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结(1 / 2)

难逃 只雀 20614 字 9天前

第136章 后记

真稀罕,这位祖宗也会卖乖啊。

徐微与一直关注着对面的塞缪尔,突然间,他发现塞缪尔的眼神变了。

该怎么形容这人现在的样子呢?

——就像是……无人区边缘,和游客遥遥相望的头狼突然发现用于保护人类的铁丝网上破了一个洞。鲜嫩的猎物毫无知觉地站在离他不远的空地上,还以为自己仍处在安全之中。他看着那里,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的反应惊扰到猎物。

那种掺杂了愉悦、纠结、紧绷和跃跃欲试的欲望积攒在眼底,使得眼珠呈现出深不见底的沉黑。与此同时,他却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温和,甚至轻轻晃动尾巴,以此麻痹猎物的神经。

徐微与很相信调查局,毕竟不管是这些天的照顾还是他暗地里托人做的一些调查,都表明这个隶属于中国的隐秘机关不会对普通人不利。但此时,看着塞缪尔没有掩饰住的表情,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这人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萧主任还在嘱咐,【你今晚就不要睡了,你是外勤,这方面比我清楚。务必务必务必保护好徐微与,千万不能在咱们辖区出现流血事件。】

“放心吧领导。”李忌这声领导喊得真心实意,算起来,这应该是他来调查局的一个半月里,唯一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令人感动。

【好。】

电话挂断的前一刻,李忌听到了那边某种坚硬物体断裂的声响。

“发生什么事了?”徐微与问道。

“好像是例行检查检查出了收容物外逃。”李忌笑着说道,“让我今晚带你住在外面,暂时不用回去。”

“收容物外逃?”徐微与诧异。

那你高兴什么?

徐微与听颜祈说过,调查局的十七层是用来存放收容箱的空间,从外面看只有一层楼,实际上可以直接通往另一个受控的里世界。这是目前为止人类能够找到的制约异种的最佳方案。但因为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确实有限,收容箱也只是实验出来看似能够让异种沉睡的东西,所以经常发生外逃事件。

之前治疗的时候,庄凡升就给他举过一个例子。大概七八年前吧,海外的调查员收容了一只类蜗牛状的异种。他们用占星法,拿盐砖配合符咒做了收容箱,当时收容的非常顺利,结果三个月以后,那只蜗牛突然抱卵出逃,差点造成分局减员。

事后通过实验众人才发现,地球上的盐是那类异种繁衍的必要元素。它安静是因为它得到了足够的盐,开始自体繁衍进入了短暂的分裂期,并不是被控制住了。

庄凡升是心理医生,对当时的画面描述又客观又生动,直接将异种混乱危险的印象深深刻在了徐微与的脑中。因此徐微与知道,虽然调查局的内部人员平时吐槽异种跟吐槽小动物一样,但心里都埋着深深的恐惧。

塞缪尔这样的,他从没见过……

对面的人发觉他的不解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唇边笑意扩大,愉悦之意溢于言表,“是啊,今年第六次了。前面五次我都在国外,接到通知以后立刻订最快的机票往回赶。赶回来就开始干活。你不知道,十七层那破地方连热水都没有,饿了吃能量片,渴了喝咖啡。每次下来,大家都跟野人一样。幸好这次领导让我保护你,不然我又得回去加班。”

李忌拿起配的酒敬徐微与,“托您的福。”

徐微与无言。

庄凡升常说的那句话再次于他耳边响起——公务员,不受劳动法保护。

瞧瞧孩子都被加班逼成什么样了。

对面的男人眼底笑意不减,将龙虾汤里的扇贝一个个挑给徐微与,“我估计咱们明天后天都回不去,你想不想吃生蚝?我知道一家会所有空运的吉娜朵和贝隆。”

那一点异样悄然消散。徐微与的注意力被李忌吸引到新的邀请上。

相比较牛羊肉,徐微与更为钟爱海鲜,海鲜当中又特别喜欢吃带壳的。

这点口味上的偏好除了李忌少有人知道。

当年他俩关系不好,经常吵架。徐微与纯粹破罐子破摔,巴不得李忌烦了赶紧放了他。

李忌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谈过恋爱,一点经验都没有,一开始面对徐微与的冷落还能当情趣,颇有一种你越闹我越爱的古早霸总气质。结果越相处越喜欢,目光不自觉追随,身体中血液生理性的涌动,根本不给他误解自己感情的机会,于是越喜欢越在意,越受不了自己被当成透明人。

可对于徐微与的做法,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吵又吵不赢,做又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情绪积累导致他有段时间跟豪门怨妇一样。

还是花蕾看不下去了,纡尊降贵地建议李忌可以借着出差的名头,带徐微与出去转转,而且要把钱砸在看不见的地方。这样徐微与舒服,也不会觉得别扭,又因为要工作不得不和他相处,按照徐微与的性格,肯定不会在正事上已读不回,李忌有机会表现。这样十天半个月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总能缓和。

——事实证明,十岁就开始钓竹马的豪门富姐和只会强扭瓜藤的表面浪子有本质区别。基本上,徐微与对于李忌的加分就始于那些读作出差写作约会的旅程。

天地辽阔,哪里都是李忌求偶的舞台。他能在度假酒店里侃侃而谈;能带着徐微与去林间等落日,然后往回走时教徐微与分析客户的需求;也能在大雪纷飞的温泉池子里一边耍流氓强抱徐微与下水,一边安排回去以后的工作。

发现徐微与的口味偏好也是那时候。

回想起来李忌都觉得心酸。只有海捕的扇贝海胆帝王蟹能让徐微与自愿上船,在非胁迫情况下和他独处十个小时,只有码头的生蚝能让徐微与叮嘱他用刀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血弄到肉上。

对,当时的徐微与已经能跟他开玩笑了。

感天动地的进步。

他身上愉悦的气息太过明显,徐微与没忍住笑了一下。心想不上班就这么开心吗,站起来收拾打包盒。

“我明天要开视频会,应该没时间出去吃。”

“是没时间出去吃,还是没时间和我出去吃?”李忌也站起来。

徐微与坦诚道,“都有吧。”

微凉的晚风吹过,扬起树梢上的叶片,灯影晃动,光斑印在徐微与一侧身上,煞是缱绻,但这份暖色光晕并不能将处于高处的人拉下来哪怕一点。

李忌心中微微一动。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从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徐微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徐微与已经成了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只要他想拒绝,他人绝对不会有一点机会靠近。

