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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看上去一点也不怯,约翰逊却发觉自己低看了这一单生意。

一般情况下,筒子楼里的一间卧室,一个月只需要二十五铜币,一层的套间需要一百二十个铜币。

独栋楼房,一整栋的价格在三银币一月左右。

五银币的价格,勉强可以租一间带院子和围墙的花园别墅,只不过,这样的房子很稀缺。

“,建在一片杨树林前,门口就是城外集市的主街,斜对门,是丁戈名气很高的金玫瑰酒馆。”

一人高爬满绿藤的围墙,木拱门上铜锁锈迹斑斑,约翰逊从腰间翻出一把铜钥匙,开锁推门。

这别墅独门独户,前院二三十平米,铺着石砖,主楼有三层高,石砖结构,后院七八十平,铺着无人打理的草坪,种有柳树,还有一口长满了杂草的井,并一间储藏室。

这里的硬装还算精致,主楼门口的圣母雕像花纹优雅,屋门也是胡桃木和黄铜做的,看得出来曾经很漂亮。

“这样好的房子,为什么只租五个银币”玛格丽特第一眼就被这里吸引,但她还是忍耐着欣赏,向代理人挑毛病。

玛格丽特不是个傻子,这样的用心修建房屋,一看就是哪个商人在丁戈用来常居的,即便是租,也该比这贵上许多才正常。

见瞒不住人,约翰逊摇摇头,并没有带着玛格丽特进屋,而是就站在院子里,他似乎很避免进入这间别墅。

约翰逊嘟囔道:“我就知道,怎么可能会瞒得住人。”

他向玛格丽特解释:“这间房屋的主人是商人康纳先生,房子建成的十年里,他相继病死了两个孩子,所以认为这里受到了诅咒,两年前搬走了,把这房子委托我出租。”

“这种地方,即使是三个银币也没人要。小姑娘,我带你看看别的房子吧。”

“等等,三个银币是吗?这房子我租了。”

约翰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确认自己没听错。

“没错,约翰逊先生,这里是三个银币,请给我写一份凭据,并把钥匙留下。”

玛格丽特复述了一遍,约翰逊先生反应剎那,霎时堆出笑脸,一扫霉相。

“我就知道,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什么诅咒,只要你肯租,明日我帮你请教堂的神父来,化解这里的诅咒!请在这里等我……”

约翰逊先生把钥匙塞进玛格丽特的手中,激动的快步走出去拿凭据了。

玛格丽特举着头四周环顾一圈,心里不相信什么诅咒,她拎着钥匙打开屋门,进入了别墅的主楼。

一入户,映入眼帘就是楼梯厅,一楼有四个房间,一间大客厅,一间厨房,一间书房,一间小餐厅。

厨房里有一处地窖。

顺着楼梯厅上二楼,有两个带起居室的套间,另外一间带壁炉的小卧室。

卧室里的桌椅板凳床还算齐全,只不过都旧的吱呀作响。

三楼,有三间带壁炉的卧室,一间杂货间。

楼顶的阁楼里,堆着一些腐朽的家具,腐朽的毛毡地毯。

玛格丽特回到二楼,在两个套间之间来回徘徊,终于她似乎是发觉了导致商人的两个孩子死亡的真相。

二楼的一个套间里,靠窗放置的储物柜子上,摆着一套金属器皿,有高脚的杯子,有储水的罐子,雕刻着精美的玫瑰花纹,似乎是用来喝水的东西,像铁又像银。

玛格丽特认为里头含有重金属汞,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孩子,若是一直喝重金属超标的水,肯定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后早夭。

才不会是什么受了诅咒。

她伸手把这套器皿抱起来,连同隔壁几个卧室里的金属用具,都收拾收拾,拿到一楼,挨个用门夹坏了,准备让约翰逊拿走。

约翰逊后脚带着凭据交给玛格丽特,见到她收拾了这么一包破损的器具,以为她想砍价。

玛格丽特却摆摆手:“这些东西都有损坏,用不了。我也不跟你砍价,请帮忙换几套陶土做的器皿来。”

“还请您帮忙打听打听,这附近靠谱的木匠,我想打几套桌椅和柜子,我可以付您打听的报酬。”

约翰逊仔细打量这些金属器具,明明损坏的弧度都一样,显然是人为统一破坏的。

他从不怀疑这是玛格丽特弄得,毕竟没人会舍了金属用陶器,而是低低的骂起这条街上游手好闲爱搞破坏的小偷帮派。

“放心,一定帮你打听。”

说罢,约翰逊脸红脖子粗,气愤地带着东西出门去了。

十来步之后,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廊厅,侍者将厅门打开,里面果然人头攒动。

玛格丽特一进去,便看见了坐在沙发边上举着一杯金酒的普森先生,以及旁边抱着书本全神贯注的主编卡昂先生。

除了这些人,旁边还有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听一位先生读书,发表自己见解,讨论政治和艺术,个个都一副古怪又文绉绉的模样。

玛格丽特随意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接了一杯柠檬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第 87 章 八十七,二更

昏黄的烛火飘摇在金属烛台上,丝绒衬布的沙发软且精致,摆了大约几组,坐着神态各异,衣着干净的男女二十几位作家。

他们都是在枫丹白露出版过作品的,当然也在别的出版社出过书,但与枫丹白露的关系不错,像这样的联谊活动也很积极。

玛格丽特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首先观察正在举着一本小书,穿着黑乎乎的礼服,头发胡子一片白的那个老先生。

他站在众人的视线中间,正在抨击某个政客某种行为助长了爱尔兰的恐怖分子。

有许多人对他的话感到认同,也有人等着吃饭。

例如玛格丽特身边,一位穿着紫色绸裙的女士与一位戴着珍珠耳坠和眼睛的女士交头接耳,她们二人细声嘀咕着什么,总之与爱尔兰人无关。

房高大约十几英尺,老作家演说见解的声音十分激昂,空灵的回荡着,然而,厅里除了几组沙发之外,另一头还横着足矣容纳几十人的长桌,偶尔有侍者端着餐具和酒桶摆设,散发出细碎的动静,听起来是要开饭了。

