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我们一同送别这两位优秀的人。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的车祸，他们本应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接下来，我将讲述二位死者的生平……”
司仪在台上滔滔不绝，洛西却是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这一点征兆都没有呢？这简直就像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表演，就为了拦住他离开S市。
在司仪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洛西低下了头，看向了他父母头的位置。
由于是车祸，他们二人的头就像是被碾爆的西瓜一般，红色的汁水喷溅了满地。为了美观起见，这两个“头”的位置上盖上了白布，在上方摆了两张滑稽的照片。
有这么一个刹那，洛西看着那两张父母的照片，只觉得异常陌生。
这……是我的父母吗？他们是长这个样子吗？
为什么，有点记不起来呢？
司仪的声音拉回了他游离的神志：“接下来，请两位死者的直系亲属洛西致悼词。”
在众人的目光中，洛西走上了前方。
今天的他和在场的每个人一样，穿着得体的黑西装。不知是西装的收腰太好，还是这几天他消瘦得太快，那一截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腰显得惊人纤细，像是轻轻一掐就会彻底断裂。
他站直了身体，抬起了头，露出了那极为清晰漂亮的下颌线条。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我父母的葬礼。我的二位至亲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现在我都还记得，在我童年时，他们陪着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玩着捉迷藏……”
好陌生。
洛西照着稿子一字一句念着那些话，那强烈的排斥感和陌生感却是越来越强。
他越是努力想要回忆起悼词上那些过往，越是觉得空虚，这一切就像是一片迷雾，不论他怎么努力想走，都无法走出去。
明明是最为亲近的父母，但是为什么……什么记忆都没有？
“……在今天，我们送别了他们。但是这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生命就会永远继续存在下去。谢谢。”
面色苍白的少年深深弯下腰，对着众人鞠了一躬，站起身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众人纷纷上前，想要扶住摇晃的洛西。但是在他们之前，却是有另一个挺拔的身影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洛西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以一种极具保护性的姿势半挡在了洛西的身前，淡淡地扫了一眼旁人。
众人纷纷讪笑了一声，当作无事发生退回了原位。
“好了，接下来是遗体瞻仰环节，请各位绕遗体三圈，在心中记住两位最后的模样。”
所有人安静无声地缓缓移动了起来，围绕着尸体走动了起来。
林绵有些担心洛西，在走动的过程中不由瞥向了洛西。
在看清了洛西的表情后，他的心一沉。
洛西正在哭。
他的头半垂着，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泪滴顺着他白皙的皮肤连成了线，又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林绵很想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把洛西脸上所有泪水擦拭干净，让他别再哭了。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似乎只能无声地陪伴在洛西的身旁。
在葬礼结束后，便是火化环节，所有人看着那两具尸体被送入了焚烧炉，红灯跳成了绿灯，过了一阵又跳回了红灯，这两个活人存在的痕迹便只留下了两捧灰。
大多数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开来，等着待会的聚餐。
洛西捧着骨灰盒，正准备联系下这两天问过的墓地，就看有几个亲戚走了过来。
洛西抬起了头，眼中带着点茫然：“怎么了？”
几个亲戚对视了一眼，最终一个年纪最大的叔叔站了出来，挤出了个笑容：“西西，不好意思啊，今天其实本来不是很适合和你说这个，但是再不说的话，也怕这事有点说不清楚……”
洛西的心一沉，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你说吧。”
“哎，是这样的，你爸妈这两年生意不太景气，也问我们几个亲戚朋友都借了点，本来我们也不担心他们还不还得上，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这突然就走了……”
少年沉默了许久，就在众人以为他不准备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问道：“多少钱？”
叔叔一喜：“我这三十万。”
“我借了二十万。”
“五十万。”
……
一笔又一笔数字累加在了一起，沉重地压在了洛西的心上。
他抿紧了唇：“我知道了。”
“哎，真不好意思啊。但这不是我们家老婆催得紧，孩子又要用钱。西西，你之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说啊。”
“是啊，我们都知道，西西是个好孩子。到时候考个好学校，我们可都仰仗你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说了这样的好话就可以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洛西看着这一幕幕，只觉得整个人都发起了飘。