杨朵和杨长明两人已经相当模糊的脸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李忌记得他们对徐微与的爱慕,也记得几人相处时徐微与从善如流的样子……

就和现在对“塞缪尔”一样。

但和他在一起时,徐微与从来没有那么放松过。

李忌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口堵得慌,活动舌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问的,塞缪尔不能问。

“……那,烧烤摊上的蒜蓉生蚝吃不吃?”李忌三两下收拾掉自己这边的杂物,拉上包装袋拉链,“这边的蒜蓉生蚝都是乳山的,亲民实惠,每天晚上摊子都能开到两点。”

徐微与也不好拒绝得太明显,“明天再说吧。”

……

“徐总,你那个前男友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替他守身如玉。”

“咳!咳咳,咳。”

徐微与一口水呛住,捂着嘴不住咳嗽。

李忌爽了,面上没表现出来,上去帮徐微与拍背。面对徐微与一言难尽的目光,他无辜辩解,“我开玩笑,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

徐微与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护士小姐跟他说的话。

调查局的人可能有些古怪,和社会脱节,他毕竟麻烦到了别人,不要在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太过计较。

两人将打包盒收拾干净扔到垃圾桶里,徐微与边走边定酒店。

白湖健步道前面过红绿灯是一片改成商业街的古建筑群,此时灯火通明高处的阁楼之上还挂着数千盏花灯。

徐微与抬眼专心致志地欣赏花灯,耳边某人的哔哔声仿若背景音。

“你那个前男友到底好在哪里?我听苏枝晓他们说,李忌也就长得帅点,有钱点,性格开朗身高腿长八块腹肌,这条件我们局随便拉个外勤都能补上。虽然我们赚的没你们这些靠金融赚钱拿的多,但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万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徐微与侧过头,眉眼间的笑意清浅礼貌。

李忌叨叨的嘴顷刻间停住——

无论过多少年,无论徐微与变成什么样子,都会让他心折。他微微扬起下巴,神情矜持。一秒、两秒……徐微与可有可无地收回了目光。

李忌:……

我不会被遛了吧。

他没忍住碰了下徐微与,“你看我干嘛?”

“你让我看你的。”徐微与轻轻说道。本着吃人嘴短的原则,他尽量不让塞缪尔的话掉到地上,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当然,只限今晚。

希望塞缪尔有点情商,别再提李忌了。

但李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眉峰微微一挑。真稀罕,这位祖宗也会卖乖啊。

……

等等。

徐微与冲个对他有企图的陌生男人示什么好?当初他刚刚和这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作者有话说】

徐微与(对陌生人):礼貌、得体、温和、矜持

李忌: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拖一章,后面剧情容我再改改,今晚更

第137章 后记

你不会舍不得吧~(前夫哥绿茶发言)

“徐总……”李忌好声好气,他实在是想知道徐微与真实的想法,正打算问,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叫声。

“汪汪汪汪!”

两人看过去。只见一条半人多高的德牧站在墙下,冲着墙头上的小黑猫摇尾巴。小黑猫坐在一块凸出的砖上,低头,尾巴垂下来,尖尖那段时不时勾一下。

它一勾,狗就叫,要不是主人拽着,早就上去扒拉了。

“红豆!”

这片古建筑群叫做焦王爷巷,是景区但是不收门票,所以天天人挤人,全是游客和周围遛娃散步的住户。大家都闲,见这儿有热闹纷纷停下脚步。

“别叫了别叫了。”红豆的主人是个社恐。人越来越多,她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和自家狗一同合葬。德牧甩开她,绕到另一边冲到墙根下,主人一个没攥住狗绳,大狗两只爪子啪啪拍在墙上。

徐微与停下脚步,远远看着。李忌在他身后停下。

突然间,小猫跃下高墙。

“哦哦,下来了下来了。”

人群一阵惊呼,朝两边散开。德牧扭头紧追不舍。小黑猫看着不大,估计是今年春天才出生的猫崽,被大型犬这么追着耳朵都背了起来。徐微与正站在它的逃跑线路上,小猫慌不择路地窜到他脚下,直接伸爪子勾住徐微与裤腿。

李忌当即往前。但他还没伸手,徐微与就弯腰捏着黑猫的后颈皮将其抱进了怀里,他眼睁睁看着小猫尖利的爪子赤|裸裸地踩在了徐微与手上。

“徐微与!”

“汪!”德牧冲到近前摇着尾巴大叫。

李忌满脑门官司,冷冷瞪过去。琥珀色的犬类眼睛和竖瞳一瞬对视,刹那间裂开。黑黄相间的大狗一声嘤嘤,本能地闭上眼睛甩头,想要甩掉灼烧般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追上来狼狈地捡起狗绳,把狗子往自己腿间拽,啪啪糊了德牧俩耳刮,“它一见猫就兴奋,平时不这样。你们没事吧。”

“没关系,你别打它。”徐微与笑着说道。小猫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睁着一双明黄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住德牧。德牧一直仰头用嘴筒子顶主人的手,呜呜啜泣。主人还以为它在撒娇,用力揪它耳朵。

“你差点就让妈妈进局子了知不知道。坏狗。”

徐微与感兴趣地注视着这一狗一人,几秒后突然问道,“它多大了。”

“啊?”红豆的主人抬起头,“两岁半。”

徐微与:“以后都是这个体型了吗?”

主人嘿嘿笑,“理论上是的,但是如果吃得太多,还会发胖。不过德牧这个品种比拉布拉多强,你不给它吃它一般不会闹,很听话。”

少见徐微与主动和陌生人聊闲天,李忌侧目看他,见他手上没有伤,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嘤嘤叫的大狗声音低弱,不多时,它甩甩头重新看向外面。它只有半个拳头大的脑仁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眼睛疼,规规矩矩地站在主人腿边,歪头盯着徐微与怀里的小猫看。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徐微与抱着小猫后退了一步。

“你可以摸摸它。”红豆主人小声说道,手抓着自家大狗的项圈。

社恐的一大标志就是——虽然他们很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如果影响到了别人,他们比谁都更愧疚。

徐微与略作思索,转身安把猫递给李忌,“帮我抱一下。”

“嗯?哦。”李忌伸手接过。

小猫喵了一声,伸长爪子够徐微与的衣服,被李忌眼明手快地抓住。他把凉丝丝的肉垫握在掌心里,低头和小黑猫对视。

小黑猫明显不喜欢他,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双朝上的猫瞳里满是认认真真的谴责。

……跟徐微与生的似的。

李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他用拇指挠了挠小猫的头顶。小猫不高兴地扭开脸,可怜巴巴地望向正在摸狗的徐微与。

就这一会的功夫,大狗的尾巴再次摇成了螺旋桨,咧着嘴一个劲地把头往徐微与手下送,呜呜呵气。

“好乖啊……”徐微与轻声说道。

“嘿嘿,它还会坐。红豆,坐下!”

