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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二十二

由于梅格小姐在,今天的早餐食材种类比昨天丰富很多。

五花八门的各式熏肉馅饼酥挞羹粥奶酪水果,每种两口的量,用香草和各种酱料装饰的精致漂亮。

然而,老夫人的口味就是很简单,像特意嘱咐过,依旧是那么老几样。

准备好之后,玛格丽特绕过餐厅的漆器隔断屏风,走向外间起居室。

梅格小姐是夫人最小的女儿,算算今年也是三十四岁了。

可她没有结婚,看起来就像二十四岁一样年轻,温和美丽。

她穿一件颇有质感的鹅黄色缎子裙,裙子本身光泽富丽。

摄政风格剪裁不像上个世纪,没有任何的裙撑束缚身体,整体十分追求简约自然。

裙摆不加任何花边与点缀,只系了一条镶着松石与红宝的腰带。

在常年服丧一身漆黑的母亲身边,她是一抹亮色,如此轻盈俏丽。

“妈妈,撒拉尔爵士昨日带我看了看他选来修建赌马场的地方,就在小镇的边缘,这儿。”

老夫人面前,梅格小姐拿着一张爵士给的纳德维丁地貌图。

在瓦特蒸汽机没有出现前,拥有溪流小河的纳德维丁沿岸有两三处工厂。

这些工厂利用水流做动力,生产小麦粉或橄榄油。

但如今蒸汽机改变了这个,这些工厂搬离小镇,去了附近人员更集中的城市。

这些工厂所租赁的土地,正是撒拉尔爵士家的祖产。

工厂撤走后,爵士家用这土地上留下来的房舍畜养了几千只鸡鸭。

为了这个赛马场,爵士打算放弃这些现成的经济动物,把房舍全都推倒。

老夫人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点头:“这事情随你做主吧。”

玛格丽特上前告诉二人早餐好了,梅格小姐点头,搀扶着老夫人起身过去。

这时候,玛丽又凑了过来,在旁边帮忙倒茶加牛奶,还问老夫人放不放糖。

玛格丽特见她在布餐,就转身去了书房,照旧收拾打扫。

刚刚也听见了梅格小姐与老夫人的对话,她就知道赌马场这事儿肯定能成。

毕竟这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减少需要投入大量资金链运转的工厂产业,又是买地又是买房。

就是为了把资产配重到土地经济上。有它不可替代的地方,自从上一代君王与教皇开战,修道院就失去了掌握的权利,商人们把煤炭和木材开采出来,卖给铁匠和镇上的百姓。

但玛格丽特想到了上辈子普及农村的蜂窝煤,这种煤更耐烧,用煤粉和黄泥加工,结构耐烧,省料。

从长时间燃烧的着手,如果能研究出蒸汽动力的船只……

玛格丽特把这个大胆的念头按耐在心里,上前帮莫莉锤煤炭,准备和蜂窝煤。

玛格丽特想,撒拉尔爵士出地,温菲尔德家出钱。

要是赌马场合作建成了,纳德维丁这个山谷里的小镇说不定会成为海水浴场那样的旅游圣地。

不过,在几百年后,这里本就依靠绝对的地里风貌成为了名胜景区。

从约克北部的谷地到湖区,一整条线游览下来,可以体会绝佳的英伦乡村风情。

这年头赌马如果做成了,是十分牟利的产业,没有点背景和资金都没法进场。

这位画家来自王都,他有名气,但是传闻中疯疯癫癫的傻小子,如果不是背后有欣赏他画作的王储撑腰,恐怕早就因为挖乱葬岗的尸体解刨肌肉纹理被教会抬去当成巫给烧死了。

伊莎贝拉把廖沙绘画的人物速写下来,打算临摹。罗茜与三个孩子居住在城内一幢旧房的单人间内,晚上九点,罗茜与两个帮厨结伴回家,今日她们发了第一个周的薪水,足足有五十多个铜币。

走在回家的路上,罗茜身体疲惫,但整个人却轻松雀跃,以往她洗一周的衣服只能赚十几个铜币而已,除去房租,十来个铜币只能买粗麦面来果腹。

那是一种混合了麦麸和半加工粗谷的面粉,偶尔还掺杂沙子,做成面包,吃起来味同嚼蜡。

很多像她一样住在镇上的贫民都会把儿女送去修道院,他们没有田地,也不是奴隶,没有人能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很多人都把孩子送去某个店里做学徒,减轻负担,但这种孩子不仅要做牛做马,还有被失手打死的风险。

想到这些,罗茜的就庆幸当初她碰运气遇到了米勒小姐。

再次进入磨坊,罗茜虽然还穿着一身打了布丁颜色也洗毁了的亚麻布裙,但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往常踌躇的怯意。

罗茜在灯光昏黄的磨坊花十个铜币买了一大包细麦粉,又在旁边的肉店花四个铜币买了一条培根肉,她抱着这些东西回到蜗居的家里,几个孩子都躺在两层的床上睡着了。

壁炉里的碳渣很碎,因为他们家里通常都会买碳店打折出售的碎渣,价格低廉,一筐也只要三个铜币。

罗茜把培根放在壁炉上,她洗过手,开始在木盆里揉面,按照玛格丽特教她的食谱,把培根肉剁成肉糜,再加上卷心菜碎末,包在面皮里。

捏成水饺的形状,放在锅里煮到浮起来。

夜半,罗茜的家里响起小孩子的惊呼,他们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就连汤都喝的精光。

她打算拿出二十个铜币,买布回来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做新衣裳,以及秋天的袍子。

傍晚时米勒小姐给她送来了一份新的菜谱,是火腿酥饼的配方,米勒小姐说她要在城内开一间店铺,专门做类似这些甜品。

罗茜听懂了米勒小姐的意思,如果她能适应这份工作,那么大概率会被调去这间店做甜品,薪资恐怕还有上升空间。

罗茜打算先学习起酥皮,她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黄油,准备熬夜揉面练习。

鸢尾街,厨房女仆莫莉靠着壁炉瞌睡,玛格丽特站在灶台前,她把一根铁丝拧成了打蛋器,分离蛋黄后,“刷刷”地搅着蛋白。

直到蛋白变成细腻的泡沫,再倒入散发糖粉香甜的蛋黄面粉,撒进一把葡萄干,搅匀后,摊在锅里煎成饼,气孔均匀,蓬松有焦糖味。

煎了几层之后,再糊上奶油霜,抹平了点缀新鲜水果,罩好放在橱柜里冻一夜。

第二日清晨,玛格丽特亲自去花摊买了几束玫瑰,把餐厅布置的好看,伊莎贝拉也神神秘秘地把她给妈妈做的衣服拿出来。

等玛利娅起床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餐厅里摆着的礼物和蛋糕,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自己的生日。

母女三人高高兴兴地庆祝了一番,伊莎贝拉从未见过这种食物,简直比国王吃的还要精细一些,绵密而又丝滑。

玛格丽特则是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甜豆花,那是更绵密好吃的东西呢。

再过几天,玛格丽特就准备回村里看看她种的黄豆长的怎么样了,如果好的话,可以把种子收集起来,在村子里买一块地播种。

再等来年,她就有吃不完的黄豆了。

这座神殿还没有入驻主教,只不过如今已经对着神像做祈祷。

来往的人多,伊莎贝拉坐在墙根下绘画,并不引人注意。

廖沙完成了圣女的袍服,他从脚手架爬下来,面对前来监工的人,他只能摊开手,耸耸肩:“你瞧,我这不是画完了穹顶吗?报酬什么时候能结”

“理文先生,可你还差一整副壁画没有完成,你只有两周的时间了,两周是什么概念?您懂吗?”

