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玉眉峰.24
霖阁坐落在宫城东南角, 高塔似剑,塔顶斜弧。原先定下的塔顶是常规尖角,后考虑到冒犯天上神明, 改为斜弧线。
因而高塔远看像一把垂直断剑,气势磅礴也孤寂,断剑被围在宫墙内, 望一眼时常会觉得凄苦孤独。
阁内存有天下诸多名剑和剑谱心诀, 有些是他人双手奉上, 有些是名剑在此引名剑, 有些则是别的手段。
月皎夜深,坐于霖阁第九层的栏杆上,眼下那矮塔就是钦南皇帝所在的诵经阁, 阁门紧闭, 扇扇窗内透出暖色烛火,一旦其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她便拔剑杀于阁中。
夜风渐寒,听见身后脚步轻缓, 徐风知抱剑回头。
来者见吓她不成顿时挽起个笑,折扇一扬潇洒将风扑于自己, 发丝吹乱也没在意, 扬眉道:“风知风知, 许久不见。我听说你今日进了宫便一刻也等不及来见你了。”
徐风知望着他看了半天, 除了能从衣着上确定他是皇子之一外再看不出什么别的。
他兴许是从眼前人的神色上猜出几分来, 张唇惊愕道:“你忘了我?”
说罢便佯装难过, 敛着笑眼似真似假地哀怨一眼, 也能转眼满不在乎, 笑意盈盈走至她身边倚上栏杆, 头歪向她那一侧,“你来莫非是娶我的?见我的?”
徐风知侧目一眼,看出他并无几分真心随意应声:“这栏杆不稳,你若摔下去就成了我来害你的。”
符臻拧眉眯眼,像是在确认她还是不是三年前那冷漠如冰的二殿下徐风知,又若有所思笑起来绕着她走了几圈,点点头,“你现在可有趣极了。”
他又倚上栏杆,栏杆晃了晃,看来确实是她说的那样,不太稳。
他不在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搁在栏杆上,徐风知能感觉到那已经隐约外倾,他扬了扬下巴,“如何,不做皇女的日子有趣吗?”
徐风知抱着长剑漫不经心应声,“有趣。自在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真好。”他勾着唇,“我也想舍了这黄金枷锁,去江湖间做个逍遥侠客。”
他轻叹落寞,“可惜父皇他不愿哪。”
徐风知话音淡淡,“那就不是真想。”
即便被她道破也不见愠怒,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满意点头笑笑,温声换了个话头,“你果然变了许多。我更喜欢了,还是不愿嫁我吗?”
徐风知可算想明白他是谁。
三年前宴席上,钦南二皇子符臻求娶赤真二皇女徐风知。原话是——
“你我都是老二,天生一对啊。”那人晕乎乎将酒盏递给神色冷漠的赤真二皇女,因醉意拿得不稳,一杯酒洒了她半杯。还是三皇子沈执白上前拉开了他。
并未经历过这段剧情的徐风知会知晓此事是因为徐厌泪成天在她耳边念叨,若是有日和钦南开战,她第一个杀符臻。
徐风知看着他逐渐探出去的身体,平静道:“你若无他事就离开吧,这栏杆不结实。”
“你会坐在这里,想必不仅仅是让你指导剑术那么简单。”他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快仰出去,长发垂落,风弄不停,忽然转头看她,“应当是在守那老头吧。”
一双狡黠笑眼。徐风知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符臻半笑着,像是这般冷落也依了她不怪她,“好吧,其实我来是想问,”说不清楚何处怪异,他的声线忽地低沉,“和你一同进宫的那位美人是谁。”
徐风知瞥他,“鬼。”
符臻终是愣住了一瞬,“鬼?”
他干脆顺着这玩笑说下去,“也对,能不声不响冒出来在奂京城夺下第一美人这名头,还令天下心服口服无人去质疑,和鬼魅也没什么区别了。”
徐风知听到这个什么第一美人就心烦。
传闻中钦南二皇子殿中有许多美人,天下美人中的前十位,他殿里能得见五位。
倒也未做别的什么,就是吟诗作对听歌唱曲。他曾自己说他就是乐意和美人在一块,做些什么都俗气了。
她蹙眉,“你怎么尽是在意什么美人。”
“儿子随爹嘛。”符臻闻言笑了声,眸光却隐隐沉冷,转眼朗声问,“哎!你快同我说说那位美人!”
她抱着的剑被换到了靠近符臻那一侧,语气不善,“奉劝你切勿肖想招惹他。”
符臻没当回事,“他不好惹?”
“我不好惹。”她话音紧挨他话尾,一丝犹豫空隙都没有。
檐下六角铜铃撞响,牵动系着一尾红丝。徐风知凝望着符臻的眼里漆黑无光,刻着谁的身影是看不清的,但符臻却猜到了。
“噢,”一字被他扯得千转百回,笑眯眯松快戳破,“你心中喜欢他啊。”
徐风知眼睫颤动,再看已偏转了瞳,“是我在管着他。”
符臻发笑更甚,想挑破她就是喜欢他,但坏心思把他嘴边的话换了个说辞,折扇合拢在掌心,“那风知既然不喜欢他,便成全成全我吧。”
徐风知一听要拔剑。
他眼疾手快,玉扇抵在出鞘一寸的刺月上,匆匆笑道:“哎,我什么也不做,就是想见上美人一面,瞧瞧是怎么样个第一美人。”
符臻认为这并无不妥,可那剑还是出了鞘。
刃身折道月色晃目,符臻一惊靠上栏杆不悦抬眸,却见晦涩月辉下这执剑人眉眼郁结愠怒,启唇已是咬牙切齿,“你最好别想。”
一生都甚少经历这等剑刃相逼的时刻,符臻尚在发愣,徐风知忽然目光凛然转望向矮塔——诵经阁。
阁内有异!
她利落收剑,脚踩栏杆纵云而下,身后霖阁之上符臻摇着折扇笑着喊她:“这纵云术能不能教教我啊!”好像完全忘记了方还被她刀剑架于颈间的事。
徐风知已经无心去理会他,只因她看见一人影比她还要迅速,第五层窗开窗合,仿若一瞬灌风,而那人影蓦然进入阁内。
铃音零碎。
她蹙眉,何来铃音。
她自窗内翻身落入诵经阁第五层,烛火因狂风明灭不停,殿内昏暗晃眼,什么都看不清。她拔出刺月,细碎铃音渐响,暗自攀缠住她。
徐风知谨慎贴上背后墙面,只盯紧眼前情况。
“我。”
她心烦收了剑,“不是让你今晚睡觉我守夜吗?”
