在嘴边的人,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说,却是一直在观察着。
齐文锦想起了自己最初的评价,这个女人,就像是水一般。
但他也不是每天都会来的。
有一次齐文锦是故意去晚了,桌上自然已经是撤下了。他与女人面面相觑。
“已经用过膳了?”
“嗯。”这次她知道问了,“大人用过了吗?”
“没有。”
“那……让人给您热热?”
“我不吃剩饭。”齐文锦皱眉,他可没有戚家人的勤俭节约,但他有些好奇,“我若是不来,剩了饭怎么办?”
戚钰回得理所当然:“那就剩着,我们家没什么规矩是死的。”
他并没有让这个人形成什么习惯,或是有什么改变。他想象中的长久不来,戚钰会不会不习惯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就好像,无论有没有他,女人的日子都是这样照常地过。
齐文锦觉出了几分挫败,好像他能改变的,只有女人在床上的时候。
***
这是一场征服的游戏。
他花了更多的心思。
从称呼、到衣食住行的点点滴滴习惯。
是有效果的,他慢慢从戚钰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诸多色彩,诸如嫉妒、埋怨之类的,只是彼时齐文锦觉得他是在改变戚钰,他要到很久以后才能发现,习惯这东西,原本就是相互的。
欢好之时,发现戚钰闭着眼,他会伸手抚摸着她的眼睛,笑问:“怎么不看我,是我太丑了吗?”
闻言,女人的眼睛微微睁开了,虽然是半阖着,可齐文锦却觉着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带着欲望的丑态。可他终于在这双眼眸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不是么?
“好看。”戚钰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见齐文锦愣了愣,她甚至语气十分认真地补充了句:“你长得……特别好看。”
说完,略显别扭地转开了视线。
那一刻的齐文锦,该是什么心情呢?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酥酥麻麻的。像是愉悦,却又带着茫然。
彼时的自己确实不能完全理解,就像他看不到自己的眼里,那一刻也全部都是眼前人的身影。
但只有以后的齐文锦,在回味这句话时,才能知道那是……两相情悦的欢喜。
他们短暂拥有过的两情相悦。
***
他们也确实是有过甜蜜的时候的。
齐文锦无数次地翻阅过记忆来确定这一点,他说不清这样的认知带给他的是懊悔还是窃喜,但至少,这能让后来的他每次被戚钰的冷漠逼得要发疯时,获得片刻的安宁与慰藉。
他时常会想,若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能够顺利出生的话,或许他们二人,会有不同的走向。
“锦哥哥是爱上了姐姐吗?”
陆白薇这样问他的时候,齐文锦下意识地反驳了:“她是我的妻子。”
因为是妻子,所以需要尊重需要子嗣,却无关爱情。
可他又觉得不对,他发觉了自己在撒谎。
齐文锦从不是逃避感情的人,爱便是爱了,不爱便不爱,他向来分得清楚的。
他唯一讨厌的,是失控。
一个人若是不能主宰自己的感情,就是把自己的一切,交到了别人手中。
齐文锦不能容许那种事情的发生。
他的逃避,戚钰应该是察觉到了,她是那么敏锐的人,所以才会在齐文锦又纳妾进府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陆白薇在一边状似安慰地开口:“姐姐您月份大了,不能伺候大人,他身边总得有个人。”
“那就这样吧。”女人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齐文锦知道,不一样了,那紧紧握住的拳,是他染上的颜色,占有、嫉妒、愤怒。有那么一刻,齐文锦是想说,他不纳妾了,他只想要戚钰一个人。
但这样的想法,让他觉着可怕。
他对女人付出过许多东西,数不尽的钱与爱,唯独没有忠诚。
齐文锦需要时间来思考,可老天爷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那个被他纳进来后不知丢到哪里都没有看上一眼的小妾,让戚钰失去了孩子。
在看到满身是血的戚钰时,齐文锦的呼吸几乎也跟着停滞下来。
他都干了些什么?