一开始没打算接下这个活儿,可谁让他的钱全拿去接济破产的哥哥了,他只能在王储的示意下,来画他不怎么能发挥的神像。

画教堂或者神殿里的神像,虽然能提高名气,但却没什么发挥的余地,经书里的描写决定了画像的模样。

但却总有些忍不住想发挥创意,监工总是只会催促他快点完成。

廖沙与监工拌嘴的声音传到伊莎贝拉耳朵里时,她正举着铅笔,瞄准画像临摹出图形,打算把这个画复刻进特丽农花园新装修的建筑里。

夕阳西下,廖沙召集了团队里的学徒,他们开始对着壁画的部分打草稿。

坐在壁画施工地附近的伊莎贝拉垂着头,忽然被叫了一声。

“那位小姐,就是你。能请你和你的女仆当一下模型吗?”

伊莎贝拉闻声抬起头,发现是廖沙在叫她。

“我”赁了港口的苦工和驴车运货,声势浩大,七十桶粮食进了米勒酒坊,玛格丽特指挥亚丁恢复出厂的产量,并且开放分销权。

得到消息的第一周,从各地到丁戈的商人都排着队伍找酒坊的亚丁预定白酒,玛格丽特说了,不限制地区和分销商,但要规定价格浮动不能超过出厂的七分之一。

有些商人托关系找朋友,定到了两桶白酒,一周后取了货,运上船,向王都的方向漂去。

玛格丽特根本不打算把酒业垄断。特丽农花园,镇上的木匠带着一车木板与工具箱,在客厅与楼梯厅量了尺寸,在院子里把木板锯好,就开始组装成桌椅和柜台。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来到了镇内的旧货市场,二人挑选了一些有刺绣的亚麻桌布,灯台,以及花瓶和廉价的二手油画和厨具。

在回特丽农花园的路上,玛格丽特还在粮店,蔬菜店,肉店,木炭店,水果店都付了订金,让他们送来开业需要用到的东西。

玛格丽特对这间店的规划暂时只打算开发饮食部分,带着卖点酒水,等她调整出了本地人喜欢的酒水口味,就把利润高的酒品放成主要货物,之后才是楼上的客房部分。

傍晚,又有应聘者上门,分别是两位被罗茜介绍来的大婶,以及一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

在这个地方,原本普通帮厨的工资不应该这么高,许多人要么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觉得要求肯定很高。

所以来面试的人零零散散,但玛格丽特依旧与他们谈了谈。

两个大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都是罗茜的邻居,一个在家中带孩子,一个也是洗衣工,都会做饭,但也仅仅是会。

但这位看起来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却说,他原本是港口一家当铺里帮老板打理活钱的管事,在夏季来临之前,他做主投资了临国一座收益逐年上涨的铁矿。

可因为冶炼工坊的船只遭遇了海盗,铁矿损失了一半的矿物尾款,他老板的投资受到损失,他只能借钱把这几百个银币的款项补上,但也还是遭到了辞退。

如今他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又要还放贷人的钱,其他当铺都不想要他,他又刚好听老港口附近的红头发们提起特丽农花园,说那里老板的女儿是个狠角色,还说这家店给厨娘的工资就是其他店的两倍。

于是他打算来碰碰运气。

诉说完自己的履历之后,汉姆先生又摸着胸口的十字架发誓:“我保证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上帝作证。”

玛格丽特听了一席话,挑起眉头,她本打算自己来做这个管事,但毕竟脸嫩人年轻,她也做不到一心扑在店里。

所以确实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管事来撑场面。仲夏,气温稳定在宜人的二十五度以上,玛格丽特前一天与玛丽约好了一起采野果。

树林在村子边际,爬上长满翠绿树枝的树干,可以看见远处的河流,玛格丽特摘了一兜像梨又像苹果的果子,坐在树冠的风口歇凉。

玛丽在树下坐着,先是说了玛格丽特腌的菜炖汤如何美味,又说起家里最近要交多少税款。

“我哥哥最近被丁戈附近的码头招去做工了,你知道吗玛格丽特,那里的工人可多了,少说有上千人,虽然一天共三餐的面包,还有一些报酬,可就是那里监工的骑士们不太友好。”

“若是不犯错还好,犯了错,说不定还会被痛揍一顿。”

“前天王哥哥在夯土时还看见了领主的两个儿子来视察,听说那两位勋爵光是骑士就带了二三十名,随从,跟行的物品,足足装了三大车。”

“我哥哥还说,他们兄友弟恭,气度不凡,身上都穿着黄金呢!”

玛格丽特听的入神,玛丽描绘的场景倒是壮观,可她想起收野蜂那日在山上听到的对话,明明是兄弟阋墙,反目成仇才对。

再三思虑之下,玛格丽特与汉姆和另外两个大婶也签了试用合同。

汉姆的正式工资比帮厨多了二十个铜币,玛格丽特还告诉他,如果他能销售店里昂贵的酒水,那么也可以拿到提成,如果他家里有儿子,也可以弄来跑堂。

当晚,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租了驴车回家。傍晚,玛格丽特与乔治两手空空的回家,倒把玛利娅吓了一跳。

“你是说,船上的人把你的果酱连同罐子全都买走了”这一行,一共赚了五十六个铜币,花了四十六个铜币。

姐妹二人返程,太阳西下,照在人的背上灼热似火,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大汗淋漓。

伊莎贝拉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侧脸看见一旁大路上骑马信步而过的铁甲骑士,心有悸动:“要是咱们家也养匹马就好了。”

玛格丽特便问:“一匹马得花多少钱。”

伊莎贝拉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双眸一转,竟然提着裙子径直追上那名骑士,问他的马值多少钱。

伊莎贝拉是个漂亮的小孩,人人见了都和颜悦色,那骑士对她答道:“这可是战马,十个银币也难得。”

玛格丽特心想,那么普通的马匹,大概一半的价格就能买到。

次日,伊莎贝拉把缎带泡在捣烂的花汁里浸染,再用粗盐固色,晾干了,缝成蝴蝶结的式样,先把头发编成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再绑成发髻。

红艳艳的缎带衬着浅色的长发,显得肤白娇俏。

屋子门口,玛格丽特坐在矮凳上,将清晨采来的,带着露水的花瓣揉进在商店买来的几种谷物细粉,然后放进盆里,用布盖着,收在楼梯下。

这就是酒曲了,等待酒曲发酵,长出白毛,是需要耐心的事情。

玛格丽特给乔治布置了任务,叫他去山坡上砍一担柴回来,等到了傍晚,玛格丽特打算教乔治与伊莎贝拉识字。

没错,就是识字。

她两天之前还不晓得,原来乔治和伊莎贝拉还没有来得及跟米勒先生学习算数和单词。

原主年龄大,曾跟着米勒先生读过一本经书,大部分单词都认识。

采购完粮食回家之后,玛格丽特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算账,乔治在一旁看,竟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玛格丽特便安排他们二人每晚饭后跟她一起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还有基本的数学,常识知识。

夜餐,玛格丽特煎了香喷喷的熊葱饺子。

吃过饺子,玛格丽特把大麦的单词写在地上。

“九月十月播种,次年五月六月收。一亩地,若是旱年,能产大麦五桶,若是丰年,能产八桶,一桶麦子,常年能卖六十到八十个铜币。”

玛格丽特想了想,又说:“如果想提高产量,还可以用堆肥在播种期覆土。”

乔治有些不解。

“堆肥是什么?”