总共加起来七位数的债务。
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也才堪堪能把债还了，说不定还得再欠一些。更别说他还不知道父母有没有其他外债。
别说什么避开鬼怪离开S市了，他连吃饭喝水这种生存基础都成了问题。
他甚至有些讽刺地想到，说不定还没被鬼折腾死，自己就饿死了。
这一顿压抑又简陋的饭结束之后，洛西捧着骨灰盒回到了殡仪馆询问了一下有没有什么便宜一些的安置方法。
买墓地现在已经成了奢望，只能考虑下有没有地方能先寄存一下了。
确认能寄存之后，他支付了相关的费用，但没有立刻把骨灰寄存进去，而是带着骨灰盒来到了户外，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把骨灰盒拿了出来。
他的口袋中还装着一袋办葬礼赠送的锡箔纸，传统老派的方法中，还是用锡箔纸叠成元宝烧给去世的亲人。
只是洛西以前从没叠过，别扭地叠了半天也没能成型，最后竟是选择的潦草地叠了几个纸鹤，就这样准备烧过去了。
“就这样吧，能烧点也不错了。我也是费了心思叠的。”
洛西自言自语着，按了下新买的打火机，就这样随意地点着了那几只锡箔纸鹤。
他的眼睛看着跃动的火苗，灵魂却是漫无目的地飘了起来。
如果要变成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被那些怪异杀掉呢。
干脆现在就来一个怪物，结束了他的生命算了。
烟雾一点点飘了起来，笼罩了整个房间。
洛西轻轻叹了一声，朝着骨灰盒的方向拜了几下。
一下，两下，三下。
就在他的身体最后一次伏下去的时候，有一阵微凉的空气拂了过来。
是有人过来了吗？
洛西睁开了眼，看向了空气流动的方向。
烟雾缭绕中，一片艳丽的红猛然闯入了他的眼睛。
由于洛西是伏着身，只能看到来者的衣摆。但仅看那衣摆，就能猜得出来人的不同寻常。
那织锦绣金的红袍异常华丽，交颈的龙凤就像是在那片布料上活了过来，随着红衣的轻微摆动一起一伏。
在殡仪馆这种地方，到底会有哪个疯子穿着这种喜庆的颜色？
至少在洛西今天进行的葬礼中，绝对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人。
他心中已有了离开的想法，因此也慢慢站直了身体。
在他的身体逐渐站直的过程中，那个怪异的人终于逐渐展现了全貌。
艳丽宽大的红袍，传统中式的服饰风格，以及——那红得要滴出血一般的红盖头。
脑袋发木了一整天的洛西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好像……他的愿望要成真了。
怪物真的出现，准备要把他杀掉了。
第117章 都市怪谈（十六） 洛西大人，瑟瑟发抖……
此刻的洛西终于回想起了什么, 比如，那个灵异论坛中的某个帖子。
那个关于村庄中，红色恶鬼的传说
【嘿, 有人看了最近的走进科学节目吗？关于那个消失的村落，我好像知道点什么】
【我先自我介绍下, 我的本职工作是个摄影师, 副业是灵异实况直播的up主。那一期消失的村落, 就是我负责主要拍摄的。好巧不巧，在接到这个工作之前，我其实就去过那个村子。】
【不过之前去那个村子, 是因为我的副业。那个时候有人突然给我的后台发了个消息，不过说实话, 我第一眼都没能看懂他到底给我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先把他发的消息复制过来一下吧。】
【救救我！！！那个怪物……那个怪物一直在那里……那个红色的怪物正在看着我，下一个就是我了……】
【在发完了那一句之后, 我给他又发了几条消息, 问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一直没有回我, 起先我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没准备再理会。但是在当晚的时候，他突然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图片.jpg】
【就是这张照片。那个穿着红衣的怪物在照片的阴影中站着，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凭借着我灵异区up的直觉，我觉得这张照片不是假的。我又问了他地址, 他没有回复我。不过到了这里，我的兴趣也上来了, 就算他不回复我，我也不准备就此作罢。】
【我通过他账号发布的信息找到了他的定位。当然，这个就不建议大家学习了。说回正题, 那是一个叫乔家村的村落，看起来平平无奇，唯一比较特别的，可能就是他们有一些祭祀的传统。】
【当天我就驱车前往了乔家村，很巧合的是，我正巧遇上了他们祭司葬礼的时候。那些村民很热情地招呼了我，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如果唯一要说不太正常的，可能就是在葬礼的当晚，我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人影。那个人影很高大，比我要高出一个头。那个人也没有动，只是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当时就有点毛了，上完了那个旱厕之后，裤链都没拉好我就往回走了。中间我又回头看了几次，那个人影一直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我就和那些村民告了别，他们的态度也还是一样的热情。不过临走的时候，我没忍住，提到了旱厕里遇到的那个红衣人的事情。】
【村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几个本来正在准备送我离开的村民也都盯着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我当时就心道不好。不过我运气真的不错，因为当时我已经坐在了车里，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立刻一脚油门踩了下去，直接开回去了。】