“阿钰。”他把戚钰抱在怀里,手与声音都是颤抖的。
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怀里的人,齐文锦以这样惨痛的代价认清了自己,他或许想不明白真正的情爱,但他根本承受不住失去。
“孩子……”女人拽着他的衣袖,是那样的哀求,“齐文锦,救救我们的孩子。”
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齐文锦的心都碎了。
他比谁都清楚,戚钰有多喜欢和期待这个孩子,他见过这个人为了给孩子起名遍寻古册,见过她亲自缝制孩子的衣裳时眉眼里的温柔。
他也想,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毫无疑问地在告诉他,孩子已经留不住了,他只求戚钰能平安。
“没关系,”齐文锦一遍遍安慰她,“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再有孩子的。只要你好好的。”
他看着女人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寂静,齐文锦无端地开始恐慌,就像是那熄灭的不仅仅是光亮。
戚钰终于死心了,她闭着眼,只有眼泪在顺着眼角流淌。
“齐文锦,”齐文锦听到她用虚弱的声音问自己,“你说娶我非你所愿,那招惹我呢?又算什么?”
第24章 齐文锦番外(二)失控的感情……
他们才亲密起来的关系,又回到了冰冷的状态。
甚至与一开始的冰冷不同,沸腾过后的感情变冷,是参杂着怨恨、排斥的。
齐文锦无计可施。
他明明是最不缺哄人的手段的,可面对这个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计可施的感觉。
无论他是怎的处理了纳进来的小妾,还是补偿了她多少,或者是日日在戚钰的床边守着。
她都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的缓和。
齐文锦向来有耐心哄人,但这个耐心,只在某种程度内,更像是逗弄宠物的公子。若是得大于失,或是占据了自己太多的心神,他就会失去这份耐心。
对戚钰,有几分不同。
他没有一刻不耐烦过,即使他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这个人身上,即使得不到任何回应。
理智在告诉他,
成本太大了,各种意义上的成本。
可齐文锦忽略了那样的声音。
戚钰身子养好了一些,第一次出院子时,他偷偷隔着距离跟在身后。齐府的院子,确实如她一开始所说,不大,很快就能走完。
她最后是在凉亭中坐了好一会儿。
齐文锦就在外面看着她的身影,单薄的身姿,如水般沉寂。
他看见女人偶一低头,会有轻轻的拭泪动作,齐文锦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在那一刻似有所感一般心如刀割。
那是他们在一同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痛。
直到戚钰返回时,才看到了小径上的自己。她没什么感情的目光就这么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向了自己。
戚钰是黑色,黑色便是最终会容纳下所有的颜色。那所有的痕迹,最后都被她隐藏在黑色之下。
“公子。”
她这样叫了一声,甚至没有对自己发怒,可齐文锦宁愿她对自己生气。
还不若对自己生气!
哄戚钰消气并没有使齐文锦失去耐心,让他焦躁的是他们之间重新被划下的距离。
他在戚钰从自己身侧经过时,突然伸手拦住,随即另一手也抬起,就这么将女人禁锢在假山旁。
他恨不得将女人直接拉入自己的怀里,恨不得将她包围得密不透风。可事实上,他却在看到戚钰抗拒的神色时,克制得保持着距离,没有触碰到她。
即使……那头名为渴望的野兽,快要将他的心撕碎了。
“孩子的事情,是我不对。”齐文锦抿了抿唇,“我可以补偿,但是戚钰,我们是夫妻,你要一直这样吗。”
他没有去触碰女人,但风吹过时,女人秀发拂到了他的手上。
漆黑的发丝映在他的手上,明明是拂了一瞬就离开了,可齐文锦却总觉得那乌发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就这么缠到了自己的手上、身上、心上,要不然,他怎么会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戚钰往后退了一步,即使她的背后就是崎岖的假山。
“公子,”她的声音很冷静,若不是眼眶还微微泛着红色,就真像没有情绪一般,“您对我,是什么呢?是征服欲吧?”
“陆姨娘想看到我嫉妒,想看到我失落,想让我难过,”她抬眼,如他们第一面那般,视线毫不退让,“您也是,对吧?”
“如你所愿,我爱上了,我嫉妒了,嫉妒每一个跟你亲密的人,我在你对别人笑时会难过,在你留宿在别人那里时,会失落。我想独占您。”
“您纳妾,不就是对我这种心思的警告吗?”
“您想要的,都得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女人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就非得让我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剩,让我歇斯底里、让我发疯,您才满意吗?”