“肥料,比如鸡粪,牛粪羊粪,收集起来堆在土里让他发酵腐烂,用火烧过之后,可艾萨克进田里,这样作物就会长得更好。”

“我常去康尼骑士的农庄,怎么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做过”

“康尼骑士家的农庄,使用的是耕牧轮休法,每隔一年,畜牧的地方会用来种地,种地的地方第二年又养牛羊。”

“所以康尼骑士农庄的粮食产量,能比得下临近几个村子的骑士,所以他颇有积蓄呢。”

玛格丽特把赚到的钱摊给伊莎贝拉看,她才信了。

“这些做海运的,即便是条看货的狗也镶着金牙哩。”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乔治通过玛格丽特教的话术,不仅把皮子卖了,还得了一个男爵府侍从的职位,男爵的意思,是让他陪着男爵的大孙子在府里学弓剑。

“男爵大人叫我后天进府。”乔治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前程有望,可他也有些担忧,毕竟家里的帮手少了。

“别担心。”玛格丽特瞧出来,出言安抚,“等我把酒酿好了,打算在城外开一家店,我们都搬过去,这样就可以常见到了。”

“那太好了,乔治,你明天去镇上买几套像样的成衣吧,免得去了府里人家瞧不起你。”伊莎贝拉说罢,从卧室里把针线篓子都拿下来。

“骑装要有一套,锁子甲也要有一套,祷告日穿的黑袍,以及平时穿的披肩袍。平日要用的手套,箭袋,水囊,要是衣服大了一点儿也没关系,拿回来我给你改改。”

伊莎贝拉对穿戴打扮这方面的研究颇深,就连玛格丽特也听的一愣一愣,连忙让伊莎贝拉去仔细列一条单子,明日好去街上买来。

乔治的行装收拾了很大一箱,花费着实不小。

光是可能会用上的锁子甲,就要了八十个铜钱,加上骑装,长靴,共花了三个银币。

出发那日,姐弟借村子里的顺风车去镇上,玛格丽特解开钱袋给他抓一些,送到男爵府外,随着高耸的哥特式雕花铁门紧闭,人影都看不见了,玛格丽特才离去。

夏日里蜜蜂要常熏,一刻也不叫人停留,又得赶回家伺候那一屋子的蜜蜂,玛格丽特割了一小罐子蜜糖。

回家后,伊莎贝拉还在窗边做针线活儿,只不过抱怨起了楼梯下传出刺鼻的发酵味。

被这么一提醒,玛格丽特才想起封着酿了许多日子的酒。

次日,黎明的日出地照向院子里的鸡窝,里头依偎着两颗洁白的鸡蛋。

一个清晨的功夫,她叫伊莎贝拉帮忙,用甑锅蒸馏出来一大桶白酒,酒体清澈,略微发黄。

她浅尝了点滋味,辣烘烘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粮食的香味馥郁满鼻,虽然度数没那么高,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傲视群雄。

树林里以往玛格丽特看不上的红皮小西梅,口感有些酸,但果肉却软,无毒,但本地人不吃,长在细枝小刺的灌木堆里。

盛夏阳光好,如今这些西梅肆意生长,玛格丽特又拎着篮子出门,把这些西梅尽数摘回家。

蜂蜜拌西梅蜜渍,再倒上一罐酒浸泡,以稻草和黄泥隔绝细菌封存。

这便是西梅酒了。

玛格丽特将家里酿的酒搬上驴车,夜里,她也闲不住,去了一趟蜂房,又把院子里生出来的青辣椒摘下一衣兜。

明日,她预备在店内试菜,确定菜单,后天中午挂牌营业。

她站在港口看着船远去,只希望他们能把白酒带到更远的地方,发展出仿品,产业。

只要市场活跃,经济繁荣,总有一天,这些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回到她的口袋。

至于醉人的酒,就当是她送给这个大陆的礼物。

玛格丽特前往造船厂。老港口,酒坊。

报上准确人数之前,亚丁低垂着头,有些犹豫地向身后排起的队伍瞧了一眼,示意身后的兄弟们噤声后,亚丁回首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坐在一口甑锅旁,她伸手摩挲着这质感不俗的羊皮纸张,上面记录着二十四个前小偷们的姓名,以及年龄,就算是没有姓氏的人,都临时给自己取了个姓,大部分人选择跟着亚丁,姓杜佛。

这是她吩咐下去的,每个人都要有详细的身份,最好连头发和眼瞳的颜色也写上,好用来确认是本人领工资,玛格丽特拿起一支羽毛笔,她垂着脸蘸墨水,在纸面划出四个分组。

按照工序的不同,女孩子来拌曲,年龄大的孩子负责蒸粮,剩下的来装桶,等陈酿够一个月再开桶蒸馏,以及专门负责做饭的后勤组。

亚丁.杜佛是这里最机灵的,他见玛格丽特并没有因为人太多而不满,而是依次排上作用,松了一口气。

“你们的床铺和被子都够吗?”玛格丽特头也不抬的问。

“够的。”亚丁.杜佛今日一早便与兄弟姐妹们将家当都搬进了酒坊靠大门那一侧的屋子里,女孩住在阁楼里,男孩儿们在一楼开大通铺上,虽然条件艰苦,但总比住漏雨的草窝棚要好些。

分完组,玛格丽特把名单还给亚丁,她扫视着有些沉默和无措且面黄肌瘦的人群,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幻视了上辈子在世末投奔她而来的那些人,不过上辈子她无力回天,当不了圣母玛利亚,什么承诺都不能给。

玛格丽特还是照章办事,说道:“欢迎来到这里,以后你们就是米勒酒坊的人了,我先在这里把你们的报酬条件明说,如果有人觉得不好,还可以及时退出。”

“我这里包吃包住,每个礼拜有一天假期,周薪是三十铜币。亚丁会是你们的领班。”

“如果有人生病了,请通过亚丁告诉我。负责做饭的人,请你们每一天都打井水用木炭和亚麻布过滤,在锅里烧开了再给大家喝,每次动工前,一定要用皂荚洗手,如果发现有人弄脏了酿的酒,会被我开除。”