【那些村民追在我后面，一直在喊什么“你不能走”，“要完了”之类的话。我当然不会听，直接就开了回去。】
【直到那天本职工作出任务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又要去乔家村了。当时我说我不去，我和里面的村民有恩怨。我的领导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吗？乔家村的村民全都死光了。】
【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乔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就这样莫名地停止了呼吸。当时听着这个故事的我一阵头皮发麻，但是在之后几天的调查中，却是一切如常。】
【主持人给出了非常合理的解释，称这只是中毒了，所以才会形成这般的死状。我逐渐地放下心来，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只是在当我们准备从电视台返回的时候，我从车的后视镜中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高大的，赤红色的身影。】
【到现在回想起，我都觉得那身影有些瘆人。在回到了单位之后，我和制作人聊起了这赤红色身影的传闻。他笑着问我，知道不知道乔家村的传闻。】
【相传，乔家村有一个赤红色的怪物。那个怪物能够闻到“死亡”的味道。如果被他发现有人死亡，他就会出现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就要装作没有发现那个赤红色的怪物。如果你看到了他……那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制作人哈哈大笑，对我说，你居然说你看到了他，那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定今晚，那个怪物就要出现在你身边了。】
【我嘴上骂他是个傻逼，可是，我的心里竟也是真的有点恐惧。所以今天晚上，我打开了论坛，在这里写下了这个赤色恶鬼的传闻。就算是死，也不能白死对吧。】
【好了，闲话就先说到这里吧。我实在是有些憋不住这泡尿了，先去上个厕所去。】
【……】
【等等，我刚刚上完厕所洗完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在镜子的余光里看到了红色的影子。】
【现在我也不敢回头，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就算真的是那个出现了，只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悄悄地出去，应该就没什么。】
【我的运气不错，顺利地从厕所里逃出来了。但是在客厅里，我好像又看到了红色，而且这一次，好像离我更近了一些。】
【他在过来……】
【他一直在那里看着我，救命！他在看我！他就在那里！】
【……】
【完蛋了。我叫出声了。】
整个帖子到此结束。
在看这个帖子的时候，洛西一度疯狂嘲讽这个发帖人，并且表示到底是什么样的弱智才会面对着这种诡异生物大喊出声。
但在这一刻，他似乎还不如那个帖主。
洛西发怔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的怪物。
这到底是多高？应该已经有两米多了吧，这个高度必须得仰头去看，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只是站在他的面前，洛西就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艳丽而灼目的红色稍稍动了一下。
怪物微微俯下了身，隔着那红色的盖头凑近了他。
那微凉的气息一点一点地、笼罩满了他的全身。
没事的……只要，只要不和那个怪物对视，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去……
那身形纤瘦的少年故作镇定地捧起了地上的骨灰盒，缓步朝门外走了出去。他的背脊挺直，步伐沉稳，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看似镇定的少年竟是连睫毛都在不住地发着颤。
洛西逼着自己强行忽视视野最边缘的红色，径直往前走去，心中不断地祈祷着。
求求了，别跟过来。
就算是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也不想就这样死去。只要活下去，他就还有一千种、一万种继续未来的可能性，如果就在这里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啊！
而且……到现在，他都没有和林绵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在这种生死时刻，他的心脏竟然突然有些闷痛了起来。
不知道是他好运，还是那个怪物没有发现他，走出去的这条路竟然意外的顺畅。
总算，到门厅了。
洛西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走来走去的鲜活人类，竟是觉得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真的独自一人就从那里逃出来了，这个怪物也没有那个论坛说得那么吓人嘛，不过如此。
此时的他缓下了劲来，甚至有些得意了起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逃离怪异。
度过了恐惧之后，洛西忍不住得意地想翘尾巴，迫不及待地想给林绵炫耀一番。
对了，林绵呢？
洛西此时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刚才好像是他跟林绵说，自己想要去单独祭奠一下父母，拜托林绵找个其他的地方待一会。
偏偏是在这种他最想要见到林绵的时候，他和林绵分开了。
洛西轻微地叹了一声，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林绵的电话号码。