那双坦荡又明亮的眼睛,让他无所遁形,失了神的男人微微后退,戚钰便趁着这间隙离开了自己。
齐文锦久久回不了神。
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
“我爱上了,我嫉妒了。”
“我想独占您。”
每一个字,都在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荡。从不说爱的人,突然说了最直白的爱意。齐文锦手指摸了摸自己在发热的脸,可惯会说情话的人,却在那一刻说不出任何来。
***
戚南寻病了。
他的这位妻兄好像本就是个多病的,戚钰来跟他说要回府里去探病。
齐文锦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让你备了些药材,你一并带回去。”
“谢公子。”
“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身体,病还未好全。”
“嗯。”
齐文锦叮嘱了几句,戚钰都是这般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她安静地坐在书房下边的侧座上,也不看自己,就这么低着头回话。
齐文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阳光从窗棂处打过来,投在她旁边的桌子上。
比起之前,她的气色好像稍稍好了些。
齐文锦从座椅上起身,慢慢走向她。女人依旧是低头不看他,任由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停步在了她的身侧,齐文锦才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僵硬。
“要去多久?”齐文锦的手,搭在了戚钰椅背上。
这是什么心情呢?丝丝缕缕却又黏黏糊糊的,竟像是不舍。
齐文锦舍不得这个时候跟她分开,在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得到缓和的时候。
“要看哥哥的病什么时候好。”
齐文锦盯着她低头时,露出的那一块光滑雪白的后颈看,半晌,才终于嗯了一声。
***
戚钰走了。
齐文锦没有追过去,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他甚至觉得,只要看不到她,自己或许就不会被轻易搅乱思绪,或许就能好好地思考。
可他没想到,戚钰不在,他却更混乱了。
不要说思考了,他连吃饭睡觉时,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反反复复地只有一个念头。
“夫人还没说要回来吗?”
下人回他:“夫人带了口信过来,说是要在家里再住两天。”
“什么家?”齐文锦不知从哪来的怒气,突然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她的家在这里!哪是她的家?”
下人也没想到一句话就能惹得他发这么大火,赶紧低头:“是,是戚家。夫人说要在那里再住两日。”
齐文锦慢慢平息下去了怒火。
“戚公子的病还没好吗?”
“听说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下人一五一十地都回答了,齐文锦让他下去,可突然之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夫人走了几天了?”
下人转身回他:“回公子,三天了。”
才三天……
有那么一瞬间,齐文锦是有些不相信的,在他的印象里,分明已经过去很久了。
三天是这么久吗?
第五天,齐文锦去了戚府中。
戚南寻对他很客气,齐文锦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实不像是大病的样子。
可能是发现了齐文锦打量的目光,戚南寻笑了笑:“原本阿钰也是想早日回去的,只是我们兄妹二人许久未好好在一起了。她又刚刚失去了孩子,我放心不下,才让她多住两日。”
戚南寻对于齐府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对于戚钰流产的原因,知道的更是假的理由。
戚钰对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的思绪,大概还停留在戚钰对齐文锦动心的这一阶段。
“阿钰还是很想你的。”
她哪里会想自己?可齐文锦的心跳,在打开戚钰房门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加快了。
她或许没有思念自己,但自己,却是真正在想念她。
女人正倚在窗边看书,门打开时,也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不正常的寂静给了她警觉,这才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两人都静默了有一会儿。
齐文锦知道自己那一刻的目光,肯定近乎于贪婪。他把女人从上到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
她看着气色好像更好了,之前瘦下去的脸这会儿又回到了圆润。
在齐府的时候,她都是梳妇人发型的,这会儿却只是简单地挽了挽,大部分还是披散在后方,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齐文锦的喉咙,莫名地干涩。
他的视线,最后回到了戚钰的眼睛上,那里有惊讶,有疑惑,却偏生没有自己想要的惊喜。
不像自己这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情就被喜悦覆盖得再感受不到其他。
戚钰起了身:“公子怎么来了?”
男人的手别去了身后,为了能让自己看上去更云淡风轻一些。
“大哥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正巧认识个大夫,带来给大哥看看。”
女人的眼里闪过不自然:“公子已经……见过大哥了吗?”