德牧端庄地坐了下来。

徐微与眼底划过一丝惊喜,“真聪明。”

认真的?

李忌难以言表地看着这一幕,会坐很了不起吗,他也会坐啊。他不仅会坐还能拿网给徐微与编把椅子。长毛的畜生就比没长毛的高贵那么多吗。

徐微与摸够了,不舍地收回手,“谢谢。”

“不谢不谢,拜拜。”炫耀成功,红豆的主人志得意满地挥了挥手,带着自家狗子往前走。

人群熙熙攘攘,两边的店铺装修古典,灯光明亮。牵着大狗的女人踩在石板路上,不多时便融进了人群之中。徐微与站起身,风衣下摆晃了晃,露出一截蓝白条纹的裤腿。

这条老街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徐微与站在这里并不突兀,好像一转眼,他也能融进人海,让人再也找不见一样。

李忌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徐微与。”

徐微与回头,眼中映出塞缪尔的样子。李忌陡然间回神。

是,他现在是塞缪尔,调查局的外勤人员,是受徐微与信任的存在,所以徐微与不会逃跑。

——但他总不可能一直做塞缪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因为他肆意妄为,不顾及徐微与的感受。因为他索取安全感的行为剥夺了徐微与的自由,因为他的爱意并不温暖柔软,反而透着血腥酷烈的独占欲,超过了徐微与的忍受范围。

……

“我大学的时候在流浪动物站做过志愿者。”

李忌默了少顷才意识到徐微与在和他说话,青年走到他面前,垂眼伸手,示意他把小黑猫交给他。

“当时就想收养一条狗或者一只猫。但是流浪站规定收养人必须有固定住所,我所住的学校宿舍不行。”

周遭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沉寂,李忌感觉自己碰到了一片从未进入的地方,心跳声鼓噪——

“那后来呢?你和李忌在一起之后为什么不养。”

徐微与触碰小猫耳尖的手指顿了下,侧目看来,像是没想到调查局连这件事都知道一样。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对我和李忌在一起的细节都那么感兴趣?”

“——苏枝晓没告诉你吗?我们评估以后认为李忌的危险性极高,局里还是想把他收容起来。不然这么大一个不稳定因素,保不准哪天就炸了。”

听到“收容”二字,徐微与神色略微变了变,几秒后转眼看向前方,像是不太喜欢这个词。李忌紧紧盯着他。

“李忌留在了里世界中,那片雨林的本地居民基本上没有出来的。现在唯一了解那只异种的只剩下你了。”

徐微与慢慢往前走,“所以你们这些天各种旁敲侧击,其实是为了收集李忌的情报?”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反正一部分是为了执行任务,另一部分是真好奇。我对你的兴趣远大过李忌。”

两人侧身避过人群,李忌伸手拉了徐微与一下,示意他等这些人过去再往前走。徐微与垂眼扫过他的手,不置可否地看向他。李忌顺从放开,靠着后面店铺摆出来的桌子,“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

“李忌很早就立了遗产协议。当时他应该是得到了一些消息,觉得自己可能出意外,所以早早把你立为了他的遗产继承人。他死后,只要你及时去办手续,按照法律流程就能继承他的所有基金股票、房产还有信托。”

“但你一直都没有去碰那笔财产。你好像都没找律师研究过他留给你的遗产协议。直接导致李家一些人到现在还在打官司,想要把李忌父母留给他的信托搞到手。”

“为什么不要呢?那可是很大一笔钱,足够你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路过的人轻声交谈的声音和不远处店铺的音乐声混在一起,共同营造出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徐微与看着李忌。

他也是醒来以后才发现这一切的。

得知自己在过去的七年时间里多了个前男友,如今还失去了一切关于对方的记忆以后,徐微与第一反应先是诧异自己的性取向,第二反应就是翻自己名下的资产,想要借此找到对方的身份。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如果真有一个在一起七年的伴侣,那他肯定会给对方置办不动产,即使没有房子也应该有车、股票或者其他理财,再不济大件的珠宝首饰——

当时颜祈还在调查局,得知他的想法以后震惊了足足半分钟。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李忌是个被你压的清秀小男孩?醒醒吧,没记错的话是人家给你留了几千万的遗产。

徐微与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律师,从律师那儿联系上了李忌的律师,这才拿到了那份协议。

那天,李忌的律师接通电话的以后也显得特别诧异。他说,当初他联系徐微与,想要处理李忌遗产问题的时候,徐微与沉默了很久,继而说自己很忙,让他不要再打电话了。他尝试过去找徐微与,但徐微与一直不愿意见他。

往事拼拼凑凑,逐渐显出晦暗的轮廓。李忌见他不作声,伸手挠小猫的下巴,揶揄道:

“怎么?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徐微与大概是在心里骂人,他不高兴又不想让人知道的时候总是这幅淡淡的样子,他怀里的小猫就没有这么会装了,直接按着李忌的手上去咬了一口。

“你非要招惹它吗?”徐微与往后仰了仰,拉开猫和李忌的距离。

李忌拍他,“别转移话题,好歹给点线索。你那前男友差点把你也变成怪物,放他在外面游荡,你不害怕吗?早点收容起来,你早点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这样不配合大家都难办。”

“塞缪尔先生,我失忆了。”徐微与耐着性子说道,“连李忌这个名字都是你们告诉我的,记得吗?”

“你只是忘记了和他相关的记忆而已,又不是忘了你自己。根据自己的行为倒推当时的想法还是能做到的吧。”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了。

徐微与仍旧不疾不徐:“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对你们的工作有实质性的帮助吗?”