“听见异动来看一眼。”
烛光稳了稳,果然是熟悉面容、熟悉衣裳,熟悉…铃声原来在此处。
徐风知呼吸凝滞复又拧眉,想要说他可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在意他,不打自招。
她自知心里妄念众多不好去看他,只闷声道:“我去顶层看看,你去下三层。”
“还是我去顶层吧。”
她点头依言往楼下走去-
诵经阁顶层本应是空层。
僻静偌大的殿内,唯有何物仿若念念有词,语调凄惨不寒而栗。
而后风声阵阵,凝滞几秒,殿内忽现铃音。
步步随响。
来者眉眼舒展,一身浅色衣衫明媚非常,纤细腰身系有细细银丝,银丝串铃,跟在细腰上颤动,移不开眼。圣洁纯澈的东西总会在另一面招摇作祟,暗自喂养妄念。
就仿佛要虔诚认他为神明,可跪拜叩首的那一瞬,竟止不住去臆想若是能拉他落入千万只手这种大不敬之事。
但这位漂亮神明此刻看起来心情颇好弯眸带笑,好似听不见任何一点幽幽鬼泣,自个儿红着脸软绵绵嘟哝着,“不让别人招惹我,还说不喜欢我,你喜欢死了吧徐风知。”
他悠然踱步,回忆着在霖阁听到的每一字句每一字他都喜欢,喜欢到眸底泛酸,转而又埋怨起她。
神明满心都是心中人,压根不在乎自己步入的,是这极诡异之地。
殿内不是齐胜德所说的满墙血红,而是满墙血泥。垂落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千千白绫,而是千千发丝,黑白混杂,长至地面。
他云淡风轻抬腕挑开干枯发丝,唇边还在软绵绵嘟哝这不坦率的徐风知。
而凄惨诅咒声戛然而止,鬼影察觉自己竟被人所看见,迟钝回头,视线落在那人腰间银铃,通红眼睛看不见瞳仁,喉咙扯出厚重声音,“峂……”
孟凭瑾观她一身宫妃打扮,发髻妆面精致,即便此刻已成厉鬼,也还是能依稀瞧出往日三分美丽。
他瞳底流转思绪万千。怨气这样重,拖得她入不了轮回。
剑气会惊动下三层的徐风知,孟凭瑾不好使剑,唯有动用煞气。思及此,他侧身垂眸利落甩袖,鬼影挨下这一击,这些日积攒的怨念一瞬削掉大半。
她痛苦跪下虔诚叩首,泪水堵死了喉咙,急切却什么委屈也说不出,只好一拜再拜。
犹如叹音的声音响起,“我谕令已下,要不了几日你就能离开入轮回了。”
厉鬼郑重叩首。
他弯眸莞尔,“不过现在,你得先伤我一回。”
……
尽管她人一直在下三层探寻,可心却系在那细碎铃音,因而当铃音一乱她攥紧剑三步并作两步焦急跑到顶层。
殿中诡异的景象令她深觉毛骨悚然,不由得怀疑起齐胜德,这状况显然和他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为何扭曲隐瞒。
她剑三两下斩断垂落发丝,入目便是孟凭瑾身形摇晃不稳,而前面灰白雾气一团,像是什么鬼影邪祟。
徐风知生来就很怕鬼影邪祟之事,可她这么怕鬼的一个人,一看到孟凭瑾像是挨下过什么竟然气得忘记害怕,愤然呵斥一句滚开,快步上前揽住孟凭瑾,右手挥剑劈出剑意三道,道道皆是十足的狠厉。
正道剑意势不可挡,更别提徐风知已然气极愠火满盈,剑意自会更盛。那一团灰白雾气怔在原地。孟凭瑾也是一愣,徐风知为何能看到这鬼影。
不好!那厉鬼扛不住这三道剑意!
他好不容易得以倚在她怀中,心不想出去不愿远离,哪怕是一秒也不想,只得压腕用煞气鬼影若无其事抵下了后两道剑意。
厉鬼还是扛下一道,失了力瘫坐在地上,模样怔怔。
徐风知看不见这些,她只能看到那团雾气变得渺茫,被打散了一瞬又艰难聚起来。她气得要再劈一剑,非劈死这邪祟不可。
可美人腰身一软,将自己往她身上再贴得紧密些,藏好眼底暗愉,耷拉着眼尾委屈喊她:“疼。”
“哪儿疼?!”攥紧的刺月陡然垂下,雾气趁机消失在诡异殿内。
徐风知无心去理会那些,焦急关切明晃晃地书在眼底,待孟凭瑾欣赏到满足他才勾唇,“腿疼,站得麻了,扶我吧好不好。”
换做以往她早该边怨他边收手,可如今快要临近下线节点,没剩多少机会能看反派因她装出乖顺,所以她松动出些许真心沉溺,嘴上怨他也任他依靠自己扶他下去。
手往他腰上一搂,小铃铛扎手得很,她啧了声,“扎手。”
美人眯眼笑着,“这可是某个部族的传统,在那里只有族长和各位长老才能缠银丝挂银铃。”
是真话。徐风知清楚反派有个身份是部族族长。如今将隐藏过往都透露给她几分,看来确实准备动手杀她而无所顾忌了。
她没说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探进银丝之下只隔着单薄衣衫搂他,可孟凭瑾对她的触摸感知分外敏感,因此她的不动声色当即就被他察觉。
这么一来,那银丝好似将她也一并缠起。
[亵渎一下小孟族长也是可以的吧,小孟族长是我老婆。…我的。我的。]
孟凭瑾垂眸又去看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银丝之下那侵占意味太强烈,肌肤甚至清晰地感知着她的指节。
他做了这么久族长,各部族族人千千万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要独占他的。
…允、还是不允呢。
孟凭瑾敛眸,水蓝潋滟洇成一片雾蓝。
徐风知不懂怀中美人为何忽然贴得更紧,也不知是他身上灼人、还是她自己心跳发烫,不说话心跳声难以掩饰,她便随口扯了句:“你这银丝铃铛哪儿变出来的,进奂京不是什么都没带吗。”
“旁人送给我的不成么。”耳尖沾染粉意的孟凭瑾声音闷闷。
就这么两厢一随口徐风知却恼了,再一瞥他腰间未佩她红髓玉,她气极反笑,眸中愠意一压再压,终是没压住,咬牙逼问怀中美人:“孟凭瑾难道任谁送你东西你都收么?”