伦敦金融城,熙熙攘攘。

一个多月前,金库大劫案未遂的阴云彻底散去,法国AB银行已经将安全漏洞都填补上。

下午一点,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们来来往往出入银行。

人们似乎忘了银行曾经遭遇的危机,也就顺带遗忘了那位化解危机于无形的「M」。

行长阿贝尔却永远忘不了「M」。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拯救他的大天使——拥有神奇口袋的明顿先生走入办公室。

「M」从口袋里取出了装有金库外墙的粉末小纸袋,证明犯罪的盗洞很快将被彻底打通。与此同时,取出了一分详细的地下水道围剿劫匪地图。

“下午好!亲爱的明顿先生。”

阿贝尔行长无比热忱地起身欢迎,“您有太久没有来探望我这位老朋友,留我孤单地倾听着金融城的金币翻涌声。”

玛格丽特暗道法国佬就是擅长花言巧语,说什么想念老朋友,银行行长真会想念来通知他金库将被打劫的信使?

“我也想念您,想念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往日时光,那般惊心动魄却又格外充实,总让我感叹我们的友谊可遇而不求。”

阿贝尔的笑容微微一顿。夜间八点半。

夏夜微醺,吹入半开窗户。

晚餐后喝着加冰的白兰地,多么令人愉悦的八月之夜。

华生不由心生感慨,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就是与众不同,还是第一次尝试。

自从无法拒绝地白拿了那笔来自猝死凶手的「赔偿费」,他一直想要对明顿先生表示感谢。

从本意上来说,他认为能顺利出逃的功劳八成在明顿先生。三人原就不该均分凶手的钱袋,给到他的一百三十七英镑颇为烫手。

四个月以来,一直在等待机会还礼,今天终于借着来作客送一瓶贵价酒。

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可能在富豪眼中不算什么,但也必须承认它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伦敦劳工们一整年的薪水。

华生没想到明顿先生居然说开酒就开酒,今天饭后当即邀请他一起品尝这瓶白兰地。

好喝的是酒吗?

也许,是多了金钱迷人的味道。

玛格丽特不甚在意地摇着酒杯。一百英镑而已,它在奢侈酒类里只是无名小卒,喝了更贵的会发现其实都不过如此。

酒精,她并无偏爱。

从不过度饮酒,因为她的大脑思维绝不能受此外物的负面影响。

有意思的是,虽然不知原身的酒量如何,但经过四个月的锻炼身体,基本已经确定灵魂大概率能影响躯体。比如酒量很好,比如搏杀格斗的肌肉记忆,这一切都与上辈子的她越发趋同。

这些都不是饭后谈话的重点。

只听玛格丽特似乎随意聊天地问,“华生先生,如你所言还有一周开学。接下来七天的空闲时光,有没有休闲计划?”

华生暂时独自住在旅店,等开学大一新生能搬入学校宿舍。

他在伦敦没有亲人,却并非没有朋友。为了考学结识了一些人,其中有的已经成为同届校友。

不过,那些人与眼前这位肯定有差别,是生死之交的差别,也是另一种范畴上的差别。

“明顿先生,你不会是想带我一起再去格斗俱乐部吧?”

华生努力面不改色,仿佛前几次被当成沙包被过肩摔的人不是他。

经历被偷袭绑架事件,提高战斗力的事项肯定要提上日程。

因此,华生欣然接受来自明顿先生的邀请,一起去格斗俱乐部休闲一下。

然后他身体力行地确定了一件事,瞧着比他清瘦的明顿先生身手很好。两人对练,总以他被摔到软垫上为结尾。

华生:这真的不科学。

他没有被虐的倾向,在没有锻炼出更好的身手之前,真不想在做陪练了。

“仁慈的上帝,既然是你入学前的最后休闲时间,我怎么请你去格斗俱乐部受累。”

玛格丽特笑道,“当然是其他好地方,对伦敦金融城有兴趣吗?去看看那颗所谓的「大英帝国的由黄金铸成的心脏」。”

“明顿先生,你是想要炒股?”

华生先不去考虑有没有跟进的本金,就说那些每天变来变去的数字,他本人真没有半点把握。

玛格丽特眨眨眼,“不,暂时不考虑炒股。这次,我只想去探索那座黄金城可能隐藏的秘密。就是那种令绝大多数人想要却不敢求,而且还很荒唐离奇的秘密。勇敢的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华生:?这是哪个品种的秘密?

疑惑中,他却已经不由自主点头答应。只怪明顿先生的眼神太真诚,仿佛引导人走向天堂的加百列天使。

额,总有哪里不太对。

华生离开蓓尔美尔街时后知后觉想到一点,如果人去了天堂,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人间的结局是死了?

请上帝原谅他,如果有的选,他真的不介意让其他银行行长享受如此坚固不破的友谊。

幸而,昨天的预约请见函写得清楚。

明顿先生是为了谈生意而来,询问银行方面有没有购买某种新机器的打算,而不是再来通知某件惊天大案要发生。

阿贝尔丝毫不想再来一遭惊心动魄,迅速转移话题。

“哦,是的,愿友谊长存。明顿先生,您不用与我客气,不妨直说带来了什么新机器?”

这是一个新事物层出不穷的时代。

阿贝尔定期关注专利局的动态,并非有多热爱新技术,而是喜欢新发明可能带来经济利益。

近期尚未收到什么风声,那表示或是新发明价值不高,或是专利申请的速度很快,小道消息还来不及流出。

鉴于来人是拥有神奇口袋的「M」,阿贝尔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面的大号手提箱上,有点像是装打字机尺寸的箱子。

“它只是一个小玩意。”

玛格丽特将随身携带的大号手提箱打开,将新机器放到了桌上。

乍一看,新机器不算太复杂。

金属外壳、底座有几根链接线,以及长条带状纸(有些类似工资条)穿过了印字滚动轮。

“它需要连接电报通讯线使用。”

玛格丽特指了指连接线,“简单地说,电报信号传来之后,滚轮转动,油墨在纸上留下一串数字与代码。”

这确实是非常简洁的描述。

阿贝尔却有点懵,一下子没有弄懂新机器与他的关系。是的,这是从前没有见过新玩意,但又怎么样呢?

