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绛玉却是将她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只笑道:“姑娘若喜欢,多拿去些就是了。”
说罢,她便走到博古架旁将一白色玉坛取了下来,并递给了冬儿和珠绮。
“姑娘好好享用,也不必把这坛子送回来了。”
倾丝主仆三人都瞧不来玉坛的成色和价值,守在耳房里外的灵儿却是惊讶不已。
她可听刁嬷嬷说过好几次了,平日里这白玉坛虽只拿来装茶叶,可坛身走线色泽却是无可挑剔。
换言之那便是个十分值钱的白玉坛子。
绛玉姐姐管着世子爷的钱册钥匙,平日里出手也十分阔绰,可再阔绰也不能阔绰成这番模样啊。
耳房里的倾丝也柔声推拒了绛玉的好意,只说:“茶叶和白坛我都不能收。”说着,她便让冬儿将手里的白坛放回桌案之上。
那头的绛玉却满不在乎地一笑道:“这样成色的瓷器,爷的私库里已是摆的放不下了,姑娘何必推辞?”
她这样说话,倾丝再推辞倒显得有些扭捏了。
绛玉见她应允,心里愈发高兴,即刻便想去拿钥匙开魏泱的私库,将里头值钱的玩意儿都送去月华阁。
只是倾丝姑娘迟早都是嫁出乾国公府、嫁出月华
阁的,送去也是无用。
“姑娘若是累了,奴婢就去拿了软毯来,您躺着歇一会儿也好。”绛玉道。
倾丝坐在耳房中央的贵妃榻上,身前的桌案上又摆着好些精致小巧的糕点和茶水。
她自觉已是劳烦了绛玉许多,实在不想再麻烦她。
“我也不是很困,兴许再等一等魏世子就回来了。”倾丝道。
话音甫落,守在廊道上的小丫鬟灵儿便探了个脑袋进来,只说:“绛玉姐姐,梅姑娘来了。”
绛玉一听这话后便压下了嘴角的笑意,又蹙起了眉头,问:“她来做什么?”
上一回梅若芙与王珠映前后脚来寻世子爷说话,世子爷冷漠又无情地给她二人吃了闭门羹。
刁嬷嬷还在世子爷的授意下说了好些让梅姑娘和王姑娘难堪不已的话。
可这两人怎么还能越挫越勇?隔了两日就又来了北竹苑。
软榻上坐着的倾丝听得梅若芙来了,吓得立时起了身,原是想就此离去,可又因为没等到魏泱的缘故止住了步子。
绛玉见状则安抚了她一句:“姑娘安心坐着,奴婢去打发了她。”说着,她便步伐匆匆地走出了耳房。
耳房外,又是一番金澄澄的天地。
梅若芙不顾罗婆婆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庭院之中,抬眼觑见了匆匆而来的绛玉,也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我来瞧瞧世子爷。”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鲜亮与别致,身上的百蝶纹衫在余晖的照应下浮动起波光粼粼的光晕,鬓发间簪着的金钗更是闪闪动人。
只可惜绛玉见惯了傅国公府与英瑰公主府的富贵,是半点也不把梅若芙的这点张扬放在眼里。
可她往日里总是一副清雅淡然的打扮,还学着倾丝姑娘的模样柔声细语地与人说话,明明是富贵花,非要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来。
绛玉心里是一点也瞧不上梅若芙,今日见了她这般富贵的打扮,又蹙了眉头道:“我们爷不在院里,姑娘改日再来吧。”
梅若芙今日来这北竹苑一趟,可不是为了来见魏泱的,她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银钱才买通了门廊上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并不是魏泱身边的人,可却与罗婆婆十分交好,有时会来北竹苑帮些小忙。
倾丝才来北竹苑没多久,那婆子便赶来荣禧堂给梅若芙通风报信。
梅若芙与王珠绮已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仇敌,只是魏泱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冷淡不已,她也是钻进了牛角尖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王珠映不足为惧,而魏泱对倾丝的不同才是最让梅若芙忌惮的。
守门的罗婆婆都说了,刁嬷嬷和绛玉交代过她,凡是倾丝登北竹苑的门,不必通传便要放她进院。
绛玉这般眼高于顶的丫鬟,却对个出身低微的倾丝亲昵又讨好。还有绛雪,她对魏泱是有几分痴心心肠在,能让她如此妒恨的人必然不简单。
“魏世子不在也无妨,我是来寻绛雪的。”梅若芙嫣然一笑,装傻充愣地无视了绛玉话里的深意。
两人便立在庭院里说话,梅若芙找准了由头不肯离去,哪怕绛玉板起了脸也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绛玉也没了办法,她一个奴婢之身,总不好当众给梅若芙难堪。
“绛雪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总躲在寮房里歇息。姑娘也知晓我们奴婢住的寮房总是不甚干净的,奴婢这就领您过去,您可别嫌弃。”
绛玉立时要领着梅若芙往下人们所在的寮房方向走去。
梅若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真要去瞧绛雪?才走到耳房旁,隔着窗牖觑见了软榻上端坐着的倾丝。
她嘴角的笑立时落了下来,面色阴沉不堪,一忍再忍心中的戾气,方能回身朝绛玉展颜一笑:“原来林家妹妹也在这儿。”
绛玉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堆着笑道:“是了,我们爷寻她有些事儿呢。”她这话说得实在招人恨,魏泱对梅若芙的态度如此冷淡,是半点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可到了倾丝这儿就变成了寻她有事。
如今的梅若芙已可以肯定,在魏泱的心里,倾丝与她和王珠映是不一样的。
她唯一无法拿准的是,这点不一样与情爱有没有关系。
“原来林家妹妹是世子爷的贵客。”梅若芙拘着唇浅浅一笑,将心间所有的情绪压下,只问绛玉:“世子爷找她是为了什么?”