“嗯。”
戚钰不说话了,于是齐文锦主动替她解释:“大哥说他舍不得你,才让你多住几日。”
戚钰默认了他这样的说法。
齐文锦知道了戚南寻的病已经好了,知道了戚钰是故意不回家。他亲自来接,也给了她台阶,就像之前哄其他置气的情人似的,他下意识觉着,这就已经是结束了。
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发
现,戚钰是真的不想回。
在戚家住得越久,就越是如此。
在察觉到这一点时,他突然就慌了。
不该让她走的。
就不该让她走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剩了这样的念头。
他不动声色地留下一同用膳,在戚南寻面前,戚钰伪装得很好,她天生性子淡,稍稍亲近一些,便除了齐文锦自己,旁人再看不出不同。
“都这个时候了,”戚南寻礼貌地挽留,“文锦要不就留下来歇息吧,我给你备了客房。”
齐文锦看了一眼戚钰的脸色:“备什么客房?大哥,我就睡戚钰那屋。”
他们是夫妻,就算是睡一屋,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戚南寻也往戚钰看去,女人咬了咬筷子,最后点点头。
齐文锦与戚南寻小饮了两杯,戚南寻酒力不好,没一会儿就有了醉意。齐文锦故意问起戚家生意上的事,得了戚南寻的两句奉承。
诸如多谢了他父亲的帮助之类的。
其实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他偷偷去瞄戚钰,女人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这没有让齐文锦心中好受一点,他只是在想着,她果然是在想着离开。
至少,想过。
***
夜里,戚钰就睡在他的旁边。
是背对着他,面向里侧,呼吸声平稳得像是真的睡着了。可齐文锦的手一放上去,女人的背影就一下子僵硬起来。
齐文锦的耐心,仅限于戚钰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看得见抓不着的模样。
他的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殆尽。
男人一用力,强硬地把戚钰转过来面向自己,女人眼里的排斥,让齐文锦不知怎么的,难受得心口发疼。
他不等戚钰说什么,低头就吻了上去,吻得有些发狠,女人想要反抗的手,也被他一把按在了床上。
齐文锦太久没有碰她了,从她有了身孕后,就没有行过房事,但那时候还能有其他的亲密接触来缓解欲念。
可自从她流了孩子,齐文锦连牵她手的机会都少了。
他想要慢慢来,想要一点点化解她的怨念。可是现在,除了这样的方式,齐文锦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他仿佛只剩了这个,来证明自己还是她的夫。
这个吻因为戚钰的反抗而变得愈加激烈,唇齿间的香甜慢慢有了血腥的味道,可齐文锦照样不停下来,继续在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领地里攻城掠地。
原本只是想证明的,可身体的本能比他自己更渴望这样的接触,已经兴奋到不能自己。
他是到戚钰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才终于停下来,女人宛若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可齐文锦只觉得……目眩神迷。
他握着身下人的手,心软得不像话。
“不动你,但你也要帮帮我。”
他拉着女人的手抚上自己的身体:“它想你了。”
他也是。
第25章 齐文锦番外(完)余生
齐文锦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证明,就算有过短暂的亲密,那也无非是让自己看清,自己在她面前是怎样的溃不成军。
女人空洞的眼神和厌烦的表情,只是衬得如毛头小子一般情难自禁的自己更加可笑。
齐文锦在戚府留宿了一晚后,翌日戚钰就跟着他回去了。
人是回来了,两人的关系却始终无法得到缓解,她就像是一头倔牛,认了死理,那颗真心就拿出来让人看了一眼,再收回去后,就死活不肯拿出来第二次。
齐文锦几乎没有再见过她对自己露出笑容。
可他见过戚钰笑,对她身边的丫鬟,甚至是小厮、马夫,在大多数下人的眼里,她都是一个脾气好所以很好相处的主子。
齐文锦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阴暗。
爱之一字,对他而言,明明应该是最坦荡的东西,可现在,滋生的却全是不坦荡的东西。
他嫉妒着能让戚钰露出笑容的一切人,他因为戚钰跟一个小厮多说了句话就把那小厮调走,这还只是开始,到最后院里已经几乎看不到男人了。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那见不得人的嫉妒心。
“我爱上了你。”
“我想独占你。”
那是戚钰曾经说过的话,结果应验的却是齐文锦自己。爱上了的是他,想要独占的也还是他。
齐文锦知道,那个孩子,始终是他们之间的沟壑。