新玩意能让人分分钟赚几百万英镑吗?如果不能,与他就没有多少关系。

正当阿贝尔想委婉表达对这玩意没有购买的想法时,他的目光终于被长条纸带吸引了。

长纸条,每条大约一厘米宽,一共有两条并排放置。

一条印着字母,一条印着数字。比如「RMSC,CBNY,……」,「109,107,……」

大写字母与数字相互对应着。

“上帝啊!“阿贝尔双手捧起了长纸条,此时把几便士就能买到的纸条当成了古董画。

“这不就是昨天两家公司的股票价格。RMSC是Royal Mail Sipping Company (皇家邮政航运公司)的代码,昨天开盘109点;CBNY是纽约城市银行,昨天是107点开盘。”

无需多问了,这是一台股票报价机。

外部没有安装多余的数字与字母按键,说明不用雇人来打字操作,而由器械转动完成了自动打印。

它意味着什么?

阿贝尔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窗外。

很好,是伦敦少见的晴空万里,不正代表着金融圈有好事发生。

股票,踏入金融城的人都听过这个词。而由于电报的发明,股价信息得以快速传播。

不限于伦敦、欧洲、更是通过三年前铺设的大西洋海底电缆,成功搭建了与北美洲的及时联络。

即便如此,证券交易的时效性并不太高。

因为电报使用莫尔斯编码,在发送与接收信息时需要熟练的报务员。

一组股价讯息的传递操作复杂。

先从A地传到B地,B地的报务员将其翻译出来。随后以打字机打出数据汇编成册,再定时在交易所大厅阅读数据报告。

交易大厅的空间有限,容不下所有想获取股价动态的商人。有人代为记录,而派遣信童将记录纸送去或远或近的办公大楼。

显而易见,商人们听到的股价指数时,距离其发出至少间隔了一两个小时。

那绝不是实时数据。

一切将要被改变了,分分钟及时获知股价波动的新证券交易时代就要来临。

——因为面前的自动股票报价机。

不难想象,金融市场将会上演瞬间万变的悲喜剧。

前一分钟有人因为股价暴涨成为富翁,后一分钟就有人因为股价暴跌而破产惨败。

天堂与地狱,往返两地的时间差只在股票报价机的齿轮转动间。

然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器,因为实时掌握股价动态太重要了。

“明顿先生,您总是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

阿贝尔收回纷乱思绪,笑得像一朵太阳花。“请务必让我先提前预定三台。”

银行都会有投资部门,投资怎么能不关注股价动态。

阿贝尔想起很实际的事,这种机器什么时候才能规模性生产?

“作为朋友,我确保优先安排您的订单。”

玛格丽特说得诚挚,其实是需要一位客户帮她把产品介绍推广出去,又岂会不知阿贝尔行长关心的到货时间。

股票报价机的总产量不会太高。它不是人们生活的日常用品,只是证券交易圈颇有需求的产品。

玛格丽特没打算自己搞生产或售卖,一旦涉足具体运作某个实体生意,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细碎的事要操心。目前有两个打算,或是把这种专利卖出去,或是以此入股将它交给某家公司。

她,常怀感恩之心。在通过专利申请后,第一时间就给身在德比郡的好心人达西去了信。

因为感谢半年前达西伸出的援手,所以一有好生意就想到他。如果达西有意向涉足这笔生意,或是推荐某位有兴趣的朋友,还请尽快联络。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今天来找阿贝尔行长,也就是让他向外放出风声,诚招有意向的合作伙伴。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虽然不一定是价高者得,但多方比对一番是没错的。

玛格丽特想着对阿贝尔行长说,“您一定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现货,那就要看靠谱的合伙人什么时候出现了。”

阿贝尔行长秒懂,“哦!我岂能忍心让好东西被蒙尘。明顿先生,让我们来好好探讨一番,您更欣赏什么样的合伙人。”

忽然,隔壁有个人似乎听出了珀利的声音,敲了门走进她们的包厢,与珀利拥抱了几下,似乎与她很熟悉。

“史密斯夫人,容我介绍……”珀利向伯爵夫人介绍了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两位女作家。

又向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介绍道:“这位是史密斯阁下的夫人,也是我的表姨母,不必拘束。”

史密斯夫人头发花白了,十分和蔼可亲,她又喜欢漂亮女孩子,笑道:

“姑娘们,如果不介意,不如去我那边一起看戏吧……”

第 88 章 八十八,一更

在玛格丽特平时忽略,但曾经温菲尔德老夫人十分关注的那些报纸版面上,北方大臣史密斯阁下的名讳简直如雷贯耳,他的职务也显而易见。

史密斯夫人的邀请,珀利婉拒了两下,但史密史夫人坚持,并嘟囔道:“你表姨父今晚约了几个后生小子来剧院,我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听着他们说话脑袋都要听闷了,实在是无趣。”

说着,她生拉硬拽,珀利也只好询问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想不想换个地方。

史密斯夫人推销道:“我那儿视野更佳,待会儿戏演完了,我叫小诺汉登上来见你们怎么样。”

话已至此,她们二人没人有意见,纷纷点了点头,随史密斯夫人来到了隔壁的厢座。

站姿挺拔的侍从为夫人打开厢门,玛格丽特好奇地跟在最末,随着伊丽莎白进入包厢。

随着女仆肯纳的尖叫声,本·奥利弗被害案的起因经过都被披露出来。

老奥利弗夫人也没能死不承认,因为她同样害怕从烟囱里掉落的猫头鹰尸体。上面的「C」字疤痕血色图案,也让她惊恐哭喊着怪物与亡灵一起来复仇了。

二十七前犯下的抛弃亲子,二十七年后谋杀养子。

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母亲之手。或者,她就不配被称作母亲,否则不可能一二再的残忍。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

老奥利弗家的土地是限定继承,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有男性继承。偏偏,老奥利弗夫人结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

女儿,意味着没有直系继承人,意味着要让其他亲戚的男性子嗣来继承家产。

一旦老奥利弗去世,老奥利弗夫人与女儿们的日子就变得非常不确定。

谁也说不好侄子能否诚心供养姑母,是否会每个月只施舍她一些英镑,姑母是否再也没有悠闲安逸的生活。

因此,必须要儿子!时间总是过得快。

不知不觉,座钟指针偏向22:45。

华生下午提前补了觉,现在到蓓尔美尔街换好下地的探查套装,颇为精神抖擞。

等会,由他驾车前往金融城。两人不从死巷的窨井盖下地,而从其侧两条街开外的下水道口深入地下,然后根据线路图所示一探究竟。

哪来的线路图?