玛格丽特大致从生活卫生,后勤和时间规矩上说了说,就开始带着每一个分组的人,开始处理今早粮店送来的两桶麦子。

这只是给酒坊的新员工练手的东西,玛格丽特没打算他们会做的好,但每个人都似乎很谨慎,将手洗了又洗,煮粮,拌曲,封装。

她会找更合适的人来。

一桶粮食大约有一百斤重,根据玛格丽特使用的酒曲种类可以酿出大约五十斤酒,这些酒大约能在她手里卖出五十个银币的高价,抛出人工费,成本费,一桶酒的利润在四十个银币以上,这远远超出了目前在丁戈市场上的任何酒。

玛格丽特有意识控制产量,订购原材料很保守,只在粮店进货,还用不着去港口的拍卖场。

亚丁亲自制作了一点酒曲,他小心的把酒曲关进箱子发酵,时不时撇一眼窗户,看有没有不懂规矩的人来偷看。

“米勒小姐,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亚丁很懂得如今手艺人的忌讳,首当其冲就是要受得住秘密,他向玛格丽特表忠心,玛格丽特却连脸都没赏,给了他一些用来买碳和员工餐的钱,玛格丽特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亚丁把发酵酒曲的隔间屋子上了锁,他走出门去,身上感到格外轻松,每周三十个铜币的薪酬,比港口的劳工赚的还多,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银币还多的收入,拿了这份钱,没人会再愿意去盗窃。

亚丁一出门,往拌曲间去,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姑娘们在一边嬉笑一边工作,筹划着要拿周薪去买亚麻布做新衣服穿。

“这位米勒小姐看起来可真吓人,说话的时候,我竟然不敢看她的双眼,我猜她肯定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女,否则怎么能又有钱,又无人管束,又需要自己的产业,还识文断字。”

“不过她比旁人要把咱们当人看呢,我妈妈在世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有多冷,被子能不能盖到脚。”

马格和他的兄弟们已经提前到了。

最终,他们答应了玛格丽特的报酬,打算集资出钱来买下未来每月四成利润的分红。

这艘船比马格曾经驾驶过的要小一点,但这无碍,他是经验丰富的船手。

船体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精细的调试,玛格丽特不是内行,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懂,怕被忽悠,她提前叫马格来查验,毕竟日后他们是接触这船最多的人。

伊莎贝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子里,伊莎贝拉又添了一次柴火,她坐在妈妈玛利娅身边,跟妈妈学习染线。

伊莎贝拉是家里长相最漂亮标志的孩子,她也很爱美,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已经会给自己编好看的发型,但相比起玛格丽特和乔治,伊莎贝拉年龄小,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更加依赖妈妈。

玛利娅的腿疾是先天病,有一条腿使不上劲,只能扶着墙壁缓慢的挪动。

好在伊莎贝拉可以当做她的双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帮忙拿工具。

傍晚,太阳开始落山,伊莎贝拉劝玛利娅歇一歇。

“玛格丽特和乔治怎么还没回来。”玛利娅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看向屋外。

伊莎贝拉与玛利娅在家一个下午,把亚麻和羊毛都染好了,晾在屋子里阴干。

“妈妈,我们回来了。”乔治的声音从门外很远的地方传来。

伊莎贝拉推开门,惊讶的愣了好半晌。玛格丽特站在井边洗了把脸,包括耳后,脖颈,如果不是身体禁不住折腾,她真想畅快地洗个凉水澡。

玛利娅每天都起的很早,这一会儿太阳才升起来,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草地。

回屋后,玛格丽特开始给壁炉生火。

“今天我感觉很好,已经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那太好了玛格丽特。”玛利娅微笑,又低下头继续编织羊毛。

自打丈夫去世后,玛利娅每日的情绪都很低沉,只顾着织羊毛,这个家里也始终被阴霾笼罩。

玛格丽特不擅长安慰,她拿铁钳扒出炉灰,点燃老米勒留下的干草和柴,火光渐渐燃起来。

这其实是玛格丽特第一次正儿八经探索这个屋子,前两日她还时常发烧,只能卧床。

米勒家祖上阔过,但很多家当都被爷爷辈的给卖掉了,屋子里没几件像样的桌椅,壁炉边挂着两口铁锅和刀,这便是所有的厨具了。

玛格丽特取了一口大点的铁锅,放在壁炉里的铁架上。

“玛格丽特,你要做什么?是饿了吗?桌上还有面包。”

玛利娅停下手里的工作,她以为玛格丽特要煮什么东西吃。

“不,我只是想烧点热水喝。”玛格丽特说完,又出了屋子。

她沿着小屋外面的草径走到了不远处的羊棚里,里面还关着村里几户人家放在这里的羊和牛犊。

玛格丽特从角落里拿了一只收集动物奶的土陶罐,这东西不值钱,在小镇上,三个铜币就能买上一只。

又在草地里寻寻觅觅,扯断一支野生香草。

先在水井边把东西都洗干净了,再拿进屋,铁锅里的水烧开了,放入野香草,冒着热气,倒出来一半,把罐子烫过。

再用来装水。

玛格丽特把它搁在窗边的木桌上。

“妈妈,我听神父说煮过香草的水可以预防瘟疫。”

米勒家以前都是直接喝井水。

玛利娅有些讶异:“真的?那太好了,上帝保佑。”

村子里的神父一贯喜欢摆弄些奇怪的药物,玛利娅身有残疾,是虔诚的信徒,也不加怀疑。

玛格丽特笑而不答,拿起木盘子里给她留的两块黑面包,坐在火边啃了起来。

这里的人没有喝熟水的习惯,村子里还有人因为鼠疫传播去世,要想培养生活习惯,告诉他们干净卫生这套道理大概率行不通。

玛格丽特吃过饭,又要出门去。

“妈妈,我出去牧羊了。”

“……”玛利娅有点犹豫,她不太想让玛格丽特牧羊,但是家里的钱袋子里已经没几个铜币了。

“好吧,注意安全。”

玛格丽特的手里竟然提着一只小野猪。

“嘘,别做声。”玛格丽特故意趁着天快黑了外面没人才把小野猪弄回来,她进屋把门关好。

“今天碰了运气,竟然在灌木丛里碰到了跟母猪走散的小猪仔。”

