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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八十一,二合一

回到庄园内,时间已经很晚,什么也看不清楚,囫囵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山谷被春季的烈日照耀着,山峦散发着嫩绿的颜色,昔日骨瘦嶙峋的树木变得茂密。

庄园内,溪流小湖依旧那样平静,但去年园丁们培育过的花草却都吐蕊盛开,郁金香沐浴在光照下,衬得偌大的庄园都没那么无聊了。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好像也没离开这里多久,变化却天翻地覆。

一大早上,玛格丽特甚至都没去点卯,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打算先将房舍收拾一通,然后去找一趟女管家,再下山去梅兰妮那里取信。

这小宿舍里,到处都积了一层的灰尘,还有日积月累攒出来的杂物。

玛格丽特打算先搬一部分回姨妈那里,省得几天后拿不下那么多东西。

玛格丽特的床位在靠墙这边,昨夜舅妈的八岁的小女儿贝拉挨着她睡,所以她才会在醒来时感觉到身边有人的呼吸声。

目测这房间不到二十平米,却住了五口人,挤的像宿舍一样,空地上除了炉子就是餐桌,连凳子都没有。

玛格丽特将目光往四处打量,她瞧见了依偎在门边的几双鞋子,有皮鞋,有单布鞋,她的是一双平底皮鞋。

她看见了起翘的木地板,泛黄的墙纸,以及有些漏水的窗角,漆面斑驳脱落的窗框,狭窄单薄的铁床。

这会儿大家都起来了,沉默无声的各自穿衣,玛格丽特不敢表现的太异常,她收回目光,又见露易丝从煤炉边提起一只磨损严重的锡铁水壶,往盆里倒了一半,又拆开一盒香味浓郁的肥皂扔进里面搅动。

水里顿时充满了泡沫,柑橘调香味浓烈。

路易斯扭头对她说道:“小埃,来洗洗脸吧,这块肥皂是我收拾套间时一个女客人临走时送给我的,在商店里至少得要好几角钱。”

路易斯比玛格丽特大两岁,如今十八,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纪,一头亚麻色长发编了盘在脑后,鼻子小巧,五官精致,显得气质清秀。

年龄差不多,性格也类似,玛格丽特知道原身和表姐的关系很好,她扯出笑意,点了点头。

“我这就来。”利兹酒店的工作餐是一项诱惑人的福利,通常有焦香的面包和番茄罐头炖豆子,一小块黄油,偶尔还能在炖豆子里找到点香肠。

特莉把自己的面包和黄油用帕子打包带回了家,就紧接着开始用炉子里的余火做晚餐。

露易丝今天好像累的厉害,她脱了湿漉漉的鞋子放在炉子边烤干,上床躺下,玛格丽特用剪子的声音吸引了她,露易丝将头探下来。

“小埃,你在缝补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也没瞒着她:“我今天去买了线,打算拿穿不了的旧裤子面料做双手套,里料可以缝在上衣里加厚,这天实在太冷了。”

露易丝惊奇的很,就连舅妈都看了过来,她挑了挑眉头:“玛格丽特,你什么时候学会缝补衣裳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样子呢。”玛格丽特谦虚地说道。

露易丝又躺了回去,她叹了一口气,与玛格丽特吐槽道:

“莫里森太太真是不好对付,今天我在那贵宾套间里将所有的地毯都刷了一遍,她老人家还是不满意,后头干脆叫人从仓库里拿了新的地毯铺上。”

“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早换了不就好了?可怜我的腰啊~趴在地板上两个小时,都要断了~”

虽然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见有人提起,但玛格丽特对那两位贵宾依旧漠不关心。

但露易丝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莫里森太太还说,那两位贵宾的房间开了一整个季度,即使他们平时不住在这里,也要一时不落的全面打扫,她每天都要检查!”

露易丝愠怒的声音渐渐熄灭下来,她嘟嘟囔囔从床头翻出一本二手旧书阅读:“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有钱人……”

“是啊,为什么有钱的不是我。”玛格丽特拿着手套裁片举棋不定,她这料子已经旧了,颜色也褪了,还有点破,又没有别的辅料,怎么做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想了半天,玛格丽特打算用线在布料上刺几朵小雏菊,一能遮丑,二能亮眼,不过,这是一件费功夫的活儿。

玛格丽特打算先把衬裤的里子缝进她的衬衣里,这样明天早上就冻不着了。

舅妈暗地观察,见玛格丽特缝衣裳做的有模有样,很是吃惊,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吭,怎么在缝补上还有点子天赋呢?怎么她以前没发现,要是察觉了,早两年送她去裁缝店做学徒,那前程可就不一样了!

现在都十六了,做学徒年龄又大了些,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了点手艺,再过几年找对象成家,也是很有市场的。

特莉舅妈一边懊悔自己耽误了孩子,一边又开心盘算着,今天她涨了工钱,兴致颇高。

她清理了餐桌,在等黄油土豆汤煮好的间隙,拿出今日从会计那里结算的薪水,以及孩子们上交的生活费。

用蘸水笔,在旧报纸的空白处核算一笔笔开销。

回家的路上,她交了煤钱,买了一小袋面粉,一袋特便宜的玉米碴,一条肥肥的培根肉,又问房东结了房钱,算来算去,竟然还余上了一块半,这周的伙食算是稳妥了。

夜深了,可纽约是座不夜城,哪个点都有刚下工的人在街上逛夜市,到了饭点,托马斯也顶着一身的雪回来了。

他冻的鼻子耳朵都红了,在炉子前烤了半天,闻到煎培根煮土豆的味道,馋的直转圈,围着舅妈说道:“我去了火车站,帮忙给人搬箱子,有一位绅士拿了几角钱,让我给他捎口信,我就去了一趟百老汇大街的奥夏剧院。”

舅妈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托马斯这个小孩吧,比他姐姐还不爱说话,老实巴交,再生气也只是不耐烦的跺跺脚,但又脑子不灵光,不会偷奸耍滑。

“怎么跑了那么远?以后天黑了不许乱跑,外面不安全!别学那些走街串巷的小混混!”特莉舅妈并没有玛格丽特那么好说话。

“在街头混迹的那些小子都不是好惹的,你小心抢了人家地盘的活儿,被麻袋套了脑袋打一顿。”

特莉舅妈就知道很多这样的事情。

托马斯讪讪地说:“我知道了。”其实他也不太敢明目张胆,街头的规矩十分乱呢。

在玛格丽特缝制完加厚的衬衣和外套之后,她又敲了敲头顶的床板问露易丝:“别睡了,有没有要补的衣裳呀?顺手给你补了。”

露易丝闻言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尾翻翻找找,“你别说,我还真有条衬裙的口袋裂开了……”

特莉将冒着腾腾白色热雾的混着少量培根肉的土豆汤,和她做的面包片端上桌子,她摘下了玛格丽特挂在床头的煤气灯,催促她放下针线:

“先吃晚餐!”