这话为何耳熟,好似何时听过。
第25章 玉眉峰.25
为什么孟凭瑾进宫还不到一日就有人送他东西了, 那暗地里又该有多少人在悄悄注视他,他又为何不再佩红髓玉改佩此物呢。
孟凭瑾好像要被抢走了。
是愠意还是妒意。细微失措居然逼得她心上裂了几道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私有欲念顺裂口溢出流进心湖, 墨黑一片。
徐风知漠然侧眸将美人暗自关进她眼睛里,搭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摩挲,小小铃音敏感泛起。
…能用「抢」这个字吗。其实想想才明白, 小狐狸从来没属于过她。
孟凭瑾没注意到身边人一寸寸黯然下去的眸色和腰上占有意味过重的抚摸, 他正回想那句质问是在何时何处听到过的。
可他还未想起来——
刺月自他背后重重一敲, 纵然武力再强, 孟凭瑾哪里对她有过防备,实打实挨了这一下,吃痛失力思绪被骤然掐断晕了过去。
而她眸色幽暗, 仰面摊开怀, 凝望着美人轻飘飘落进她怀里。
温热耳尖擦过她耳尖,脖颈肌肤贴着他侧颈,滚烫细腻。
依她所愿。
她于是第一回将孟凭瑾抱得彻底,环揽住他单薄腰身又渐渐收紧、再渐渐收紧。
待与怀中美人搂得松动不了分毫, 她沾染一身清冽香气,头抵在孟凭瑾颈间, 只露出一双深幽的漆黑眼睛, 耳语给他听:
“你随意引诱我、要按剧情杀我我不怨你…但是孟凭瑾, 你演到底吧, 就只乖顺给我看吧。”
她心中不知在向谁请求, 也许是书。
就容她一次。
她望着孟凭瑾, 靠近到从未贴得这样紧密, 明明眸光吻过美人千千遍, 此刻却不会了, 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唇色,很好亲。
可倘若亲上去又怕这份漂亮会碎掉的吧。
孟凭瑾不是她的。
她合目,仰头吻在他颈间那颗浅色小痣上。初见时一眼就看到了,心里一直很喜欢,觉得色气觉得就应该咬下她的齿痕。
但事到如今只是一吻。
轻如鸿毛般印下一吻。
孟凭瑾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她规劝自己。
可是美人身上的香气缠拽住她,一缕又一缕,将她的心缠紧绑死,如若不是他真的昏过去,她就快要分不出究竟是谁想要从彼此那里贪心更多。
那香气是一种淡淡雪气寒意间的清冽花香味。像是在寒意料峭落着薄雪的时候,撑伞出门恍然发现一枝不合季节开着的小花。
心里明知不对劲不合理,但依然会因它的美丽动摇心底,为它长久驻足——
直至落雪压得伞重。
而她现在就在撑着这把积了雪的、沉重的伞。这香气蛊惑她,出尘绝世的漂亮近在眼前她还妄图规劝自己的心。
想都别想。
明明喜欢得恨不得把他关起来不是吗。
白皙颈间的浅色小痣占据了她全部思绪,和它主人一样色气可恶,就该拖进榻间凭她心意拆吃入腹…她这样想。不刻下什么是不行的。
她捞起孟凭瑾,要这漂亮断线人偶乖巧倾身贴在她身上,不受控亲在他耳尖,平和语气像是在哄着谁,“孟凭瑾,不要收下他们的东西,他们都是坏人。”
她顿住,“…我也不算好。”
言罢无声几秒,再不想听心中银铃晃响,眸色沉沉盯着那浅色小痣张唇咬了下去,酸楚没由来涌没她心,她红了眼眶轻轻咬着,临了侧过头吻下去,拥住怀里的孟凭瑾,“孟凭瑾、孟凭瑾……”
满心爱怜让她舍不得松开怀,咬痕泛粉惹她又亲一遍,唇瓣贴在他温热肌肤上才算是完成侵占,模糊本就没有的隔阂界限,粉碎她的自欺欺人。
浅淡的齿痕很快就会消退掉,什么也不会剩下,孟凭瑾不会知道他曾在这一刻被一个人从世界扯出搂进怀里,短暂独属于谁。
……
齐胜德带着人急匆匆赶到,入目便是那位身份无法言说的贵人被赤真二皇女搂在怀里,模样像是昏了过去因而乖顺得很,他吓得半死提着衣袍凑近一看就差直接死过去。
他慌神从宫侍手中夺下烛台,想靠近去辨别究竟是不是他老眼昏花看岔了,但他心里慌张手上没分寸,烛火猛地一扑,离那合着眸的美人就差分毫。
徐风知眼明手快剑鞘将其打翻在地的同时,又将孟凭瑾往怀里搂得更紧,她冷眉,“你做什么!”
他也是一惊,后怕至极,缓气解释道:“老奴是想问这位、这位孟郎君怎么昏过去了,是受伤了?!我这就请太医来瞧一瞧!”
“没受伤,不要紧。”她揽着孟凭瑾后退一步,齐胜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徐风知语调一沉,忽地问他,“这阁中的情况和你说的不一致,齐公公,你想要隐瞒什么?”
他明白已经瞒不下去,急着赶来也正是这原因,一个眼神屏退左右,他引着她站于檐下,静默须臾干枯声音才响起。
“宫里有位娘娘走了,日子不巧,正赶上诵经祈福这几日没人顾得上她,她那怨气竟留在诵经阁内还意图害陛下,此事不可声张啊。”
这话可真会模糊重点,徐风知挑破:“说清楚因何而死,为何要害皇帝。”
齐胜德不愿去看她搂在孟凭瑾腰间的手,无奈瞥一眼道:“那位娘娘她、她原先不想进宫,家里逼着她进了宫侍奉陛下,心中有怨的。”
原来是身不由己。
徐风知心中隐隐不平,齐胜德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终是无话,搂好孟凭瑾要回霖阁。
齐胜德还是忍不下去,“风知殿下。”
她不耐烦驻足,“还有什么没说干净的要吐出来。”
他躬身询问:“孟郎君脖颈上的红痕可要找个太医来瞧瞧?”