“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洛西的心一跳，手指一阵发软，差点没能握住手机。
开什么玩笑，林绵的手机又怎么可能是空号，是他打错了吗？
他逼着自己冷静了一些，在通讯录中找到了林绵的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
两声拨号音之后，怪异扭曲的人声突然响了起来。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洛西的嘴唇用力抿紧了，握着手机的骨节也用力到发白。
此时他当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这是他从通讯录里找出来的号码，又怎么可能存在有输错的可能性。
但是他又倔强地不肯放弃那最后的希望，固执地又重新拨打了一遍那个号码。
“嘟——嘟——”
这两声等待音似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来得都要长。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洛西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喂？洛西？”
居然打通了吗！
洛西猛然瞪大了眼睛，差点忘了该怎么说话，过了两秒才找回了嗓音：“林绵！你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电话信号不太好，在电话那头的林绵声音似乎有些失真。
“怎么了？我就在你身后啊。”
洛西气得咬牙切齿：“那你都不知道叫我一声！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头……”
少年回头了头，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手机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刺目的红色扎入了他的视网膜。
“洛西？你不是在找我吗？”
地上的手机和眼前的恶鬼同时发出了声音。
第118章 都市怪谈（十七） 脆弱且美丽的洛西大……
极度惊骇之下, 一声尖叫险些直接从洛西的嗓子中跳了出来。
好在他快要喊出声的前一秒终于反应了过来，硬生生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逼着自己把那叫声咽了回去。
他始终还记得那帖子中的说法, 如果喊出声的话，就会被怪物察觉。那样的话, 他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他闭上了眼睛, 指甲用力地掐进了自己的脸颊, 试图用疼痛让自己过载的头脑冷静下来。
一直过了几秒，洛西感觉自己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些眼睛。
那袭红衣的人影不知为何又没有动, 也没有攻击他的倾向，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先前喧闹的人群也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脸上的表情就停滞在谈笑风生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时间都好像被定格了。
深呼吸，只要不出声, 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就像刚才那样, 一步一步地离开这里就好。
洛西用力捂着自己的嘴, 转过了头，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
一切都很安静，什么都很正常，不论是谁，都看起来没有想要阻拦他的想法。可不知为什么，洛西就是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就这样盯着地面，一步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推开了那扇门。
在推开了门的那一瞬，鲜艳炽热的红色从缝隙中漏了出来。
洛西一句脏话已经跳到了嘴边，脸色也变得铁青, 下意识地往回跑去。
可当他打开下一扇门的时候，那鲜红色的身影又悄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这下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这愤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恐惧，让他狠狠瞪了那个怪物一眼。
那个怪物动也没动，就只是无声地站在原地。
洛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转身朝外逃了出去，他刚开始还能维持镇定一步步往前走，但是到了最后，那无处不在的烦躁感几乎要逼疯了他。
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想要摆脱身后那个红色的影子。
拜托了，不要再追过来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走啊！
洛西在心中无声呐喊着。他就像是被奔跑着的爱丽丝，疯狂地跳进一个又一个兔子洞中，
可是，等到了下一个房间中的时候，那红色的身影又如约而至，在那边等着他了。