“当然。”李忌笑了,“信息够多,我们就能用一些手段模拟出一个‘徐微与’来,作为诱捕李忌的饵。具体方法是保密信息,不方便告诉你。”

徐微与愣住了。

当眼前的塞缪尔将调查局收容李忌的计划一步步明确在他眼前的时候,徐微与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连带着眼前的男人也变得狰狞起来。

徐微与知道自己不应该产生这种排斥,种种信息都表明,调查局从李忌手上救下了他。如果没有颜祈等一众人,他现在已经异化成了怪物。但那些复杂而微小的神经元不受理智操控。

李忌眯起眼睛,不自觉地,他放轻了声音,“你不会真的舍不得吧。”

……

“我们两个毕竟相爱过。”

秋末,万物凋零的时候,李忌却感觉自己听见了花开的声音。他耳朵很烫,仿佛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碰了一下。

他撑着徐微与身后的桌子往旁边看去,目光停在没有意义的砖雕上,好半晌才扯出一个像是觉得徐微与在说荒唐话的表情。

“你,抱歉。”

才说了一个字李忌就没忍住笑了起来,这笑容落在徐微与眼里,似乎是嘲讽,只有李忌知道不是。真得感谢他现在这具身体非必要挤不出眼泪,不然徐微与肯定会立刻怀疑他的身份。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们两相爱呢?”

李忌笑着问道,声音中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你爱李忌吗?”

你也爱过我吗?那些留在我身边的日子不是被迫的吗?来找我不单单是因为愧疚吗?那些难明的犹豫,不应该是怜悯、感激和道德约束纠缠在一起的外化吗?

徐微与一直那么冷静,那么清醒,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让这个人的脚步停下一星半点。活着的时候李忌一直在想,没关系,即使徐微与厌恶他到恨不得杀了他,自己也仍旧能够把他留在身边。

这样疯狂的不安一直延续到死亡——结果在徐微与心里,他们是相爱的?

为什么?为什么徐微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这个男朋友当得有这么差吗?

徐微与面上不动声色,用手背顶开李忌,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塞缪尔先生,我觉得这些问题你们可以一次性问我,没必要这么旁敲侧击。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尽量配合。”

李忌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往徐微与身侧探,似是想要阻止他离开,但在碰到徐微与之前,他又收了回来。

此后一路,两人没再说话。繁华的街道容纳下无数普通人的身影,没人知道一前一后走过的这两人之间隔着多少纠缠不清的岁月,前路尽头是否有着明晰灯火。

——

“滴”

房卡按在门上,酒店前台后撤半步,手中拎着猫箱。小黑猫站在里面紧紧望着徐微与,爪子一下一下轻抓铁格子门。见徐微与停下,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希望自己能被放出去。

“两位有需要可以随时叫客房服务。我先下去让人送您的猫去宠物医院。”

“谢谢。”徐微与回头说道。

调查局包了他的晚饭,那酒店的钱就不能让人家出了。徐微与知道塞缪尔要随时保护他,定了个有两个房间的套房,顺便在路上联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托酒店服务送过去。

李忌走进房间,在两个卧室和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回到客厅,唰一下拉开外套扔在沙发上。徐微与关门进屋,迎面就撞上他穿着工字背心,悍利背肌紧窄腰线,放杂志上也丝毫不逊色。

徐微与眸光凝了凝。

李忌回过头,“两个房间都带浴室,你睡哪个?”

“都行,你先挑。”

“好。”李忌拽住背心下摆,毫不避人地将那块薄薄的布扯了下来。

徐微与:……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人应该在向他展示身材吧。

徐微与叹了口气,挪开目光。他也没做的太明显,以免显得他真对塞缪尔有心思一样。

目光一往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沙发上。李忌脱下来的那堆衣服随意摊开,右侧口袋里露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

徐微与盯着看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个黑红的布娃娃头,上面黑灰相间的毛线条是它的头发。

娃娃的用料非常粗糙,但做工却令人惊叹的好。徐微与见过好东西,知道这种看似零乱实则有序的拼接机器做不了,必须纯手工。不知道是不是塞缪尔自己缝的。

——正当徐微与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那娃娃忽然动了一下。

徐微与不确定它是自己动的还是塞缪尔拉了一下衣服,总之,娃娃正面转了过来,两只半圆纽扣做的红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向了他。

——

“这个破玩偶有我好看吗?”

塞缪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徐微与一瞬回神,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人从海中捞起猝然破开水,重新接触空气。他吐出一口气。塞缪尔好像没发现他的异状,弯腰拿出那个布娃娃。

娃娃只有二十几厘米,正好够他一手握住。

同一刻,徐微与浑身紧绷。

从腿到腰到胸口,他的全身,像是也被一只手握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的纯洁,像我,只能想出通感娃娃这类的特殊用途(农民揣手[可怜])

第138章 后记

【嘿嘿】

“——庄凡升!”

城市的另一边,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的窗户陆陆续续暗了一半,但往上看,十六十七层的“医生”仍旧在加班。

在普通人无法抵达的另一个空间里,一弯两人多高的肉质茎挤出小门,重重甩在墙壁上,生生将合金墙撞出一大块凹陷。苏枝晓连滚带爬逃到尽头,端起枪就是一阵火力压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没跑出来!”

枪口火舌吞吐,在暗蓝色的走廊中炸开一片猩红。庄凡升抱头鼠窜,一边躲避异种的袭击,一边还要注意苏枝晓故意报复朝他射来的子弹。

——看的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大家都在调查局工作,都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公职人员,苏枝晓一定杀了他。

庄凡升跃到转角后,背靠墙大口喘气,满头冷汗。

“贱人……”

苏枝晓慢慢抬起头,那张带点稚气的脸在此刻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出阴森森的怨气,“我迟早宰了你。”

庄凡升望天落泪,委屈到失声。

徐微与一直觉得调查局众人不太喜欢庄凡升,这感觉其实没错。庄凡升此人在被收编之前是个有盗窃癖的富二代。

谁都不知道一个上海的拆二代为什么会染上偷东西的恶习,甚至于,他自己还是心理学专业的博士,按理说就算有心理问题,自己也能调理,不应该闹到多次被抓进警局,最后严重到档案没法被任何一所学校接收,只能开私人诊所的程度。

但事实就是这样。

改变庄凡升命运的那次盗窃是在第三十三届世界地质展上,他看上了一块落在太平洋岛礁里的陨石。

用庄凡升本人的话来说,那块陨石通体呈现乳白色,在自然光线下如同鲍鱼壳内侧的珠光层一般反出浅紫色的光华——这是调查局对那块陨石的唯一已知信息。

根据调查,第三十三届地质展的参展标本中,根本没有所谓太平洋岛礁陨石。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连庄凡升形容的展台都不存在。

但他的左脑又确确实实被一块石头替代了。

即,收容物279【三十三面镜】

收容箱,庄凡升(活人)。

三十三面镜是那块石头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颜祈和它“交流”过,据说它觉得它和现实当中的镜子很像,但具体像在哪里,颜祈没问出来。三十三的理智值并没有高到能和智慧生物无障碍沟通。