他话音刚落徐风知陡然回身,怀中人跟着一晃,她一只手便扶稳,美人失力垂着头发丝散乱,耳朵碰她唇边仿若诱她。
她注视着齐胜德,笑眯眯咬在孟凭瑾耳尖,渐要醒来的美人委屈敏感随之一抖。
齐胜德瞪大眼睛,她却笑意浅淡,“我咬的。”
她肆意玩弄着孟凭瑾腰间铃音,或轻或急,明明在笑眼底却冷的可以,“管到我头上来未免管得有些宽了吧。”
齐胜德喉咙里堵着许多话却一字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孟凭瑾银色小铃铛缠在她手指间也很好看,她玩了一会儿又觉得反而会引人往他腰上看,于是些许不爽,停手不玩了,歪头笑望着齐胜德,齐胜德哪还敢说话,侧身由着她揽好那位贵人离去。
待那身影逐渐在月色里看不清楚,齐胜德的沉重视线也久久未曾收回,一人边摇折扇边站定在他身旁,也随他目光看向远处人,轻笑一声,“真像。”
齐胜德恭谨行礼却被玉扇拦下,扇面开合,符臻唇边噙着笑,悠悠道:“眉眼真像姝妃娘娘,天下第一美人生了个天下第一美人,应当的。”
姝妃。齐胜德昏黄的眼瞳里映出一丝清明。已有太久没听人提起这位娘娘了,也许得有十几个年头。宫里新人如新花,花团锦簇,凋落在花泥里的、没有人会记得。
可他记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惊为天人的一面——
比画还漂亮的人伸手向他递来一只盛满净水的素白瓷碗。一碗水,他呛了四回,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姝妃娘娘是很好的人。”
听见符臻的话,齐胜德看向这位无心皇位、游手好闲的二殿下,这位殿下也正看着他,笑问他:“跟父皇说了吗?”
齐胜德失神点头,“过几日就安排见面。”
“那真好。”玉扇遮住符臻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温柔笑眼来。
他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苦闷,长叹道:“都被她徐风知拐走了都。”
见符臻若有所思,他默了默苦涩开口,“二殿下,你可还记得徐风知三年前曾在宴席上说过什么。”
符臻怎么不记得。
当年他吵嚷着要娶同为二殿下的徐风知,就在他闹完那么一出之后,徐风知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被他洒了半杯酒的衣袖,眼眸平静而冰冷地看向对面钦南的几位皇子。
“要我嫁你钦南……”她短促冷笑,高高在上冷漠开口,“还是容我挑位殿下娶回赤真成亲吧。”
虽说这事被双方笑呵呵打着圆场做了罢,但她徐风知确实是说过这话的。
如今可倒好,难道就这么阴差阳错还真遂了她心意由着她挑了一只最漂亮的螭龙娶回赤真成亲做她侍君奉于她床榻上?
天下不得笑死钦南了。
符臻猜透他心中忧虑,先笑了半天,玉扇合拢抵在唇上沉思片刻,“我宫中美人众多,找机会我邀他来一坐,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劝他留下,父皇再顺势赐婚嘛。”
齐胜德一听觉得可靠,二殿下宫中的美人那都是天下能喊得上名字的美人,他欣然点头,“如此再好不过了!劳殿下费心了!”
“无妨,一家人,何况姝妃娘娘待我极好,我幼时……”符臻眸中缓缓无光,玉扇执握进手中挽起个笑,仿若无事。
齐胜德也算是看着符臻长大,因此他不想说出来的后半句齐胜德是明白的。
这位二殿下的幼时太苦。生母无权无势,只是一个照看烛台的小宫女,生下他以后不管不顾,他受尽白眼欺负,没有人待见,直至与姝妃娘娘相识,便时常待在她宫里。
他生母知晓此事后要他偷姝妃娘娘宫中值钱的首饰,不依便打他,他唯有照做谁知却被来寻姝妃的各位娘娘抓了个正着,一顿嗤笑声中,姝妃赶到一眼便明晰发生了何事,他无地自容只想去死,可一双手抚上他的头发。
“怎么不同各位娘娘讲呢,这些是我送给你额娘、让你带回去给她的嘛。”
望月一眼,符臻好像又看见那位娘娘。天底下,再也不会有她这样的人。
符臻幽然负手而去,不再看月,一如幼时被她抚过头发后再不敢抬头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小天使的营养液~!非常感谢!我最近有种家里变热闹的感觉!心里很感激!大家常回家来玩哦!
开了段评看看好不好玩~
第26章 玉眉峰.26
咬人一时爽, 事后小心守着那个咬痕直到确定它消失在天将破晓实在耗费她太多神思……美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招惹,她只得频频移目。
但徐风知倒没后悔,妒意早晚会令她失控, 她比谁都清楚。
有点麻烦的是,孟凭瑾醒来后架着剑问她为什么突然出手打晕他,这事着实没有什么好解释能遮掩过去。
她倚在霖阁栏杆旁, 想了很久, 说:“扶着你不好下楼梯, 打晕比较好…抱下去。”
她自认为是个很拙劣的借口, 甚至在忧心如果他追问的话该怎么再进一步解释,但这话落在孟凭瑾耳朵里就只剩最后三字。
抱、下、去。
剑忽然移开,他眼睛闪动光尘, 像只小兔垂下绒绒耳朵眨着眼追问她, “你抱我了!你怎么抱我的?”忽又停了停,偏瞳浅声问,“…沉么?”
徐风知不敢看这只小兔,淡淡应他:“沉得要命。”
孟凭瑾一听不服气看向她, 可又轻轻蹙眉垂眸,涌上些微委屈, 低声失落道, “怎么会……”
是这几日总吃梅子干的缘故吗。他不要再吃了。
月下, 徐风知瞥见他耳尖红红, 单薄衣衫裹在身上纤细线条一览无余, 她扭头让他回去。毕竟就算要杀她也不是这个时间点。
孟凭瑾还没答应, 徐风知侧过头看向诵经阁内, 窗内透出的烛光依旧, 扇扇通明。
徐风知还记得, 诵经阁的宫侍说陛下今日会待在诵经阁第四层。
她目光落在并无异动的第四层,凝神细细去听。
第四层内有两道呼吸声……一道沉而缓显然睡去,另一道、她凝眸神色忽变。不对劲…另一道明明气若游丝,吐气声却重而深,绝非是人!
同样捕捉到这声响的孟凭瑾自然一怔,拧眉看向诵经阁,是那宫妃厉鬼?