如果表姐都这么好看,那么玛格丽特对自己的容貌也有了几分期许。

托马斯还眯着眼睛蹲在门口穿鞋,他如今十三岁,但也有了一份工作,那便是送报纸,他需要最早出门,最近还开始带着贝拉一起送报纸。

托马斯也很瘦,一副典型的小英国佬长相,嘴唇薄,皮肤白,一脸的麻子,头发睡的像鸡窝一样,他刚刚囫囵吃了几块水煮土豆,即刻就准备出门了。

“多吃一点,托马斯,你今天要去两个街区吧?”特莉姨妈一边给贝拉扎羊角辫,一边扭过头来对着托马斯说道。

托马斯点点头,他有着玛格丽特暂时难以辨别清楚的爱尔兰口音:

“放心吧舅妈,我能完成的。”他还是个孩子,曾经很是调皮,但父母死后很饿了一段时间的肚子,如今也不得不干活养活自己。

等贝拉扎好了辫子,吃了土豆,背上送报用的挎包,托马斯一脸便不情不愿的领着她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嘱咐着什么……

玛格丽特尽量降低了存在感,她围着炉子老老实实的啃了一颗略有盐味的土豆,肚子里一绞一绞的饥饿感使她不得不把这东西咽下去。

又是一刻钟后,特莉与露易丝锁了公寓门,玛格丽特跟在她们身后,踩着淹没到脚裸的积雪朝第五大道跋涉。

在原身的记忆中,舅妈,露易丝,她自己,都在第五大道鼎鼎大名的利兹酒店工作。

舅妈是洗衣工,一周赚五块钱。

表姐是清洁工,一周赚四块五。

而她因为年龄小,工作是扫壁炉,每周工作三天,上半天班,不供午饭,所以一天一块钱,一周三块。

而托马斯和贝拉送报纸,二人每天能赚七角钱,这更是报刊店老板压缩了又压缩后的数字。

对于他们这一家子工资微薄的人来说,足足要花费两个人的工资才能付房租和煤钱。

又要花上两个人的工资,才能买够一家子吃的口粮。

原身每个月都要把三块钱的工资交给舅妈两块半,只留下五角来购买必需品。

出了大多都是公寓的三十三街,眼前建筑变得多样起来,人潮也逐渐集中。

玛格丽特抬头看向四周着纽约街角已经开门的临街店铺,顿时有些挪不开眼,放慢了脚步。

布料店,肉店,糖果店,复古腔调装潢精美非常,店铺内挑选商品的客人穿着更加繁琐的有臀垫的鸡屁股绸子长裙,女人戴小礼帽,男人穿笔挺的哔叽面料西装,叼铜柄烟杆。

路上缓慢的有轨电车与叮当作响的铁皮黑漆马车同时运行。

建筑物虽然与后世差别不算特别剧烈,但格外有种历史韵味,在城市雪景中,如同画报一般精致。

不愧是镀金时代。

玛格丽特这时候才感觉到一阵劫后余生的激动,可她伸手摸了摸衬裙里的口袋,只掏出来几个冰凉的硬币,且都是美分,貌似只够买块棕榈糖,一盒火柴,或者一小罐的海盐。

她又瞬间蔫吧下来,老老实实的垂首看路,跟上表姐和舅妈的脚步。

玛格丽特感到苦恼,到了某种程度,她只能将前面的情节全部选择性忽略,不再修改了。

她拿出另外的一令白纸,继续顺着大纲往下写,没完没了的让剧情在脑子里快进,直到结束。

于是乎,在姨妈看来,玛格丽特又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东西,不是写长的就是写短的,除了写作就是吃东西,别说洗脸梳头,她连觉都彻底不睡了,门缝里整夜燃着烛光。

她每天都忧心玛格丽特会不会像隔壁鞋匠家赌博的大儿子一样猝死。

隔那么两个小时就上楼去看一趟,送水送吃的,看看她是睡在桌子上还是床上。

直到某一天,玛格丽特写完了大约一英寸厚的手稿,忽然意识到四月已经来临。

该去伦敦了。

第 82 章 八十二,一更

四月初,又下雨了。

雨势从清晨开始,直到中午,越来越大,山谷间弥漫着浓郁白雾,将翠绿山野的笼罩。

将目光眺望出去,除了顺着屋檐珍珠般坠下的水珠,就只能看清近处的菜畦。

安格莱旅舍的后院不像前院一样铺了石子,在忽如其来的瓢泼阵雨中堆积成了一片浑浊泥泞的小湖,不过菜畦起了垄,淹不到。

玛格丽特站在后门外屋檐下的石槽边慢悠悠地洗漱。

她穿着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拿出来的宽松发旧的棉布米黄色衬裙,头发松松地扎了一个辫子,没有盘,随意地散落在背后,足足垂到了腰际,乌黑油亮的。

拿着一把羊毛牙刷,边清理牙齿,一边盯着菜畦里的葱和萝卜看,姨妈还种了小番茄,只不过都是青的,阶下的浑浊泥水越来越深了。

玛格丽特好久没有下楼了,她透过这浑浊的泥水,都能看见自己邋遢模样的倒影,与在庄园里简直是一模两样。

次日清晨,屋外开始下起小雨,玛格丽特从亚麻缝成的床单里爬起来,天还没亮。

她要安排今天的任务。

印花的,提花的,刺绣的,以及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玛格丽特不知道这些布料为什么能凑到一起去,难不成这个世界的地理格局与上辈子不一样吗?