“天哪。”玛利娅对于玛格丽特碰运气的说辞感到有些惊诧。

玛格丽特只是把小猪给打晕了,并没有放血,她使唤乔治去拿个陶罐,又使唤伊莎贝拉去壁炉边取热水。

小猪只有十几斤重,跟一只狗差不多大,玛格丽特就地把猪毛烫了,用刀挂掉,就提着脖子下刀,把血放进了陶罐里。

玛利娅猜测玛格丽特准备做北边人喜欢的血肠。

小猪刚断奶还没什么膻味,下水和大肠玛格丽特都反复烫洗了,泡在一边。

接下来,她拿着菜刀卸掉了猪的四条腿,猪头猪尾,又剃下肋骨,把肋肉留在五花上,再把肉切成一条一条,还单取出来一层小小的板油。

撒一层粗盐,一层肉,包括猪头和猪腿,腌制在陶罐里,用大石块压上,放在楼梯下。

清洗过的肠子白而滑,玛格丽特请妈妈和乔治帮忙,把没凝固的猪血用纱布过滤,再灌好,用沸水煮。

乔治则是蹲在一旁清理今天捞的小鱼,他在木盆里把鱼的五脏挤出来,放在火边晾干。

处理好猪和鱼,天都黑透了。

玛格丽特把麦子谷倒了一碗出来,放在小石臼里稍微捣碎,直接倒进锅里煮成粥。

晚餐,一家人把门关的严实,玛格丽特用猪油煎了小鱼,还有加了杂碎的血肠汤。

许久没吃过肉的米勒家已经来不及对玛格丽特的变化感到不对劲,大家静悄悄的饱餐一顿。

廖沙从附近捞起两把高脚椅,放在要绘画的墙壁前,扶伊莎贝拉和女仆站上去。

他对着学徒们说道:“你们瞧瞧,从那边花窗照射到墙壁上的光线色调,真实效果并不好。与题材本身不符合,所以咱们得调整底色……”

女管家已经头发白了,至少五十岁以上,也与她的主人一样戴着眼镜,桌上堆着要处理的活儿,面带疑惑。

府邸里人员变动的小事用不着惊动这位大管家,一般卡文娜和贝思就做主了,玛格丽特赶紧自我介绍。

“我叫玛格丽特,刚调动到夫人身边,这是给西姆斯勋爵的回信。”

她将东西递过去,女管家扫了两眼:“这是你替夫人代的笔?”

一看就非她本人字迹,玛格丽特点头。

女管家将东西卡进合页夹,找出空信封,摇头嘀咕道:“早该找人帮忙了,非得要等到熬不住了才肯罢休,犟骨头。”

女管家会负责管理这些重要信件的收发,普通信件她就能回信,用不着拿上楼。

玛格丽特回到起居室,往外扫了一眼,窗外出了大太阳,这可是个稀罕事。

玛丽在擦拭角落里的花瓶。

老夫人还在书房里,玛格丽特敲门进去,回话说信已经送到了女管家那里。

她抬头一看,起居室窗边那把舒服的躺椅被搬进了书房的窗边。

老夫人就坐在窗边晒太阳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抬一抬手指向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叠昨日弗洛妮整理出来的旧报纸,又叫她从这些文字间找与某个经济指标有关的新闻,抄下来整理成册交给她看。

玛格丽特噎了噎,“好的。”

她重新回到这个重要的座位,硬着头皮翻开一页又一页的报纸,一目十行扫完所有可能与这相关的版面。

当她在这种具有一定安全感的文字工作里沉下心来,外面有人来了,玛丽在与其对话。

书房里安静的很,只有报纸翻阅的“沙沙”声,能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支近,叩了叩门框。

“祖母,您找我?”是索伦的声音。

老夫人应了一声,叫他进来。

门开了,索伦走进来,打眼往里一瞧。

书桌后坐着玛格丽特,她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又重新沉浸在似乎焦头烂额的阅读当中。

毫无疑问,她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十分夺目。

祖母愿意让女仆帮助她代笔,看来是把他的劝说听进去了。

这很罕见。

索伦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又蹙起来,但她能行吗?

他十分具有偏见性地想。

迟疑的停顿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朝窗边走去。

老夫人坐在一片被窗外树叶遮挡的疏落松散的阳光下,她睁开眼,将十二月初参加婚礼的行程通知了他。

但索伦拒绝了,他低头:“我认为让父亲和姑姑去更合适。”

“要他一个鳏夫去干什么?”

索伦解释:“父亲”

老夫人打断他:“索伦,你得做个顶用的人,不要替你父亲开脱,不能对我说不,懂吗?”

第 23 章 二十三

她的态度很绝对。

索伦定定看着这位目光英明的祖母。

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老夫人瞧着他这种神色满意的“嗯”了一声。

“顺便去拜访你的老师,带一些礼物,替我问候他。”

不一会儿,祖孙二人又交谈了几句,索伦转身离开这间书房,头也不回。

握着羽毛笔,玛格丽特努力让注意力集中。

如果说,身体上的疲劳是一种耗空人创造力的慢性毒药。

那么,集中的专注力精神消耗,就像是在漫长的泳池里蝶泳。

你知道,憋着一口气继续前进就会比上一秒更能承受这种重压。

玛格丽特把三十亩地的事情详细讲给了玛丽听,她家里是自耕农,从小对农事擅长,基本上只需要听一遍,就能明白玛格丽特的意思。

二人带着一车粮食和一包蔬菜种子回到村子里,玛丽独自回了家,向老詹姆坦白了她一点也看不上那个鞋匠。

木匠气的把她赶出家门,玛丽便带着行李跟玛格丽特走了。

从此,玛丽住进山坡上的砖房,她决心不与娘家往来,专心按照玛格丽特的要求,每日都前往农庄里给农奴们发粮,照顾作物。

即使她的妈妈上门来,玛丽也不答应回家

几天时间,玛格丽特与玛丽将黄豆从地里刨了出来,收了大概有半桶的量,玛格丽特打算明年开春种植。

她指挥农奴们把土地上的动物粪便收集好,堆在干草堆里火烧,成了肥沃的灰烬。

玛丽询问玛格丽特为什么要这样做。鸢尾街。

玛格丽特又去逛了一趟香料店,她买回来一包绿豆和糯米,又买到了一支黄澄澄的西式火腿,回到家里,厨房女仆莫莉正在制作软面包。

玛格丽特换了一身伊莎贝拉刚给她做好的新裙子,系了围裙挽袖进入厨房,她打算在夏末做一次火腿馅儿的酥皮。

火腿修理好后切片切丁,糯米绿豆蒸熟后用小石磨碾成泥,用粗亚麻过滤出绿豆皮,把过滤出来的细泥加面粉揉搓成剂子。

黄油加面粉熬成油酥。

每个剂子刷上厚厚的油酥不停折叠,在莫莉大惊小怪的眼神中,玛格丽特把酥油面团里塞上火腿馅儿。

打开厚重的铸铁锅盖,刷油后把饼子放进里面,用壁炉里烧过热水剩下的零星碳火焖烤。

十五分钟,小火烤出来的咸香焦黄,只顾着整日做衣裳的伊莎贝拉从起居室里跑过来,闹着要尝第一个。

玛格丽特从厨房里找出来一只铁匣子,捡了七八个盖上,用布包好保温,交给莫莉让她送去半条街之外的男爵府给乔治。

“乔治昨天还给妈妈传了口信儿来,他说他如今已经从男爵的孙子身边调去了男爵的书房,做随从,恐怕以后没什么时间能回家来。喏,他把上个周的薪水也捎了回来。”

傍晚,男爵府。

乔治在士兵那里拿到了莫莉送来的包袱,他趁着男爵在与情妇约会,回到自己的单人寝室里打开,见里面都是香喷喷的小饼子,就连吃了好几个。

男爵府里虽然饿不着,但只有得宠和有根基的随从才能有好吃好喝,乔治刚从男爵的孙子身边熬到了书房,人微言轻,这样的美食是没有的。

玛格丽特解答:“烧粪可以减少田地里的虫害,草木灰可以当做肥料。”