洛西用力推开了又一扇房间的门，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跑到了这里，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再也跑不动了。而且说实话，他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那个穿着红衣的恶鬼就在那里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少年忍无可忍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上前揪住了那华丽的红衣，凶神恶煞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恶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像是在注视着他。
“我一直！一直！一直被你追着不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洛西怒吼道。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中，过了好几秒才归于寂静。在这几秒钟，洛西突然感到了一丝细微的心虚。
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下一秒，一股微凉的气息钻入了他的脖颈。
洛西此时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捂住后颈。
其实这时他就应该跑的，只是漫长的、永无止境的追逐磨钝了他的神经，让他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这错误的反应让他丧失了最后的逃跑机会。
宽大的衣袖自后方出现拢住了他，那寒气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洛西惊惧地看向了他的侧边，那怪物弯下了腰来，红色的盖头出现在了离他极近的地方。
“抓到了。”
那个怪物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洛西脸色骤变，立刻就想要转身逃跑。可此时已经太晚了，那怪物的手臂已经牢牢禁锢在他的腰间，容不得他再逃离分毫。
怪物一点点掀开了自己的盖头，用冰凉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颌。
到这个时候，洛西才终于看清了那个恶鬼的脸。
出乎意料的，那张脸就是人类的面容，那容色甚至称得上是俊美。
只是，那眼眶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此时，有什么东西如同惊雷一般在洛西的脑中炸开。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不应该开口说话的。
被这个怪物抓到的条件并不是尖叫出声。
而是发出声音。
在它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声音就成了它唯一的判断源。
那个怪物是在故意激怒他，通过反复的折磨逼着他彻底崩溃，发出声音
可惜，此时才发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完美地踩入了圈套之中。
洛西心中悔恨，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的唇靠近了自己，崩溃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原因，他嘴唇上的触感无比清晰。他能敏锐地捕捉到那怪物在他唇上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那怪物起先像是戏弄一般不断逗弄着他的唇舌，但这个温柔的吻并没能持续太久。在一次短暂的分开后，那恶鬼的吻突然变得极端暴虐，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洛西呜咽了一声，终于再也没办法继续装死下去，只能睁开含着泪的眼睛，伸手用力推拒着眼前的怪物。
他都做好了自己的反抗会被轻易镇压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他推了两下之后，那怪物真的就这样放过了他。
洛西很想逃，但是在这个漫长的吻中，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重重地喘着气，被动接受着那个怪物的控制。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必然会被那画面中诡异的旖旎所慑。
少年身着裁剪合身的黑西装，胸前还插着一朵代表着哀悼之意的白色菊花，整张脸没有丁点血色。只看装束，确实是称得上端庄肃穆。
可他的神色中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情｜色意味，那蒙着水光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的嘴唇，无一不昭示他刚才到底经历了怎样激烈的吻。
在那身形纤细的少年身后，高大异常的红衣恶鬼心满意足地环住了他，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完全将他控制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在这一瞬间，洛西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继续下去的结局。
他会永远地被囚困于那狭小的笼中，等待着怪物的玩弄。只看那怪物的体型，他都能想象到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何等的折磨。
他会成为一个不合格的玩具，永远被困在那个冰凉的怀抱之中，一点点看着自己完全坏掉。
在这一刻，洛西终于被自己的想象彻底击溃了：“不要，我不要这样！滚开啊！”
