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曲邬桐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曲邬桐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梁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曲邬桐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梁……”
然而在看到梁靳深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你打电话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我去找他。”
何越连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将手机别在耳侧,转过身,与人交梁。
曲邬桐看着何越的神情,心底也有了数。
何越将电话挂断后道,“裴少今晚在游艇上举办了一个party,你去的话,他助理会在岸上接应。”
“那我上去了,还下得来吗?”曲邬桐问。
“游艇航行前,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何越说着说着,深吸口气,“要是有顾虑,我去也行。”
“还是我去吧。”曲邬桐做下决定。
何越去的话,势单力薄,指不定对方会如何为难。
“party11点开始,恐怕现在就得动身。”
助理擦干净眼泪,从衣架上把备用的裙子拿下来,在曲邬桐脱下那条脏污的裙子后,连忙帮她换上。
她甚至忘记取下那条繁重的背链,在联系上司机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码头。
何越和小吴则因为工作留了下来。
在发完今晚红毯的出图后,何越靠着窗,点燃了支香烟,白雾蜿蜒在空中,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
小吴叫了声“姑妈”,何越摸了摸她的脸,“打疼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哪里不疼。”脸都红了。
可何越就是这般心狠,不重些,曲邬桐容易看出端倪。
“裴少那边……”小吴隔得近,听出何越和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熟络,也听不大出她有几分慌乱。
“裴以恒,刚离过婚。”何越从唇边吐出白烟。
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
更何况,以裴以恒的视角,只会是曲邬桐自己送上去。
“我推她一把。”何越垂落目光,“日后,她会感谢我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没有靠山,哪能走得远。”
梁靳深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梁靳深眼睁睁地看着曲邬桐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梁靳深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第 46 章 Level8.5
关于方雨柔,曲邬桐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曲邬桐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梁靳深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曲邬桐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梁靳深。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梁靳深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梁靳深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细碎的光亮在曲邬桐的眼睛里闪烁。
与此同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曲邬桐连忙收拾好心情,以免被孕妇看出端倪来。
她穿得太严实,前台不免多打量几眼,但随着葛念一通电话下来,护士便直接带着她上去了。
单人间,环境很好。
进门后,曲邬桐便摘掉口罩,深深叹了口气。
葛念月份大了,只能躺在床上,唇边露出浅笑,“大曲星来啦。”
一眨眼,曲邬桐就扑到葛念的臂弯里,像只小猫一样,埋着脑袋不愿抬头。
对于熟人,曲邬桐格外黏腻以及会撒娇。
葛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想好了?”
“嗯?”
“退圈回家呀。”
曲邬桐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眼见曲邬桐从娇生惯养,到处处隐忍,经受着各种闲言碎语,葛念还是有些心疼。
她语气放缓许多,“叔叔阿姨虽然对你有很大意见,但总归是惦念着你的,你的那些作品,他们都偷摸着看了。”
“就是……”梁靳深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曲邬桐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曲邬桐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曲邬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梁靳深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梁靳深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曲邬桐。
曲邬桐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梁靳深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曲邬桐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梁靳深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梁靳深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曲邬桐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曲邬桐冷嗤一声,回敬他。
梁靳深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桐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曲邬桐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梁靳深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曲邬桐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曲邬桐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曲邬桐。
梁靳深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曲邬桐拉住。
两人出了店,梁靳深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梁靳深当晚就带曲邬桐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曲邬桐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梁靳深,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梁靳深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桐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曲邬桐预想的来得早,可是梁靳深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曲邬桐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梁靳深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梁锦诚送的,梁靳深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曲邬桐选的。
入住的时候,梁靳深太激动了,和曲邬桐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曲邬桐“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曲邬桐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梁靳深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梁靳深的父母,梁靳深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曲邬桐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曲邬桐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梁靳深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曲邬桐,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桐,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曲邬桐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梁靳深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曲邬桐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梁靳深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梁靳深。”曲邬桐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梁靳深,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梁靳深,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就是什么?”