玛格丽特上午从市政工程处查了资料,随即画出一目了然的线路图。

分别用红蓝两色墨水标注出计划路线A与B,以及一条金黄色油笔勾勒的逃跑路线,以防地下出现意外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

“愿上帝保佑!今夜能顺利找到证据。”

出门前,华生在身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平复激动又难免紧张的心情。

他想起尚未谈及的重要问题,“明顿先生,如果找到了地下存在打劫银行的证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玛格丽特似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而见华生神色迷惑又补充说明。“简单点就是黑吃黑,你觉得怎么样?”

安静。

古怪的安静,瞬间在房内蔓延。

华生从没想过在报纸新闻预定自己的头版头条,更不谈其劲爆标题是「维多利亚女王治下·伦敦第一家外国银行·大劫案扑朔迷离,究竟谁是真凶?」

愣神不过三秒。

“哈哈……”

华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明顿先生,你又说冷笑话了。这是想要转移我的紧张情绪,就像你曾经转移乔治安娜小姐的恐惧情绪而提议分了那堆金币。我都懂的,不会误解你的绅士精神。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紧张。”

玛格丽特:你确定真的懂?

为什么她偶尔说说心里话,但没几个人当真。

曾经她写过《手把手教你从下水道打劫银行》想要出版,可惜最后被教父给投稿银行安保部高层,为她换取了一笔高价安全咨询费。

对此有什么不满吗?谈不上不满,一大笔钱到手。奈何读者太少了,少到令人有一点点遗憾。真的,她保证只有一点点遗憾。

此刻,玛格丽特终是缓缓微笑,“谢谢,我也觉得这是优秀的冷笑话。之后没什么特别计划,应该能和银行有一笔几千英镑的交易,是我们应得的奖励。”

“很好,这样很好。”

华生偷偷松了一口气。明顿先生哪里都好,只是对幽默感的认知和常人不太相同,总会在不关键的时候让气氛冷不丁地变得有点古怪。也许,习惯就好?

两人似乎达成一致,出门坐上了马车。

前方,是黑暗地下世界。

老奥利弗夫人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她纯粹是为了确保生活不受破坏。

当时,她的压力很大,非常渴望下一次怀孕能生儿子。于是就暗暗四处求医,终是求得了巫医的帮助,服用秘方药物。

喝了三个月,果然再次怀孕。

一年后,某种程度上得偿所愿了,杰克确实是一个男婴。

“我怀疑,正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让杰克成了畸形儿。”

厄尔森律师在撰写结案文件,“明顿先生,您觉得呢?还有老奥利弗夫人交代的,她没有偷窃别人的孩子,抱养本·奥利弗是他亲生母亲的托付,不是谎言吗?”

根据老奥利弗夫人供述,因为二十八年前急于求子,所以她也拨了一笔钱做慈善,捐赠给孕妇与弃婴。

这一点老奥利弗先生也知情,希望能为全家人都积攒一些好运气。

此过程中,老奥利弗夫人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个月都会去救济所参与活动。她和几位丧夫的单身孕妇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和阿曼达走得最近。

阿曼达从小就身体虚弱,她的丈夫死在了工厂事故中。

由于她与丈夫的长辈们早就亡故了,所以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不在孕期继续做劳工。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并不公正。即便是一样的工作内容,女性的薪资只有男性的三分之二或一半。

能够打破这一陈规的人不然就有极为显赫的背景,或者是有异于常人的本领。

阿曼达并没能成为例外者,她是一位纺织工。随着胎儿长大,各种孕期反应让她没有办法维持长达十小时的体力活。她只能改接私人编织的单子,但薪水无疑少了很多。

老奥利弗夫人的慈善捐赠就是针对阿曼达这类的孕妇。两人渐渐熟悉,聊天内容离不开孩子,而她们的临产时间非常接近。

阿曼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在即将临盆前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老奥利弗夫人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她当成仆从即可,而她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

老奥利弗夫人没有立即同意,先去调查了阿曼达的丈夫与亲族,实情也的确如此。之后,两人定下帮忙抚养孩子一事,阿曼达就被安排到老奥利弗家附近的独栋租屋。

“阿曼达产后大出血,她比老奥利弗夫人提前一天生产。此过程都是女仆肯纳帮忙接生。”

玛格丽特理着时间线,那个过程里没有第四个人存在。女仆肯纳表示老奥利弗夫人最初没有想要偷换孩子,只是打算当做下人抚养那个男婴,但意外出现了。

万万没有想到,老奥利弗夫人终于盼来的儿子是畸形儿。

杰克,活脱脱是一个大头怪物。

老奥利弗夫人当场情绪失控,她拽下了挂着床幔的铁钩,双手挥动中尖利的勾子在婴儿脸颊靠近耳朵处留下一道「C」形伤口。

当时,杰克出了不少血。婴儿的身体很脆弱,差一点点耳朵就被铁钩切掉了。

那种情况下,老奥利弗夫人却只是一个劲地念叨‘怪物、调包婴儿、魔鬼的孩子’。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就决定让肯纳把畸形儿装到布包中,不论死活,立刻扔掉。

主仆两人非常庆幸,老奥利弗先生不在家。其实,老奥利弗夫人的整个分娩过程非常顺利,却是对外谎称一直没生出来肚子疼难产。

一方面以叫医生为名义,支开其他仆从;另一方面,拖延时间让肯纳把阿曼达的孩子抱来。

肯纳并没有多少不忍地照办了,因为她也认为这是怪物。时间紧急没有办法妥善处理,肯纳只能随手把婴儿扔掉了附近的河中,转身就去了阿曼达的租屋。

租屋里,只有刚刚生子的虚弱母亲,以及一个健康的男婴。

当时,带走婴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阿曼达太虚弱无法照顾婴儿,不如先把孩子接到老奥利弗家中,反正之前说好了要帮忙养的。