但它操控着庄凡升四处惹祸的本能又正好弥补了不会说话的缺陷。

比如说刚才,众人正在试图安抚逃脱出来的异种,一个没注意,庄凡升就拿着硝酸盐溶液倒到了异种的收容箱里,顷刻间,只有半米多高的类植物异种身躯膨大数十倍,将近前的萧主任拍出满口鲜血。

苏枝晓侧头看了眼侧面,架着萧主任的外勤向她打了个收拾,示意已撤退,左12室重新布置有收容装置,速来。

苏枝晓利落一点头,且战且退。路过庄凡升身边她连看都没有看这人一眼,脸色僵冷异常。

庄凡升焉不拉几地跟上。

同一刻,异种立刻察觉到了爆炸弹的后撤,难以形容的虬结根络展开来,尖端朝外,露出一圈圈鳗鱼一般的内里。

“真他妈恶心,这些异种为什么总学蜗牛长这种进食器?!恶心死了!”

“因为六十多年前第一只‘捕捉’到现实的异种就长这样!它们后来的不知道怎么长!都会先学那一只!”庄凡升大叫道。

苏枝晓:“回去!写报告!重要信息及时上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无数爆炸弹冲入黑洞洞的腔体,炸开一片骇人火光。但没有用,这只异种显然没有痛觉。即使类似根系的肢体被炸断,依旧不知疲倦地分化出新的补上。

苏枝晓和庄凡升双双摔进先前说的左12室,紫外线立刻封住门,房间周围的金属管隐隐泛红。苏枝晓歇都不敢歇,拽起庄凡升跑向后方窗口。

“进来!”一个外勤将他们拖进来。另一个马上升起抗高温玻璃。

左12室中刹那被火舌吞噬,紧追而来的肉质茎爆发出无法被人耳接收的超声波,萧主任呕出一口血,直接拿手裹了裹蹭腿上。

“我感觉它和我有共鸣。”

“跟您有共鸣的异种生命力都贼强,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滚。”

几人插科打诨的话音还没落下,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所有人皆是一惊,苏枝晓跟吱哇乱叫的猴子一样蹦起来,爆出一句粗口。

众人看过去,下一刻满脸惊骇。她刚才坐着的地方此时地砖崩裂,几条细细的肉质茎蚯蚓一般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

“快跑!”

外勤吼道。

一旦两边房间连通,火焰会立刻卷过来。上千度的高温之下,他们所有人都会在短短几秒间成为灰烬。

苏枝晓一把捞起庄凡升冲向门口。

人民医院十七层所连通的里世界相当于一座拥有无尽房间的迷宫,只要跑出一定范围,空间就不再连接。必要时候,这也是收容异种的方式。

“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撤离的时候,萧主任猛然叫道,“它在枯萎!”

苏枝晓头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地面——只见正如萧主任喊的那样,细细的肉质茎干瘪蜷曲,仿佛晒干的梅干菜。地面震动幅度减弱,玻璃窗的另一边,原本凶狠挤向他们的异种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一片片类似老年斑的痕迹出现在它肥大的躯体上。

外勤不知该不该走,不少全身紧绷,维持着往外狂奔的预警动作。

一片混乱中,被苏枝晓揪住衣领的庄凡升用力拍了拍她。

“我就说——硝酸盐溶液有用吧。”

……

苏枝晓的手在抖,恨不得掐死庄凡升。

“你差点把我们都害死了。”

萧主任朝她打手势,示意苏枝晓别上纲上线,毕竟大家都活下来了。更为年轻的调查员显然不这么想,放下庄凡升就是一拳,从背上抽下微冲直直顶着他的脑袋。

庄凡升一侧嘴角立刻血肿,表情很无辜,无辜中还带着点委屈,唯独没有恐惧。他靠坐在椅子边,仍旧喋喋不休,“哎呦,好疼。苏姐,它留下了不少种子,一小时内没处理干净的话发芽,到时候又得收容。你别打我了,快去找种子吧。”

“别给我装傻。”苏枝晓冷声说道,“不要以为颜祈不在我就拿你没办法,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扔到核反应堆里去。”

萧主任上来扯苏枝晓,“小苏。”

苏枝晓和她拉扯片刻,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周围的外勤在任务表上勾掉肉质茎异种的名字,将下一个被破坏的收容箱图片提到了最上。

过了一会,才有人上来拉起庄凡升。

庄凡升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即使被打,被隐隐孤立还是跟没事人一样,挠挠头说了声谢谢。

“你……”

拉他的外勤欲言又止。

萧主任的声音回荡在完全安静的十七层中。

“他少了一半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别跟他生气。”

“他是故意的。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弄死我们,增加异种的数量。等老大回来,我一定让他把庄凡升脑子剁烂!”

庄凡升哭丧着脸对那边叫道,“别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咱们这不是收容成功了吗,都死透了。”

在场外勤都没说话。

成体异种死了没错,死后却留下了一堆种子。

从数量上来说,异种的数量是增加了的。

庄凡升经常做这种表面看起来对人类有好处,实际深究下去,也许是在长期埋雷的举动。

调查局从上到下都知道他的危险性。但一方面,幼体的异种确实相对来说更好对付,符合目前人类安全的诉求。另一方面,庄凡升给予他们的信息几乎占据了人类了解异种渠道的三成,根本就是一本需要触发的里世界百科全书。

所以知道危险也得用,不仅要用,还要多用。

庄凡升见没人理他,仿佛真的觉得很委屈一样拿着瓶矿泉水走到角落里坐下。他喝了几口,低头休息。

……

【嘿嘿。】

另一边,酒店套房。

“你什么表情?”李忌笑着问道。他还以为徐微与是被他脱衣秀身材的老招式弄无语了,使坏故意继续逼近。

徐微与一阵窒息,只觉胸口被重物压住,憋闷得厉害。同时身上被一张砂纸毫不留情地抹过,又疼又痒,被这样粗暴对待,敏感处立刻有了反应。?为什么?

……

徐微与是什么脑子。结合刚才短暂的晃神,一下就将目光投向了李忌手中的布娃娃。只是布娃娃所在的位置和李忌的裤子重叠在一起,被他这么一看,李忌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他矜持了两秒,心想虽然脸不对,但身体毕竟是他自己的,徐微与喜欢也行。他按住皮带,含蓄问道,“看吗?一次五百。”

这人脑子可能真的有问题。

徐微与想道。他也不和李忌纠缠,直接指向他手里的娃娃。

“这是什么?”