“请问这种布料是来自华夏国吗?”剩下半天,她在家门外的空地上做木栅栏,先要砍树,修光后拖到门口,再固定起来。

三天时间,玛格丽特把门前屋后的几片地都圈了起来,一有空,就带乔治去山坡上捡石头回来加固。

三天后,玛格丽特又与乔治一起在屋门口起了几垄菜地,她打算把屋后出苗的菜都分移到前面去,方便浇水。

玛格丽特还专门在院墙一角留了块空地,她打算建一座旱厕。

挖旱厕是一件辛苦活儿,乔治去村子里借来铁锹,姐弟二人也不过分劳动,每天就像蚂蚁搬家,一篮子一篮子的刨土。

坑洞足够大之后,玛格丽特用半山腰的黄黏土攉泥,糊在坑壁,点燃火堆烧硬,然后再一半搭上木匠那里换的木板,上面建木板房,盖上稻草顶。

坑的另一半露天,用木头做盖子,平时一拉开,就可以直接从沉积池里取粪肥。

这一项巨大的工程做完已经一周过去,炎热的夏天来临。

玛格丽特再次穿戴严实,前往蜂房去查看蜂筒的情况。

已经发展壮大到了可以二次分筒的程度了。

玛格丽特花一天时间继续用肉换了木板,自己加工做成蜂筒,把原筒的蜂分成三波,她还在原筒的蜂巢里找到了蜂王。

夏天来临,雨季也伴随而至。

这天夜晚,玛格丽特睡在床上,身边就是伊莎贝拉的床,伊莎贝拉忽然惊醒大叫起来,玛格丽特与乔治起来查看,原来是暴风雨导致屋顶渗水了。

伊莎贝拉倒霉的紧,玛格丽特全屋查看了,只有她床头漏雨,玛格丽特只能与乔治把她的床挪开,摆上罐子接水,伊莎贝拉与玛格丽特挤在一处。

湿润的空气,滴答滴答的雨滴,与伊莎贝拉的抱怨声混在一起,玛格丽特睡的格外踏实。

老板说,在丁戈三里地住的富商妻子罗伯特夫人,最爱用兔子皮做斗篷,每到冬天都要做一件,还偏爱灰白的毛色,也不是夫人本人喜欢,而是她那嫁给了领主的男爵弟弟做第二任夫人的姐姐喜欢。

每年距离圣诞之前,夫人就会给男爵夫人送一车的礼物。

打听完毕,玛格丽特问老板要酒曲。

老板表示没有这个东西,玛格丽特也猜到了,本地酿的是啤酒,要么就是坐船从王国南方来的葡萄酒。

这两种酒都只需要酵母,不需要酒曲。

所以,她拿着24个铜币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铜币,先牵着伊莎贝拉去布料商店卖布。

这是玛格丽特上一次去过的店。

依旧是琳琅满目的布料,伊莎贝拉带来的布卖了32个铜币。

伊莎贝拉在挑选缎带,缎带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便宜点的,是陈年的料子,有的产绸小国距离王国近,运费能便宜一些。

伊莎贝拉要了一根6铜币的陈年缎带,她觉得能拿回家自己再染一染。

玛格丽特欣然付钱。

随后去粮食店卖了做酒曲要用的精麦粉,还有一大袋酿酒用的麦子,和自家要吃月余的粗麦粉一大袋,老板送了包小鸡吃的麸糠。

大包小包,一共花了四十个铜币。

玛格丽特指着丝绸问道。

“华夏国哪里来的华夏国,我雇主的商船走遍世界各地,也没听说过华夏国,这些绸缎来自大陆的西南方,有好几个国家都能生产。”

店管家自豪地给玛格丽特介绍,玛格丽特却双唇紧闭,什么都没说。

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她穿越的地方可真够架空的,无论是地理环境,国家风俗,几乎就没有与上辈子一样的。

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振作起来问店管家:“请问您这里收不收毛呢布。”

店管家点头:“收,但这个时节气温高,价格没有冬天好,如果是染了颜色的布,可以给16个铜币一码。”

一码布接近一米长,做一件平民的衣服至少需要两码到三码布左右。

玛利娅一个季度,最多能产六七码布料,算下来就是112个铜币。

问完了布料的价格,玛格丽特才去皮具店,花一个铜币,给乔治买了牛皮筋。

然后就是杂货铺,玛格丽特问店主买了一包能够染出蓝色的植物染料,一小撮蔬菜种子,以及她打算引蜂用的,一小块树叶包的蜂蜡。

她把买来的东西都塞进衬裙的口袋。

买完东西,玛格丽特的肚子饥肠辘辘,她凭借记忆,找到了镇上的小吃摊一条街。

卖葡萄酒,肉干,果脯,面包的摊子居多。

一大块不含糠麸,加了黄油的白面包能卖上两个铜币。

玛格丽特也就看了看,以她的经济水平,还吃不起这种好东西。

打算回家吃饭的玛格丽特刚走出城门,忽然看见一个老叟在卖鸡仔,大约都是破壳二十天的样子,褪去了黄色绒毛,长出羽毛。

她走过去问价。

“公鸡3个铜币,母鸡4个铜币。”

玛格丽特还剩十六个铜币,打算买一公两母。

卖小鸡的老叟给她从篮子里挑了三个活蹦乱跳的小鸡,便宜了一个铜币,让玛格丽特抱着走。

回家时,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还算是炎热的午后,玛格丽特推开屋门。

伊莎贝拉踹了正在烧水的乔治的屁股一脚:“玛格丽特回来了。”

玛格丽特把买来的东西都给他们,自己抱着小鸡放在屋子角落,她打算用没用完的藤条给小鸡弄个简易的笼子,养在屋子里的一角。

乔治则开心的水都不管了,用牛皮筋去绑弹弓,计划下次跟玛格丽特去山里时能打一些兔子。

伊莎贝拉拿到了染料,转头与妈妈研究起下次要染的花纹。

两个小时后,小鸡仔被安置进了笼子,玛格丽特把没吃完的野菜切碎了放在它们的食碗里。

又去午后的菜地里,挖了几条蚯蚓,再把蔬菜种子撒进去,有萝卜,莴苣,牛皮菜。

阳光透过木制百叶窗,暖融融的照在屋内,小鸡仔们加餐了蚯蚓。

玛格丽特蹲在一旁休息腿脚,安静而认真地看着它们用尖嘴啄吃。

乔治给玛格丽特倒了一碗差点煮糊的粥,问玛格丽特他什么时候能吃上这鸡下的蛋。

玛利娅坐在织机后回答乔治,“要等夏天过去。”

次日,玛格丽特正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伦敦。

她随身携带了很多的钱,怕不安全,于是连夜给箱子和贴身衣物缝制了许多夹层,将英镑和汇票分开来放。

从庄园里带回来的旧物,她也不打算用了,只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路上用的皮质水袋,鞋也只是脚上穿了一双。

任何的东西,她都打算去了伦敦再置办。

最重要的,是这些纸质的文书和各种写着地址的便条,玛格丽特收拾了一个箱子,甚至还没装满。

当天晚上,表姐妹都回家来吃晚餐,给玛格丽特践行。

第二天邮差马车来的很早,天蒙蒙亮呢,就等在楼下了。

即将去伦敦,玛格丽特一夜也没睡着,倒是起得早。

清晨,姨妈一边送她,一边叮嘱,看着她带行李上了马车,直到车走的看不见才回屋里。

马车上,玛格丽特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偏头看着逐渐逝去的景色。

回忆起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刚刚睁开眼的那一刻。

也是这样平静无趣的一天,身旁坐着一位老修女,打着瞌睡,呼吸声平缓。

忽然间,玛格丽特心里的那些隐隐约约的不舍,都仿佛被冲散了。

第 83 章 八十三,二更

从纳德维丁到利兹,从早晨到中午,从暴雨的山区到天空阴翳的小城镇,邮差马车上,身边的各色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