三天后,阿曼达死亡,老奥利弗夫人对外宣称是她没能生出孩子是难产死了。

玛格丽特想到操办葬礼的是肯纳,是给阿曼达的衣服里塞了枕头,装作她是难产而亡的样子。阿曼达那样没有亲朋的可怜人,也没谁在乎为她请牧师送葬,更没有人会查验她的尸体。

“由此可见,肯纳也算一个「全才」。杀人抛尸、偷天换日、打探监狱情报,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当年,阿曼达是不是被这对主仆欺骗了,恐怕成了一个谜。”

玛格丽特摇摇头,因为罪犯根本没有认为她们当年有错。如果杰克是一个普通正常婴儿,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

谁也说不清,因为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就有了谋杀与死亡。

本被害当夜,肯纳是静候在隐蔽处,看着本在路口下车。

然后以奉命送小饼干为借口,在靠近时,趁其不备就果断地给他了三刀。

为什么能下重手?

肯纳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本不是奥利弗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要侍奉的主人。杀了一个鸠占鹊巢的鸠,有什么不忍心?

畸形的杰克没有死在河水里,他居然再度出现了,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本杀了嫁祸给彼得,反正现在也不缺一个男性继承人了。至于杰克要怎么处理?最近流行蚕豆蔬菜汤,他指不定哪天就彻底昏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以上,是此次调包婴儿的前因后果。

还有一点点后续。

老奥利弗先生决心把妻子与女仆送上绞刑架,并且他打算将死去的本葬到其亲生母亲的墓地附近。远离奥利弗这个姓氏,才是对本最好的事。

话到此处,调查报告写好了。

玛格丽特看着厄尔森律师搁下钢笔,这份文件将由他送给乔治教授,至于之后会被转交给谁呢?

本·奥利弗身上仍有谜团,比如他为什么要将英国股市的股票兑现,比如他房间的美国研究书籍报刊。

不过,那些谜团都与本案无关了。

伦敦是一座有秘密的城,本也有他的秘密。

玛格丽特将谜团抛在脑后,直接提出了新的话题。“哦!快到十二点午饭时间了,厄尔森律师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时间呢?”

请客吃饭?

厄尔森律师不是很有胃口,因为过去的九天并不令人愉快。

玛格丽特见状笑道,“忙碌让人充实到忘记小烦恼,不知您是否愿意接下一单专利申请工作?不仅申请英国的,包括其他开辟了证券金融市场的国家。委托人就是我本人。”

厄尔森律师稍有犹豫,但很快就答应了。他的确需要用新的工作来缓释旧案件带来的不适。

“专利申请,我愿意代劳。谢谢您,明顿先生。一份与血腥凶杀无关的委托,它来得太及时了。”

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谈。

是什么专利,当然是股票自动报价机,在现今的科技条件范围内会让股票交易场所的速度加速起飞的机器。

在金融城掀起过一阵风雨的「M」,她又要出现了。

送玛格丽特回了莱特饭店,二人上楼去套间里坐了一会儿,珀利又三催四请,让玛格丽特晚上明天务必去她府上用晚餐。

玛格丽特答应下来,反正现在任务轻松,时间宽裕,总不可能在她家里还能遇到熟人吧?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到了深夜,珀利和伊丽莎白都觉得,玛格丽特虽然年龄小,但性格平和,言谈与她们十分契合,是个发展成密友的好选择,但还是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了莱特饭店。

没了她们,玛格丽特也意犹未尽,回到房间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那种心里麻麻的感觉又在安静的环境里冒出来。

她连忙叫来波茨太太,要准备洗漱睡觉。

第 89 章 八十九,二更

一夜过去,伦敦下起瓢泼暴雨,它的来势汹汹,厚重的乌云倾盖,就好像要把这座城市推平淹没进浑浊的泰晤士河里。

玛格丽特凌晨就被雷鸣声吵了起来,她昨晚做梦了,睡的十分不踏实,凌乱着头发爬起来,将窗外的景象一看,顿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心烦意乱。

她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遇到他。

摆放整齐的生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稍微动一动,便一点点塌了下来。

波茨太太敲门进来,布置着餐桌,告诉她今天的食单。

“不用了,我不饿。”她摆手,捋了捋发梢,拎起晨袍穿上,从波茨太太面前经过,径直走进了书房,将门严严实实的合上了。

爱思十分清楚,她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在意识清醒的上一刻,她还坐在一辆开往5A景区的中型大巴上,这是公司组织的旅行。

作为服装设计部作品销量最高的设计师,爱思很早就被公司邀请参加这次旅行,她正与营销总监谈笑风生,享受成功人士应有的惬意生活,互相卖弄。

倏忽间,大巴忽然侧翻,顷刻之间滚落湖水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爱思还淹没在冰冷的湖水中伸手准备去抓破窗锤自救。

很显然她失败了。

这一刻,幽暗冰冷的房间里不透一丝光线。

爱思能感觉到自己睡在一张狭窄的铁皮床下铺里,屋子里冷的彻骨,她身上只盖着薄薄的棉布被子,身旁,以及铁床的上铺,都有陌生人缓慢的熟睡呼吸声。

整个空间充满了一股淡淡的馊味,混合着头油,面粉,和煤炭燃烧后灰烬的味道。

能想象出这些东西,全因为爱思上辈子使用过的各种味道稀奇的品牌香水。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像电影情节一样,死后魂穿到了某个一陌生人的身体中。

就在刚刚,她抬手摸到了鬓边的一寸卷曲长发,而实际上自己应该是短直发才对。

此刻,爱思动也不敢动,任由属于陌生人的记忆在脑海中不停涌入。

玛格丽特·扎尼隆。

这是她的名字,她出生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爱尔兰,幼年随父母坐船来到纽约。

她的父母皆是最贫苦的海湾工人,靠挖牡蛎这份辛苦的工作糊口,她还有一名如今十三岁的弟弟托马斯。

而原身今年十六岁。

两年前,她的父母因为出海遇到汹涌的海浪而双双遇难,姐弟二人走投无路,被同在纽约的孀居舅妈收留。

如今玛格丽特刚过完生日不久,在原身的记忆中,她虽然身体羸弱,但却无病无灾。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这么一个溺死鬼上身了呢?

