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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储,差一个字都只是半君,国王越来越老,他老人家这王位的来路又有些手段和血腥,留给王储一个危机四伏的局面,每天晚上睡着了,都害怕各路复仇者爬窗户。

暗地里的竞争对手很多,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不安。

索伦的外婆与王储的外婆是亲姐妹,他们有共同的教父,伯鲁茨红衣主教,王储的担忧就是他的担忧。

但眼下,他越是调查这批铁器的下落,就越发觉了其中千丝万缕的奥秘。

于是他开始乔装改扮,亲自调查事情隐秘的真相,终于,他查案查到了自己的家里。

赛巴斯蒂长子,西蒙.赛巴斯蒂,他那看起来愚蠢,出身不堪的兄弟身上。

晚餐时,屋内暖烘烘的,喝的醉醺醺的,都高谈阔论,谈起新的一年要干什么活儿,又说起今年有什么事还没做。

晚上,玛格丽特随与两个表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两张床拼成一张,打横躺在一起。

玛格丽特仰头看着屋脊,被子裹的很紧,她又闭上眼,枕着手臂,听她们二人夜话,讲些零七碎八的生活琐事,莫名其妙的就意识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玛格丽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世界。

总之画面十分朦胧,只见夏日炎炎中的花园,阳光像牛胆汁一样将小花园里的色彩晕染的浑然一片,喷泉池水疲软地流淌着,耳畔有蝉鸣,白蝴蝶绕着玫瑰花瓣上缠绕。

她坐在喷泉边,将脚趾伸进碧波水底,丝丝凉意抚慰着夏季的炎热,头顶戴着草编帽,遮蔽住刺目的光线。

玛格丽特正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好梦,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呼唤她。

她茫然的起身,赤着脚朝声音的源头走去,进了花园深处,一只手掌忽然牵住她的手腕,从背后将她轻轻的拥住,要嵌入骨缝般亲昵与熟悉。

唇齿顺耳鬓厮磨到脸颊,顿时淡香扑面,蝴蝶飞舞到了她的眼前,将视线模糊成一片凄白。

第 66 章 六十六,二更

黎明时分,旅舍后院里的公鸡鸣叫,嘶哑凄厉。

耳膜受到惊扰,玛格丽特霎时睁开眼,瞬间惊坐了起来喘着气,愣愣地望着窗外。

一抹红阳穿透阴翳云层露了出来。

只有埃莉搂着她的腰,呼呼大睡。

半小时后,安格莱旅舍后院一片泥泞,鸡鸭鹅踩在泥巴里啄食,一派田园牧歌。

一个冬季快要过去,比起第一次见时,它们瘦了不少。

玛格丽特又打开南面的两扇门。

门后是两间卧室,有一间稍大点儿的,墙壁没有糊壁纸,地板上有一层厚厚的灰。

这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估计连床都需要租赁。

另一间更小一点儿,只摆得下一张床。

不过,这两个卧室也有更小一点的阳台窗,看起来虽小,但足够照亮房间,一点不压抑。

玛格丽特站在窗后,她抬手将支摘窗式的玻璃窗上片降下来,清新的冷空气涌入,一下子就驱散了灰尘的味道。

她向远处眺望,视角很开朗。

可以看见,横平竖直的街道交错,街角的灌木树丛,复古韵味的街道,冬季素银色的风景格外干净,犹如老电影的空镜一样,令人心情平和。

风景可真好,可惜要八块一周,玛格丽特打算探探那门房的口风,看能不能再降些房租。

她回过头,出了这间屋子,却见没见到老约翰,又出了大门,她才瞧见老约翰和他孙子在隔壁的储物间里。

搬出来了一张旧桌儿,一把靠背椅。

都是旧家具,实木的,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才拿到这仓库里去。

“这一套旧桌椅,是房东原本叫我卖掉的,你看过房子,回去商量,如果过两天能定下,就把这套桌椅拿去用吧。”

老约翰的妻子约翰太太腿脚有疾,他没人帮忙,一拖着没把这套桌椅给卖了,就也留到今天。

玛格丽特听了,自然是高兴,可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压价了,不过,她们家如今没什么家底,能省则省,不容她不好意思。

“这房子确实是好,可就是小了些,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她说了这昧良心的话,老约翰也果然没有答应。

“那可不行,房东说了,最低也是这个价儿,不过不收押金。”

听了这话,玛格丽特知道,看来是没有什么讲价的余地了。

她估摸着自个儿寄卖在精品店的货,兴许能凑够这些钱。

又道:“好吧老约翰,我家里现住的屋子还没有到期,我三四日之后再来,若是这间屋子那时候还没租出去,我就来找你定下。”

老约翰同意了,他又叮嘱:

“圣诞节前两天,我可要和我太太回乡下去,你们若是想清楚了,最好早些来拿钥匙。”

玛格丽特点过头,就回了家。

她先是将自己悬在床底下的钱袋子拿出来,数了数,一共还剩下三四块,还有托马斯放她这的钱,又悉数装回去。

继续做活儿改着衣裳,等傍晚时,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来,玛格丽特就将那间房屋的情况说出来。

“楼下的住户,听着都是正经人家,房子的环境也还算完好,房间虽然小,但阳光明朗,并不阴湿。”

“我瞧着,那老约翰也是个善心的人,知道我们家里困难,那屋子里又没家具,又搬来一套旧桌椅。”

“只不过,那价钱像是不能更低了。”

玛格丽特坐在桌边儿,一条条列好需要租赁的家具,又道:

“这房租,我们倒是可以先凑凑,应付过这一周的。”

“再过段日子,我就要去精品店看看,货卖出去没有,若是能拿到货款,我就从酒店辞职,专做这活儿,以后的房租也都不愁了。”

看架势,玛格丽特这是打算将以后的家里开销包揽一半,特莉见她认真,不像玩笑,安下心来,点了头。

“租房这件事,房间好坏并不是最重要的。”

特莉一面说,蹲在炉子边,用火钳拨弄碳块,准备弄晚饭。

她听完玛格丽特说话,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露易丝也在旁边搭腔:“是啊,住的再差,也差不过我们现在了,那间房再小,总还是比现在要宽敞。”

特莉也这么想,她原来挤在这间房,就是因为这里的房东太太性格好,隔三差五的给她提供帮助。

新房子的邻居们,都有一份工资并不微薄的薪水,生活压力不大。

也就不会像现在她们的邻居一样,从压榨劳动力的工厂回了家,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钱与家里人争吵。

闹的整栋楼都不祥和。

为了更好的环境,那房子也算是她们眼下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决定了,玛格丽特,我们凑凑钱,这里下周的房租,就不续交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搬过去,在新家里过圣诞节。”

露易丝说:“那我休了年假,就把衣服和床铺,等等家具都收拾好,租一辆马车,全部打包送过去。”

玛格丽特是要提前过去,打扫卫生的。

等她们说完了话,贝拉又提出来,那地方距离学校太远了,她不如在学校做寄宿生。

特莉本就有这个意思,她却故意笑话贝拉:“你原来不是不爱上学吗?”