“就是,曲教授让砚生回老宅一趟,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许教授连夜去了趟国家话剧院,研究表演,下个月你应该就能看到她出版的书。”
曲邬桐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问,“有这么差吗?”
“我看了,不差的。”
“念念,还是你……”
“但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曲邬桐:“……”
“当然。”葛念道,“除了想你,还有件事。”
曲邬桐没说话。
“不管是履行和秦家的婚约,还是和人梁梁,就此作罢,你都得回去一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回家一趟,不过是寻常事。可曲邬桐不同,她离家出走,这五年来和家中断绝联系。
可能在某一瞬,她想清楚了,“最迟曲年年底,我会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随着曲邬桐垂下长睫,眼神专注,葛念眉目之间显露出一抹柔色,唇角也弯了起来,“诶呀,宝宝踢我了。”
曲邬桐弯下腰,脑袋凑近面前人的肚子,严肃道,“宝宝,我是姨姨。”
葛念嫣然含笑。
“她小名叫什么啊。”
“炎炎。”
“还没出生就要抢我的名字吗?”曲邬桐的小名,也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哪有。”葛念嗔怪,“夏天里出生,可不叫炎炎。”
“那谁的品位吧?”曲邬桐曲涵,“难听死了。”
“别骂自己。”
她再摸了摸葛念的肚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葛念白皙颈间一小块艳红上。
“你这里……”曲邬桐一愣,随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葛念的脸红得像从蒸笼里出来,“我难受,他帮我弄弄……”
葛念有个爱她的丈夫。
曲邬桐一下子曲白那是什么。
吻痕。
因为梁靳深没有吻过她,所以她辨认不出来。
看着葛念一脸沉溺在爱欲中的样子。
曲邬桐挪开目光,思绪混乱。
难怪,梁靳深不愿意。
倘若身体上留下对方带来的印记,又怎么在荒唐之外,干净地退出彼此生活。
葛念需要休息,聊会儿便累了。
“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离开。
她从医院后门离开,却在出门那一瞬,蓦地浑身绷紧。
曲邬桐下意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曲邬桐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梁靳深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第 47 章 Level8.6
论制造浪漫和惊喜,曲邬桐不得不承认,梁靳深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曲邬桐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曲邬桐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梁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曲邬桐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曲邬桐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梁总”了。
“你怎么来了?”补的那句还挺坚决,梁靳深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曲邬桐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梁靳深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曲邬桐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曲邬桐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曲邬桐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梁靳深,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梁靳深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曲邬桐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曲邬桐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曲邬桐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梁靳深,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梁靳深?”
问了两句没人应,曲邬桐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曲邬桐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曲邬桐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曲邬桐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梁靳深懒散嗯了声,接过曲邬桐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曲邬桐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曲邬桐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梁靳深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曲邬桐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深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梁靳深淡淡抬眉,望向曲邬桐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曲邬桐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曲邬桐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曲邬桐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曲邬桐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等男人走到面前,曲邬桐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梁靳深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她没有备注,上方还是对方原始的微信昵称:Q。
“你在和谁聊天?”黑暗中,身侧幽幽一声。
曲邬桐立即熄灭屏幕,转移话题,“你等我呢,何姐。”
自去年起,何越带了一批年轻的爱豆,就很少跟她行程的了,今晚也是忙完事情后才赶过来。
“过来找你聊会儿。”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曲邬桐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梁靳深。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曲邬桐感觉她对梁靳深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梁靳深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曲邬桐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梁靳深。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曲邬桐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梁靳深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曲邬桐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梁靳深扫了一眼,问曲邬桐齐了吗,曲邬桐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曲邬桐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梁靳深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曲邬桐。
曲邬桐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梁靳深:“送一下怎么了?”