李忌垂眼,再抬头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这么大的一个帅哥站你面前,你不看也就罢了,还盯着个布娃娃琢磨。你有没有审美?

徐微与才不管他的想法,他几乎有点站不稳了。那种完完全全被人拢住的感觉怪异到羞耻,特别是后腰到大腿,直接被这人手心的薄茧磨着,仿佛被细细抚摸过一样。要不是塞缪尔的反应一直正常,他都要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

“这是什么?”

见他坚持,李忌拿起娃娃,拇指随意在其右胳膊上按了按。于他而言那只是一根柔软的棉花条,但徐微与的手臂内侧却实质性地感受到了一阵触碰。

“你说它啊,一个追踪器。”

“能给我看看吗。”徐微与伸手。

李忌脚下撤了半步,“不行。这东西普通人碰了可能会出事。”

现在已经出事了。徐微与眉心跳了跳,思索该怎么和他开这个口,只是不等他说话,李忌就盯住了娃娃的脸,片刻后轻轻碰了下它的眼睛。

徐微与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一片黑暗中,塞缪尔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

“我先去洗澡,有事你叫我。”

说完,男人径直转身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徐微与想拦都没机会,手按在沙发靠垫上,好半晌才松开。

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以后,徐微与见识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只是那些事都发生在苏枝晓等人身上,让他总有种与自己无关的感觉。现在结结实实地落到他身上,他才有了几分原来调查局真在管理非自然事件的真实感。

徐微与走到吧台区,切了半个柠檬加冰块做柠檬水。塞缪尔似乎将那只布娃娃放在了台子上,暂时没有碰他。这也让徐微与松了口气,想着等他洗完澡出来再说娃娃的事。

徐微与走到沙发前,顺手扔开塞缪尔的外套,与他电脑和其他东西都在病房里,现在身上只有一个手机。

他翻出路上找到的宠物医院的号码打过去,医院广告播到第二句的时候,被人接了起来。

“徐先生。”

“是我,小猫在你们那儿吗?”

“在的。胡医生已经给它做过检查了,很健康,就是有点瘦。刚才给它开了个鸡肉罐头,它才吃完,现在扒笼子呢。叫得好大声。”

宠物医院的护士年纪估计不大,每句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这种加班到十点还能朝气蓬勃的劲,人民医院的护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对了,徐先生,你家咪咪叫什么呀,我们这里得备注一下。”

徐微与第一次养猫,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小猫咪需要有个名字,他抿了一口冰水走到窗前。

他心里有两个选项。

一方面,那只小黑猫是这座城市给他的礼物,按理说应该有个和城市相关的名字。但另一方面,他决定收养一只小动物是因为有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消失了,而他的身体已经留下了被陪伴的习惯。

……但是叫一只小猫李忌是不是有点不尊重猫了。

而且从此以后,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他给自己的宠物取前男友的名字。圈内不会传他思念成疾,暗地里垂泪烧纸吧。

徐微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的城市,暗处镜面一般映着他哑然失笑的样子。

如果此时这间酒店里还有李忌和徐微与的共同好友,一定会非常诧异。自李忌死后,整整五年,徐微与很少笑。那场死亡就像是一张无形的黑纱,将他从头到脚蒙了起来。一切生动的情绪都被其隔绝在外,最终造就了五年前杨朵见到的“徐老板”。

但徐微与原本不是那样的。他性格偏冷淡没错,但只是懒得做过多社交表演,远远不到冷漠孤僻的程度。

他本来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叫梧桐。”徐微与说道。

他找了很多理由拒绝给小猫取李忌这个名字,但徐微与心里其实很清楚,说到底,他不想用其他生物作为那个人的替代品。总感觉这么做好像是在否认李忌的存在似的。

徐微与想,他和李忌曾经应该拥有过很深的感情,不然他不可能在记忆全失的情况下,还留有这么多的习惯。

“好的,我这就给咪咪备注。”

“辛苦了——嗯!”

徐微与猛地伏下身,手按在落地窗玻璃上,慌乱间一连留下数个掌印。他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脚下快步朝那走去。

可只走了两步,徐微与就呼吸不稳地倒进了沙发。

他攥住靠枕一脚,整个人蜷缩起来颤抖,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从耳垂到颈侧粉红一片。

墙的另外一边。

浴室里,淋喷头哗哗流着水,李忌皱眉检查两只纽扣眼开裂的娃娃。

他其实也不太懂吴善婆的手段,这只娃娃到他手上以后,唯一的作用就是追踪徐微与,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任何变化。现在却裂了两只眼睛。

李忌当然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

——没有其他办法,蜘蛛用异化成无数柔软触手的口器包裹住了那只脆弱的布偶。他用最接近灵魂的肢体感受着布料上的变化,挤进所有孔洞,企图得到一些信息。

但布料和麻线就在那里,从始至终都静悄悄的。无论被怎么蹂/躏压碾,它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布娃娃而已。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该铺的铺完了,该填的也填上了,徐微与该恢复记忆了!最多五章完结。

我看别人说完结以后可以发免费的福利番外,那徐微与变成怪物的番外就放免费吧,回头我研究一下~

第139章 后记

不想听你上课,李老师。

……

不知过了多久,李忌缓缓站起来,将潮湿的头发一把捋向脑后。他关上花洒,低头看向手中同样湿淋淋的布偶。在异种的嘴里过了一圈,原本还挺像中古玩具的娃娃此时皱巴得不成样子,差点就被扯坏了。

应该留吴善婆一条命的。

那老妖婆当年重男轻女,古古怪怪的手段全都留给了儿子陈南,但陈南着实没有天赋,到死都只会画几张他们当地的符。唬人够了,对李忌来说却毫无作用。

活着的吴阿红倒是好苗子。可惜什么都不会,找她也没用。

李忌快速洗了个战斗澡,走到镜子前拿下吹风机,跟打理什么小动物似的把娃娃全身吹干。

被洗白白的布娃娃看着莫名有点委屈,李忌和它对视两秒,啾啾亲了人家两口。亲完他自己先笑出了声,把布娃娃抵在额头前磨蹭。

他太久没抱徐微与了,现在看见什么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想拿过来抓一抓。

真辛酸。别人到他这个年纪,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倒好,老婆跑了,小孩(眷族)各个没人样,就剩银行卡里一串空洞的数字。这人生有什么意思。