贝拉小脸儿一阵难为情,她道:“我现在喜欢上学了。”

她在学校里,学习拼写单词,读书,老师们觉得她聪明,时不时投喂,贝拉也逐渐不那么恋家了。

于是,第二日的大清早,玛格丽特还在收拾头发,舅妈就牵着贝拉,去学校办理住宿了。

自昨日起,温度渐渐升高,街道上堆积的雪都融化了许多,天空中不再飘雪,只是偶尔有些雪籽落下。

外头不再有初冬时那么冷,玛格丽特再往酒店里工作时,任务量也不那么大了。

许多的客人们,穿着层层叠叠的里衬外袍,住在厚重窗帘与松软地毯包裹的房屋里,感受不到温度,壁炉用的少了很多。

玛格丽特在五楼打扫时,遇见唯一烧的旺盛的炉火,还恰好就是她曾碰见侍者搬运行李,住在这一层的那个巴黎来的女裁缝的房间。

今天她没有出门,在小套间里工作。

她带了两个女助手,在小小的套间里开辟出了一片空地,放着人形立台,缝纫机,以及各式各样的工具,桌面还铺着图纸。

玛格丽特只进屋,在客厅里清理炉子,悄悄的往离间看见了一眼,听那女裁缝用法语跟助手交流。

由于上辈子留过学的原因,玛格丽特也能说几句法语,听的勉勉强强。

那女裁缝穿了一件坦胸的塔夫绸长裙,手上夹着细烟,抱怨说这里酒店送上来的咖啡像白水一样淡。

房间里,缝纫机运作的声音十分嘈杂,女裁缝又开始抱怨,这纽约名在前列的酒店也不过如此,还没有她巴黎老家的公寓舒适,却还那么难订。

玛格丽特没多逗留,她心想,有这爱抱怨,爱抽烟,爱喝咖啡的习惯,的确是土生土长巴黎女人的模样。

她正揶揄地想着,打算离开,耳畔传来一阵鞋跟“哒哒”的声音。

“请等一下。”

那女裁缝却拨弄着一头卷发走出来,她神色不耐烦,上下打量玛格丽特的模样,用磕磕绊绊的英文询问她。

“请问,你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欧洲人开的咖啡店吗?”

玛格丽特回过头,更清楚的瞧见了这女裁缝的打扮。

十分时髦,即使是冬季,也不穿圆领的上衣,而是披着块濑兔皮子,紧身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子都是纱质,裙撑垫出沙漏一样的曲线。

玛格丽特点头,思索片刻,说法语回答她:

“我知道,您有需要,我可以去帮您买来。”

那女裁缝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会说法语?太好了,再顺便帮我买一些布朗尼,马卡龙……”

玛格丽特听到一半,就很后悔夸出海口。

那女裁缝和她的助手都吃不惯酒店配的餐食,打算叫她去跑腿把午饭买回来。

说罢,那女裁缝去屋里翻了翻钱包,她来纽约时候,兑换了许多零钱用来付小费,这会儿饿着急了,慌忙之下抓了一把。

玛格丽特表示,买那些吃的用不着这些钱,那女裁缝又道:

“剩下的给你做小费。”

玛格丽特听了,顿时提起精神来,她接过一把硬币,出了门数数,五角一块的加起来,都有有五六块钱了。

怪不得那些侍者说她大方。

玛格丽特先收拾完工作,下了楼,去找艾米借了篮子,一块盖布,一只茶壶,两只梅森罐子。

她拎着这些,往酒店附近一个街区走去,绕捷径,十分钟就到了地方,她直接往咖啡厅后厨的小门那儿走。

原身最初在这里找过兼职,但由于这儿时工工满员了,就没干。

她敲开后厨的门,里头走出来一个爱尔兰同乡的婶婶,这婶婶最早与她父母都在海湾工作,认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上前去,与那婶婶寒暄,附耳告知了她的来意,又道:

“麻烦帮我装上几只招牌苹果派,咖啡装进铁壶里就好,奶油球单独装进罐子,另一个罐子,装上满满的热水。”

说罢,玛格丽特数了两块五角钱给那婶婶,她在后门外头等着。

这家餐厅的老板,也是原身的同乡,一开始,玛格丽特的父母于同船来纽约打拼的老乡们常聚会。

自打他们出意外没命了,玛格丽特姐弟被舅妈收养,她就再没联络过这些同乡。

今天这婶婶见到玛格丽特,神情还颇为激动,感叹她这两年都长这么大了。

玛格丽特另外要的食物,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她虽然吃不起,但想必能让那巴黎女人满意,也就都要了三份。

这一趟能赚两块多小费,算是意外之喜,玛格丽特十分用心。

不过十分钟,她就从门里接过铁壶,两只玻璃罐,几包纸袋子,妥帖的放进篮子。

面包甜点围着装满热水的罐子和双倍浓的热咖啡摆,再盖上一块布,装了奶油球的罐子单独用手拎。

等她回了酒店,咖啡和面包都还是热的,冷冻的奶油球也没有融化。

于是,索伦在她身侧,稍微屈膝,放低身姿,叫她扶在衣袖上的手臂可以搭到肩膀。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手臂圈紧了脖颈,轻轻一下子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容易的就像打横抱起了一片羽毛。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别开脸,躲避正隐隐擦拭耳廓的灼热呼吸。