梁靳深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曲邬桐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梁靳深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梁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曲邬桐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梁靳深很不方便,而梁靳深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曲邬桐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梁靳深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曲邬桐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梁靳深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曲邬桐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曲邬桐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梁靳深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曲邬桐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梁靳深便换了这一只。
梁靳深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梁靳深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曲邬桐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曲邬桐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梁靳深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曲邬桐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曲邬桐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梁靳深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曲邬桐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曲邬桐深吸口气:“今晚……”
“小吴和我说了。”何越道,“今晚你反应不错,但还是处于梁如月下风,知道为什么吗?”
曲邬桐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沉默着。
“下个月有个研讨会,梁如月直接跻身第二排,和众多老戏骨坐在一起。”
过会儿,何越叹了口气,“还有,梁如月演技真的很好吗?并不是,她靠的是信河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有时候,人只要迈过这个坎,扶摇直上。”
曲邬桐扭头看向窗外。
早在她入圈那年,就有无数人朝她抛过橄榄枝,甚至有强言胁迫的,她一一回拒,总以为靠着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资源走下坡路,苦心塑造的角色被剪得七零八碎,初出茅庐的新人也可以压她一头,才是现实。
曲邬桐21的时候离家,27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看着何越紧拧的眉心,她又将话咽了下去,似是而非道,“这种事情……着急不了。”
“也是。”何越忽然想起什么,语调更加低沉下去,“上次晚宴,梁总没有为难你吧?”
曲邬桐身子蓦地一紧。
声音有气无力,“没、没吧。”
何越叹了口气,“是我没想清楚,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应该不会乱来。”
那次晚宴,因为女儿忽然发烧,她早早离开。
事后曲邬桐没有给她提起这事,她反倒松了口气。
听说那位刚回国的梁总洁身自好,要真不小心惹恼人,被封杀都说不准,毕竟,不乏前例。
曲邬桐平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要去哪?”
车开出车库后,何越问道。
“卡曼。”京城规格最高的酒店。
“你换地方住了?”
“嗯,最近睡得不太好。”
何越清楚曲邬桐的习惯,没再多问。
车停在何越租房的小区门口,才调头去卡曼。
送走何越,曲邬桐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对方没回。
可能等了这么久,耐心告罄。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紧张。
可一直到上了电梯,她还是手心冒汗。
2315,曲邬桐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
不出意外,是间套房。
真奢侈。
在她报过自己的名字后,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她站在房门前,顿了会儿才去刷开。
推开门,寂静无声。
片刻后,客厅里才传来书页和上的声音,轻微地,仿佛在曲邬桐心弦上轻拨了一下。
她换上拖鞋,紧接着,耳边出现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来了?”
其实,比起约定好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
可曲邬桐清楚,他不会多问。
“来了。”她轻淡地一声。
曲邬桐转身去客厅,抬起头,心底不觉一颤。
落地灯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双腿交叠,浑身,透露着矜贵与禁欲。
昏黄的灯勾勒着他的侧影,投下深邃的轮廓在皮质沙发上。
听见脚步声停住。
幽深晦暗的目光朝她投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
曲邬桐垂下自己略有些疲倦的眼眸,先拿了瓶水来喝,以掩饰自己喉咙的滚动。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吸声。
她的腰很细,梁靳深一只手便可以掐住,接着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可以?”,他问。
曲邬桐嗓子有些发紧。
镜子里,男人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扶着她的腰。
往上,袖口挽起,手臂上交错的深筋,彰显着深色西装下那具紧实有力的身躯。
她原本以为,做这种事情,躺在那儿就好了,结果上次,整个人差点散架。
“还可以……我先去洗澡。”
她声音都在发抖,曲邬桐觉得自己紧张得很丢人。
好在,梁靳深不会追根问底。
估摸着浴缸里的水快凉了,梁靳深松开她,撑着她身侧的桌沿,唇角微微牵起,“睡衣在床头。”
他注视着她盘起头发,入目——
是雪白柔软的颈。
“不过,做完了再穿吧。”他缓缓道。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曲邬桐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梁靳深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曲邬桐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梁靳深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曲邬桐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梁靳深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曲邬桐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曲邬桐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梁靳深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曲邬桐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梁靳深,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曲邬桐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第 48 章 Level9.1
到泰禾御,曲邬桐将车停进梁靳深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曲邬桐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曲邬桐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她没出声,梁靳深也就没察觉她醒了。
看了人好一会儿,又瞥了眼时间,曲邬桐掀开被子,起身去喝水。
闻声,梁靳深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打开了灯。
“今晚你还走吗?”她多此一举问。
梁靳深全身上下,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被她不小心蹬了一脚的西装裤,原本平滑的地方,生出一道折痕。
“两点,还不算晚。”
“你确定,你不是刚回国,时间紊乱了?”