爱思想不太通,她挠了挠头,十分生无可恋的躺好,心中祈祷这只是一个梦。

她思索了半天,在脑海里寻遍了玛格丽特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貌似,上辈子她无聊的在网站冲浪时,囫囵吞枣查过一本外国作家写的发生在十九世纪末背景下的爱情小说。

那里面,有一个女配角,确实名叫玛格丽特,也是带着弟弟住在舅妈家,查重率百分之百。

她这是,穿书了?如今是十九世纪末,纽约的繁华已经具有一定规模。

但十层以上的摩天高楼,拔地而起还尚需十年左右,高级百货商场写字楼差不多要等两年才会出现。

作为穿越者,如果她是一名开局就拥有几千美元嫁妆的淑女,那么其实很容易坐上时代的快车,她大可以想办法投资买股以后大名鼎鼎现在还不怎么出名的各类公司,坐拥收益。

但事实是,她生活在真实的社会中,机会很少,竞争很多,她的试错成本也是巨大的。

玛格丽特认识到这一点,有种明明知道买什么号码的彩票能中奖,但却连两块钱都掏不出来的窘迫感。

什么死了去天堂都是骗人的,她明明已经死了,可回了魂还是得做打工仔。

表姐与舅妈走在前头,二人皆穿着棕色棉麻长裙,有衬裙和臀垫,用不着裙撑,上身配紧身短外套,外套有翻领,系黄铜纽扣腰带,与街道上其他低收入女工人的打扮相差无几。

她们正在讨论今日领了薪水要去一直光顾的廉价碳店结账,再赊下一周的煤炭。

表姐露易丝掐着指头算了算价钱,说道:“炭渣倒是便宜的很,每蒲式耳两角九分钱,可就是这东西不经用,烧不了几天。”

玛格丽特跟在后面听,她知道,一蒲式耳大约是二十五千克。

家里的炉子费火,做三顿饭,一天要烧掉七八千克煤炭渣,加上烧水,晚上取暖,这二十五千克煤炭够用两天半,一周要用一块左右。

但每到夜里,炭渣就早早成了灰烬,夜里冻的露易丝和贝拉今早起来打了好几个喷嚏。

特莉舅妈直摇头:“原本只是想用着试试看,没想到这么不经烧,这回我们还是买碳块吧,虽然贵一些。”

“是啊,要是睡觉冻病了就不好了。”露易丝说道。

中等碳块每蒲式耳六角四分钱,因为耐烧,一次可以燃三四个小时,所以够用三天半,但一周下来就接近一块半了。

一块半看着不多,但家里还要买上些别的生活物资,七七八八下来,这钱就不知道从哪省来。

每周都剩不下一分钱,就连买条旧毯子都没法。

舅舅去世前是农场的工人,患有哮喘,为了看病将家里的微薄积蓄,以及能卖二手的衣服家具都换成药片吃了,命还是没留住,特莉这两年也更加一贫如洗。

如今家里又有五口人吃饭。

特莉舅妈在前头算账,唏嘘了一声,便听见身后的玛格丽特加快步伐,踩着雪跟上来。

“舅妈,其实我觉得,我还能再干一份工作。”玛格丽特在舅妈疑惑地目光下说道:

“我现在每周就工作三个半天,剩下还有很多富裕的时间,我可以去送鲜奶,可以去餐馆洗盘子。”

“赚来的钱,就可以拿来买炭使了。”

爱思再次绞尽脑汁的回忆,年代太久远,她想破了天,也只依稀想起那本书的内容。

在书中,贫苦的玛格丽特与舅妈和表姐一样,在一家位于曼岛第五大道核心地段的利兹酒店工作。

但原身有一副好容貌,在酒店工作时见到了许多来自异国的富豪绅士,她自持美貌,想要通过给富豪做情人来改变生活窘境。

可书中匆匆一笔,只说她遇到了一个骗子,害得她沦落风尘,最后为了维持光鲜生活,不得不去剧院出演露骨剧目。

玛格丽特,只是书中最不起眼的环境人物。

她窘迫,贫苦,虚荣,悲惨,不起眼。

只是那本小说中女主角的同事路人甲之一。

爱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穿到玛格丽特的身上?难不成是为了叫她改变原身这凄惨的命运?

爱思继续生无可恋的躺着,对穿越这件事,她显然还有些接受无能。

作为同样出身贫苦的女生,爱思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对她十分吝啬,就连大学都是她自己贷款读完的。

爱思从山区小镇一路考到超一线城市,后来甚至出了国学设计,又进入时尚品牌,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顺利混到了百万年薪。

在出车祸之前,她刚给自己贷款买了一套八百万的市中心公寓,就连床垫都没睡热乎。

爱思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都冷了。

玛格丽特,爱思。

念起来好像有些相似,难不成这就是命?她,注定要成为玛格丽特?