恐惧让他爆发出了极为惊人的力量，甚至在这一刻挣脱开了怪物的怀抱。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往前狂奔，可是他的腿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软。似乎是命运的嘲弄，没几秒钟，他就彻底摔倒在了地上。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如果倒在了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洛西的脚腕传来了一阵剧痛，连爬起来都成了难题。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拼命地往前挣扎着爬行。
他那身后的脚步不紧不慢，就像是猫追老鼠一般，始终缀在他的身后。
到了最后，洛西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久。一直等到那脚步声停下的时候，他才稍微停顿了一瞬。
他发誓，自己只停了一秒钟。
可是就是这停顿的一个刹那，他的眼前出现了红色的虚影。
游戏结束了。
洛西呆呆地仰起了头，仰望着上方高大的怪物。
那赤色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他，压得他几乎完全窒息。
“我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他哽咽着，泪水终于顺着他的细滑的面颊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
为什么，这一切就都很不对劲啊。就算S市的怪谈再多，也不能被他碰到那么多吧。
这一个月开始，他就莫名其妙的倒霉，到现在为止的每一天，他的人生都在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怪物也是，每一个都在这样耍他，要杀就杀，这样羞辱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受够了。”洛西的眼眶泛红，自暴自弃地扯开了衣领，露出了细白的脖颈，“你要杀我就冲这里来，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话音落下，房间内再度归于了寂静。
恶鬼静静站在了他的面前，明明没有眼睛，但洛西却是莫名地有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错觉。
洛西含着一股怒气，硬是抿着嘴唇，没有分毫让步之意。
“洛西。”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出，洛西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
为什么，这个怪物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红衣的恶鬼朝他走了几步：“看来，你已经完全忘记你都做了什么。”
洛西先是一愣，在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之后，忍不住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我一个普通人，我能做什么？”
怪物没有说话，只是嘲讽似的勾起了唇角。
洛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一些，垂下头说道：“对不起，算是我求求你了，放我走吧。回去之后，我每天都给你烧香供奉，找大师来超度你，一定让你早日成佛。”
听到了他说的话，怪物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谢谢你的笑话，但是不用了。”
闻言洛西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终于没了任何力气。
但是此时这个怪物愿意和他交涉，就代表着还有一线希望。
洛西最后挣扎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红衣的怪物轻描淡写：“那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洛西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再度燃起了希望。
恶鬼微笑道：“只要你现在放弃一切，你就可以从这无边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第119章 都市怪谈（十八） 洛西大人，身残志坚……
这一刻, 洛西竟是没有办法理解那话语中的含义。
他茫然地咀嚼了一下那一句话：“什么意思？”
“从你做出选择的瞬间开始，你的存在将会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你。但你会活下来, 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你完全可以幸福地度过一生。”
洛西怔然。
这乍一听, 是一个极为不合理, 完全不可理喻的交换条件,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活着恐怕比死还要恐怖。
但是在这一个瞬间，洛西竟然有想要答应的冲动。
他已经失去了至亲, 失去了一切，世界于他已经是一片荒漠, 既然是这样的话，答应与不答应也没什么分别。
恶鬼正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
少年的嘴唇微张, 不自觉地向恶鬼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也许, 这样也不坏。
唯一让他还有一些挂念的, 恐怕就只有林绵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可是，现在的他，就算对林绵来说也只是累赘吧。林绵需要完成自己的试炼任务，还需要带着他这个废物一次又一次逃离险境。
或许在某些时候，林绵也曾经有想过抛弃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不给林敏啊再多添麻烦会比较好吧。