他谕令已下,再过两日她就能投胎转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着对皇帝下手。
二人无言默契拔剑,剑意劈开窗,飞身入阁中。
阁内烛火因风凌乱一瞬,远处重重帷幔后头一无所知的人睡得正香,应是皇帝。而正往那处走的厉鬼闻声回头,双目发白青筋暴起…已无人面。
孟凭瑾蹙眉更深,仅是一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但徐风知看不到这些,她只能模糊看到昨夜的灰白雾气已然变成墨黑色,怎么看都很像诡异煞气。
她丢符念诀立下结界,提剑,指尖抚过剑身,盈满皎洁月辉的瞬间全力斩出去,阁内因结界保护不会有损,那雾气扛下她这一剑必散无疑。
她是这么想的,孟凭瑾却眯起眼,观那厉鬼迟缓转过身来沉重吃下这一击却毫发无损,匍匐于地姿态扭曲,喉咙发出厚重悲鸣,猛回头快速冲撞张开青色獠牙。
徐风知眼见雾气浓度未改,她觉察此事变棘手。
皱眉单手拎剑,俯身快速接近雾气试图割绞,然那雾气竟反扑过来,她收剑不及,为稳住身形剑身直刺入地面三寸,却依然被鬼气震出,紧握剑柄,地面刺耳划出一道深痕,她掌心发麻。
孟凭瑾眸色渐深,启唇要下谕令,可蓦地,一只手迅疾从他身后环掐住他腰,强硬扯抱至后头。
“你走神!”徐风知神思不敢再乱,刺月连劈出几道剑气,边快速念诀边跨出一步将某人挡在身后,看似无意,将他护在其中的剑势却不似它主人一样擅长说谎掩饰。
凛冽月辉萦绕在周身,孟凭瑾知道自己有在被她喜欢而笑眯眯弯眸,什么恶鬼煞气都不在他眼中,只望着某人身后,满心都是想和她贴一贴。
他倒真想把手搭上她手腕压住刺月,在她面前替她挨下一次生死,顺势掉几滴眼泪闹她要她抱好哄一哄——可他怕她会哭。
有些人嘴上不够坦率,心却软的很。孟凭瑾又忆起灼雪门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叶片散漫零落……他眸光悄然就软绵满足。为他揉揉眼眶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厉鬼硬扛下刺月剑气,彻底被惹怒,伴随嘶吼袭向徐风知的浓重煞气是生了神形的巨大骷髅恶鬼头颅。
美人眼底漩涡深幽。
徐风知将剑势骤然拉回,看破这煞气俨然势不可挡,咬牙反手握剑内力倾注,自充沛汹涌倾注到快要枯竭,赌上她如今所有力量。
她抬眼,目光紧锁那团冲撞向他二人的漆黑絮状雾气,清楚胜算不大但仍然握紧剑。
她要挡下这一击。
而她身后被她好好保护着的那位反派大人却是截然不同的轻巧神色,甚至还在为又发现了她一点偏爱而勾唇敛着笑眼,良久才不情愿看向那阴森恶鬼头颅。
峂罗恶鬼刹,其二。
好嘛,在他这个峂罗族族长面前班门弄斧,用他峂罗巫术……孟凭瑾淡淡垂眸。
跟他打过招呼了么。
不允哦。他笑眯眯望进那猩红的眼睛里,云淡风轻地透过那怪物的眼睛冰冷注视藏起来的另一颗心,无声启唇:
「峂罗恶鬼刹,其九,位十一术」
话止,凌驾一切的冰冷煞气自这明媚之人身后瞬间得令升势,阴翳覆天盖地,宛若地狱垂首的鬼刹修罗。
徐风知恰在此时出剑。她眼里剑气浩荡,丝毫不知孟凭瑾眼中是絮雾一团。
它们太久没有这么疯癫放肆,千千道道残影诡异怪笑着露出同样獠牙,是一模一样的骷髅恶鬼、是只能俯首不可窥探面容的鬼魅之首。
撕咬吞食发出的冰冷咀嚼音徐风知是听不见的,她看到的,唯是雾气被她用尽内力的一剑削去,再不成形。
她心上总算得以松懈,手腕抖得快要拎不住刺月,垂下眼帘将手掩在袖中,转头想确认孟凭瑾有无受伤,未料想美人笑意浅浅,看上去既漂亮又乖巧,“真厉害呢师姐。”
孟凭瑾大概不知道,他每每将双手垂在身后、一手轻抓着另一手胳膊时,纤薄腰身无遮无拦,看起来很好抱。
她不去看他不回应他,回过头时却落寞抽了抽鼻子。
好累。想抱孟凭瑾、想抱老婆。特别、特别想。
她迟钝后悔不应该在昨夜喂养欲念的,它本来就没满足没咬够,现在落个更加难以控制甚至加重的地步。
心又不受控地被牵引到漂亮明媚所处之地,孟凭瑾太漂亮太惹她喜欢……她这点后悔蓦然被更大的后悔给晕染覆盖。
徐风知心里郁闷,明明一直都知道小狐狸很勾人,尝一口也没吃到,反而只会让心更确定他可口怡人罢了。
[昨晚上就应该、锁了小狐狸得到小狐狸把小狐狸揉弄到哭才算完。]
孟凭瑾笑眯眯望着她不敢看自己,倘若他现在身后真有尾巴的话,恐怕正在满意地晃来扑去。
尽管他对昨夜发生的事不是全盘知晓,但他也能猜到大概是某人忍不下去,打晕他就为了抱一抱他……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好嘛就让她得到一次,这不更喜欢他了么。
一想到这个,美人眼尾粉得柔怯,抑下心底的纯情无措,替她羞恼着怎么昨夜不直接锁了他。
煞气曾滞留的地方静静悬着一滴血。
孟凭瑾用小瓷瓶收好,“它怨念加重是因为巫术。”他回身晃了晃瓷瓶,“施咒者的血。”
徐风知想问他为什么知道,但一想将来要杀光天下的反派大人有些什么旁门左道也很应该,所以她干脆问,“他想害皇帝?能凭这个找到他吗。”
孟凭瑾侧身示意她下楼,“他们国师大人就能做到这件事,不需要我们入局。”
她疲倦点头,只想回霖阁倒头睡一觉。
徐风知也这么做了,她睡得很沉,沉到没听到夜色最浓重的时候有人在敲孟凭瑾的房门。
来者恭谨递去一只玉扇,“二殿下邀您一坐。”
孟凭瑾淡淡瞥了眼不想碰它,袖手点头跟在宫侍手提烛台后,平静漠然思忖此事。
走至很久,偏僻到好似已未在宫中,停在高耸朱门前,两旁宫侍低垂下头拉开朱门。
朱门内光影浮动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热闹非凡。众人皆好像神志恍惚,男女都挂着飘飘然的笑,舞步虚浮,行心想做之事,全然不顾什么礼仪廉耻。