那好吧,她现在就是玛格丽特了。

瘦弱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她的脑子渐渐被困意袭来,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清晨,大约六点一刻左右。

三十三街的晨光被道路上精细的雪白冰霜折射,透入了第四十三幢三楼左侧单间的公寓窗户里。

特莉太太一般都是这个时候醒来,她从架子床上爬起来,披上了一件缝补过袖口的陈旧薄呢短大衣,从二手店买来就有些不合身,这使得她的身躯显得干瘦。

特莉穿上鞋,将稀少的煤块填进炉子,她擦了一根火柴点燃,昨晚的那点碳没管两个小时就烧尽了,屋子里早就没有温度,冷的刺骨。

面粉不多了,碳也需要再买,特莉扶了扶额头,好在今天就要发薪水,彭戈勒经理上周答应过给她涨五角钱的。

最后,是炉子上平底铝锅里水土豆散发出来的碳水味儿“咕嘟咕嘟”地将玛格丽特叫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看见上铺表姐露易丝顺着梯子爬下来,她身材匀称,一头亚麻色长发,穿着半旧的棉布衬衫和衬裙,露易丝与双眼空洞的玛格丽特对视。

“玛格丽特,该起床了。”露易丝打了个哈欠,轻声提醒着她。

“好的。”玛格丽特愣了刹那,用有些磕巴的口语答复了她。

玛格丽特迅速掀开被子,从床头找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套上,又穿了一件属于她的薄花呢窄袖外套,然后再衬裙外头套上棉布裙子。

好吧,虽然里外穿了三层,但依旧还是很冷。

狭窄的屋子里摆着两张双层铁架床,靠窗那边,上铺睡着玛格丽特的亲弟弟托马斯,下铺睡着舅妈。

直到曼卡丝的前未婚夫复仇般的找上门来,他要控告她犯下了罪过,还在康森面前指控她是如何欺骗了父母,是如何费尽心机的勾搭康森。

曼卡丝感觉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受到了重大的威胁,仿佛人生又要陷入只能将就的境地,她不愿意乖乖回家,只能向康森坦白了一切。

那天曼卡丝感觉十分挫败,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告诉康森,她就是想过上舒服的日子,就是想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情人,让自己看起来魅力十足。

她就是不想委屈自己为了那么一点不多不少的钱,就去嫁给一个哪里她都看不上的人,她不想认命。

即便是要像个物品一样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也要标出最昂贵的价格。

忽然,康森面对她这样的坦诚,忽然变得缄默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见识了她的真面目,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好像忽然对她产生了不知名状的爱。

他为自己的心脏跳动而感到陌生,但也彻底明白,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第 90 章 九十章,二合一

在故事的中后段,康森选择帮助曼卡丝解决掉了前未婚夫这个麻烦,但他十分冷漠,要求她远离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拭去了眼泪,带着康森给她的补偿,一笔厚重的嫁资,乘船去了巴黎,准备永远也不回来。

可故事并没有就这么完结,曼卡丝去巴黎后靠着巨额嫁资过着舒适的独身生活。

她开始学习自己喜欢的绘画,收藏艺术品,学习各种语言,每天都精心地布置着自己的生活,结交各界人士,游走在社交场合,成为收人欢迎的交际花。

直到五年后,康森作为驻法大使来到了巴黎,二人再次相遇,平静的海面轰然掀起巨浪。

玛格丽特缓缓地把笔按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香馥郁的红茶,又往里面加一块糖。

她继续写着:“以后的事,谁说的准,说不定你成为奥斯汀太太,史密斯太太,沃森特太太,丘吉尔太太。”威廉蒂芙尼说的话,

在场不会有人反驳,在七八,十九世纪欧美女子嫁人之后,都是随父姓。就像史密斯太太和安东尼太太,谁也不知道们婚前姓什么。

史密斯太太的女儿露西史密斯!那就是一个小妮子,不足为虑。

茉莉小姐现在信心满满,让她不过于大意,千万不要让那个农场主的女儿捷足先登。

毕竟威廉蒂芙尼先生的家世以及财富,会让不少乡绅太太们动了心意,纷纷想把女儿嫁给他,没有女儿的,还有侄女外甥女的。

玛格丽特先把他们都安排了寝室,每天让厨娘多做一些早餐。

见玛格丽特不接话茬,威廉蒂芙尼马上转移话题;“我觉得安东尼太太家的冷烤火腿不错。”

“我也认为很不错,很受欢迎。”对于美食话题,玛格丽特也感兴趣,尤其是小孩子特别喜欢。

“我认为是大家存在偏见,有些乡村的厨娘的厨艺不比海外大厨差。”

“安东尼太太的厨娘厨艺就不错,尤其是她做的烤羊腿。”

玛格丽特笑着回答,在美食方面话题是不断的。

双方对这次的舞会还是非常满意的。

而索伦在玛格丽特和威廉蒂芙尼进入舞池跳舞,就已经离开了舞会。

“多漂亮的少年。”安东尼太太感慨道,“可惜他不邀请任何淑女跳舞。”

“史密斯太太,我认为这个索伦先生可能看不起我们这些乡村的居民。”就有人反驳。

“没那么严重,亲爱的,索伦先生可能太年轻了,他不太懂得如何邀请淑女跳舞。”安东尼太太想到索伦的慷慨大方赠送美食方,忍不住替他辩解:“索伦先生年纪轻轻,却是个很慷慨的人,或许他现在还无心娶妻成家。”

整个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威廉蒂芙尼。

至于索伦,他没有邀请任何淑女跳舞,由于他的美貌,使众人原谅了他这一点,大家一致认为他无心娶妻,所以才没有邀请任何淑女跳舞。

茉莉小姐匆匆赶到,正好威廉蒂芙尼与玛格丽特跳完场一舞。

玛格丽特打算休息,威廉蒂芙尼去邀请其他的淑女跳舞。

茉莉小姐看到威廉蒂芙尼先生邀请其他淑女跳舞后,就不再跳舞了,茉莉小姐还以为威廉蒂芙尼会邀请她跳舞。

她看威廉蒂芙尼没有邀请她跳舞的意思,就气冲冲的离开舞会。

茉莉小姐直接去格兰迪庄园找理查德,完全是不请自来,理查德先生完全不知道茉莉贝尔要入住格兰迪庄园,甚至都还没有给她准备好客房。

她转达了一下,自己母亲贝尔夫人的想法。平时都是两个人的早餐,这次是七个人,工作量大,得给厨娘加工资才行,不然得再招一个厨娘。

玛格丽特完全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表亲,她唯一知道的表亲就是贝尔夫人。当然贝尔夫人高高在上,压根就不怎么搭理他们,只会有事才想着找她们,比如给麦威爵士找位情妇,这样的人“好事”她就想到了玛格丽特。

就这样玛格丽特扬小姐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兄弟姐妹,还有茉莉小姐也借住在格兰迪庄园。