玛格丽特始终靠着窗子低头看一本巴掌书,翻来翻去,听着耳畔不同乘客说话的声音。

她戴着一只波奈特草编帽,遮蔽了大半张脸,穿着打扮朴素干净,安静的出奇,就像隐形了一样,没人在乎。

直到终点利兹到了,马车在驿站停下,玛格丽特才拎着行李下车。

或许是因为出行过很多次了,她一点也不害怕迷路或遇到坏人。

利兹的邮差驿站很繁华,周边有许多走长途的马车在停靠揽客,还有许多小摊贩卖各种食物。

菜畦里前些日种下的菜籽已经出落成整齐的青色苗叶。

萝卜长得很快,已经都有了红艳艳的颜色,拳头大小,玛格丽特在屋前迫不及待拔了几颗。

先把萝卜菜切碎了喂给院子里散养的鸡,再把萝卜切好加盐和柠檬腌渍在陶罐里,用湿布封好,隔四五天,再把萝卜取出来。

配上山里溪潭里捞的鲤鱼,用铁锅炖够了一个小时,配着玛格丽特用麦子粉蒸的馒头。这还是米勒家头一次吃馒头,大家都觉得比面包好吃。

又过些时候,牛皮菜长成了,玛格丽特又腌了一缸咸菜。

待到收割麦子的季节,玛格丽特的蜂蜜,也到了收割的时间。

在割蜂蜜前的一周,玛格丽特每天都用晒干的香草烟熏蜂箱,为的是预防昆虫和蜜蜂的天敌。

收蜂糖那天,玛格丽特叫上了伊莎贝拉与乔治,玛格丽特把每个箱子里的蜂蜜都割下三分之二,用纱布包了,挤进陶罐里。

家里的罐子几乎都被用上了,装了满满的四罐子蜜,按照市价,估摸着能换十来个银币。

连续三四日,玛格丽特与乔治都是天一擦亮就出发,用布包着罐子往镇上去,为了避免惹眼,他们把蜜分别卖给几个商店。

第一天,换了四百多个铜币,第二天换了三百九十多个铜币,第三天,又换了接近四百个铜币。

二人与店家把这些换成了好存放的银币,一共十二银币,零六十铜币。

乔治高兴的不成样子,说以后要更用心伺候那些蜂,玛格丽特只感觉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带着乔治去了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

香料店。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半。

距离乔治安娜被绑架后第七天,距离乔治安娜顺利出逃抵达伦敦后第六天。

伦敦西区,达西宅邸。

阳光透过玻璃窗,书房内一室温暖。

达西翻阅着最新的调查报告。虽然有了那具罪犯的尸体,并且已知他利用过牧师的身份出没,但有关其经历仍有大片空白。

「哈伦·托里,三十九岁,尸检所知致死原因——脑溢血死亡。五年前从普鲁士王国来到英国南开普敦。职业,牧师,推荐人:凯瑟琳·德·包尔夫人。」

这一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罪犯托里的近况。

在往下看,四十一年前托里的母亲从南安普顿嫁到柏林。托里十九岁时失去了双亲,当年他刚刚进入柏林大学就读数学系,不久表现出了对埃及学的浓厚兴趣。

毕业后前往埃及,在开罗生活了十二年,从事相关考古研究。但成果平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论著问世。

三十四岁,托里变卖了柏林住所,回到母亲的家乡英国南安普顿,但其母族已无亲人。

他孑然一身,没有在英国置办产业,开始一场长达五年的游历。过程中,应聘牧师一职,一边旅行一边布道。

没有更多消息了。

无从得知托里是否有过别的化名,他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亲密的朋友,更没有留下任何私人书面笔记。

托里结识过其他牧师都是泛泛之交,那些人表示托里是上帝忠实的信徒。包尔夫人亦是如此认为,而成为托里在英国做牧师的推荐人。

是的,包尔夫人。

达西能够在六天内确定罪犯的身份,因为他在排查谁可能泄露乔治安娜的生日时,十分明智地没有错漏他的姨妈。

包尔夫人在当地教会有着较高的影响力,真是毫无意外她会推荐一位深藏不露的罪犯成为牧师。

别问为什么不意外。那个答案再明显不过,有的话并不能直言,比如他的姨妈包尔夫人与任人唯贤、善解人意、洞若观火等等毫无关联。

有的人坐拥土地财富,却能不知不觉坑一把亲人。差一点点,乔治安娜就要无声无息被谋杀了。可笑的是,对于托里的具体行程,包尔夫人一无所知,当然其他人也同样一问三不知。

达西想着攥紧了报告文件。

有时候愚昧是一种罪过,奈何血缘关系让人无从将其定罪。

‘叩叩——’

敲门声响,管家在门外说到,“达西先生,下午茶时间到了。应您所邀,明顿先生来了。”

“请进。”

达西将文件部分留在桌面,另一些有关姨妈包尔夫人的报告纸被塞入抽屉。

门开了。

管家侧身,请将一人进入书房。

玛格丽特微微颔首,“达西先生,下午好。今天天气不错,伦敦的天空没有了浓雾的徘徊,阳光与春天更配,不是吗?”

“下午好。请坐,明顿先生。”

达西看向妹妹的救命恩人。正是此人让他地毯式搜索尚未铺开就结束,毫发无损地将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很难想象如果不曾出现明顿先生,一切将会如何。别指望成立了四十年的苏格兰场,其警务人员的水平似乎从未上升。

达西根本没浪费时间去报案,伦敦也没有令人信服的侦探,只能依靠个人手段去调查。不过,他也无法忽视是谁让妹妹顺理成章地赚了一笔「赔偿款」。

忽然有点头痛。

究竟是被愚昧者牵连更心累,还是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心累?