可又有点失重恐惧,只能闭上眼,愈发缩紧了臂弯,直到能感受到他颈间的脉搏,才下意识地松了松。

还好,隔着厚厚的冬衣,他走的很稳,手臂有力,并没有一点摇晃。

索伦将手掌握紧,手臂抬高,尽量减少肢体触碰。

他能感觉到,玛格丽特浑身都绷直了,一动不敢动,好像很害怕。

大约十来分钟后,索伦直接将玛格丽特放进车厢里,他关上门,隔着窗叫她不要乱动,然后转身朝房舍里走去。

玛格丽特沉默的点头,盯着他的影子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高深莫测的目光。

她现在不用认也知道梦里那个人是谁。

第 67 章 六十七,更新

玛格丽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脑子里一团浆糊。

直到那个身影从农舍里走出来,一点点变得清晰,她才挣脱了脑海中的某些循环。

研究表明,这个世界或许是一道莫比乌斯环。

她忽然想起这句话,倏忽间,镶嵌着铜条与玻璃片的车门被索伦拉开。

他站在门边,低头探进来半边肩膀,憋屈的弯了弯腰以保证不撞到门框,手里拿着亚麻布巾包裹的碎冰。

抬起头,他深蓝色眼眸划过她的鼻尖,略做迟疑,似乎在思索她在想什么。

“脚拿出来我看看。”

当天傍晚,远处的街道响起烟花声,也不知是哪家富豪在办舞会。

玛格丽特买了一包白香肠,夹在怀里慢走回家。

她把那香肠放在炉子上热,后脚就听到外头有人在敲门,

“来了来了。”应声后她去开门一瞧,回来的竟是托马斯。

托马斯一看就是跑回来的,一身料峭寒气,脸上又热的通红,满脑袋的汗,他怀里也还抱着一堆的东西。

“你今儿放假吗?干什么就回来了?”

玛格丽特转身进屋里拿盆倒了热水,教他把脸擦擦,别待会儿让风一吹就病了。

“是呢,今天发完工钱,律所的管事夫人给我放了半天的假,明日一早还得早早的回去。”

托马斯对玛格丽特有些小心翼翼血脉畏惧,他总怕玛格丽特像以前一样,说他不在管事那里主动表现,怎么一放假就跑了。

于是,他就先把给家里人买的礼物都从衣服里掏了出来。

“这周发了四块五,多出来是小费。给你们都买了东西,这是剩下的。”

他抿着嘴把东西和硬币都放在桌上,期期艾艾地看向玛格丽特。

她“噢”过一声,答:

“礼物待会儿舅妈回来了你亲自给她们,钱也自己收好吧,别弄掉了。”

说罢,玛格丽特依旧站在窗台前把水泼了,又把毛巾晾起来,一点要管他的意思也没有。

托马斯被约束久了,还有些不习惯被放养的自在,他还是求玛格丽特帮他把钱收起来,怕在宿舍丢了。

玛格丽特这才同意,她把要送给托马斯的皮面本子拿出来,给了他,又削了支铅笔,在他的新本儿上记上账,上面写了储蓄二字,后面跟着数额和日期,怕他忘了。

“等你要使的时候,记得回来找我拿。”

玛格丽特知道,懂事惯了的原身通常都是收了托马斯赚到的钱,拿去上交给舅妈花销。

但她现在看不上这点儿,若是计划顺利,她一人就能把家给养起来,何须压榨童工?

不过,原身一个小姑娘,没了父母又没什么本事,也是不得不这样小心谨慎的生活,寄人篱下生怕被厌烦才会如此。

等到舅妈和露易丝回家,托马斯就把他买的牙刷,手帕,包头的布巾都散了出来。

玛格丽特得了一支木柄羊毛的刷子,她当晚吃过烤的香肠,就试了一次,感觉确实比猪鬃的好使。

其实,在这个时代生活,与后世相差的并不大,只不过穷人家享受不到而已。

第二日,玛格丽特用一个布兜子将她买来的肉干包好,这才出发往上班的地方去。

她与艾米都是今天当班,劳拉又与她们遇上,见二人在仓库里分肉干吃,她只冷哼一声就跑出去了,连晨会时都没见着人。

到了工作时间,玛格丽特提着桶子上五楼,她瞧见其中一个客房,正有侍者在往里头抬箱子。

阵仗颇大,埃洛伊丝已经将五楼的侍者认了个差不多,就走上前去问好。

聊了两句,没等她开口打听。

一个灰眼睛的侍者就嘴里没个把门,将马上要来住的是什么人,箱子里又装的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位女士,是巴黎如今正出名的裁缝,她近日受了州长夫人的重金邀请,到纽约来为州长夫人娘家的妹妹量身制作婚服。”

玛格丽特听了,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行李箱上。

那侍者又道:“这里面都是她带来的布料和工具,说里头的东西加起来价值近一千法郎,光是给我们抬东西的人小费,出手就是几十美元。”

玛格丽特听的咂舌,她有些后悔自己没穿成一个身强力壮可以抬箱子的男人,又问:“她做一件衣裳要收多少钱?”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人家到纽约来,要一直等到明年六月社交季时,州长夫人那妹妹的婚礼结束。”

“州长夫人的家族远在华盛顿,她妹妹嫁到纽约来,给同样背景不俗的市议员做妻子,光是婚前的沙龙,婚宴,蜜月前的舞会就要办上五六次。”

“每次的聚会都要几套新装,这半年下来,这小姐恐怕能赚上几千块。”

那侍者笑笑也就罢了,玛格丽特却久久没说出话,她在思考,做裁缝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不容易。

或许,能作为她的长期人生目标。

她恋恋不舍的回头瞧了瞧那些精致不染一尘的皮具箱子,拎着桶子走开了。

待下班回了家里,玛格丽特也没有片刻的歇过,她就那么沉着心做活儿,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将货打包进了纸袋子里。

第二日又休假,玛格丽特起了个大早,她听钟楼报过时,带着东西出门去了安东尼的精品店那边的街区。

清晨,路边的报童正在工作,送奶工也是这个时间回收信箱里的空瓶。

玛格丽特看着一路的精品百货店都没开门,正觉得自己来早了。

没走两步路,到拐角处,又忽然瞧见整个街上零星开门的店铺里,就有安东尼那小胡子的店。

她心里腹诽,这小胡子还真够勤快。

上了门,她眼见店铺里已经有客人了。直到玛格丽特听的耳朵起茧子了,连连称是,往楼上走时,茜奥还在叮嘱她,一定要在剩下的半小时之内喝掉。

玛格丽特又去给门房的老约翰送香肠,得了约翰太太回赠的半颗卷心菜。

露易丝正在用木叉往嘴里送蛋糕,她坐在桌前,等着玛格丽特一趟趟的上来,短短十几分钟,吃的,喝的,都弄来了。

“真是恐怖,嘴皮子厉害的人,真是恐怖。”