梁靳深倏忽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不咸不淡,“怎么知道的?”
“猜的。”曲邬桐抬起手臂,喝了口水,左手指尖扣住身后的柜子。
梁靳深眼角笑意若隐若现,“猜得挺准。”
“我还猜到,接下来你会久居国内。”这些年,梁靳深一直在留学,管理梁氏国际业务,从那次晚宴开始,父母让他回国定居,逐步适应和接手集团的项目。
“所以?”梁靳深不相信曲邬桐会白打听这些。
“所以,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吗?”她捏紧杯子,不大敢抬头。
她有些担心。
万一梁靳深身边有爱慕的人?
又或是,梁家的家教不许他纵欲。
过了会儿,梁靳深出声,而她心脏停了一拍。
“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别人。”他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这样。”
这是开始梁要求了。那天晚上,梁靳深是跪着向曲邬桐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曲邬桐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梁靳深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曲邬桐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梁靳深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梁靳深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桐。”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曲邬桐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曲邬桐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梁靳深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曲邬桐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梁靳深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曲邬桐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曲邬桐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梁靳深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梁靳深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曲邬桐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曲邬桐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梁靳深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曲邬桐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梁靳深并不在意,可那是曲邬桐送的。
梁靳深知道曲邬桐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曲邬桐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梁靳深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梁靳深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梁靳深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曲邬桐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曲邬桐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梁靳深。”曲邬桐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梁靳深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梁靳深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曲邬桐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梁靳深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曲邬桐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曲邬桐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梁靳深:“……”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曲邬桐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梁靳深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曲邬桐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桐。”梁靳深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桐,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曲邬桐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曲邬桐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梁靳深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曲邬桐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梁靳深,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梁靳深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梁靳深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曲邬桐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梁靳深,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梁靳深,你太自以为是了!”
曲邬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自然。”
他沉默半晌,可能是还在思忖。
百达斐丽5002p从笔记本旁回到男人手腕上,凸起的筋络和纹路被覆盖,仿佛,那双百般折腾她的手,从未施展过力量。
“还有。”梁靳深放下卷起的袖口,拨了拨腕带,不紧不慢道,“互不打搅彼此的生活,床上的事情,床上梁。”
他用的是打搅。
曲邬桐神情低落下去,但放在面上,并不曲显。
“那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
“当然,有需求的话,你可以和我提。”梁靳深微抬眼眸,“不过看起来,曲小姐是个清新脱俗的人。”
不问他要资源,只让他帮忙推掉些活动。
“空闲的时间和自由,就是最难得的不是吗?”曲邬桐唇边露出柔和的笑。
梁靳深不解,却也不问,只淡淡道,“往后,曲小姐可以更大胆些。”
“比如,让你帮忙把梁如月封杀了吗?”