李忌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去掉塞缪尔的伪装,他真正的脸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虽然时间没有在徐微与身上留下痕迹,但以后两人如果有机会走在一起,旁人一定会认为徐微与才是两人之中更年长的那个。

——也无所谓,他可以叫徐微与哥哥。只要徐微与愿意,让他叫daddy都行。

李忌凑近镜子扒拉扒拉头发,仔细看,他的瞳仁此刻就是一条裂缝。但远看不容易看出来,正常光线下,中间那块异常黑的色块容易被人自然而然地误认为圆形瞳仁。

之前在雨林里,李忌一直保留着原本的眼睛。那些金绿色的竖瞳想要出现,必须挤开真正的眼球。而现在,两种【眼】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用调查局的专业术语说,这叫百分之百降临。

人话解释就是李忌这个概念的躯体已经彻底被异种生成的躯体替代了。根据调查局之前的实验,理论上,躯体中的灵魂也应该被彻底替代。但李忌现在的状态显然和他们的经验不一样。

他不仅保留着属于自己的清晰思维,还【消化】掉了属于异种的残存意识。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等李忌自己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习惯用人类形态活动了。

李忌凑近镜子面无表情地和自己对视,镜子中肩背线条精悍,五官深刻俊美的青年也冷冷看着他,不多时,他张开嘴,鲜红的口腔内膜壁上分出无数尖细肉条,仿佛海水中的海葵那般伸展蠕动。李忌用舌头顶腮,触手随之回缩。

李忌侧过身,愣了下,捡起地上刚刚脱下来的脏衣服重新套回身上。

“徐总,我下去买两套换洗衣服,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李忌一边问一边往客厅走,走过屏风时,他脚步微微顿住——徐微与已经睡着了。

他侧躺在沙发上,抱着装饰用的长条靠枕,两腿蜷缩,脸埋在枕头边,睡相很乖。李忌的心脏一下子就软了,他放轻呼吸慢慢走过去。

“徐微与。”他小声叫道,“你睡着了吗?”

桌上的电子时钟慢悠悠地变换了一个数字。李忌愉悦地眯起眼睛,“是你自己睡着的,不是我要抱你的哦。”

徐微与依旧没反应。李忌把枕头抽走,“你等在这里,肯定有事要和我说,八成是要紧事。所以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咱俩今晚睡一起,行吗?”

套房里安安静静,李忌喜滋滋地哼笑了一声,“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弯腰抱徐微与,下一刻便觉察出不对。

李忌捻了捻徐微与后背的衣服,薄薄一层布料透着温热的潮意,显然才被汗浸湿过。而仔细看,徐微与脸上好像也是湿的。李忌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眼泪。

“——徐微与,醒醒。”

李忌把手中的布娃娃放在一边摇晃徐微与,才晃了一下,他脸上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古怪。

……

李忌半跪在沙发边,试探着低下头从徐微与的胸口开始嗅闻,渐渐到腰腹,最后停在腿侧。他的神情又茫然又古怪,半晌,李忌伸手摸进去——摸到了被浸湿多时的布料。

……啊?

难道……不对,不可能,他们毕竟在一起两年多,徐微与要有那方面特殊生理情况他早发现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李忌太阳穴青筋直跳,蹲着想了会,还是没有按捺住心底的恶趣味。他把徐微与扒拉进怀里,抱着站起来。昏过去的徐微与比任何时候都更听话,皮肤潮热,还带着暧昧的气息。李忌就跟抱着什么大宝贝一样走进另一个房间。

在他身后,沙发上的布偶突然动了一下。仿佛空气之中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它和徐微与连在了一起。

徐微与离开,它也被拽的动了一下。

李忌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猝然回头。他皱眉望着那个布娃娃,许久没动。而他怀里,徐微与头靠在他胸前,睡得不太安稳,某一刻,眼睫轻轻动了动,仿佛要醒过来一般。

——

【小徐总。】

【小徐总!】

徐微与睁开眼睛,最开始的几分钟他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望着车窗外的树林发呆,直到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出现了司机的大脸,他陡然一惊,朝后仰去。

“小徐总,你睡着啦。”

司机拉开车门,“咱们到了,下车不。”

徐微与朝外看去,树丛掩映间,李家标志性的白色建筑露出一角。

……

徐微与按了按眉心。几个月前,李旭昌投资的汽车项目破产,总计亏损接近三亿。本来没什么,三个亿虽然对于李旭昌个人来说是一笔相当庞大的债务,但对整个李家来说,也就洒洒水。远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只要李老爷子没死,总有人帮他。

但是事情坏就坏在李旭昌为了避税,利用好几个家族控股的公司联合做假账。那些公司原本分属于李家的其他人,李旭昌买通财务出纳等重要岗位负责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搞了一招瞒天过海。如果项目成功,这些账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翻出来。但项目一破产,相关的内账就被合伙人和官方调出来审查了。一查之下果然出了问题。

税务局立刻开始审查相关公司的近几年账目,很快就翻到了更多有意思的东西。空头就跟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凑上来,市场上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放,其中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价大跌,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据说开内部会议的时候李旭昌被表亲逮着揍了好几拳,鼻梁都骨折了。李家花了很多钱才将事情压下来,家族账面财产缩水近三分之一,资金链干涸。

李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李忌也出点,结果李忌直接带着徐微与躲到了国外,手机关机邮件不回,一直等事情结束才慢悠悠地回来。

不过他表明不想管的态度显然没有劝退李家众人,昨天,李老爷子过生日。借着这个名头,大的小的连番打电话问候,让他一定要来。

李忌这次没拒绝,只是抱着徐微与在公寓里哼唧到必须要走的前一刻,才不情不愿地起来换衣服。临走前还嘱咐徐微与晚上一定要来接他,不然李家真能丧心病狂的往他床上塞人。

当时徐微与跟被狐狸精抽干了精气书生一样躺在床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到处都是牙印,怒极反笑,直接砸了个枕头过去,让李忌赶紧滚。

结果到了晚上,他还得卡点过来。

顶着严重睡眠不足熬出来的黑眼圈,徐微与整整领口下车,“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李忌。”

司机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靠着车优哉游哉地点了根软中华。

李家这栋房子徐微与之前就耳闻过,说是李老太爷想学中国大家族的范儿,搞四世同堂五世同堂那套。整栋建筑从里到外一共有六十多个房间,建的时候就大致分好哪个房间给哪个人住了。外界传闻这么多年李家一直按照老太爷的安排居住,家规严明,井井有条。