露易丝心有余悸,若是让她去与邻居交际,恐怕光是敲门之前就要做十分钟的心理准备。

“这没什么,主要是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也打探打探,邻居都是些什么性格的人。”

玛格丽特打开包袱,拿出玻璃杯和锅子,打算生起火,将那超过十二小时饮用就会拉肚子的牛奶热一热再喝。

不一会儿,姐妹二人用完了饭,二手店送床的人也来了,他们包送,但不包送上楼。

好在后脚舅妈也到家,三人将那些板材搬运了几次才完,玛格丽特一架架拼装好,最后累的直接瘫在了上边儿。

单人床尾朝着阳台窗,天黑之后可以看见一簇簇被月光照亮的云层,在尚没有摩天大楼的纽约,夜色剔透干净。

休息了一阵,玛格丽特又去了客厅,桌面上摆着房东太太送的饼干,香肠片,热牛奶,小蛋糕,以及舅妈刚煮了煮的卷心菜汤。

二手店要明日才能把凳儿送来,舅妈坐着,姐妹二人就靠在桌边站着,说笑用餐。

远看是个穿制服的中年妇女,却又没穿围裙。

像是住在附近,独栋别墅大户家里的女管事打扮。

她们这类职业,通常只有早上主家儿还没起床时,才能偷闲出门采买东西,活动活动。

所以,安东尼这掉进钱眼子里的人,为了能争取这些消费力中等偏上的客人,开门儿的时候也早,颇为勤劳。

女管事珍妮穿着古板的厚实深色长裙,露出一截白色蕾丝领子,因为是做服务人,所以也不方便穿流行的巴斯尔裙,只在长裙里塞了臀垫撑起曲线。

玛格丽特走近,打量见她脚上,穿了有扣带的短皮靴,这款式流行很早了,价格在女鞋里很实惠,舅妈也有一双二手的。

这女管事头发盘在脑后,没有戴帽或者头巾。

她站在精品店的柜台边,垂首苦思,抉择两顶有缎带的女士暖帽。

安东尼还没注意到,进门时扰动了红铜风铃的玛格丽特。

此刻,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在这单生意上。

但这位女管事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眼光挑剔,在一顶酒红色,一顶墨绿色的暖帽之间犹豫。

酒红色那顶是宽檐,有缎带装饰,价格贵了两块。

墨绿那顶帽檐并不宽,更适合春季,但便宜。

安东尼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十分想劝女管事买酒红那顶,但对方爱不释手,却嫌这嫌那。

“这颜色很适合您。”他又劝。

“我看这顶墨绿的也适合我……这适合不适合,一时怎么看得出。”

“这倒是,也很衬您的肤色……”

她想在犹豫中下心买墨绿的,实惠些,又拿不定主意,安东尼也不好说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好。

玛格丽特见状,两眼一扫便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笑笑,四下逛着,假作自己也是买东西的客,又摇头凑近女管事的身后,轻声点了一句:

“这顶酒红色的暖帽更实惠。”

我认为凶手一点没做错,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皮尔斯小姐为什么还要破这个案?这帕特森爵士到底怎么想的…… ”

其中一人不解地说。

又有人据理力争地答。

“什么叫贪慕虚荣?是人总想过更好的生活,换做是你能心甘情愿吗?

况且她又没有像凶手一样将自己当成审判者就理所应当的残害无辜。

她要出卖也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又没有害到别人,皮尔斯小姐凭什么就不能怜悯她,为她鸣冤屈呢?

我不允许你质疑……”

这俩人争辩了有一会儿,直到管事的路过才把书收了起来,谁也不服谁。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两个人听的津津有味。

第 68 章 六十八,二更

哈洛特将一片面包掰开泡进汤汁里,瞥了瞥她们看的二月花低声道:

“最近有很多人都喜欢看这本故事册子呢,我也看了,玛格丽特,你知道吗,里面的……”

她开始讲述对玛格丽特来说滚瓜烂熟的剧情了,她双手撑在桌面,静静听哈洛特讲述点评着。

哈洛特自打圣诞前就跟随特雷西亚夫人和小姐来了曼彻斯特,就学会了不少新鲜东西。

作为英格兰目前第二发达的埠口,这里的人们热爱追逐伦敦的潮流。

女仆最爱关注时兴时髦的东西,看报纸,懂打扮,个个把贵族豪门间的消息弄得一清二楚。

今儿早晨时,那劳拉不知是打哪儿听说了,她在做缝补的活儿。

她像是眼热,又没什么办法阻挠,只好叫玛格丽特去打扫五六楼,又叫她清洗仓库里的灰桶子。

待莫里森太太例行检查,夸扫灰的勤快时,劳拉又站出来揽功。

不过,玛格丽特心知肚明,嘴里不说什么。

如今的纽约经济愈发紧缩,外头的工作难找,但她有手艺,不惧怕这些,早晚也是要辞职了走人的。

关系处不好,她也懒得去计较,未来也不一定就能见到面。

为那三块钱周薪的工作烦心属实是没甚么必要。

玛格丽特计划,如果精品店这条路子能走下去等稳定个两周,她就去辞工。

只要一周能赚个五六块,都比上那个破班要强些。

中午吃的剩饭,又过三两小时,玛格丽特做成了一条胸衣,才歇歇,从床底下拿出钱袋子,带上了那只瓷杯子,打算出门往市场上去。

一是把这用不上的玩意儿换成钱,二就是买一些给家里人和送艾米的年礼。

也不用太贵重的,买一些吃的,他们能用上的生活物品也就成了。

玛格丽特将东西都归置好了,把门儿锁上,先踩雪去了最近的一家二手店。

这店儿说大不大,卖的东西种类繁多,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以租借,也可以买卖。

家里的那两张学校里废弃的上下床,就是这二手店去回收来,重新刷了漆面儿出租的,一个月只要几角钱,年租也只要块把。

有许多刚来纽约打工的贫民,最先光顾这样的店,租赁褥子度过第一夜。

那儿雇的女店员,是个精明人,盘问了玛格丽特东西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偷或窃来的。

这是例行公事,她知道玛格丽特一家子都在酒店工作,玛格丽特说是客人送的年礼,很快就收到了一块九角钱。

“这杯子是蒂芬妮牌的好瓷,你真舍得这么当了,不拿来自己用?”