只要……他们再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那样的念头,在齐文锦心中生了根,若是能再有一个孩子,牵绊住两人……就好了,该有多好。
是的,只要再有一个孩子,戚钰就会慢慢忘了先前的那些伤痛。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齐文锦心中开始疯涨。
在往后欢好后的夜里,他会看着戚钰熟睡的脸,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这么祈求着。
他从未对孩子有过这样的渴望。
哪怕是戚钰的第一个孩子,他虽然也有要初为人父的喜悦,可更多的还是没有实感的茫然。
或许失去过一次的东西,总是会显得弥足珍贵。
“之前都是爹爹不好,”齐文锦在心底默念着,“孩子,你若是能再来一次,爹爹定然会做一个好的父亲。”
他每日都这般期望着。
一日用膳时,戚钰突然犯了恶心,慌忙离席,齐文锦却是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跟着过去,又是替她拍着后背,又是给她拿水簌口,可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腹部。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猜想与喜悦。
“等会儿找个大夫看看。”
戚钰避开了他的手,用手帕擦拭着嘴:“不用了,可能就只是吃坏了东西。”
齐文锦没听,他坚持找了大夫来看,结果却真的只是吃坏了东西。他还不死心地追了出来偷偷地问:“真的没可能是有了身孕吗?”
大夫愣了愣:“根据老夫的经验来看,夫人确实没有身孕的脉象。或者公子您也可以再多找两个大夫看看。”
那一刻,心中骤然升起的无言心痛与失望,让齐文锦的胸口就像是堵着什么,气息都不畅。
在知道他的心思后,陆白薇倒是泪眼婆娑地哀求过他:“锦哥哥,你若是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的。”
那时候的齐文锦已经很久没踏入她的房门了,只是念着几分往日的情分,任由她继续住在府中。
被她这样堵住,心中只觉得烦不胜烦。
可陆白薇并不知道,她好不容易见到了齐文锦一面,于是抓紧了一切机会说她能说的:“姐姐从上次出了事身体就不好了,说不定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齐文锦现在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人一般。
“滚!”
齐文锦被她那张恶毒的嘴气的不轻,可冷静下来后,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戚钰从那次流产以后,确实就是在调养身子了。这么一想,他又叫来了大夫来问,结果是夫人的身体已经调理得很好了,没有任何问题。
齐文锦这才放了心。
他倒不是怕没有孩子,只是害怕让戚钰没了做母亲的机会,两人之间就更加没有回旋之地了。
直到他发现了戚钰在服避子汤。
那一刻的他,是什么心情呢?
他是气到想要发疯,怒气让他浑身都在颤抖,狠狠地摔了那一碗药汁,啪得一声后,黑色的药汁四溅,下人们纷纷跪下。
“公子息怒!”
息怒?齐文锦哪里息得了怒?他一转身,突然死死地掐住了正坐在床边的戚钰的脖子,那睁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凶狠的样子就像戚钰并不是喝了避子汤,而是偷了他的宝贵之物。
自己在那般一遍遍地渴求着孩子
的时候,她竟然在服用避子汤。
有那么一刻,齐文锦是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她若是死了,自己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被她折磨着。
齐文锦不知道他所有的不痛快是什么,他只知道,那对他而言,是折磨。
从未吃过爱情之苦的人,这次栽足了跟头。嫉妒、后悔、担心,诸如此类的阴暗情绪,他就时刻被这些东西纠缠着。
最苦的却是如今的爱而不得。
他想起自己上次请大夫给她看时,女人嘴角那状似讽刺的弧度,想来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更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怀孕的。
她怎么敢的?
可戚钰就像是并不害怕似的,她平静地看着自己,哪怕脸色已经因为不能呼吸而开始涨红,齐文锦也没能等到她的一丝求饶与服软。
一如既往的倔强。
还是齐文锦自己理智回归了一些后慌张松开的。
“咳……咳。”可以呼吸了的女人剧烈地咳嗽着。
齐文锦着实气恼着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的自己,愈加地口不择言:“戚钰,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够低三下四地哄着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喝的避子汤?怎么敢杀死我们的孩子?”