如今的普通人家里,用香料多是本地自产的,外地香料都跟着船运来,一点点都贵的惊人,玛格丽特之前还听乔治说过,富有的康尼骑士家里有一箱胡椒。

那东西是他女儿未来的嫁妆,象是很宝贵和体面样子。

玛格丽特盯上的并不是那些。

“辣椒你是说,那种红色的,味道很刺鼻的吗?有,我这里有。”跑了两家店,终于有一个老板带来了好消息。

玛格丽特与乔治站在被香料环抱的柜台中间,等着老板从抽屉里找辣椒的功夫,她一样样地去看如今的香料。

除了基本的肉桂和椒之外,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大陆,本地人不知道怎么吃的食物。

例如黄豆。

天呢,看到黄豆的那一剎那,玛格丽特瞬间已经想好点豆腐,酿酱油,黄豆酱,榨豆油所需要哪些工具。

她强忍着笑意,表露出一脸对黄豆不感兴趣的样子,口吻轻描淡写,问道:“这是什么?是鹰嘴豆吗?”

老板取来了几条晒干的红辣椒皮,递给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堆在角落没人要的黄色豆类,说道:“这个吗?我煮了吃过,跟鹰嘴豆一个味道,鹰嘴豆四个铜币一捧,这豆子就卖你三个铜币。”

“好吧,那就买来试试,都给我吧。”

“一共是二十个铜币。”

乔治不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要花这些钱买这点看起来不中用的东西,不过眼下他可不敢像几年前一样随意挖苦玛格丽特。

只不过回家的路上,玛格丽特似乎心情格外好,还问乔治想不想去男爵老爷的府上去做侍从,日后成为骑士,重新恢复米勒家祖上的地位。

乔治做惯了乡野里的泥小子,还是第二次有人提起他的“前程”但哪个男孩子不是从小羡慕穿盔甲骑高马的骑士。

他从小就在父亲对祖辈荣光的怀念中一直对成为贵族有别样的心情。

父亲曾经也常说,再牧一些年的羊,等他长大了,可以给他置办一套盔甲,一套剑,一匹马。

有了这样的装备,就可以去给男爵大人做侍卫,如果能立功,或者赢得决斗,就可以获得封地成为骑士。

到时候,他就能拥有钱财,粮食,奴隶,家人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劳碌。

随着父亲的死亡,乔治早已决定要留在家里做一个有本事,好好种地耕田,能丰收的农夫。

听玛格丽特说起来,乔治低头看着脚尖快要磨破的牛皮鞋不表态。

玛格丽特让乔治拎着东西,他半天不吭声,她以为是不愿意,没说什么,却听他小声道:“我想成为一名骑士。”

快要离开丁戈时,镇上的教堂外,嬷嬷们开始发放圣体,也就是粗劣的面包,贫困的人会去排队领取。

玛格丽特与乔治去给一开始帮助过他们的姨妈送了几十个铜钱。

姨妈是个中年妇人,没有生育过孩子,丈夫死后就一直皈依国教,她在教堂呆了几十年,几乎认识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商人。

有钱有体面的人,每个祈祷日都会来聆听神父诵经,或者向神忏悔罪过,或者捐献一点钱,给教堂的孤儿院。

听说大约几十年前,莫尔兰的国王与教皇国宣战,几次战役过后,莫尔兰境内的宗教军团被消灭殆尽,上一任国王还修改了教义,推举新的大主教,成立国教。

如今的莫尔兰人,信仰都是没那么极端想国教。

玛格丽特与乔治找到姨妈的时候,她正在招呼教堂里的孩子们给干硬黑面包泡上热水。

“是你们!乔治,玛格丽特。”姨妈见到她们很是高兴,又问玛格丽特之前的病好了没有,又问玛利娅的健康状况,又问他们近来的日子怎么样。

缺不缺粮食。

玛格丽特一一作答,告诉姨妈他们最近的生活,又种了蔬菜,又养了鸡和蜜蜂,又在酿酒,过的平淡充实。

姨妈很开心,问他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俯到姨妈耳边,将乔治想做骑士的事情告诉了她。

“伯罗萨男爵每个月的中旬会来教堂聆听诵经,若是想做骑士,不如从他的随从做起。”

姨妈笑盈盈地与乔治对视。

乔治也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能碰见男爵,能讨他的赞赏就好了。”

辣椒籽挖出来放在室内育苗,玛格丽特把辣椒皮炒干,磨成粉,与本地干香草的粉末混合,再加上几勺盐和蜂蜜。

弄好调料,玛格丽特趁着天没黑,拿上钱去村子里的猎人那里,买了一吊野猪五花猪肉。

这野猪是猎人在山上打的,瘦的很,还有一股肉腥味儿。

玛格丽特先是用香草粉和酸菜汁腌了,又水煮一遍,撇去血沫,腥味才小些,最后她把这些肉抹上制好的甜辣酱汁,切成小块,闷进铁锅里煎。

盖儿一开,满屋都是又甜又辣的肉汁味道。

这里的房间一共有九种型号,大体分为套间和单间。

玛格丽特说要长住,便选择了宽敞的套间。

套间也有很多不同,包括有没有壁炉,盥洗室的数量,楼层和朝向,有没有单独餐室,客厅,有没有书房和起居室,以及朝向和价格都有很大的分别。

玛格丽特选的头疼,住好的心疼钱,住差的心疼自己。

选中等的吧,她又在十二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和十五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她抬起头,让经理带她上楼先去看看。

第 84 章 八十四,二合一

莱特饭店历史久远,这里启初只是个小饭店,后面经过两代人的扩建,逐渐添加了住宿功能,最后一次重建,是在三十年前。

故而,这里虽然是以伊丽莎白时代哥特古典的风格设计,但又有乔治亚时代建筑物的对称美学。

玛格丽特跟随经理走一道大理石雕刻花纹的扶梯上二楼,首先看见一处廊厅,这里有宽阔的长窗,恭候在此向她问好的侍从穿着整齐的深色燕尾服,紧身裤,长靴和白色假发套,那些滚着金边的衣服让人忽然感觉到了凡尔赛。

她在有钱人家干了那么久的活儿,对这腔调也是见怪不怪,淡定的很。

来到右侧走廊,光线稍微昏暗一点,墙壁上有烛台,地板上照耀着烛光。

剩下的蜂蜜还剩半罐,玛格丽特把果子摘回来削皮切煮,熬成酱之后,又装满了一罐。

乔治这几日上山打猎,猎了不少大小的兔子,他只要皮,兔子肉被玛格丽特用来做菜。

有兔子肉羹,有卤煮兔腿,还有蜜汁烤兔。

在伊莎贝拉厌倦吃兔肉之后,乔治终于凑够了十张兔子皮。

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玛格丽特与乔治一人背着果酱罐子,一人背着兔子皮,趁天还没亮,吹着夏夜冷风往镇上走。

姨妈早就传了信儿,男爵会出现在本次祈祷日的教堂里,而乔治只需要在外面侯着,能有东西吸引男爵的注意,就有机会。

所以,玛格丽特给乔治支招,让他去猎一些兔皮,这是证明自己的身手。

到了镇上,天刚亮,玛格丽特把果酱背到了街上,在教堂斜对面的墙根底下叫卖,乔治则带着皮子守在教堂边上。

教堂斜对面,是一户民宅,如今城里的民宅,与上辈子见过的中世纪城镇里那种楼房无异,有木梁,石砖,瓦顶,围成了一个接近筒子楼的建筑。

那里头一层能分割成好几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能住几口之家。

在民宅楼下摆摊卖东西的多,例如自家酿的啤酒,卖水果的,还有支了几张桌子卖烤肉的。

见玛格丽特是个半大的姑娘,问了又卖的是果酱,摆摊的大婶们见不是竞品,都没说什么,让她在角落里摆上。

卖烤肉的大婶问她:“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出来卖果酱了?你叫什么名字?”