从这之后,玛丽不是在田间跟农奴们交流这片地的土质,就是跟玛格丽特探讨如何照料蔬菜。

农奴们一开始不是很服这位管事,但她从不克扣粮食,也不拿架子,割草时也帮忙,耕地时也带头,不自觉就混成了一片。

玛丽在农庄里忙的蒸蒸日上,玛格丽特骑着马,安心地回了丁戈。

再过几天,农庄里就会播下卷心菜,胡萝卜,洋葱,以及甜菜。

玛格丽特筹划着,日后能够做到自产自销,把特丽农花园,以及未来要开的甜品店的供应链建起来。

回到鸢尾街,玛格丽特刚一进入家门,就得知自己有封请帖,是汉姆在特丽农花园收到了,给她送过来的。

她一瞧,意外的很。男爵的宅邸在城内的一片湖泊旁,翠绿的龙柏围起数十亩地界,与这个时代别的庄园式建筑不同,男爵的宅邸占地面积很小,堡垒式建筑前后只有花园和营房。

男爵随从住在营房的阁楼上,十来平米一间,摆的下一张床,一张桌,除此之外的陈设几乎没有,乔治经常点一只蜡烛,在桌前看一本五十年前的画家写的游记。

乔治并不觉得单调,相反他已经十足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作为随从,可以进出男爵的书房,阅读书房里的书本,玛格丽特曾经教过他认识单词,如今他经常抱着书本与男爵学习知识,又会算账目,男爵很喜欢他。

男爵有一儿一女,他的夫人久居修道院,平日里出入男爵府的,只有一个名义上是来教导男爵之女绘画的香缇夫人。

傍晚,香缇夫人乘坐着敞篷马车经过营房,她走后,乔治就从房间出去,再书房见男爵,伯罗萨男爵吃晚餐时不喜欢听乐曲,而是喜欢让乔治在一旁念经书。

在这个年代,除非是经过神职人员教导过,有诵经需求的人,普通人,就连贵族子弟,也不一定识字。

“父亲,我们在老港口以西二十海里的地方又发现了海盗伪装成商船的通行踪迹,大约有一二百人之多,他们很有可能暂时藏在西边的几座荒岛,要不要登岛去剿灭”

男爵长子身上还穿着盔甲,他象是刚从海防骑士团回来,身上有股大海的咸味。

“他们不久前才夺走了一船的铁器,如今怕是装备精良,如果要登岛,我们得把防守在乡村的骑士召回来,并征些士兵,恐怕要花些时间。”

伯罗萨男爵丝毫没把这群海盗放在眼里,他摆摆手:“先派两个人过去谈谈,最好是让他们投降归顺。”

约瑟芬.香缇方才来时刚与男爵探讨过真主的仁慈,她说过,人越活距离天堂越近,要多做善事,避免杀戮。

外貌美艳而性格清丽的约瑟芬是多么迷人,他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不能娶约瑟芬这样的女子做夫人,真是遗憾。

约瑟芬.香缇,是香缇家族长子孀居的寡妇,她生下了香缇家族的继承人,虽然也有两个小叔子在世,但她却是如今香缇酒坊当家做主的实权太后。

家族里的人都对她格外诚服。

大多数原因是因为这位夫人有好手腕,她曾做过领主宫的侍女,人脉宽广,不仅可以少交杂税,还能拿到许多贵族的订单,偶尔花时间去宽慰男爵那老迈的心灵,本地的生意就能高枕无忧。

天幕透着深蓝,香缇庄园在镇外,回家要途径金玫瑰酒坊,约瑟芬坐在点缀着丝绸的马车内,她抬起手臂,喷了点玫瑰味香水掩盖老男爵身上的狐臭。

约瑟芬穿着一身寡妇专用的黑色塔夫绸,宽阔的坦领边镶着蕾丝,大裙摆,束胸下的一尺细腰,更衬托出她风华正茂。

“那里新开了一家酒馆”约瑟芬看见了此刻灯火通明的特丽农花园,就在金玫瑰酒馆不远处,里面进出来往的人,并不比金玫瑰酒馆少。

特丽农花园外,一两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扶着墙根往外呕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约瑟芬看见了,感到奇怪。

一般情况下,有钱的人喜欢喝葡萄酒,只有穷鬼才会因为灌多了啤酒而酩酊大醉,难不成特丽农花园的葡萄酒很醉人

约瑟芬询问了自己的车夫,车夫却答:“特丽农花园里不止卖啤酒和红酒,还有一种白酒,喝起来火辣无比,余韵却很香醇,这酒很烈!卖的也贵,还限量。”

约瑟芬闻言,若有所思。

“明天你去买一份带回来给我尝尝。”

香缇夫人竟然邀请她,出席伯罗萨男爵举办的舞会。

信上还说,香缇夫人对她的白酒很感兴趣,想购买配方。

玛格丽特把这件事讲给伊莎贝拉和妈妈听了,二人都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不会去的。”

自己还没把钱赚够,地头蛇就想来分一杯羹,玛格丽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像个软柿子了。

她立刻给香缇夫人写了回信,拒绝了她的邀请。

写完信,玛格丽特就马不停蹄的赶去酒坊。

酒坊里的员工们,每个工序都有人在工作,他们每一天都要使用三桶粮食和四桶麦麸,酒曲更是每天都要制作。

一层的仓库里,堆了小半库陈酿后即将蒸馏的酒。

玛格丽特把亚丁叫出来,告诉他或许过几天会有人潜进酒坊窥探秘密。

亚丁顿时露出警觉的神色。

“我待会儿就去市场上买几条狗栓在仓库里。”

“不仅如此,你把甑锅外面套一层木板掩盖,再做一批失败的酒曲放在外面。咱们这种酒,最重要的秘密就是酒曲和蒸馏器。”

回到鸢尾街,玛格丽特把自己关进卧室。

她列出了自己目前的商业配重,发觉酒类的收入竟然占据了大半。

如果她的酒水产业受到了打击,那么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破产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她必须开发出别的,能带来经济价值的东西了。

食品类虽然能够带来一时的暴利,但竞争门槛太低,如果是超出这个时代的工业品,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模仿了。

玛格丽特暂时还没有灵感,她来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做点好吃的饭,厨房里,女仆莫莉拿了一把小锤,正蹲在壁炉边敲木炭块,煤炭块,准备升起烤炉的火。

一扭头,阿曼特就叫她,东拉西扯的问她家里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

不与这些人应酬,以后又怕难以开展工作,她只能陪着耐心的说道。

等到了晚上,众人散去,玛格丽特回了宿舍,正打算与哈洛特一起拿着盆去打水。

人还没出门,外头就有个从来没印象的女杂工提着一铁桶的热水来让她用。

玛格丽特看着这桶水又烫又重,连连说不用了,“锅炉房就在楼下,我自己去也很方便,下次不要再这么麻烦了。”

那女杂工才道晓得了。

屋里,就连哈洛特在旁边看着也瞠目结舌,“原来,做管事日子这么舒坦吗?”