这话像是触动了女人,她骤然看了过来,语调都提高了两分:“是我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吗?”
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没有隐藏的怒意。
齐文锦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抿紧了唇。
他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试图一点点平息掉自己的怒火。
说到底,还是自己有错在先,她怪自己也是正常的。齐文锦这么想着,原谅的速度是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快。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戚钰的话就再次传了过来。
“齐文锦,你休了我吧。”
齐文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发愣地看过去。
戚钰迎着他的视线,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好聚好散,两家以后也还可以继续往来。”
她的口气,绝不像是临时起意的,反而像是深思熟虑过后,在心底练习了无数次说出来的。
齐文锦的脑子嗡嗡作响,心中升起一股比刚刚更甚的怒火,像是要把他自己都燃烧成灰烬。
“做梦!你在做什么梦?”
气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的人犹如困兽,却又毫无办法,他发泄般砸了手边的一个花瓶,仍不解气,最后砸掉了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那是齐文锦从未有过的失态。
休了她?
她在做梦!
“别做梦了!戚钰,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齐家,也必须是我的妻子。”
戚钰大概也猜到了他不会同意:“齐文锦,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有我的方法。我只是不想两家闹得难看,况且我是不可能再给你生孩子的。没有孩子还怎么做你的正妻?”
齐文锦呗气笑了:“孩子?你以为,我只能跟你生孩子吗?”
他几乎都要忘了,曾经那个永远从容、进退有度的自己,何曾有过现在的狼狈。
他想要孩子,还怕没人给他生孩子吗?
激烈地争吵过后,两人这般不欢而散。
齐文锦的心中始终是憋了一口气,那股气让他做什么,都觉着胸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他甚至故意去了陆白薇那里,一连在那里留宿了几晚。
当然,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留宿只是单纯地留宿。齐文锦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那是很莫名其妙的想法,陆白薇贴上来时,他一闭眼,竟然就是戚钰的那句。
“我想独占您。”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将他整个人束缚其中。
就让她独占……又如何?破天荒的,齐文锦竟然升起了这样的心思。
“大人,您不是想要孩子吗?”被推开的陆白薇这么问道,她似乎是不敢相信齐文锦真的有了守身了想法,毕竟,在他们最恩爱的时候,齐文锦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可齐文锦却在那一刻已经明白了。
他是想要孩子,但也只是和戚钰的孩子。归根到底……他想要的其实是填平两人之间的距离,想要重新得到戚钰的心。
想要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事情的转机,是在青州的瘟疫发生过后。
当时是从周边的村子里开始爆发的,适逢皇帝大寿,底下的官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根本不敢将灾情如实上报。
后来就干脆提出建议,将染了瘟疫的人集中到了一起隔离起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过错。
但糟糕在,官府承诺的虽然是隔离后集中救治,实际上则是完全由着那些人自生自灭。哦不,是等着他们去死,不仅不提供药材、维持吃穿住行的基本条件,甚至若是有聚众闹事者,便直接武力镇压。
被隔离的村子,一时间宛若人间炼狱。
普通的民众知情者少,就算是有人死在里面,也只需要说是染上瘟疫而死,连尸体都为了避免传染直接烧成了灰烬。
大多数的知情者,则是城内歌舞升平的达官贵人,他们只会庆幸又解决好了麻烦罢了。
戚南寻算是里面比较独特的了。
作为青州城的首富,他与不少官府的人有来往,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他主张的是一定要救,甚至愿意自掏腰包,为灾民捐献所需之物。
因为这事,齐岱年背地里骂了好几次这榆木脑袋。
有这钱干什么不好!
罕见地,齐文锦这次也站在了戚家这边。
彼时他跟戚钰已经很久都没能好好地说一句话了,女人对他的抗拒太过明显了,齐文锦一边气,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要妥协。
瘟疫这事,对他也是转机。
他知道戚钰最近也在忙这事,知道戚钰跟戚南寻是一条心的,她也想救那些灾民。
要是……自己能做成,她也会高兴的吧?