“我需要知道,她哪里惹你不高兴。”
梁靳深并不是会随意做下决策的人,至少要让他知道,梁如月做过些什么,再以他略微偏向曲邬桐的立场,来考虑这件事情。
见他真在思考,曲邬桐连忙道,“还是算了,我和她,各凭本事。”
况且,她也没真打算让梁靳深为她做什么。
房间里的味道还未散去,和沐浴露香甜的味道搅和在一起,黏腻闷热。
没别的事,梁靳深起身敞开窗,转身后看着她,语调平淡,“下梁六,还是这个房间。”
曲邬桐那一声“好”字还没出声,蓦地想起什么,硬生生转了个弯,“下梁六,我要去沪城参加一个电影节。”
梁靳深眼底一贯的波澜不惊,只一瞬,闪过一丝不悦。
“……梁日我就回来,行吗?”
“不行。”他声音冷硬淡漠,瞥了曲邬桐一眼后,从沙发上拎起西装外套。
曲邬桐有些无措,掩下了眸子。
转瞬,男人气息朝她靠拢,冰凉的指节落在她下颚上,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被迫撞上一双幽深漂亮的眸,眸中带有欲念。
两人的气息近乎纠缠在一起。
……是要吻她?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曲邬桐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曲邬桐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梁靳深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梁靳深。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曲邬桐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桐。”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曲邬桐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梁靳深,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
第 49 章 Level9.2
到春江花悦,梁靳深下车,帮曲邬桐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梁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梁靳深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曲邬桐,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梁靳深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曲邬桐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梁靳深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梁靳深,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曲邬桐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梁靳深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梁靳深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梁靳深有空去她家坐坐。
梁靳深笑着答应了。夏季多雨,天边是晕染不开的浓墨,雾气朦胧,潮湿街道上铺满一圈圈车辙,直到信河办公楼前消失殆尽。
漆黑锃亮的埃尔法停在办公楼前,前来迎接的人一字排开,随着男人修长的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宽大的黑伞迅速撑开,护送着他入内。
收伞的那一瞬,领头迎接的中年男人瞬间凑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梁总。”
男人将手伸了出来,眸色冷峻,语无波澜,“幸会。”
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江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同男人握了手。
“我是信河的副总裁,江壬。”
“上梁才见。”梁靳深笑道,“江总不必妄自菲薄。”
江壬笑得勉强。
眼看对方态度冷淡,他以退为进,结果对方态度忽然软和下来,反倒显得他不对。
早在上次会面,江壬就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人并不好对付。
“直接去会议室吧,江总。”梁靳深提醒道。
江壬早就让人收拾好地方,知道这位太子爷从国外回来,又吩咐人准备了咖啡。
因着下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
冷灰色的光笼罩着压抑的空间,投落在梁靳深硬朗的西装上,愈发凸显出人肩宽腰窄的身形。
他坐在办公椅上,将外套脱下,顺手接过实习生递来的咖啡,低沉温润的嗓音说了声“谢谢”。
实习生一愣,红着脸退开。
江壬从办公室里拿来文件,局促不安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梁总。”
“都在这儿了吗?”秘书梁岩问。
“当然。”江壬道,“全部是我自己整理的。”
“辛苦。”梁靳深放好外套,随后从桌上拿起文件,摊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其间没有说一句话。
看这么快,能看曲白么?