女店员见这姑娘收了钱,看着对这样的好东西没有任何眷恋,便开口戏谑她。

玛格丽特笑着含糊过去,离了店门。

没了好东西,她固然心痛肉疼,但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往左手边的街区再走一段儿路,从附近纺织工厂里涌出来的女工人们成群,与她迎面撞上。

玛格丽特避开乌鸦一样的人潮,近几个街区的工厂很多,所以这里附近也住着很多贫民,这里的晚间集市都摆在大街两边。

侵占了大半个街道,摊子上搭了油布棚子,摆着商品,琳琅满目。

玛格丽特买了一把小巧有刻花的铁梳,一锡盒白羊油膏,陶翁装的巴掌大罐子麦芽糖,黑色皮面儿油光的日记本。

艾米给她的糖果,是水果味儿的软糖,上边儿有糖霜,玛格丽特在集市找到差不多的,问了价,打算回个价钱差不多的。

都是同事,她不能叫她吃亏,就买了一包的风干肉条。

卖杯子换的那几个钱,用的差不多了,还有剩下的,玛格丽特给自己买了几卷各色的线。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就折返回去,先接了贝拉回来,把那罐子麦芽糖拆开给她,做圣诞的礼物。

玛格丽特在贝拉的欢喜吵闹下将罐子举起:“要吃可以,但每天不能太多了,不然你的牙要坏掉,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你最好了,给我吃吧……”贝拉抱着玛格丽特的细腰不撒手,最终还是得了麦芽糖,用木勺挖了送进嘴里,甜的沁心。

刚好没过多时,舅妈和露易丝也回来,得了她的礼物。

她们二人也带回来了两只水杯,不出意外,三人皆是打算卖了换钱的。

特丽得了羊油膏,露易丝得了把梳子,她们二人皆是欢喜的,又有些奇怪:“往年咱们不都是圣诞那天才换礼物吗?今年你怎么办的这么早,我俩都没开始准备呢。”

“我这不是,有钱嘛,什么时侯送你还有意见?”玛格丽特心虚的辩解,她又不知道原身在这上头的习惯。

露易斯“嘿嘿”一笑,道:“不敢有不敢有,今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既然你问了,那就送我两卷有颜色的线吧,这个用的快……”

看她们聊着,特丽垂手把这金属小盒子打开。

她平时要洗东西,虽然用的热水,但手上还是有裂口,这膏子于她很实用,她掂量着,也感觉到玛格丽特这段日子着实是不一样了。

不仅接人待物有心眼,对她自己生活安排的也有条不紊起来,不是那么内敛了。

把找房子的事儿交给她,特丽还算放心。

到了夜饭的时间,玛格丽特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想给舅妈拿去家用。

特莉摆摆手:“先前我们租这房子时,交了一周的押金在这儿,这周的薪水,你们就自己留着花吧。”

玛格丽特才知道这回事,还是给舅妈塞了一块多的煤炭钱,露易丝也是一样。

第二日,七点附近有钟楼宕响报时。

外头阳光瞧着不错,像是预兆一个晴天。

但玛格丽特起床做活儿时,天幕都还一丝光亮也没有。

她见舅妈她们酣睡,将衣衫挂在床边挡光,遮着煤灯做活儿。

等到太阳升起来,漆黑的窗外渐渐有了蓝调的光,她又把灯灭了。

下床,踩了鞋儿去煮早上的饭食。

等大家伙儿到了起床的时间,就发现玛格丽特已经忙了半晌,到这会儿,她的活儿做了许多,甚至又在炉子上煮了一大锅麦子粥,洗脸的水也烧开了一壶,搁在地板上,摸着已经温了。

锅子里煮的滚滚开冒泡,散发浓稠碳水的甜味儿。

露易丝与特莉起床时面面相觑,她们心里不敢想,玛格丽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样冷的夜里早早起来的。

她的意志力可真坚韧,不像人,倒像是哈德逊河边立起来没几年的自由女神。

近八点,玛格丽特吃过了麦子粥,就又开始制作下一条胸衣,又把房东太太要补的东西补了,打算中午给她送下去。

她越干活儿,手法也越是娴熟,一个小时就能细缝出两张裁片。

沉浸的忙到了十二点,去给房东太太送东西时,得了她两块刚出炉,撒了开心果碎的司康。

房东太太家里,雇佣的是一个从法兰西坐船来的小厨娘,平日擅长做些饼干,面包和甜点之类的东西,但玛格丽特从没与她打过什么照面。

这也就算是玛格丽特的午饭,配上剩的稀稀的麦粥,她囫囵吃过午饭。

又忙碌的一个下午,竟然效率爆棚,提前将两条胸衣给做了出来,估摸着,再花个半日时间来装饰细节,估计后日就能拿去卖了。

“不用,把他送来就行。”

索伦看着约翰,又看了看玛格丽特。

尤妮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又一把拉过约翰:“勋爵,你听到了吧?我们今天不用出门了,快回屋玩玩具吧。”

玛格丽特或许弄懂了什么,顿时不自在了起来,等约翰走后,她立刻反问:“明天要带他去哪?”

索伦清清嗓,故作寻常:“约翰在庄园里待的太久了,我带他一起去剧院,明天你看着他,可以吗?”

她捏紧了手指,有点哽咽,但还是点头了。

“好,我知道了。”

没人再说什么,她拿着要给伊莫金的信走出门,下楼交给男仆寄出去。

玛格丽特可以休息一会儿,但她不想回房间,走出了侧门,沿着湖岸边走去。

清晨的岸边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潮气,她莫名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是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在变的奇怪起来。

虽然有些迟疑的不敢确定,但要是再看不出来索伦今天的种种行为,她就该觉得自己是傻子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拿约翰当幌子,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其实是为了方便他们能一起出去,不被人觉得奇怪。

玛格丽特蹲在河岸边,摘下一片枯叶,慢悠悠地掰来掰去。

她的回忆忽然流动了起来,从伦敦之行前一直回溯至今日。

一开始,索伦从没有什么异常,从来冷漠的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既不关注身边人,也不像现在一样对她这么优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点点的变了。

玛格丽特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直到叶子全都掰碎了,飘在深绿的水面上。

等等,自己该不会是什么时候掉马让他知道了吧?