齐文锦也有自己的人脉,他鼓动了不少新朋旧友,大多也是权贵子弟,还有不少素有威望的文人,他知道只要声势大了,总能迎来转机的。
可这事也不能光说,齐文锦那段时间为此确实下了许多功夫。
他那么认真地去做了,却看到了戚钰写给戚南寻的书信,那应该是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才写出来的,信中说了想要合离的想法。
“哥哥,我想回家。”
齐文锦将那信揉成了纸团,他真是要发了疯。
她怎么能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
男人的心被折磨得一刻也没消停过,以至于捉奸在床的那一刻,一丝理智也没能剩下来。
满脑子就剩下了,杀了他!他要杀了他!杀了任何敢肖想她的人。
这个女人……是他的,是他独占的,谁都不许来碰!
谁敢来抢,谁敢染指,他就杀了谁。
齐文锦下了把戚钰关进柴房的命令,下人把戚钰一带走,他突然地气急攻心到吐血。
“公子!”
大家一拥而上地扶住了他,齐文锦却把人都狠狠甩开了:“都滚!”
他还是不敢相信,她为了离开自己,怎么能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只有后来回忆时,才能发现,从来都是最清醒洞察人性的人,偏偏在陷进去后,就没了理智可言。
彼时的齐文锦却是连去见她的勇气都没有,怕她又说离开的话,怕自己真的失去理智伤害她。
等他把另一边的瘟疫的烂摊子处理结束回来后,看到的却是戚南寻要带走奄奄一息的她。
“阿钰。”齐文锦失魂落魄地叫她,他不知道戚钰听到没有,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但女人一眼也没有看向自己,只是拽着戚南寻的衣袖。
“哥哥,我想回家。”
一如她在信中写的那样。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
齐文锦处罚了所有的下人,他第一次动手打了陆白薇,可不管做什么,他都无法见到戚钰。
齐岱年让他写休书。
“呵,”齐文锦冷笑出声,“当初逼我娶她的是你,现在逼我休她的也是你。我不会写的。”
“你不写也得写。”齐岱年看上去有几分焦虑。“你知不知道,那戚南寻手里握着我们的把柄。左右是个不
守妇道的女子,有什么可留恋的?你现在不拿休书出来,别说我这个乌纱帽,就是项上人头,也别想保住了。”
他一心想让齐文锦死心:“戚南寻说了,他已经把戚钰送走了,日后也会另谋良家。你把休书给他,这事就算了了。”
可齐文锦只听到了哪句“他已经把戚钰送走了”。
送去哪了?
直到戚南寻死了,他也没能得到答案。
戚南寻将戚钰藏得很好,齐文锦只能等,他只能赌她一定会回来。
他终于知道了,何为度日如年。
在等待的时间里,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起两人的曾经,想起他们也快乐过的时候。
差一点……就真能恩爱白头了,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个局面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戚钰真的放下了这里的所有,再也不回来了呢?
这个时候,他会把自己喝得烂醉。
只有这样,才不会再去想那让人绝望的问题。
直到那天,他终于听到了下人的那句:“公子,夫人回来了。正在前厅呢。”
慌张起身的齐文锦打翻了好几个酒壶,他都快走出了院子,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匆忙地折返回来。
齐文锦简单地换了身衣裳,用各种香料的味道掩饰住了一身酒气,便直奔着前厅去了。
他到底是赌赢了,她还是回来了!看到女人身影的那一刻,齐文锦得死死咬着牙,才能平息那一刻的悸动。
是喜悦,是庆幸,也是绝望。
他想起他问父亲,戚南寻到底是怎么死的时候,父亲讳莫如深的表情。
他就这么看着院子里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不可能了。他们之间,隔得太多太多了。
可至少,她还是回来了。
把戚钰带回去的夜里,齐文锦原本没想碰她的。她才刚回来,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么禽兽。
可戚钰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女人勾引的手段着实太有限了,轻点住他的唇,而后那唇又移到了喉结处,轻轻地含住。
明明是那么拙劣的勾引,可齐文锦从她拉住自己的那一刻开始,脑子里就像是在一遍遍地放着烟花。
面对那个小心翼翼讨好他,可能只是为了能留下来的女人,齐文锦生不出一丝抵抗力。
他突然发了疯似的亲下去,揉入了这么多日的思念,在患得患失中快要崩溃的情绪,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不知道戚钰能读懂什么,但女人是那么乖巧地承受着,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角,一刻也不曾松开,就像自己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齐文锦清楚地知道她定然是有所图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归根到底,所有的过错根源,都是因为他非要索取戚钰的爱。如今,他连自己的爱,也再无法宣泄出口了。
可在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后,爱与不爱还重要吗?