第 24 章 二十四

做管事日子舒服不舒服,玛格丽特并不知道,但不用凌晨五六点就顶着寒气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是相当的爽。

如果生活的节奏可以慢下来,那么这座庄园其实是十分具有田园自然韵味的。

玛格丽特习惯性的早醒,却硬逼着自己躺到了天亮才起来。

等她穿好衣服,舒舒服服的吃了个早餐,顺着花园的小路朝主宅走,这会儿正是山谷里的日出。

潺潺溪流在平缓的草地上蜿蜒,积成水塘,倒映着朝霞。

园丁将窖藏过的郁金香种球栽进水塘沿岸的花圃,兽医牵着两条水猎犬从鹅卵石小路经过。

这两只狗前几天陪凯尔劳伦斯两位去钓过鱼,回来之后就食欲不振,兽医觉得棘手,要拉去镇上找其他兽医一起瞧瞧。

玛格丽特与它们擦身而过,鞋面被两只大黄狗舔的黏糊糊的。

她无奈地快步走进庄园建筑中,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干活忙的脚不沾地了。

像今天这样悠闲,让人恍惚回到了上辈子不用当牛马的时候。

玛格丽特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走廊里,就看见储物间,贝思在像前两天嘱咐她一样,嘱咐着新来的女仆。

“索伦来了吗?”

“大人,他们已经到了左翼的大厅。”

赛巴斯蒂堡,领主宫。

这座城堡建立在一座距离兰埔斯郡丁戈港八十里路之外的山丘上,优美而庞大,特别是庄园后那华丽的玫瑰园,依稀可见曾经的女主人的审美。

雨后的晴天,盛放的玫瑰香气烂漫,这一日是家族祭奠亡灵的日子,领主恩克.赛巴斯蒂坐在长桌前,等待他的两个儿子服软,来到这里祭奠他们的母亲。

恩克已经年迈,他穿着丝绸袍服,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病气,身旁端坐的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她叫伊芙娜,是珀莱特伯爵的小女儿,作为继母,伊芙娜甚至比自己的两个继子还要年轻。

伊芙娜年轻,容貌美丽,在王都时曾与另外两个姐妹有三朵金花之称。

可因为伯爵父亲的财政情况,三姐妹所嫁的人都并不是什么如意郎君,伊芙娜的境况甚至比其他两个姐姐更好一点儿,至少恩克从没把她当成妻子同床共枕,而是老友的可怜女儿,城堡的女管家。

在伊芙娜看来,恩克的长子风流倜傥,有血性与热情,只不过因为出身上不得台面,一直被人诟病,以至于如今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却没有哪个贵族想把女儿嫁给她,只是跟一个新贵的女儿订了婚。

至于恩克的次子索伦,伊芙娜觉得此人脾气古怪,阴沉刻板,难以相处,讲出的话都有所保留,就跟他的血脉一样,满是高傲与虚伪,她实在不敢想,如果是索伦得到了所有的土地,那么她会不会被随意指到哪个修道院了此残生。

“父亲。”这月余以来,米勒家的伙食从来没次过,即使只有麦子粥,玛格丽特也总熬的又稠又香,偶尔还加麦芽糖。

又三天两头地做肉食,只要是山里能弄到的肉,她也总是想尽办法,做的又多味道又好,还总劝着他们多喝热汤。

成效当然不止一点的显着,以往妈妈玛利娅饭量小,身材枯瘦,换季时动不动咳嗽,眼下却逐渐养好了一圈,头发也有了莹润的色泽。

也就在这段日子,伊莎贝拉的身量长高了,玛利娅吃饭时提起要伊莎贝拉学做衣裳,又说玛格丽特的裙子也短了。

光顾着吃蜜汁烤五花肉的玛格丽特这才低下头看看自己,今日她穿着原主衣柜里最新的长裙,倒是短了一大截。

不过夏日里天热,她没注起意。

几日后,玛丽一早就给玛格丽特送来了一兜刚从树林里摘的野生水果,吃起来倒是酸的很,却十分有水分。

玛格丽特回赠了自己腌的几种小菜,让她拿回家炖汤。

酸野果削皮后切块,加上蜂蜜,小火熬成果酱,果酱难熬,要人守在边上,不停地加水,搅合。

玛格丽特热的冒了一鼻子汗。

伊莎贝拉在裁亚麻布,这布是家里陈年的料子,她用花汁染过之后,颜色鲜艳了些,烟粉俏丽,说打算做两条裙子。

但玛格丽特提前却提了点小要求。玛格丽特换了一条最旧的长袍,这时代人人都穿长袍,腰间系长围裙,脚上穿牛皮做的鞋。

她在一楼找到了老米勒留下的皮鞭,来到了羊圈。

大羊五只,小羊羔三只,牛犊子一只。

米勒家负责给这些牲口放牧,挤奶,剪毛,拿取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村子里的居民上百,但真正可以拥有财产的自由民并不多。

户籍区别如下。

她想做连衣条裤裙,能方便行走,干活儿,以及骑马。

“我从来没见过谁穿这样的裙装,真是奇怪,却有点好看。”伊莎贝拉开始缝制布片。

午饭是果酱配黄油烤面包,香喷喷的面包是玛格丽特特意用酵母二发过,加了猪油揉的,格外松软。

乔治刚从山上回来,他在练手打兔子,略有收获才回家,一鼻子就闻到了香甜的果酱在散发可口的味道,迫不及上前待蘸了一口,美的眯着眼。

吃过午饭之后,玛格丽特去查看了酒曲,已经长出白毛,她把酒曲搬出去晒在院子里。

接下来,就是把育出小芽的辣椒移出去栽上,还有黄豆的育苗。

六月里种黄豆,至少要九月才能收获,需要足够有耐心。

气温达到初夏的顶峰后,玛格丽特寻了一个安宁的日子,让乔治帮着把酿酒用的粮食煮了。

在这之前一日,玛格丽特带着钱去了一趟玛丽家,她定制的甑锅做好了。

甑锅是华夏自古最早的蒸酒工具,是木头所制,做起来简单,看起来与木桶差不多,玛格丽特对人解释是用来存放粮食的。

将麦子先泡,再放进甑锅里,搁在锅炉子上开蒸。

蒸到七成熟,出锅摊凉,拌上曲,封进陶罐里,用黄泥封好,放在楼梯下阴凉的地方。

玛格丽特的锅小,一共封了两坛,她手里的工具和材料都缺少,所以没指望能做出度数高的烧刀子。

只要有些酒味儿,再用本地的酒调和调和,风味也就百里挑一了。

“你们来了。”

拱形门被侍从打开,两兄弟从门外步入,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入坐长桌。

恩克作为父亲,按例询问了二人最近的生活,随后便开始午餐前的祷告。

他一生娶过三任妻子,娶西蒙的母亲时,他只是一个有皇家血脉的男爵,面对被王国招安的海盗首领联姻的请求,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娶了一位海盗的女儿。