第 69 章 六十九,一更

不可能。

这更是绝对不可能。

她“蹭”的一声站起来,从河岸边离开,朝树林的小径里走去。

每一次她寄信都包裹的十分完好,且都是先交给了梅兰妮,以她的名义再寄出去的。

作为杂货店的老板,她事务繁忙,经常帮不识字的人写信寄信。

再有四十五分钟就是下班时间了,玛格丽特将桶子拿回仓库,清理干净整齐地码放好了,恰好劳拉和瑞安也做完工回来。

她们二人有说有笑,显然是因为今天要清理的壁炉数量稀少,玛格丽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狼狈了。

“玛格丽特,要一起去会计室吗?”劳拉摆放了铁桶,邀请玛格丽特一起去领半天工的周薪。

玛格丽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们进入了几间会计室中较小的一间。

老会计已经去负一层吃员工餐了,他的助理梅森待在办公室里。

梅森是个年轻的腼腆小伙子,穿成套的二手西服,看得出经济状况有些拮据,但长相英俊,做事仔细。

他从装好的信封里找出几人的份,发给她们,叫她们签字。

劳拉和瑞安似乎不打算走,她们站在办公室里,问梅森要了两杯热水,劳拉说道:“我今天在七楼见到了贵宾套间的住客,是两兄弟,其中一位姓本杰明,另一位似乎是从伦敦来的,姓默肯,穿戴十分讲究,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有身份的绅士。”

劳拉平日最爱打听这些,她今日清理壁炉时,特意留下来看侍应生给这些有钱人搬行李上楼,与他们问了。

梅森平时读很多会计拿来打草稿的报纸,他许多次在晨报上看见本杰明这个姓氏,他道:“我知道本杰明先生,是个大人物的儿子……”

玛格丽特领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之后,她心心念念数钱,就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躲在仓库里等下班时间的间隙,玛格丽特拆开信封,里面果然只有三块钱,是整的,她把这些钱装进衬裙的口袋,思索着,还得出去跟杂货店兑成零钱。

她们这样的半天工,没有员工餐可以吃,兴许老板就是为了省这一顿员工餐,所以才聘请这许多半天工。

玛格丽特等着时间到了,自顾自地去换衣间脱了工服,穿回自己的衣裳,又排队跟门房打卡下班。

结束了半天辛苦的工作,玛格丽特知道,她要后天早上才会再来,有整整一天半的自由时间可以使用。

一般情况下,她会先回家,给托马斯和贝拉做午饭,然后再料理一些家务,例如打水,清理地板之类的事情。

即使做完了这些,她还是剩下很多的时间,又会继续准备表姐和舅妈回来之后要吃的晚饭,但近几天舅妈都不叫玛格丽特做晚餐,像是怕她做不好。

偶尔,她还会跟着舅妈去市场采购。

原身没有什么爱好,她如果有空闲时间,会带着弟弟妹妹去好几个街外的廉价马戏团驻扎地,花上几美分买上一个站的位置,三人挤在一处观看马戏团表演。

纽约有许多消遣,不止富人可以,穷人也有免费的公园可以逛,有许多廉价的表演可以观看,什么马戏,歌剧,魔术,戏剧……每天都会在曼岛各地进行表演。

但玛格丽特显然对现在的空闲有了别的安排。

上班时间有多辛苦,下班之后就有多自在。

她拿着三块钱往三十三街走,积雪被正午的阳光照晒,融化了一部分淌在街上。

薄底皮鞋踩着有些渗水,打湿了她的羊毛袜子,不过问题不大,玛格丽特打算找一家廉价些的杂货店,去看看能不能买些线。

三十三街有许多临街店铺,主要服务于周边的普通住户,玛格丽特虽然没什么钱可以花,但她怀着好奇的心,探着脖子隔着玻璃往里瞧。

小餐馆的木头橱窗上,冰雪融化了的水汽模糊视线,靠窗的桌边坐着头戴高顶礼帽的男士,他点了一盘炖的烂烂糊糊的红酒牛尾骨配啤酒,隔着窗子就能感受到,那滋味一定又温暖又香甜。

玛格丽特感觉到饿了,她移开目光,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加快速度走入了一家杂货店。

杂货店里,货架上摆着许多这个时代的生活必需品,油盐酱醋,瓶瓶罐罐。

工艺品和铁制品很贵,每一件都得一块以上。

大多数人会选择租赁,例如玛格丽特家,她们睡的铁架子床,就是舅妈花几角钱年租来的。

纺织品还算不是那么昂贵,这或许是纽约如今有许多纺织工厂的缘故,每一码都得半块钱,玛格丽特依旧买不起。

大多数人会去二手市场买布,玛格丽特只在这杂货店里买了一大卷棉线,一盒质量一般的大头针,两根粉笔,她问老板讲了价,共计花费几分钱。

玛格丽特一家居住的公寓在三十三街第四十三幢,这房子有三层楼,带一个阁楼,房东一家住在一楼,从二楼起每个房间都被租了出去,三楼更是住着三户人家。

托马斯和贝拉早上送完报纸,眼下应该已经回家等着吃饭,玛格丽特抱着东西顺着楼梯往上走,她看见二楼的一个邻居正在楼梯间里哄孩子。

如今的纽约普通工薪阶层,一般都是男人在工厂里干活,女人在家里带孩子,等孩子大一些了就送去当童工,一家子赚钱攒了,在郊外买一块地,盖上自己的房子,也就熬出头了。

而三楼,家隔壁住的老太太又在楼梯间里刷夜壶,玛格丽特只能捏着鼻子绕道走。

她敲开了自家的门,开门的是托马斯。

“托马斯,贝拉,我回来了。”玛格丽特说道,卸了东西放在自己的床上。

贝拉和托马斯围在桌前叠明日要送的报纸,托马斯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和贝拉的工资应该上交的那一部分,以及多余的一枚硬币。

“喏,今天我送报纸的时候,在路边碰见一个小姐要出门,帮忙抬了箱子,她给了我半块的赏钱。”

托马斯自打父母去世之后就性格大变,记忆中他小时候很是调皮,现在则是不怎么爱说话,家里的人又都忙着糊口,更没人关心他。

玛格丽特把该上交的收了,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放在舅妈的枕头底下,她把这五角的赏钱还给托马斯了。