而那位笑眼温柔的二殿下正独自站在高处黄金桥上,摇着另一把玉扇,笑望着他这位——
弟弟。
先前潦然一眼月色昏暗,如今庭院内灯火通明终于得以细看……他这弟弟还真是天底无人敢有非议的第一美人。
符臻的眸光无法从那美人身上移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才笑道:“凭瑾,你和姝妃娘娘一样,腰上佩着银铃呢。”
昨日便见他佩有峂罗族的银铃,就猜到他应是归属了部族,心里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今挑破也算不得什么。
美人孑然而立,眼中阴郁不加掩饰,冰冷薄笑轻巧开口:“大半夜邀我来此,是准备将偷学的峂罗巫术说与我这个族长听么。”
方才隔着怪物眼瞳遥遥洞悉一眼,施咒者心绪一惊,玉扇落地断裂。不过多时又差人将这断掉的玉扇送来给他看,什么意思不用多言。
“又不只是我想杀他,谁不都想杀他。”符臻将这事说的平淡至极,笑意不减,倚在桥旁支颐着问他,“既然回家了,怎么不想着住下呢。”
住下?孟凭瑾松眉发笑,神识恍惚的众人愣愣回神,这才发觉庭园里居然落下位难能得见的美人,一笑便引得他们痴痴向他走来。
可孟凭瑾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园中众人,坦然自若地望了遍潜于暗处的各路高手,心中只觉得厌烦。
来时就知道了,这虚华朱门内、是一场针对他的杀局。
要他必须死的那种。
美人悠悠叹气,“我认输。”
符臻瞳仁微紧,许久才笑出声,扇风扑面,“我改主意了,你眉眼太像姝妃娘娘,我舍不得杀了。”
音落,几人上前锁住孟凭瑾的手,孟凭瑾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任由他们往他手腕上锁几道链。
符臻示意他们将他关进庭园深处,见他安安静静神色悠然平淡,他笑着眯眼语气阴恻,“凭瑾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针对你的杀招法阵庭园内早就布下千百道,牵一发动全身,你必死无疑。”
孟凭瑾没有反应,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可无所谓了…符臻缓缓合扇。
他逃不出去的,除非死。
沉重朱门紧闭,孟凭瑾被关了进去。
……
不过半个时辰,二殿下符臻的朱色宫门应一声巨响被强行劈开,众高手现身层层围困,可那人一剑直直便斩在了黄金桥上,桥身动荡杀招破碎,她压着肺腑血气竖剑于面前,咬牙冷笑蔑然一眼。
“我设定里、可是天资第一。”
随后一跃而上,出剑捅穿黄金桥上那人时连眼都没眨一下,掐死他脖子漠然盯着他,也许眸中早已恨意翻涌成漆黑一片而极诡异地平淡着,手上不顾谁死活发力更重,问他:“我孟凭瑾呢。”-
捕捉到巨大声响,牵着铁锁链的众人立刻神情紧张停住脚步,而被沉重锁链束缚住的孟凭瑾却满意地笑意盈盈弯了眸。
他看了看花丛中的白玉笼,月光下玉色柔和,一盏灯笼孤寂挂在那里颇有风情。
“那个笼子是做什么的?”他眸中明灭。
众侍从显然不愿多言,想要吵嚷让他快点走,少耍些心机手段,可一回头铁锁链断了几截,孟凭瑾正低头不悦地揉手腕。
他们惊慌失措纷纷拔剑,“你想做什么?你可知道这园中——”
千百道杀招早已布下……他们原是想这样说的。可是不必说了。
入目之处,千百道法阵一瞬间被连地拔起,破破烂烂四散在各位置,原先潜伏在庭园各处的高手也都没了起伏呼吸声。
仿佛瞬间被鬼魅掐死了呼吸。
他们手中的剑开始打颤,眼前人究竟是人是鬼。
美人笼着一层朦胧月辉,笑眯眯却只二字。
“滚呢。”
……
待徐风知拎着剑赶到后院深处,方还能压在肺腑的血气一股涌没她全部的心,愠火缠绕妒火肆意横冲直撞逼着要她交命。
清浅月下的白玉笼里,美人窝在最边缘的角落蜷成一团,衣衫都落了几层,只剩那月白色的里衣贴在身,脚上拷着断裂了的沉重锁链,隐有红痕。
她死死咬着牙竭力克制出平静走过去,打开笼门手已在抖。
孟凭瑾听见声响吓得一颤,可一看来者是她,顿时红了眼睛掉了泪珠,尽管被铁链扯着脚踝也不管不顾要讨她抱,委屈嘟哝抽泣,“他们抓我…符臻要关我…我害怕……”
他大约是太害怕太想躲在她怀中…因此徐风知眼睁睁看着,锁链硬生生、将他纤细脚踝、扯出一道血痕。
只这一瞬间,徐风知便再装不出了装不了了,就快要把牙咬断还能怎么装下去。
怀里泣声跟着颤抖细细密密,她心上被孟凭瑾几滴泪砸得理智粉碎,剑砍碎锁链,另一手抚在美人蝴蝶骨上拢紧将他抱出白玉笼。
那雪白里衣薄得要命,搂在怀中和触碰他细腻肌肤近乎没有区别,完全揉碰不得,处处滚烫灼人……
一如她心里的妒火。
她不顾宫中守卫将人抱离符臻宫中,跨出朱门的那刻,她垂眸看了看怀里红着耳尖的小狐狸。
孟凭瑾察觉到她目光又是委屈掉眼泪,眸中水蓝漂亮得既脆弱又添媚。
徐风知怎会看不破他在伪装乖顺,后院里倒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难道是自杀吗。
可她却将人揽紧又揽紧,要他只隔着单薄里衣贴在她身上,一颤或一抖,听他猛然无措泄出一声轻喘气音,漂亮面容越来越红。
刻满独占的妒意终究还是占领她心湖。
她眼瞳漆黑,她想。
孟凭瑾,你该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锁。
第27章 锁霖阁.0
抱美人时有多温柔, 把美人扔进榻间就有多冷漠。
但孟凭瑾不生气,一点也不。
因为这是她的屋子。霖阁第九层。