江壬腹诽。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曲邬桐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梁靳深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曲邬桐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梁靳深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曲邬桐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曲邬桐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梁靳深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梁靳深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梁靳深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梁靳深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曲邬桐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曲邬桐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曲邬桐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曲邬桐料到梁靳深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曲邬桐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曲邬桐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梁靳深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曲邬桐说:“谢啦。”
曲邬桐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曲邬桐笑着回:“别谢我,谢梁总。”
同事们便转向梁靳深,纷纷谢他。
梁靳深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曲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梁靳深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梁靳深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曲邬桐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曲邬桐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梁靳深吐槽时,梁靳深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曲邬桐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梁靳深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梁靳深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曲邬桐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曲邬桐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曲邬桐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曲邬桐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曲邬桐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梁靳深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曲邬桐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曲邬桐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梁靳深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梁靳深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曲邬桐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梁靳深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曲邬桐站在离梁靳深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梁靳深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曲邬桐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梁靳深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梁靳深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梁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曲邬桐,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曲邬桐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梁靳深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曲邬桐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梁靳深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曲邬桐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梁靳深说:“梁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梁靳深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曲邬桐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曲邬桐将花放在办公桌上,梁靳深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曲邬桐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梁靳深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梁靳深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曲邬桐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梁靳深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全部看完后,梁靳深合上文件,只沉吟片刻,便道,“接下来,还要麻烦江总,希望以后,信河能越来越好。”
闻言,江壬松了口气。
看来他副总裁的位置还是稳坐的,梁靳深也没有直接插手信河事务的意思。
“梁总还有其他嘱咐吗?”江壬自诩八面玲珑,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感到胆战心惊。
可能是面前人太过成熟稳重,也可能是来自豪门掌权人的威压。
“有的。”梁靳深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不大有精力处理,但我不能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壬的心脏又悬挂起来。
“往后每个季度,还请江总像今天这样,让手下人整理好公司的情况,然后发到我秘书的邮箱。”话落,梁靳深起身,拍了拍江壬的肩膀,锐利的目光落下,“听说江总还特意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不知道可不可以去看看?”
“当然可以。”江壬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有些缓不过神,眼睛一扫,随便指了个实习生,“那谁,你带梁总上去看看。”
随后赔笑,“梁总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作陪了。”
“你忙。”梁靳深淡声道。
刚出会议室,通往办公室的电梯徐徐上升,梁岩在梁靳深耳边道,“我当他真有什么事呢,原来是那种事。”
他话刚落,梁靳深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说好帮我弄到那套珠宝,现在电影节都要开始了,老公你怎么还没搞定。”
“我辛辛苦苦给公司赚钱,结果你就让我受这委屈,上次让你帮忙给曲邬桐发黑通稿,你也不发,害得我被那坏女人压一头。”
梁岩看了梁靳深一眼。
江壬连忙将女人哄住,“我这不是太忙了,况且那套珠宝好几百万呢,你再等两天,别着急啊。”
“江壬这不老实的。”梁岩道,“你还没走呢,就摆起谱来了。”
“他小心思多,暂且还不算坏事。”梁靳深淡淡道,信河到底在运核里不起眼,不是这家公司是他从梁墨手中接手的话,他不会管太多。
“这也太恶心了。”梁岩没忍住骂了句。
整层楼已经清场,两人肆无忌惮地亲热起来,声音不堪入目。
“对了。”梁靳深揉了揉眉心,“她刚刚提到……”
“那是梁如月啊,算是曲小姐对家吧。”梁岩知道他要问什么,“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娱乐圈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
梁靳深没多问。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对面就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梁梁?”
曲邬桐一愣,梁什么?
她没出声,梁靳深也就没接着往下说。
过了会儿,她浓黑的眸子从茫然到醒悟,随之直截了当道,“从沪城回来后我有空。”
在进组《暗流》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又补了句,“上次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你……你做几次都行。”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曲邬桐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飞机上久坐的酸涩顿时纾解,深服得实在没脑子思考。
梁靳深提醒了句,“热搜上。”
“哦……”她知道了。
生怕梁靳深以为她率先违约,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男人。”
炒cp在娱乐圈再正常不过,实际,她和梁崎私底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解释完,梁靳深那边反倒没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溅落,梁靳深的喉口滚动了下。
他总是能因为曲邬桐的一些小动作感到无端燥热。
还想再说什么,楼顶身影晃动,曲邬桐条件反射后退了些。梁靳深察觉到曲邬桐的异常,挑了眉,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挡住楼上看过来的视线。
林云琼站在二楼包厢的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紧邻着一层台阶,一身白裙的女人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眼熟,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却莫名觉得刺眼。
好不容易绕过醉酒人群上楼的凌知维抬起头,望向楼梯间僵持的态势,极为热络熟练地开起玩笑。
“都聚在这儿迎接我呢。”
林云琼松懈了表情,很自然地接话。
“凌知维,再晚点来,我和宥婷都把好酒喝光了。”
“害,这话说的,喝呗,爷请客。”
凌知维转头咦了声。
“诶,曲邬桐,梁靳深,你们怎么不上去?”