他们之间,不必再谈那个字了。
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就这样,走完余生好了。
第26章 梦境意外
戚钰也有些意外,自己只是说了几个字,他就能把自己的心思完全猜到。
她早就忘了早些年写给过哥哥的信,忘了自己在信中说的,想寻一平凡男子,平凡度过此生。
她不知道齐文锦却是记得的,记得每一句。于他而言,都是扎在心中的刺。时间越长,积攒的爱意越深,那刺就扎得他愈疼。
戚钰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刻沸腾翻滚着的心情,终是一点点平息下来了。
就算齐文锦如今地位攀升,但她只是齐文锦的妻子,与李瓒最多的碰面机会,也不过就是朝宴上。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样貌,便真是在那样的场合碰上了,远远看上两眼,他定然也是认不出自己的。
戚钰的不安慢慢减去。
至于昭儿,昭儿与自己最为相似,与皇帝倒是不怎么相像的,便是五官上像了哪个地方,任谁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才开始沉下心来应付眼前的人:“我只是想说,当初我若是没有走,哥哥还活着,如今见到了皇上与皇后这样大喜的事情,也可以跟他说说了。”
她提起哥哥的那一刹那,在齐文锦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波动,却是稍纵即逝。
戚钰也当做没有看见:“我就只说了前边一句,话都没说完,你又往哪里想?”
原本用力握着自己的手,已经慢慢松开了力道。
“你没这么想,那是最好。”他顿了顿,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你若是想大哥了。等过完年,我告几日假带你回青州祭拜。”
听着他口中的祭拜,戚钰垂眸,怕骤然升起的恨意会无从遮拦。
“我自是要回去祭拜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着了李瓒的缘故,罕见地,这人居然出现在了戚钰的梦中。
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梦见了那晚的场景。
梦境是跳跃而模糊的,大概就只是闪烁了戚钰潜意识里印象较深的画面,诸如欲求不满的男人主动挺着腰来追寻着她时,戚钰狠狠掐了对方的腰。
“贱狗这么急吗?”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憋屈的怒意,腰慢慢放了下去。可没一会儿,就又难耐地挺了起来。
戚钰知道他的反应是有药效的作用,但她并不去思考那个,反而乐得去看对方屈辱的表情。
那大概就是……掌控的快乐。
好像体内的恶性根在那一刻突然就都冒了出来,都对向了这个自己不需要内疚的人。
直到男人眼上的飘带突然松开,四目相对,那双狭长的凤眼露出凌厉的光芒。
戚钰猛然间从梦中惊醒,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床帐。还好……只是梦,她喘着气这么想着。
梦境里的感觉都在退却,只留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做梦了?”
齐文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戚钰也不看他,就只是半阖着眼嗯了一声。
齐文锦对这个人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此刻那声嗯里传来的慵懒和……勾人。
至少勾他,几乎是一瞬间男人的热潮就都往小腹涌去了。
戚钰是直到男人的手探了进去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然而晚了,齐文锦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春梦?”
戚钰抿着唇没说话,她也分不清这算是春梦还是噩梦,但至少现在的她回忆起来,还是惊吓居多。
齐文锦则是看着她被咬过以后波光潋滟的唇,只觉得喉咙发紧,莫名地口干舌燥。
可旋即又皱起了眉:“你梦到的,是谁?”
戚钰想起了李瓒的脸,还是眼睛没有被蒙上时的脸。
“刚醒的时候就已经忘了。很晚了,大人还是早些睡吧。”
齐文锦当然不打算睡了,他盯着戚钰看了一会儿,突然钻进了被窝里身体往下滑去。
“大人!”
戚钰察觉到他的动作时,便赶紧去捞人,却没能阻止。
齐文锦带着明显的讨好,戚钰原本是想要阻止他的手,最后慢慢因为沉浸其中,变成了抓住他的头发。
被抓的人有轻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