玛格丽特一一作答,因为有心与她们交好,所以还腆着脸将他们的营生夸了一遍,又把酱盛出来一勺,挨个叫人品尝。

没人不喜欢嘴甜会说话的小姑娘,那几个大婶被哄的开心了,叫玛格丽特把罐子往前搬一些,还帮着玛格丽特吆喝。

卖烤肉的大婶名叫朱莉,就住在身后的民宅中,家里有四五个姑娘,最大的一个,比玛格丽特还年长两岁,如今已经嫁了人。

朱莉大婶卖烤肉,多在早晨,她卖的肉多是鸡肉,顺带着卖面包。

一碗鸡肉一块面包要四五个铜币一碗,受众大多是镇上的商人。

小镇上大小商人上千,不愁没有生意,可他们的口味很叼,总要味道居上,才能有一席之地。

玛格丽特也尝了一点朱莉大婶的烤肉,虽然香味略次,但汁水丰富。

包括她们卖的啤酒,水果,味道都不错。

不一会儿,来吃烤肉的老客户马格船手就注意到了玛格丽特。

马格船手穿着白色纱制男士袍,带着银镶宝的戒指,长靴还是牛皮制的,看起来体面富贵,他有一头引人耳目的黑色卷发。

玛格丽特问了才知道,马格船手并不是本国人,而是海岸另一边的西列泽国人,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的老板,是一位拥有五艘大船的商人。

而他这次是跟船押送一艘船来莫尔兰送产自西列泽的葡萄酒,以及名贵香料和一舱冰块。

“先生,这个果酱您可以加些冰水用来冲饮,也可以用来夹白面包。十个铜币一碗,多买多送,您可以尝尝。”

马格先生见这小姑娘伶牙俐齿,觉得有趣,于是就用朱莉婶婶卖的面包蘸了一块尝尝。

野果熬的软烂了,在口中入口即化,先是浓烈的果味铺满舌尖,再是蜂蜜醇厚的清甜,两者结合,比一般的蓝莓酱,柠檬酱都要爽口些。

“这果酱是你家里的妈妈做的吗?真是好手艺。”船手不信玛格丽特能有这手艺。

玛格丽特也没否认,微笑着点点头。

马格船手捻了捻胡子,一问价,整罐才三个银币,他很爽快的就付了钱,告诉玛格丽特,待会儿会有人来取。

玛格丽特手里捏着三个银币,有些讶异。

她在村子里见到的人,拿三个铜币出来买吃的都难,而镇里的有钱人,花三个银币都是小意思。

马格船手临走时还从朱莉婶婶那里打包了五个银币的烤鸡肉,又在旁边卖了一整桶丁戈啤酒,花钱如流水。

但这里的摊贩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夸张。

正午,高耸的白教堂内传出唱诗班的吟唱,空灵而悠扬。

世代居住在丁戈,作为海边城镇的领主,他自小就跟父亲一起对抗海上的敌人,几十年后的如今,西泽列与莫尔兰早已休战。

太平盛世下,人过中年的的信仰更加真挚,镇内的其他贵族也都纷纷效仿。

身形发福,穿着有刺绣的湘色丝绸骑装,蓄了一脸洁白的胡子,正与身旁的治安官说话,面容看着倒是慈祥,可眉宇之间却有愁色。

“伯罗萨家族在丁戈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按理说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建造港口的工作。”

“这次西蒙勋爵亲自到这里主事,谁的话都不听,如今账上出了错,又让我来接手,显然是想伯罗萨家族来出钱平账。”

治安官也知晓男爵最近的烦心事,走出了教堂的拱门,他对男爵笑道:“您看如今的丁戈,多么繁华富庶,整个郡里也找不到第二处,这还不是您这个男爵坐镇的功劳,可见您没有什么是办不好的。”

男爵听了,目光打量出去,刚一露头,就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

“男爵大人!男爵大人您好!看看我的皮子吧!”

乔治早就被姨妈派小修女通知了男爵的穿着和长相,他眼尖,见了男爵出来,立马露出一脸谄笑。

“男爵大人!买我的兔子皮吧,都是我自己打的,十二个铜币一张,三十个铜币三张,五十个铜币五张,若是您只买两张,也可以跟身边的先生凑单。”

乔治的嗓子亮,语速又快,说的也清楚,可男爵听了,却奇怪地看过来。

“小伙子,你没学过算术吗?三张皮子铜币应该是……”男爵慈祥地提醒他。

“三十六个铜币。”乔治抢答道,他又笑笑说:“我会算术,知道这样卖会亏一些,但客人得了划算,说不准会把我的皮子全买了去,这样总比卖不出的好。”

“原本十二铜币的皮子十个铜币就能买到,即便是不急需的人也会为了占便宜买回去放着。”

“况且这皮子都是我自己在丛林里打的,品相不均匀,人家得了便宜,也不好再挑剔了。”

男爵听了这毛头小子的一席话,倒有乐呵,“说的是,有便宜人人都爱占,那我把你的皮子全买了,能比别处便宜多少钱?”