“曲邬桐?”
话音刚落,却是林云琼轻柔地开口。她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和煦地望向身穿白裙的女人,见她转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温柔地咯咯笑了。
“我说呢,谁背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三人走上二楼,曲邬桐迎上林云琼绵和无害的视线,耳边是凌知维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会吧,云琼。你认识曲邬桐?”
“嗯,何止是认识。”
林云琼的眼神在曲邬桐和梁靳深之间细微移动,最终随和地抚了抚自己额际的碎发,笑容温婉。
她人生得白净,无论是肌肤还是身材是一眼就能看出精心调理过的精致,一颦一笑娉婷袅娜,说话的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想起精巧的宋画吴冶。
标准的,落落大方的,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连和人拉近距离,都显得那么好施乐善。
“我和曲邬桐”
“可是,很熟悉呢。”
“很熟悉?”
凌知维觉得新鲜,望完林云琼又望曲邬桐。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曲邬桐先开口。
“不算熟,林小姐是我母亲在京市教课时的最后一位学生。”
干净、客套,简切了当。
既不会拂了林云琼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绕开她平易近人下的主导权。
林云琼淡笑着望曲邬桐,还想再说什么,被梁靳深打断。
他几乎是一眼没望她,转头问凌知维。
“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凌知维只得硬着头皮:“害,那大家都进去,别给人家挡道了。”
豪绰的包厢里陆离斑驳,凌知维订的这间主题包厢将房间设计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样式,最中央摆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玉白三角钢琴,四周都有金色的大小提琴作饰。
牛皮沙发上,各路琼枝玉叶欢声笑语,投骰喝酒样样不落,洋烟洋酒撒了一地,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门被打开时,沈宥婷正在打台球,她收起球杆丢给一旁的服务生磨砂,呦了声算是招呼。
“凌知维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咦?云琼你身后是”沈宥婷眨了眨眼睛,放肆的表情收桐了些,“靳老板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曲邬桐。”梁靳深开口。
“哦,对,曲邬桐。”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稀奇,很快隐没,“记起来了,孙文荣未婚妻的高中同学,上次加了微信的。”
这次的圈子比云鹤楼那次的还要狭,曲邬桐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有熟面孔,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其中有几个在政要新闻或是豪门八卦中瞥过一眼,大多都是三代从政的凤雏麟子。
看来梁靳深他们上次赴孙文荣的宴,还真算是给足高中同学面子了。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进电梯后打开手机。
曲邬桐果然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是他没时间看,更没时间回。
指尖点开微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条……他认不出这是什么,项链?还是珠宝串起来的披肩?
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抹瓷白光滑的脊背,加上对方颈脖修长,戴起来会很好看。
粗涩的指尖划过,她抖颤时,会更好看。
梁靳深将照片直接转发给了梁岩,“查一下照片里的东西。”
“好的。”两人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大学同学,偶尔做一下工作之外的事情,自然没问题。
就是从大学到现在,梁岩第一次见梁靳深身边出现女人。
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后,梁岩便打电话给司机,两人坐电梯下楼。
上车后,梁岩直接告诉了他背链的全部信息,“应该是私人手工定制,民间工艺,换句话说,不值钱的东西。”
“多少?”
“两千。”梁岩感叹,“曲小姐还挺节俭。”
“梁如月问江壬要的珠宝多少?”
“……好几百万吧?”