“既然是靠自己得来的,你就拿着吧,谁也不会找你要,放心吧。”玛格丽特摸了摸托马斯毛茸茸的头顶。

托马斯有些呆滞,他默默地把钱收回口袋里,“噢”了一声,继续带妹妹在餐桌上叠报纸。

玛格丽特先把炉子里的火升起来,用了最后一捧碳。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锅具,一口布袋子,袋子里面装着一包面粉,一包土豆,还有少量的盐。

玛格丽特提着炉子上的尖嘴水壶下楼,在二、三两层楼住户公共用的厕所自来水管里接了一壶水。

这个时代,自来水在纽约的公寓里已经普及了,但水质良莠不齐,玛格丽特目前也没得挑,只能将就着用。

楼下的小孩子还在哭闹,隔壁的老太太刷完夜壶,又开始拿着小锤修理她的煤气灯,墙壁的隔音很差,玛格丽特点燃了炉子,听见一阵“咣咣”声。

随着炉子的热度,房间里开始暖起来,贝拉叠完了报纸,围在炉子边烤火,玩木偶。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小眼睛,见玛格丽特从墙上的袋子里拿出几只土豆,把它们扔进了火膛里烤。

“中午我们要吃烤土豆吗?”贝拉问道,又期待地说:“玛格丽特,下午我们能不能去附近的马戏团看狮子?”

玛格丽特在等烤土豆的过程中,弯腰从铁床底下翻出只藤编箱子,她背对着贝拉,回绝了她:

“我下午还有活儿要干,你请托马斯带你去吧,注意不要走丢了,被拐卖之后,就只能当小叫花子去乞讨喽——”

贝拉听了一通吓唬,小脸儿皱成一团,她连忙摇摇头:“那我不去了。”

一旁帮着翻土豆的托马斯闻言,诧异地看了看玛格丽特,他心想,玛格丽特一贯好说话,怎么今天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很说不出来。

玛格丽特忙着在箱子里找东西,这里面除了月经带就是胸衣,没什么别的东西。

忽然,她听见庄园里的钟楼传来声响,中午了。

肚子好饿,写完快点去吃饭!

她抬起头,看窗外,又憋了一口气去埋头苦干。

结局当然是完美的皆大欢喜。

二人在那晚的闹剧之后,各自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威廉姆斯认为粉眼肯定是搞错了。

但又意识到其实索菲亚身上确实有他望而不得的优点,她无论对待任何人,都付出了最饱满的感情。

故事的最后,索菲亚意识到自己一直被渣男欺骗的事实。

她十分果断,勇敢的与对方断绝关系,并且一点不内耗,醒悟了自己一直以来因为渣男对威廉姆斯产生的偏见,郑重又诚实地向他道歉。

最后一幕,在一个月圆之夜,索菲亚主动佩戴上了粉眼,毅然地打算直面内心。

而此刻亲眼见证的威廉姆斯也确定了,粉眼最初确实没有搞错人。

第 70 章 七十章,二更

将稿纸写的密密麻麻,然后,玛格丽特丢下羽毛笔,一个转身跳跃将自己抛物进了发旧的丝绒沙发里。

她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但意识到可能会被楼上的索伦听见这怪动静儿,于是干错安静下来,闭着眼享受充盈的感觉。

这种写爽了的滋味,她自打开始以写文谋生赚钱以来已经很少体会了。

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玛格丽特啧啧称奇,不禁回味起来。

这只是初稿,因为灵感来了,写的十分迫切,字迹潦草。

要寄给普森先生,这样肯定不行,她得重新的修饰细节,粉饰词汇,再分段誊写好,直到她满意才可以。

丁戈的夜晚星光耀眼,老港口这一片住着许多底层人,到了夜晚,便是暗娼遍地的红灯区。

亚丁的妈妈就是在这里生下了他,然后把他抛到了河边,不过亚丁并没有死,而是被打渔的老头捡回去养到了五岁,后来老头死了,他就一边吃百家饭一边靠着偷窃过活。

对于他来说,丁戈就没有不熟悉的地方。

夜晚,亚丁来到了香缇酒坊的所在地,玛格丽特派他安排人盯梢,看看香缇酒坊的粮食进出有什么异常。

自打粮食紧缺开始,亚丁每天都让身手灵便的小子过来蹲点。

香缇酒坊规模庞大,有三道门,平日里运送粮食走的是后门。

亚丁听手下的人说,这几日香缇酒坊每晚半夜过后都会有人把粮食往外拉,往出海口的方向去了。

这会儿夜还早,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呆着,差点打盹睡着,大约凌晨时,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驾驶马车从酒坊出来,马车拉了几袋粮食,车轮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亚丁被吵醒了,定睛一瞧,果然是往出海口的方向去的,他戴好帽子,隔了一百米左右,小心翼翼跟踪着。

黑夜里的海面平静壮阔,映衬着点点渔火,一艘小船靠岸,搬运粮食上船。

“老格林,怎么这几天的粮食都潮了?”小船上海盗喽啰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麦子,有些嫌弃的蹙眉。

自打海禁结束之后,香缇酒坊送来的粮食总是质量堪忧,他们的首领颇为不满。

“那我再拉回去老男爵死了,城里巡逻的士兵多了一队,这粮食能拉来就不错了。”老格林没有理会海盗的愤怒,鞭子一甩,驾驶马车离开岸边。

裹挟着海腥味的潮气扑鼻,亚丁趴在沙滩的灌木丛后,他等到运粮的人走了,漏夜赶回酒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往鸢尾街去了。

一路上,亚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米勒小姐就一定那么怀疑香缇酒坊的进出粮食有问题呢?

他对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佩服,但也好奇她为什么能知道,又疑惑,为什么香缇家族要往海外偷偷运粮食。

他敲开了米勒家的门,过了一阵,玛格丽特把门打开,她端着蜡烛,让亚丁进屋烤火。

“你看到了什么?”

玛格丽特把蜡烛放在桌面,壁炉里的蜂窝煤燃了一半,木窗被支开,月光洒在地面上。

“我看见香缇酒坊运了一车粮食,在岸边,有小船把这些粮食运走,他们偷偷摸摸的,肯定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亚丁是个小偷,最知道什么样是偷偷摸摸。

玛格丽特没说话,从壁炉里翻出来一只烤红薯递给亚丁。

“你回去吧,以后都不用盯梢了。”

亚丁捧着烤红薯离开鸢尾街,玛格丽特拿着火钳继续拨弄壁炉里的灰烬。

那日她听拍卖场的商人说,那条船漏过水,粮食受了潮,可香缇酒坊的人还是买了。

她家酒水的质量一直很好,用变质的粮食肯定不行,那么这些粮食都到哪里去了呢?