乔治答:“二十个铜币”

“倒是机灵的很,又有点手艺在身上,你家住在哪里?姓什么?父母是干什么的”

看出男爵喜欢这个孩子,治安官立马在一旁附和着询问。

上面是普森先生的,他说后天主编从巴黎回来,要一早见她,看看《玛德娜夫人》的稿要不要改,再决定要不要出版。

粉眼的系列故事已经得到了主编的认可,《万花筒》这个新刊物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出版,玛格丽特现在只需要每周送一两篇稿过去就行。

普森先生作为副主编,说要是这刊物的续订量能超过两万册,他就能做主以“粉眼”两三倍,也就是八九十镑十篇短集的价格,继续找她约稿。

玛格丽特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她要是沉下心来没日没夜的写,一周就能弄个四五篇出来。

司康饼松软甜腻,吃完了又喝一口红茶压一压,她继续看帕特森爵士送来的便条。

帕特森爵士说大后天上午二月出版社的人要来跟他签合约,说后天下午亲自来莱特饭店拜访她,顺便带她见律师先生。

第 85 章 八十五,二合一

夜晚降临伦敦,晚餐时间是夜晚七点,在大约下午茶时间四个小时之后。

玛格丽特听到声音时,正在整理《玛德娜夫人》的全部稿件,确保顺序没有误差,就从书房出来,到餐桌边坐下。

食单放在小碟里呈上来,冷热主菜主食甜品一共七道,整整齐齐的手写着。

餐前小点有酸橙派,招牌菜是牛舌,芦笋雉鸡,前菜两个冷盘的蔬果熏肉干酪组合,主菜又有两道炖的汤品。

只能说是符合价格预期,能够让人吃饱,不至于食不下咽。

饭店的仆人一道道的上菜,玛格丽特就埋头苦干,也不管那许多的礼仪,自打从海滨回了约克,又一路到伦敦,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好点的饭了。

本地产煤,铜,锡。

但这里的铜与锡的矿物需要深挖,煤大多数又堆在表层土壤下,不需要打矿井,露天就能开采,碰到石头就用钢钎和锤子开凿。

虽然效率不高,可安全性也不必担心。

这座煤矿以附近的村子科尼孚命名,科尼孚的矿工全部都是村子里的村民,玛格丽特与乔治抵达了距离科尼孚煤矿一里路外的白桦庄园。

这里是斯蒂文的租宅,他和孀居的姑姑住在这里,他的姑姑每到夏季就会回来避暑,如今深秋,她又带着孩子去王都的宅子里社交消费了。

斯蒂文得知玛格丽特想把煤矿事务交给乔治,十分殷切,说要给乔治当老师。

“这矿场里头的事情,没人比我更熟悉了,乔治你跟着我学,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斯蒂文搂着乔治往矿场里边说边走。

玛格丽特走在矿场附近,她手里拿着这座矿以往三年的账目,看产量下降的趋势,这座矿起码还能撑十五年。

煤炭原矿被凿出来,拉到堆场锤碎,弄成粉,活上就地取材的黄泥,放在磨具中,做成蜂窝煤的形状。

再堆在空地里晾干,干了之后就能拉去装船出海了。

离开煤矿后,骤雨不断,连日的如丝细雨伴随海风袭来,小镇上的所有生意都受了影响。

马格用涂了蜂蜡的布把装煤炭的船舱覆盖起来,在更大的风雨来临前,马格打算把这些煤炭运到布尔堡城。

乔治留在斯蒂文那里,玛格丽特则被突如其来的瘟疫打断了原本计划。

一开始是几个船手从别的大陆回来之后上吐下泻,紧接着的短短两天时间,镇上所有人都开始出现类似的症状,两三天之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有的员工家里有人生病请假了,玛格丽特就干脆做主闭店。

街上,只有零星几家酒坊还在开业,只不过门客寥寥。海禁未除,海面行驶着骑士团的船只,在海面犹如星星一样闪着营火的光。

气氛严肃而紧张,他们以丁戈港为圆心,四十海里内穿插搜索,登岛绞灭海盗。

男爵府,舞会筹光交错。

镇上大小贵族商人们都挤破了头,在男爵府的舞厅里跳乡村舞蹈,这是庆祝新丁戈港的初步完成。

夜晚的鸢尾街,玛格丽特已经歇下了,迷糊之间,她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

黎明,莫莉住在一楼,她起床后先是把煤球点燃了,准备煮水饺给主人家当做早餐。

莫莉个子矮矮的,系着伊莎贝拉新给她买的靛蓝色围裙,她在厨房忙碌,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没起来。

忽然。

一阵敲门声响起。

莫莉前去开门,惊讶的很:“你怎么回来了?”

是乔治,他个子长高了一些,面色凝重,戴着帽子,双眼的神色遮蔽在帽檐下。

“莫莉,请你叫玛格丽特起来,我有事告诉她。”

莫莉从未见过乔治如此不淡定,她连忙爬上转拐楼梯,叫醒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听说是乔治回来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猜测他会因为什么事情回来,毕竟如今男爵身边可离不开他。

这幢房子全都是伊莎贝拉做主布置的,一楼会客厅有深色木地板,伊莎贝拉买了二手的浅粉米雕天鹅绒沙发,以及浅黄波斯地毯,舒适又柔软。

乔治却一点也坐不住,站在窗子前来回踱步。

“发生什么事了?”

“是男爵。男爵死了。”

“昨晚男爵在舞会的后半程就去书房了,我发现他的嗅盐落在桌上没有拿,就打算送过去。”

乔治并没有碰到男爵,他以为男爵与香缇夫人在一起,就没有找。可到了后半夜,给府里倒便壶的仆人就发现,男爵躺在花园的地板上,没有了气息。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男爵之子已经封锁了消息,命人在查男爵的死因,他更是遣散了我们这些随从,不允许我们往外说一个字。”

玛格丽特让乔治先吃点水饺,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乔治摇了摇头。

空无一人的店铺里,她拿着戈登寄来的信,站在窗后看完了,她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波澜。

折叠纸张燃烧在烛台里,火焰舔舐后只剩黑色灰烬,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汉姆,你也快回家去吧,千万不要接触病人的排泄物,水也要烧熟了再喝。”

汉姆还在清点最后一批酒水库存,他点点头,看着寂静的房子无奈道:“原本前些日子这怪病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没关系,做不了生意,我打算提前扩建,最好能在冬天来临时完工。”

修建房屋需要让伐木工把施工地的树木清出来,以及挖水域,运送木材和石材,预计要三四十个工人一起干活儿。

但好在健康的工人都因为瘟疫而待业,她一透出消息,自然就有人上门来自荐做活儿维持生计。

修房子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先要把建筑区域的树木砍出来,根也挖出来,再整平地势,用人工夯实,垫上石材,再做木梁骨架。