各种纷杂的念头在洛西的心中一一闪过,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张嘴说道：“我……”
【不可以, 洛西大人，您还不可以放弃！】
那个曾经响起过的声音此刻再次突兀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您已经离成功很近了，求求您再坚持一下！在这里放弃的话, 也太可惜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才需要坚持那么长的时间，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洛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洛西大人，我是——啊！快点想起来！】
“我叫渊厄。”
听到这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时，洛西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声。
那个红衣恶鬼竟是也同时回应了他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与之前两次相同的熟悉感在洛西的心头泛起。
渊厄，渊厄。
刚开始回想起这个名字时，像是有一滴水掉进了他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本以为这细微的涟漪会逐渐归于平静，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情绪却是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来。
洛西抬头看着眼前的渊厄，艳丽的红色在他的眼前逐渐变成了虚幻的叠影，伴随着强烈的耳鸣声，乱七八糟的声音逐渐自他的大脑中炸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尖利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
有什么画面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木质的祠堂中，伴随着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他弯下了腰，在那一刻和那个怪异正式结成了夫妻。
什么玩意！
回过神来的洛西只觉得自己后颈处生生冒出了一层冷汗。
又来了，这些莫名其妙、根本不存在的回忆。一定是因为他遇到怪物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他的脑子都坏掉了。
渊厄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怎么样，想好了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抬起了头：“我想好了。”
恶鬼微微一笑，对着洛西伸出了手，等待着那个必然的结局。
脆弱又娇气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已经连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都成了问题。除了投入怪物的怀中，成为最听话的玩具，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少年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手搭向了怪物的手。
看着洛西的手一点点靠近了自己，渊厄嘴角的弧度逐渐变大。
这么久了，洛西终于要再次回到自己的怀抱之中了。
在他们的皮肤马上要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变故陡生。
“去你的吧！谁会跟你走！”洛西骂了一句，迅速地抽回了手，径直向外狂奔而去。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彻底摆脱渊厄。
但是那道声音说得对，现在还不是他停下的时候。
就算要举手投降，也至少要等到那个人再说！
洛西再度拖着沉重的身体奔跑了起来，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那个名字。
林绵。
上一次你来了，这一次你也会来的，对吧？
只要拖到那一刻，就是胜利了。
所以……
请你一定要来。
“如果早一些放弃，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渊厄叹息道。
他看着前方那个奔跑的身影，衣袖无风自动，轻轻一振。
数只纸鹤应声飞出，朝洛西扑了过去。
洛西很快就被逼得左支右绌，险些倒在了地上。可每一次他快要被击中的时候，却又都刚好险险避开了纸鹤的攻击。
渊厄心中清楚，有什么东西在暗地中庇佑着洛西。
但这点小把戏只能够撑得过这一会，只要洛西停下的那一刻，就算是大罗金仙来都无法救得了。
真是不乖，与其到时候被捉住在床上哭天喊地，还不如听话地握住他的手。
虽然该来的还是免不了，但至少会温柔一些，不至于哭得那么惨。
渊厄漠然地感知着洛西的逃跑路线，在心中无声地嘲讽道。
一瞬之后，恶鬼猛然出现在了洛西的面前。
洛西一秒都没敢迟疑，转身就想跑。
冰冷的手指扳住了他的下颌，逼迫着他完全将头仰起。
“我发现，我好像对你太宽容了一些。”
洛西仰着头，强撑气势嘴硬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有本事就放开我。”
渊厄似乎是感到了好笑，伸出另一只手缓慢地摩挲过那截柔白的手腕。
这是他的妻子，他想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等等，你，你想做什么……”在察觉到了渊厄的动作之后，洛西忍不住惊叫道。