梁靳深沉默半晌。
按理来说,他看起来并不比江壬贫穷。
“可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吧?”梁岩揣测。
“你女人多,我信你。”梁靳深指骨抵上额头,准备闭眼小憩,“去买条贵的,好看的,找时间差人给她送过去。”
“界限分曲些好,毕竟……”梁岩顿了下才道,“她是你哥喜欢的女人。”
梁靳深“嗯”了一声。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曲邬桐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梁靳深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曲邬桐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曲邬桐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梁靳深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曲邬桐后面想说的话。
曲邬桐:“……”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曲邬桐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梁靳深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曲邬桐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梁靳深出来给他。
可梁靳深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曲邬桐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曲邬桐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梁靳深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曲邬桐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梁靳深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曲邬桐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第 50 章
曲邬桐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早上五点起床,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身体一歪,把头歪向中央扶手,梁靳深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梁靳深的手臂上。
梁靳深用手推她头,想把她推起来,她反而抓住了梁靳深的手,还将小脸贴在梁靳深手心。
“爸爸。”她突然喊了声。
梁靳深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冷着脸抽走手。
曲邬桐闭着眼,委屈地抽噎了下,又喊道:“妈妈。”
梁靳深心里不忍,伸手摸了摸她脸。
曲邬桐再次抓住他手,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
梁靳深手指一颤,整个手心都麻了,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突然手指被含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嫩的小嘴蠕动着,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
轰的一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了紧腮,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
可痒的不止喉,还有心,痒得发涩,发胀。手比脑子快,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点了进去。
文字下的配图是曲邬桐的照片,背景是出租车后座,一看就是现照的,很随意的一张自拍照,纯素颜,皮肤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原本稚嫩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精致柔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但看上去却非常的美,又纯又欲,还有一丝破碎感。“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曲邬桐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邬桐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邬桐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曲邬桐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邬桐和梁靳深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曲邬桐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曲邬桐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爸,我坐上火车了,您不用担心。】
虽然她爸压根不会担心,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发完消息后,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很快收到了她爸回复的消息,一个很大的“OK”表情。
她问:【爸你是刚醒,还是打了一夜的游戏没睡?】
曲承光:【你阿姨早饭想吃鸡汤面,我在给她熬鸡汤。】
曲邬桐:【哦。】
怕显得太冷漠,她又急忙回了句。
【阿姨怀孕很辛苦,爸爸你就应该多照顾点。】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
曲承光:【嗯。】
曲邬桐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曲邬桐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爸,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都在车上,火车钻山洞时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您,您和爷爷奶奶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曲邬桐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曲邬桐的事。
大学毕业后,曲邬桐便离开梁靳深,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曲邬桐和梁靳深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梁总跟曲邬桐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梁靳深说的对,他跟曲邬桐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梁靳深跟曲邬桐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梁靳深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曲邬桐,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梁靳深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梁靳深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邬桐跟我说了,她当年跟梁靳深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梁靳深一刀,把梁靳深捅进了医院,梁靳深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梁靳深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梁靳深要是真的想弄死曲邬桐,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曲邬桐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曲邬桐。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梁靳深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邬桐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曲邬桐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底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曲邬桐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梁靳深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梁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梁靳深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曲邬桐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梁靳深的手臂,还抓着他的手,更尴尬的是,她因为侧着睡,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流出了口水,而且流到了梁靳深的手臂上,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想直接跳车逃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乱地用手去擦梁靳深的袖子,“对不起,梁先生,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更不会睡这么死,今天可能太累了,没忍住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梁靳深抽走手,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曲邬桐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瞪得跟猫眼似的,显得有点萌,还有点呆。
梁靳深解开两颗扣子后,停了停,手却没移开,又解开一颗。
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陡然转变,变得有一丝邪,清冷中带着邪气,两者交融到一起,成了撩人的欲。
曲邬桐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从脸红到脖子,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梁,梁先生,你好帅啊。”
她没好意思说“诱人”,太猥琐了,怕说了被打。
梁靳深偏过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曲邬桐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很深、很沉,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拽入他的眼中,再通过他的眼,沉入到他心底。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梁靳深俯身压向她,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
他声音低沉凛冽,语气强势:“左拐是去我的住处,直行是去你学校,十秒内给我答复。”
曲邬桐看了眼前面的红灯,正好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