每天玛格丽特都会与莫莉在家里煮好熟水和鸡蛋面包送到工地上给工人食用,请假的人数倒是一直维持在不严重的数字。

根据玛格丽特的观察,这种瘟疫应该是通过黏膜接触传播的,只要不喝生水,不接触病人吃过的饭和排泄物,一般情况下都能平安无事。

倒没听说有死亡的案例。

不过,排屋地基打好的当晚,玛格丽特收到了亚丁传来的口信。

昨夜,香缇酒坊外海上运了十车粮食,看他们的动作,那伙海盗象是要迁徙到哪里。

玛格丽特想起了戈登传来的信,他说王国北边的几个小公国宣布与王国开战。

她给戈登写下回信。

又吩咐汉姆和亚丁,把工地暂停,酒坊也暂时停工。

不日,骑兵团从丁戈的海港边撤下防守,浩浩荡荡的骑马从城中穿过,往北边的本郡边境赶去。

瘟疫与战事爆发,小镇上静的落针可闻,海港平静的令人害怕,雨后黑压压的天空飘出细雪。

寒冷的冬季彻底来临。

鸢尾街,莫莉围着围裙,从驴车上往厨房搬运蔬菜以及杀好的鸡鸭鱼,这是玛丽送来的。

陆路和水路都被士兵封锁了,小贩也不再出摊,玛丽害怕玛格丽特他们吃喝短缺,特地把够吃一个月的食物都送来了。

玛格丽特在后院挖了地窖,萝卜南瓜这种食物存进地窖可以放很久,新鲜蔬菜可以盐腌在罐子里做咸菜,莫莉把宰好的珍珠鸡搬进屋子。

玛格丽特戴了围裙坐在地上,与伊莎贝拉一起给鸡抹盐,架在壁炉边熏烤。

这是姐妹俩第二次做熏肉,她们制了猪五花,咸鱼咸鸡。

临近中午时,玛格丽特把玛丽送来的胡萝卜和洋葱以及苹果和香料塞进一只鲜鸭的肚子里,用针线缝好。

厨房的后门外飘着雪籽,伊莎贝拉在窗边给玛格丽特画像。

她正拎着鸭子,往上浇蜂蜜水,然后挪到窗边晾干,反复几次后,放进烤炉里小火烹饪。

烤到轻度焦黄,拉出来刷上秘制料水,再复考到色泽红润。

趁这个间隙,她在做煎饼的鏊子上摊了卷的饼皮。

中午,雪越下越大,玛格丽特把拉出炉,趁热片开,只留下带肉的鸭骨头。

黄油炒洋葱煮汤,鸭骨头整个塞进去,放白萝卜片儿,闷进厚厚的铸铁锅中,炖到萝卜软烂。

伊莎贝拉与玛利娅今早看见街上有巡逻的士兵在谈论边境线刚爆发的战事,据说诺汉诺萨郡的领主宣布独立,并要向王国宣战。

又是大规模瘟疫,又是战争,寒冬凛冽,好在玛格丽特曾经常年生活在不安定的环境,早已习惯了。

她做了一桌美食,顿时让这个家里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一些,玛利娅担忧住在斯蒂文那里的乔治。

“放心吧妈妈,斯蒂文胆子小,不会让乔治去危险的地方。”

饭后,玛格丽特打算与莫莉和伊莎贝拉把家里收拾一番,气温寒冷,病菌容易存活。

玛格丽特把家里所有的地毯,窗帘,都拆下来用热水烫洗了一遍,又把厨房里的器皿都水煮杀毒,再就是扫天刮地。

莫莉说隔壁的羊毛商人邻居家的仆人抱怨没有新鲜蔬菜吃了,玛格丽特还让她去送一点儿,好歹是邻居,此时不卖好何时卖好

羊毛商人邻居得知后,给玛格丽特送了一只小花猫。

“那羊毛商人说,这瘟疫兴许是从老鼠身上来的,他送给我们一只小猫,说能避鼠。”

这本书一共十几万个单词,手稿十分厚重,普森先生走马观花一目十行的看,也快十一点才看完。

普森先生发出了一点感悟,他抬起头,蹙着眉,摘下镜片,揉了揉眼睛和红润的老脸。

喉咙里像是饥渴好几天后发出的呜咽声。

“噢!玛格丽特!我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喊叫出来。

“你就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吗?”

第 86 章 八十六,一更

编辑室里,奋笔疾书的几位编辑员纷纷抬起头,目光寻着副主编的位置看过来,他们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嘈杂的环境里安静了几秒。

玛格丽特挠了挠后脑勺,她看向副主编,有些疑惑。

“难道这样不好吗?”

普森先生扶好镜片,思索了半晌,一脸严肃道:

“不是不好,而是写的很好,但这样的结局,恐怕过不了主编那一关。”

丁戈的港口已经初具雏形,封建主的力量庞大,港口工人没一个敢偷懒。

伯罗萨男爵带着儿子孙子出行,参加神殿的动工祈祷,乔治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棉披肩袍,头戴小帽,跟在其他两个侍从身后。

进入男爵府这些日子,乔治过的格外充实。

先是学规矩,男管家带着学了三日,包括行走坐卧,吃饭的礼仪,穿衣的礼仪,见了贵族们行礼的姿势。

再就是跟着男爵的孙子一起上课,包括骑术,经书,算术。

男爵的孙子调皮捣蛋,但与乔治曾经打交道过的乡野小子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乔治出身乡野,身上有股野气,总能跟主子混到一起去。

港口的另一头,玛格丽特也走进了热闹的城外集市。

丁戈镇是有石砖城墙围起来的,但在城墙外,靠近老岸口的那一边,有自然形成的集市,集市由五条泥泞的土路交叠产生,比城内集市的规模还要大。

但这里没什么商店,大多都是酒馆,面包店,餐馆,还有客栈,客栈也就是这个时代集吃喝住娱乐为一体的酒店,体量有大有小。

主要服务暂时住在丁戈的商人,船手。

玛格丽特先前问了卖烤肉的朱莉婶婶哪里有房子可以租,还得价格便宜。

朱莉婶婶就推荐了这儿,还提供了帮人家租赁房屋的马行代理人。

顾名思义,马行就是开车马租赁的店,马行的代理人,也就是帮助外人租马的代理人,这种代理人不光能帮着租牲口,还有房屋。

“您好,我叫玛格丽特,是朱莉婶婶介绍来租房屋的。”

玛格丽特对一个蹲在马行门口啃面包的络腮胡大叔自我介绍。

络腮胡大叔低下头,这才看见说话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怎么能做的了这种主。

“我叫约翰逊,你家要租房子吗?你的父母怎么没来”络腮胡大叔蹙眉,问道。

“我父亲刚去世,母亲有腿疾,她想租个屋子做吃食的生意,让我来跟您打听。”

约翰逊近些日子生意不景气,叹了口气,也不管是不是小姑娘了,拎着钥匙领玛格丽特上街。

约翰逊干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是专业的,他边走边问:“你想租多大的房子,带不带家具预算多少?准备住几口人”

“月租金不超过五个银币就行,无论什么样的屋子,都请待我瞧瞧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