陷进她被子里全身都沾遍她的气息,仅是如此孟凭瑾就已被这气息揉得难以抬眸, 指节蜷动,有些怕她窥见自己眸中水色莹润…已然动情。
“你待在这儿。”
剑上玉佩晃响,他懵懂看着徐风知竟似乎拎剑要走, 那身影和某次梦中朦胧重合…孟凭瑾一瞬间气得要掉眼泪, 心里对那梦境太多难为情与不甘通通堆叠在这一刻…还是不安更多。
别在这种时分撇下他一个人。
他眸间涌上雾霭, 恍惚里, 好像有一根红线垂落在他二人之间。
他轻微失神,看着它若隐若现,中间残破到犹如飘渺残絮, 思绪近乎凝滞, 忽地伸手疯狂扯住它,仿佛没有痛觉死死往手腕上缠了十几道,缠出血色淤痕。
要硬留下她,哪怕动用控制她的巫术。孟凭瑾这样想着, 眼睫渐掩。
指尖红丝如线缠结。谁知那人倏尔回身,深幽眼瞳锁向他, 语气听上去像是恨极了, 紧咬着牙:“你不准逃。”
她说完离去, 孟凭瑾松开手心, 细小红丝瞬间燃尽。
他将自己小心翼翼窝进她的被子里, 身上每一处都麻得他忍受不了, 直到闷了才稍稍露出点粉意耳尖透口气。
这根红线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往手腕上缠。她手腕上的勒痕, 分明一点也不比他少。
孟凭瑾红着脸抱住被子又窝了回去。
他就知道把自己锁进白玉笼里很高明吧。他要她得到他。今夜就要。
然后明日立刻用一身红痕逼她只和他好、只和他亲近、…只抱他孟凭瑾。
小狐狸耳朵越来越红, 又倔强地掩住盖住, 试图自欺欺人。
徐风知是不清楚这些算计的,她一心都是尽快把阁外琐事处理完全,然后好回去收拾那已经被锁进她屋内还不自知的第一美人-
夜中短短几个时辰宫里发生了这等大事,齐胜德连外衣都没穿好抓起盏灯笼踉跄赶到符臻宫门前,太医一批换一批,宫侍面色惊惶目光呆滞,不知所措站在庭园中四处茫然。
像是已经开始害怕倘若二皇子不幸身死他们可是要跟着陪葬的。
齐胜德怒火中烧踹开一人,带着侍卫往里进,而越往深走,庭园内可见的死人就越多。
齐胜德这辈子最不惧的就是死人,跟在君王身侧他什么死法没见过,哪怕最最折磨人的法子他也能做到眼看而心无波澜。
只是这回,他竟隐隐胆寒。
昨夜那人还同他笑说姝妃娘娘待他如何好,说一家人应该的,今夜便精心布下这杀局。
“二殿下已醒!二殿下已醒!”宫侍激动的哭喊声将他神思从院内厚实堆叠、四处零散的法阵符咒上唤回。
符臻被救活的消息落在他耳朵中本应感到松快,此刻却复杂万分,说不清心底何处掠过一抹凉薄失望,眼瞳渐冷。
…
符臻殿内担得上金碧辉煌四字,各类器具能用黄金就不用白玉,哪怕只是一只角落里的小小雀鸟烛台。
可这样的地方总有种不似活物待过的感觉。齐胜德来的回数不多,每一回都隐约不适。
“殿下无恙真是太好了,定是殿下福泽深厚苍天庇佑。”低垂下去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嘴里这番话他这辈子也已经说过太多次,因而什么也不代表,至少不代表有真心。
符臻面无血色靠在塌上,对他的冷漠了然于胸不去戳破,苍白扯出个笑来,“齐公公,天若佑我那我就早死了,他留着我,恰是非要折磨我的。”
齐胜德第一次望进符臻眼中。
死寂一片的眼睛不该是那位无心皇位、游手好闲的二殿下。
曾经,齐胜德觉得在这位殿下面前不必过于谨言慎行也无妨,他洒脱随性心中不会琢磨过多,可这一刻,齐胜德躬身更低了些。
就像第一次认识他第一次见到他,话在心里过了三遍才替陛下平静问出,“殿下,孟郎君夜半怎么在您殿里。”
“这句听着总算多了好些真心,”符臻笑意更甚,“还叫孟郎君么,不是四殿下吗。”
言罢沉默片刻,他的嘴唇动了动,“我夜半邀孟郎君来我殿内相看美人,徐风知随后赶到劈我宫门伤我一剑……”
他刚苏醒说不了太长的话,咳嗽会牵动剑伤,他闭了闭目,继续撑起笑,“然后她就将孟凭瑾带走,伤我宫中侍卫坏我宫门随心所欲…不过也无妨,她误会我在先我不怪她。”
观齐胜德不言语,他抬手示意齐胜德为他奉杯茶,殿内没有旁人,齐胜德照做。
“齐公公你猜她误会了什么。”茶叶被他慢条斯理撇向一边,他瞧向齐胜德,瞳仁紧锁住他又悠然笑道,“她以为我要杀孟凭瑾呢。”
齐胜德未有动作。
“我怎么会杀他,他是我弟弟,是姝妃娘娘的孩子。姝妃娘娘待我那样好,我怎么会杀他。”
他不曾抿过一口茶水,只是平静撇茶叶,杯中叶片沉浮舒卷,薄薄雾气一个劲往他眼里钻,“你说呢齐公公。”
齐胜德点头应是。
他前脚刚认下这说辞,身后紧闭的殿门紧随其后骤然被风吹开,两扇门摔在墙上重重一响,猛烈狂风灌入殿内,他要去关,符臻望了眼外头的夜色说:“您回吧,夜路不好走。”
齐胜德恭谨行礼,符臻并未以往一样阻拦他行礼,惟剩那双空洞笑眼看起来未曾改变。
许是因为,它打从最开始,就是假的。
齐胜德再无话要说,出殿为他关好殿门。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位是随心所欲扯了个谎。夜半邀人来相看美人这等说辞拙劣到经不起一丁点推敲,但他不应下,那殿门怕是就不会开了。
他回身询问身旁小宫侍,“他二人可在霖阁?”
小宫侍回忆后点点头,“是。赤真二殿下将孟郎君抱出焚华宫后正是往霖阁去的。”
齐胜德差点忘了这茬,脚步不停,无奈撇了这不懂事的徒弟一眼,“是扶。”
“是抱啊。”那小宫侍挠了挠头,像是怕他师父不信,当即皱眉决定为他重演一下是怎么抱的,挽起袖认真比划,“就这样,胳膊搂着孟郎君的腰,手上好像还扯着孟郎君的衣带呢,噢,还捏了孟郎君一下唉……”
齐胜德头痛欲裂,“你少说两句吧行不行。”
他心急如焚只恨自己年纪大跑不动,幽长宫道上远远见一人着急忙慌朝这厢跑过来,他直觉不是什么好消息想要叫他低声些,但那人一见是他嘴上已然喊了出来——
“公公!徐风知让我给您带话说她这几日不能亲自守着诵经阁了!”