格兰迪庄园的寝室很多,完全够这么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居住。

玛格丽特让她们茱莉亚和安妮选择自己自己住的寝室。

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要住在一个房间。

格兰迪庄园的寝

室够她们居住,完全可以一人一间。但是看到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杜很坚持,玛格丽特只好同意她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亨利一定要住在有壁炉得房间,詹姆斯现在索伦睡在沙发上,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茉莉小姐换上寝衣,可是她完全睡不着,她眼里全部都是威廉蒂芙尼先生的高大英俊身影,最重要是威廉蒂芙尼先生在其他地方有庞大的庄园,奥斯特只不过是他暂时落点的地方。威廉蒂芙尼先生现在单身,缺一位太太。

这几天她都要居住在格兰迪庄园参加舞会。

理查德自然同意,毕竟贝尔夫人是他的表亲。

至于贝尔夫人的那两个外甥女,贝尔夫人认为没有必要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带她们到其他地方去找金龟婿。

如果真的找不到金龟婿,就让她们在奥斯特找农场主嫁了,嫁给一个农场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贝尔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有更好的的要求,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茉莉小姐至少嫁给一个伯爵,最差也要嫁给一个绅士。

贝尔夫人对自己的两个外甥女有自知之明,她两个外甥女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艺都比不上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至少舞蹈还那得出手。

贝尔夫人从来都没有用心培养过两个外甥女,自己的女儿还稍微上点心,以前那请过家庭教师。后来贝尔夫人丧夫之后,家庭教师辞职了,贝尔夫人就没有想过再请家庭教师。

贝尔夫人认为淑女没有必要接受教育,只要能嫁入豪门就行了,无论是使用何种手段。

贝尔夫人还对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外甥女言传身教。

贝尔夫人收养了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对外甥女并不上心,两个外甥女的待遇跟女仆差不多。

多一个茉莉贝尔也不算多。

格兰迪庄园完全住得下。

理查德也决定收养自己亲戚家的孩子。

理查德的表哥去世了,他很早之前就跟理查德断了联系。

理查德的表哥去世后,他的遗孀打算改嫁,她的新丈夫不愿意让她带两个孩子过来。

她想了想只有把孩子都丢给可以理查德,她才能顺利改嫁。

理查德已经算是她们血缘里最亲近的了,虽然从血缘来说,理查德的奶奶跟表哥的爷爷是兄妹。

如果理查德不收养,也不会有人来指责他。

理查德看到那几个可怜的外甥女们安妮和茱莉亚,他还是打算收养她们,虽然这样的决定会让理查德家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不仅如此,理查德还有一个不整天喝得烂醉如泥的侄子,他是另外一个亲戚的儿子,这外甥叫詹姆斯,他是出了名的混子。

还有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外甥亨利,无处可去,只能来到了格兰迪庄园投奔理查德。

原本的格兰迪庄园只有两个主人居住。

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六个人的庄园。

这下子变得热闹了。

玛格丽特刚跳完舞,一回格兰迪庄园就发现,庄园多出了好几个人。

贝尔夫人也让她的女儿茉莉贝尔也来到了格兰迪庄园做客。

贝尔夫人跑到其他大城市花天酒地去了。

玛格丽特刚到格兰迪庄园的大门就看到乱糟糟的一幕,看着陌生的人群,混乱的马车装满了行李。

乱糟糟的,比菜市场还热闹。

“玛格丽特,我觉得向介绍一下。”理查德把两个十几岁的女孩都招呼过来,“大的叫安妮,小的也叫茱莉亚。”

“你们好。”玛格丽特很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

“玛格丽特姐姐,你好。”她们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来之前她们就知道可能在格兰迪庄园待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之前都是在城市生活,如今她们的母亲改嫁,她们完全被自己母亲抛弃。

“他叫亨利。”理查德又把小男孩叫了过来。

“亨利,你好!”

“玛格丽特姐姐,你好。”亨利父母双亡,他之后只能住在这里。

亨利跟安妮茱莉亚是堂姐弟,他还有一个舅舅再海上做生意,现在已经失去了联络。

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如今她们的父亲都去世了,只有好心的理查德愿意收养她们。

“这位是贝尔夫人的女儿,茉莉小姐。”

茉莉小姐倨傲的看着玛格丽特,面对理查德她也是非常不耐烦,她认为玛格丽特只是一个村姑而已,穿着也不时髦,完全比不上她们这些城里姑娘。

“喝得烂醉,睡在沙发的就是詹姆斯,他今天又喝醉了。”理查德非常无奈,詹姆斯年纪比玛格丽特还要大。他们现在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有,他眼高手低,认识工作会降低他绅士的身份,还被追债,最后只能投奔理查德这个表叔。

“爸爸,他们都要住下吗?要住多久?”

理查德先生打算把收养表亲的孩子跟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也有可能是几年,如果她们的家人愿意把他们结婚回家,估计就几个月。”理查德还得为几个外甥女准备嫁妆,虽然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茉莉小姐依旧高傲看不起人,她压根就不理玛格丽特,不跟玛格丽特多说一句话,她认为这些亲戚迟早都得她母亲来接济她们。

茉莉贝尔小姐这次来到奥斯特是有任务的,就是想方设法让威廉蒂芙尼迷上她,向她求婚。

茉莉贝尔小姐认为这个任务并不难,这些乡绅的女儿都比不上她,远的不说,就按玛格丽特来说,行为举止压根算不上淑女。

傍晚,珀利家的宴席摆在餐厅里,她花了一傍晚的功夫,带玛格丽特了解她的家人,邻居,朋友,想让玛格丽特与她们熟悉起来,想带玛格丽特认识于她写作有益处的人。

珀利看着玛格丽特似乎与夏洛蒂聊的很投机,就把她们安排到了邻座。

玛格丽特实在是没那么强悍的演技继续装样子,干脆不说话,埋头苦吃盘中餐,偶尔附和两句夏洛蒂的搭话。

夏洛蒂见状,更加瞧出玛格丽特心里的虚,没那么洒脱。

她轻轻扬眉,心里盘算着,想着什么时候要帮索伦一把,谁让她是个好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