绛玉冷声答:“爷的事,奴婢们不敢多管。”
意料之中的回答。
梅若芙听后便也只是走进了绛雪所在的寮房内,因耳房里还坐着个倾丝,绛玉并没有跟进去。
自从那一日绛雪因嫉妒而骂了一句倾丝后,刁嬷嬷和绛玉便不肯让她再到魏泱身前伺候着了。
这下绛雪想伺候魏泱也伺候不到,心里愈发恨上了倾丝,这才想法子搭上了王珠映和梅若芙那里的人手。
她是个奴婢,没本事让倾丝消失在魏泱眼前,可王珠映和梅若芙不同,她们两人有无穷无尽的手段可以针对林倾丝。
只是王珠映也是个色令内荏之人,她明明递去了好些消息,她那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还是梅姑娘对世子爷的心意更纯粹一些。
“梅姑娘来了。”绛雪一见梅若芙便立时从床榻里起了身,她一改前两日的黯淡与颓丧,眼眸里陡然亮了亮。
梅若芙瞥了眼寮房里的陈设,瞧着绛雪床榻旁的团凳还算干净,便坐了下来与绛雪说话。
“你受的委屈我已知晓了,只是魏世子瞧着对林家妹妹有些不一般,你可否与我细细地说一说里头的关窍?”梅若芙笑着问。
绛雪能知晓什么关窍,左不过是编几句倾丝如何蓄意勾。引魏泱的话语而已。
梅若芙本就深厌倾丝,听了这话后心间烧着的火愈发汹涌了几分。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问:“她这样的痴缠着世子爷,莫非是觊觎世子夫人一位?”
话音甫落,梅若芙便自问自答道:“她也配?”
绛雪俨然是寻到了知音,立时与梅若芙一同说了好些贬低倾丝的话语。
可这两人至多也只能在背后嚼嚼舌根而已,谁又能改变魏泱的心意呢?
“奴婢瞧着姑娘样貌、出身、品行才学样样都比林家姑娘好,像您这样的端雅闺秀才能配得上我们爷呢。”绛雪先把梅若芙捧到了天上去,之后才缓缓地抛出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林姑娘不就靠着那一张脸吗?姑娘您只要很一狠心,便能让她再无可以勾。引咱们爷的倚仗。”
与一无是处、只有貌美的倾丝相比,绛雪只觉得梅若芙宛如天仙。
让她做爷的世子夫人,起码她不会这般不甘心,这般难受,这般地愤恨。
梅若芙连怔愣的功夫都不曾有,当下便朝绛雪莞尔一笑,只说:“你既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且说来让我听一听。”
*
夕阳昏黄,魏泱从刑部下值后照例回了一趟英瑰公主府。
正逢远在西北的傅国公寄了封家信回来,英瑰公主却将其束之高阁,等魏泱过来后才交付给他。
魏泱面色冷淡地读了信,只说:“父亲说他在边疆一切都好,让我们不必挂怀。”
上首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里的英瑰公主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魏泱便问:“母亲可有什么话想对父亲说的?”
亢长的沉默后,英瑰公主避而不谈:“你自己写吧。”
于是,魏泱便就着笔墨写好了给傅国公的回信,之后他便离开了英瑰公主府。
在赶去乾国公府的路上,刁嬷嬷派人给他送了信,说是倾丝在北竹苑里等了他两个时辰,如今尚未离去。
伺候在魏泱身旁的小厮小椴清晰地瞧见,他家爷在听见刁嬷嬷的话语后,郁色满满的面容里陡然露出了两分明灿灿的笑意来。
他们立在酒红楼旁的珍宝阁里,爷瞥了眼珍宝阁的门匾,便翻身下马,进去甩了银票便把其中最值钱的一副头面买了下来。
刁嬷嬷在旁唉声叹气了一番,小椴也是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
等魏泱怀着笑赶赴乾国公府,从角门进,正要去北竹苑时,却见满头是汗地绛玉横冲直撞地往魏泱所在的地方跑来。
魏
泱还没说话,刁嬷嬷便已先发问:“怎么了这是?”
绛玉心内慌乱不已,却仍是口齿清晰地将一刻钟前北竹苑发生之事告诉了魏泱与刁嬷嬷。
“梅姑娘来瞧世子爷,奴婢怎么赶都赶不走。后来她非要和倾丝姑娘说话,还给了倾丝姑娘一个香囊,还非要让倾丝姑娘闻。”
“结果……结果倾丝姑娘脸上就爆出了红疹子,这一会儿还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