后来这群海盗叛变,又是恩克披马上阵将他们剿灭,他因此封了伯爵,但西蒙的母亲却在悲痛时确诊怀孕。

西蒙的母亲生下他便与世长辞,满身荣耀的伯爵高娶了阿伦盖郡女领主,王国西部最富有的图索特女大公。

她是一位年轻的女继承人,拥有偌大的土地,他们的联姻使国王都感到焦虑,如今阿伦盖是索伦的财产,恩克本打算把兰埔斯交给西蒙继承。

这样也算公平的分家。

但在此之前不久,西蒙在兰埔斯的丁戈监督修建港口时,因为防卫管理不当。

一艘运送建筑铁器从临国来的巨船被海盗在近海拦截抢夺,将预算里三分之一的钱财都损失了进去。

要知道本地并不产铁矿,这些些铁是用来建造神殿,角斗场,港口,以及大剧院的。

为何要建立早已在这个时代失去了实际属性的角斗场和神殿呢?这与现任老国王追求古典的信仰立场有关,所以这是为了国王办的差事,容不得太大差错。

西蒙犯了错,如今这差事被恩克交给了丁戈的伯罗萨男爵。

但老领主少不得要询问他那艘船被劫的细节。

“都是我的疏忽,忘记了调整近海换防的时间。”

从索伦的视角抬眼看去,西蒙回答时的面色却过分镇定,缺少了应有的羞愧。

索伦并不想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西蒙的那些小动作上,可他十分怀疑,这件事太过蹊跷,就好像那群海盗有只长在郡里的耳朵。

恩克摇摇头:“你该向你弟弟学习,如何管理好一个郡的秩序。”

西蒙握住刀叉的手指轻微用力,这一次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与父亲身边伊芙娜的双眸交汇。

对方朝他递来宽慰的眼神。

跟她们不顺路,寄信的地方在小镇另一端。

梅格小姐应了一声,又道:“爵士府上有晚宴请我,你寄完了信也来吧。”

等她们晚宴结束,到时候回程就是深夜了,这会儿又飘着雪籽,路上有点危险,索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点点头先行一步,没了影子。

玛格丽特盯着窗外随风而逝的景色出神,她还沉浸在外出的新鲜中。

一晃来到这个世界月余,还没有逛几回,就去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庄园里。

在那里呆久了,连季节更替都被模糊成了起床时冷不冷这一个简单的感知。

已经将车窗关严实了,但冷风还是迎面吹来,将她的呼吸凝成白雾。

冬季来临。

第 25 章 二十五

小镇人口稠密的地段,房舍大都是都铎时期的产物,就好像岁月把这里给遗忘了。

房屋墙壁斑驳,瓦块看着薄如蝉翼,偶尔滴着融化的雪水。

能供两辆车并行的街道上,地砖铺的歪歪扭扭,看着已经十分老旧。

甚至有马车轮子长年累月碾压出的痕迹。

可侧目看去,每一间房屋都还飘着炊烟,开门迎客做点小生意。

或卖杂货,或开肉铺铁匠铺,这会儿老铁匠的儿子正在门口烧煤锻一把耙子练手。

锤子砸在铁料上,“叮叮当当” 红色火花四溅。

今天虽然天空黑压压的,还飘着冰碴子,但街边游人如织,还算热闹。

看起来像,是附近法瑞顿村的寄宿女校,给学生们准了假期出来买东西。

这些女学生每年只要交十几二十个英镑的学费,就能包含伙食。

这是一间石块和木头垒成的瓦顶二层小屋。

墙壁裸露沙土,木框窗户狭窄,潮湿的地面铺着松木板。

房子不大,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子走下来,就能将一楼的室内尽收眼底。

原主玛格丽特的母亲玛利娅坐在壁炉边,这位妇人身形削瘦,浅色卷发盘在脑后,用苎麻布条绑了起来,露出她稍微佝偻的背。

饥饿感使玛格丽特清醒,她看见这空旷的“家”,愣了一瞬,又裹紧身上的苎麻外套,继续拾阶而下。

听到动静,玛利娅回过头,冲她微笑:“你醒了,玛格丽特。”

玛利娅手中拿着纺锤,正在纺织羊毛线,十个手指灵活的来回摆动,看不出一点身患残疾的样子。

“玛格丽特,乔治和伊莎贝拉今早跟铁匠一道去镇上找你姨妈去了。”

“知道了妈妈。”玛格丽特把这九块钱的房子地址记下,又记了一间八块的房屋。

下午,她便收拾妥帖,出门儿,又去了最近工厂多的街区,著名的贫民赁房地附近。

她找夹在中间,只有矮楼房成片,马路进不了车的窄巷子,这里出名,因为房子大多廉价到中介都不愿意掺和。

住在玛格丽特隔壁的那一家子,这周就开始在这里找空屋了。

她看见正在一处门廊下洗衣的大姐,走过去,问了问,附近有没有空房招租的。

那洗衣的大姐,像是专职为住在附近的年轻小哥儿洗衣裳的人。

她身躯颇丰腴,穿着破围裙,坐在一只凳上,头上包了布巾,袖子撸起来,正在用浆糊,给一件破旧的男士衬衣浆领子。

只要领子看得过去,这衣裳也不算坏了。

很多的穷男人,又想要体面又想实惠,就只出浆衣领子的钱,前后衣襟也不叫她洗,怕衣裳被洗的不耐穿了。

衣领子直溜挺拔,系领巾,外穿一件呢外套,什么脏污也瞧不出,闻着臭烘烘的,就喷些廉价香水。

正附和当下的流行办法,凡是个学徒,也该有这么一身的行头。

洗衣的大姐,在围裙上揩手,为玛格丽特指了路。

“你背后六点钟方向那个门儿,找一楼的老太太,她是那楼的房东。”

“谢谢您。”玛格丽特点头,冲对方笑笑,就往她指的地方去。

但她留了心眼,这地方住的人,鱼龙混杂,方才她问路时,还看见附近有两个满身劣酒味儿的懒汉路过。

窄巷子是两座工厂夹在中间的小街道,她感觉这里的房子大多阴湿。

穿过窄路,她去一楼的窗户下敲了敲,里头有一位老太太咳嗽了两声,从屋里打开窗。

“做什么的?敲窗子干什么?”

听里头人的声音,真是个老太太。

玛格丽特这才放松拔腿就跑的警惕,她抬头应道:“请问您这里,是不是有空房间可以租呀?”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老太太披着厚披巾起来,她从窗外望见了人,又开门出楼梯间,再开了楼房的大门,拎着一串钥匙朝埃洛伊丝招手。

“进来吧,上周刚空出来的三间房,前两天,好点儿的那间被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姑娘租了,剩下两间,都在二楼。”

玛格丽特点头,跟着那老太太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房子果然很背光,楼梯间里黑漆漆的,木阶梯有些松动了,一踩就吱呀作响。

老太太还穿着帝政时期样式的衣裳,可见也八九十岁了,她扶着梯子,颤颤巍巍往上走,边说:

“二楼那两间房,有一室的,一周五块。有两室的,一周六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