声音清晰响亮地回荡在宫道,齐胜德脚下瞬滞,瞪大眼睛,“什么?”
对面那人以为他在担心陛下慌张解释道:“但她说她将她佩剑挂在了霖阁上,阁内若有异动自会去保护陛下,让您不必担忧。”
齐胜德眉头未松,心中总是觉得不妙。他没在忧心此事,他忧心的是……
那人可算跑到他面前喘着气交代,“只是她那佩剑不知为何,若有人靠近霖阁,也会毫不迟疑出鞘阻拦。”
他猛地扯住那来报信的人问,“谁在阁中。”
“她和孟凭瑾啊。”
齐胜德怒火攻心险些站不稳。
好啊,他二人在阁中又不叫旁人接近!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中气急干烧干燎,拔腿就要往霖阁走,可身边人不顾气还未缓匀,连忙拦住他,“您现在去…怕是不成。”
那人吞吞吐吐,无奈看他一眼又垂头,“霖阁今夜…已上了锁…。”
齐胜德一听浑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气愤骂道:“霖阁乃我钦南定殿之刃!谁敢锁霖阁!”
答话声颤颤巍巍响起。
“……徐风知。”-
今夜应该再长些的。
徐风知端好两壶酒进屋,没由来地思绪一偏,后转而一想又觉得也没关系。
不够的话多锁几日就是了。
她一进门,窝在她被子里等她回来的狐狸立刻探出脑袋,她瞥一眼凌乱被褥瞬时拧眉,“你要做什么。”
“等你,太冷了,你让我等你的。”孟凭瑾偏瞳答她,将缘由全都推向徐风知,好像才不是他想窝在她气息里。
看见两壶酒他眼睫一颤,旖旎心思又生。
怪不得要出去一趟…这样郑重…直接抱就是了嘛。
他忍受心上羞赧,从榻间起身走向桌旁,月白里衣随而垂落,薄得一切朦胧。徐风知移开视线。
“是酒么。”他提起其中一壶,认真为她斟酒,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坐在她对面饮下,甜味太腻不见酒气。
徐风知拈着杯盏边缘,轻抿些许,“符臻是要动手。”
“是。”孟凭瑾半撑起面容看她,烛影柔和,漂亮眉眼只会更加温柔缱绻,难以移目。
他有层金玉身份这事徐风知是不清楚的,因而心只会往那滴血上猜测。
所以是符臻要杀皇帝,得知被他二人察觉后要杀他二人灭口。
徐风知逐渐认同自己的猜测。
她甚至觉得符臻夜半邀孟凭瑾,而非直接邀他二人的原因是之前他看出孟凭瑾被她在意,又私想着孟凭瑾好拿捏,好以此反来要挟她。
她沉沉缓出一口气,终于正眼去看孟凭瑾,一身月白的孟凭瑾。
他常穿明媚恣意的浅青色,突然间落成纯净素白…雪色里衣下颈线到锁骨一览无余,更别提什么腰身手腕掩在其中透得惑人心神。
偏他这会儿半挽着的墨色长发还松散在肩膀,几缕发丝垂落身前浅淡遮面,撑着下巴肆意歪头看她,水蓝弥漫。
微妙慵懒感里,这样的孟凭瑾就像是。
[我老婆。]她羽睫掩眸,又饮下一口酒。
孟凭瑾一愣,这种时候这么叫他一声真不是故意的吗…他浅抿唇,身上烫得他快要放弃忍受直接认输了。
徐风知看向桌上另一壶酒,垂眸复又抬睫,“孟凭瑾,我要喝另一壶。”
孟凭瑾心思翩飞也好好忍着,依她照做,倒好递给她以后随口问道,“是不一样的吗。”
“对。”她将目光从杯中琼浆移到他身上,深深望进那片水蓝再将自己溺毙,轻侧过头,“你要尝一尝吗?”
…是孟凭瑾倒酒的声音。她仔细望着孟凭瑾喝下另一壶,心中说不清楚何处咔哒一声,她将自己手中一口未动的酒盏放回了桌上。
甜味让孟凭瑾有些昏沉,他揉了揉眼,听见徐风知轻声问,“为何自己进笼呢。”
被她看破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隐瞒,他勾起笑,乖顺得像是不小心沾浸了那甜蜜滋味,笑眯眯应答:“我害怕嘛。”
醉意这时才迟钝上涌,孟凭瑾不懂怎么自己只喝三杯就昏沉起来,但他不想昏沉,他还想看着她会先亲何处。
可眼前人影重叠,话音也被拉得渺远,他听见徐风知在怨他,“怕就不该去,去了又给我传信,麻烦得要命。”
美人脸庞沾染浅粉,伏在案上弯眸软声回怼:“要命要命…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说我沉得要命…那我是不是你心里能要你命的人。”
迟等不见她回答,红木桌却被叩响。
孟凭瑾揉着眼睛抬头,他以为是徐风知让他添酒,尽管自己已经醉得身形不稳,也还是努力站起身走过去为她添酒。
他不能确定自己倒洒了没有,手好像不太稳,他有些懊恼正这么想着,方倒好酒转过身去,忽然被谁从身后搂住腰身抱进怀中。
酒壶咣当落地,他懵懂落到某人腿上,低下头腰上的力将他搂得很死,不容许他离开。
他想念她名字让她不用搂这么紧他也不跑,可措不及防地,他后颈陡然一下钝痛,紧跟着有什么温热湿软的东西贴上了钝痛发生的位置,那滋味该怎么形容,分明是又亲又咬。
孟凭瑾很擅长忍痛,能做到即便刀剑穿心也面不改色。但他不擅长应对徐风知的触碰,尤其是在当下。
血液里一簇簇火苗灼烧了他,他颤抖得压根坐不住倒进她怀里,而她埋进他颈间亲他咬他,每一次都极重,像是恨,像是在罚他。
他看不见背后那人神色有点委屈,只有看着她才能获得一点安定感,而这样子被搂抱着坐在腿上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不安借醉意泛滥,细密惩罚落在他身上他委屈得掉眼泪。
泪珠落下是凉的,砸在她手上,徐风知一愣,搂着他腰的力量松懈下来,孟凭瑾却转过身看着她,看到那双漂亮眼睛被她欺负到哭徐风知眯起眼。
美人眼睫一抖就落下几颗水珠,坐在她腿上偏眸委屈问道,“…你喜欢我吗?”
无安定感的孟凭瑾最想问的还是这个。
喜欢他吗?能亲口告诉他吗?他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