足足五十桶,换算上辈子的重量单位,也有足足五吨。

总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了,总还是有地方去的。

所以玛格丽特才开始派人盯着。

这下子,玛格丽特怀疑香缇夫人与海盗有联系,更有可能与男爵之死有关联。

她挖出埋在碳火里的红薯,用手一拔,流着褐色焦糖的金黄糯薯热气蒸腾。

草药店,香料店,都是玛格丽特时常去挖宝的地方,找寻其他大陆上的东西,就只能去这两个地方碰运气。

但如果有了自己的船,她就能雇佣水手去找她想要的物资,又或者亲自出海,又或者把船租出去。

白天她去造船坊看过模型,支付了一半的工费,玛格丽特堆在仓库里的杉木正一根一根被打磨,修形了钉成船体,所谓烂船还有三千钉。

这句典故不是白来的,工期预计还得两个月才能成。

秋日的丁戈天气变幻莫测,早晨还出了太阳,晚上便下起暴雨,海面漂泊的船被迫靠岸,一大群湿漉漉的商人们落汤鸡般钻进特丽农花园。

其中就有马格,他海禁时不在丁戈,解禁后还是头一次来这里,特丽农花园开放了住宿的功能,马格还是刚才晓得。

他看见汉姆站在柜台前擦酒杯,扬起眉头上前询问道:“还有套间吗?”

汉姆摇摇头:“二层的套间住满了,有位先生是月租,最短到期的房间也还有三天,一时半会都空不出来。”

马格叹了口气,象是不高兴,他点了一杯渍玫瑰白酒,与同事一起准备吃晚餐。

今日不知怎么,马格与他的同事们都兴致缺缺,个个借酒消愁,谈话间,隐约提到了老板妻子离世的事情上。

亚当端着盘子送酒,正好听见马格在说:“我们几兄弟虽然只是船手,但好歹也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这生意做的好好的,夫人虽然去世了,但也不至于把偌大家业都抛售了吧?”

“马格,你放心,未来你去哪里,我们这群兄弟就去哪里,哪怕是再白手起家也愿意。”

“是!”

“是啊!当年那场海难,如果不是你舍弃亲儿子救了我们,我们哪还有今天这么美的酒喝。”

马格眼眶泛红,泪光闪烁,他低下头,盘算着如果先生真的把船卖了,他们兄弟几个就凑钱买条船,总归还是要干航海事业的。

“大家放心,我去哪都会带上你们。”

饭罢,马格的兄弟们都出去找住宿了,他还独自留在店里喝闷酒,汉姆准备拒客打烊,发现马格还倒在酒桌上,汉姆摇了摇头,他把马格拉起来,背到了后厨。

柜台后,玛格丽特在做营收账目,以及准备这个月的税费,她看见汉姆把马格背出来,失笑道:“他怎么喝的这么醉”

“马格的老板妻子去世了,要把船和家产都卖了去乡下生活,马格兴许是愁找工作吧。”

玛格丽特听的忽然有了主意。

马格可是在海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船手,如果能跟他合作出海收货,岂不是事半功倍

小陶炉上煨着蜂蜜水,加了姜片,煮沸之后冷到半暖,罗茜把醒酒药倒给睡在厨房条凳上的马格。

马格咕嘟咕嘟喝完了,还是有些晕,他靠在厨房的锅炉边,睁眼就能模糊瞧见店里的米勒小姐和员工在一起做饭,聊天。

玛格丽特让厨房留了一条羊腿,她亲自腌好了,放在薄薄的深底宽锅里烤,锅沿边还列了一圈面糊贴的饼。

玛格丽特会在每一个结账日过来跟后厨一起吃饭,原来五个人的队伍已经随着业务的增多发展到了十个人。

新招了两名帮厨,以及两个给客房打扫卫生,送饭洗衣的大婶,一名跑腿。

他们都是店里人内推过来的,相对比较稳定,知根知底,手脚也干净,至少玛格丽特每次盘货时,都只有微量的损耗,她工资开的甩掉其他店好几条街,谁会想不开因为这点错误被开除。

玛格丽特每次发工资,都是当着大家都面把所有项目算好了当场发放,工资透明,活儿也透明,大家心里好受。

加餐是福利,新来的员工还有些拘谨,坐在桌子后面吃面包,老员工已经围着玛格丽特定制的炒菜大铁锅,准备第一时间分肉。

亚当在外面守门玩狗,他忽然进屋来,说二楼一号套间的戈登先生回来了,客人点了一瓶葡萄酒,还有奶油炖鸡配蒜香面包。

“他有衣服要洗吗?打扫房间也不用”客房服务的两个大婶问亚当。

亚当摇摇头:“没吩咐,应该是不要吧,这位客人脾气古怪,平时喜欢出门,也不允许谁进他套间的卧室里。”

住房的客人一共只有五六位,主要是收房钱和洗衣费,单人间每天三十铜币,套间八十铜币一天,洗一件衣服一个铜币。

这部分收入远远比不上酒,所以玛格丽特没怎么抓,只是设置了,让特丽农花园服务更完整。

听到戈登这个名字,玛格丽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查过几次客房的账单,她也忽略了上面客人的名字。

“这位戈登先生是不是络腮胡”

“是的。小姐,他有一头浅发,喜欢戴帽子,脸上长了络腮胡,穿着的布料昂贵不说,还出手大方。”

一个洗衣服的大婶说,她有一次只是帮忙倒了盥洗室里的洗澡水,就得到了一枚银币做小费。

那位先生就从来没用过铜币。

温菲尔德家的马车径直靠进了大门,一行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排的侍者过来牵马牵车。

剧院的老板将他们带到了楼上视角最好,看的最清晰的贵宾阳台上。

玛格丽特原来只是馋了馋,真到这地方,往下看去,果然比挤在底下的那些座位里要强多了。

到了阳台上,隔帘一拉好,就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劳伦斯凯尔带着约翰坐在边沿上,索伦坐在约翰身后的椅子上。

玛格丽特还有一个看着约翰的任务在身上,自然地坐在最左边约翰的身旁。

她满意地朝戏台上看去,这位置要是能卖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