徐微与顺着白石子铺的大路走到铁门前,按了下门铃。等了足足十几分钟,那块小屏幕才幽幽亮了起来,一个小眼睛鹰钩鼻的男人凑在镜头前朝他看来。

“您好,我是刚才和您联系的徐微与。我来接李总。”

透过可视镜头打量他的男人闻言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也带上殷切,“哦,是徐先生哦。您稍等我马上来。”

他有点福建口音,不知道是一代移民还是二代移民。夕阳赤红,在天际尽头烧成一条长河,李家已经亮了灯,站在栅栏门外,徐微与仍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他往一侧走了几步,只见落地玻璃窗里面,几个明显没成年的小孩拿着玩具枪以沙发小桌子做掩体,互相打闹。另一边的大厅里,十几个大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副和乐热闹的样子。徐微与听同学说过,中国那边每到过年,一个家的人都会回“老家”欢聚一堂,但从没见过,还以为和意大利的家族聚会差不多。现在看来——好像更亲密一些……他也说不好,但李家这种氛围肯定比福利院的小舞会强。

门轴扭了一声,徐微与看过去,只见刚才在屏幕里和他打招呼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身薄毛衣,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徐先生,我是李家的管家。您跟我来。”

徐微与微微颔首。

面对不熟的人他向来话不多,但李家的管家却是个自来熟。

他半侧身往前走,“徐先生好年轻啊,今年多大?”

“二十三。”

二十三?

这个时间点的徐微与简直嫩得出水,配上一身灰蓝色系的休闲衬衫,长西裤,往哪儿一站跟画儿似的,谁都不会觉得他上了三十。但真正听到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数字,管家还是难掩诧异,随后,打量中就带上了一点点不明显的若有所思。

徐微与知道他在想什么,装作没看见。李家的管家也不多嘴,带他从一扇小门走进别墅。另一边起居室里的笑声传过来,回声有些空荡,一下子就从热闹变成了清冷。

徐微与往上看了眼,螺旋上升的楼梯顶端是一扇圆形天窗。此刻穹顶暗蓝,无星无月,像是一只静静往下看的眼睛。

“从这里走到头,贴了‘到福’的那扇门就是少爷的屋子。您去吧。我就在下面,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下来找我。”

管家的态度很是客气,徐微与也朝他道了声谢,抬步走过去。走到那扇门前时,徐微与随手敲了敲,见没人应,直接拧开走进去。

侧身进门的那瞬间,徐微与的余光朝后一扫——管家站在下了两级的楼梯上,眯着他那双小眼往这边偷觑,神情说不出的让人不舒服。徐微与耳侧的皮肤微微绷了下,随后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关上了门。

……什么玩意?

徐微与从来没有接触过管家这类人,本能觉得不对劲,但对方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他的警觉心空悬着,又不舒服又放不下来。

“谁……啊?”

一声满是醉意的问话从房间里传来,徐微与下意识看过去,居然没找到人。

啪。

有什么光滑的东西拍在的地面上,听响动,体积应该不大。

李忌又在作什么妖?徐微与顺着声音走过去,同一刻,一个黑色的头顶从里面,床的一头伸了出来。

李忌盘腿坐在地上,用两只胳膊撑着后仰的上半身,就以这么一个特别特别别扭的姿势倒看着徐微与。他眉头皱得很深,满脸不耐烦,只穿了件黑色高领薄羊绒打底衫,外套不知道脱哪里去了。

此时是冬天,也不知道李家的地热系统是怎么配的,刚才徐微与在下面还能感受到温暖,到了房间里,反而冷得要死。李忌就在这一两度的室温里坐地上翻书——哦,不是书。徐微与垂眸打量,发现李忌面前翻开的是几本相册。

“起来,我带你回去。”徐微与蹲下来。李忌的脑袋也随着他的高度转正,然后,他终于认出了徐微与,神情一下子就从不耐烦变成了挑眉惊喜。像个小孩子。

“你……你怎么来了。”李忌慢悠悠地问道,手不安分地牵徐微与的领口。

他这个样子让徐微与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自觉往后仰头,“司机在外面等我们,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李忌“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徐微与露出的漂亮喉结,下一刻直接咬了上去。

“嘶!”徐微与猛地站起来。结果李忌就跟没骨头一样,径直扑过来抱住他的双腿,脸往中间埋,喉咙间溢出笑声。

这人是喝了多少?

两人在一起将近一年,徐微与从没见过李忌这般醉到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索性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翻了个白眼,直接踢开他往旁边撤了一步,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李忌这个样子,他一个人搬可能会摔,必须得两个人。

“下周带你去冷水湾海钓,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李忌粘过来抓住他一条腿,声音含含糊糊的。他属于逮到点甜头就要吃够的纯血狼崽子。即使醉了,仍能从徐微与的动作中准确地察觉到他对他隐隐的纵容。

“不去。”徐微与把手机贴到耳边,冷淡说道。

“……为什么?”李忌还有点委屈似的

“不想听你上课,李老师”

【作者有话说】

徐微与最开始两年的状态好难写[裂开]

第140章 后记

最后一场梦

李忌呆住了。他平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愣就特别有反差。徐微与垂眼看着他,片刻后收回目光。

他这边才转头,那边李忌就扯着他的裤子拽了两下。

“看我——什么叫不想听我上课?”

“喂,王师傅,麻烦你上来一趟。”

徐微与充耳不闻,结果话才开了个头,李忌突然扑住他,伸手抢走手机。徐微与哪能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完全没设防,一下就让他得逞了。李忌连头带尾整整八十二公斤,身上全是硬邦邦肌肉,平时他收着力,徐微与觉得还行,此时被这么一扑,只觉得呼吸都困难。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侧身就是一肘。

“嘶。”李忌抽气。但他好像觉得不太亏,忍痛朝徐微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把电话凑到嘴边,“老王啊,是我。你别上来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今晚徐微与跟我在这儿睡。”

徐微与现在听见“睡”字就有应激反应,用力推李忌,企图挣脱他的束缚。但他哪是常年泡拳击俱乐部的李少爷的对手,人一只手就把他按的死死的。

那边司机又说了些什么,李忌嗯嗯应付,几句之后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你等下,别挂。我要回去。”徐微与狼狈喊道。

李忌把电话往床上一丢,转头扑进他怀里,很快咬开两粒纽扣。他的牙齿和舌尖不经意触在徐微与胸前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点冰凉的湿,徐微与又恼又羞,猛地用力将这人掀开。

“咚!”

李忌滚到旁边,一头撞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