那微凉的气息顺着他的衣摆钻了进去，只用了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细窄的腰。
更要命的是，那只手精准地按在了他的腰窝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差点没直接倒在了怪物的怀中。
透过渊厄的动作，洛西已经猜到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的身体不住地发起了颤，却还在强撑着等待那微渺的希望。
那个世界上唯一和他相依为命的人，永远都会站在他后背的人，曾经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人。
“林绵……”洛西忍不住低低地叫出了声。
渊厄的动作一顿，神色骤然阴沉，前所未有的强烈嫉妒袭上了心头。
在他的怀中，还在叫着其他人的名字。
这个小骗子曾经口口声声地说着爱他，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但是在利用完了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换了人。
既然是这样，那再怎么样被惩罚都不为过吧。
带着凉意的吻一点一点覆盖了他的全身。
洛西忍不住瑟缩着，以期逃避那糟糕的动作。只是不管他怎么挣扎，他都已经成为了那怪物的掌中雀。
他明明知道不可以的，但是到了最后，他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讨好渊厄，换来温柔一些的对待。
“渊厄！求你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洛西忍不住哀哀求饶，“别……别再继续了。”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洛西的口中被唤出，渊厄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这样才对，洛西的眼中就应该永远只注视着他一人。他们亲密无间，彼此相连，再也不会分开。
如果洛西不肯主动走入他的怀中也无妨，那他就让洛西意识到，除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的手往里滑去，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动作，突然表情微微一变。
结界被打破了。
在结界被打破的那一瞬，规则就约制着渊厄，催促着他立刻离去。
他又怎么肯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此离开洛西。
红衣恶鬼的表情沉了下来，强行对抗着规则，只求在洛西身边再多停留几秒。
只是规则终究是规则，他只是多停滞了两秒，身体就开始变得虚化透明。
在最后停留的时刻，他看到了一个黑发的少年焦急地冲入了房间。
林绵。
渊厄瞬间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刚才洛西叫的，就是这个人。
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渊厄当着林绵的面极为狠戾地撕咬上了洛西的唇，似乎是要把最后的印记留在他的身上。
“洛西！”
听着林绵的呼唤声，洛西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无力地躺倒在了地上，庆幸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鬼为什么和狗一样，最后还要狠咬他一口，但是没关系，他总算撑到结束了。
这场漫长的拉锯，终究还是他取得了胜利。
洛西躺在地上，看着林绵的脸凑近了自己，忍不住越笑越大声：“我赢了，林绵，你看到了吗！我赢了！”
林绵蹲在洛西的旁边，凝视着他灿烂的笑脸，忍不住心头一软：“是啊，你赢了。”
刚刚大放完厥词的洛西过了几秒就意识到了不对。
今天是在是跑得太多了一些，先前被追着的时候还有肾上腺素的刺激，现在松懈下来了之后，全身的肌肉都叫嚣着罢工，此刻就连站起来都成了难题。
洛西无辜地抬起头，和林绵大眼瞪小眼。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之后，洛西理直气壮地对着林绵说道：“都怪你来得这么慢，还不快点滚过来背我。”
林绵无奈地笑了一下，俯下身背起了洛西。
此时的洛西还在得意不已的喋喋不休，在林绵的耳边夸耀着自己今天的战绩。
林绵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在洛西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洛西还活着，还好洛西还能够在他的耳旁继续说话。
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要洛西能够活下去，试炼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带洛西逃离S市。
第120章 都市怪谈（十九） 洛西大人，羞愤欲绝……
逃出殡仪馆回到家中的时候, 洛西终于觉得自己脑内的那根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
这套他和林绵一起住着的小房子成为了支撑着他的避风港，而林绵，也成为了他某种意义上全新的支柱。
在到了家之后, 林绵面色平静地帮他准备了些吃的。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允许洛西离开他的身旁, 就算只花了十来分钟做了些简单的速食, 他也给洛西搬了个小板凳, 让洛西坐在厨房中。
即便是经历了刚才的一切，洛西也忍不住觉得林绵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就算是有危险, 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才对。
他忍不住提出了抗议，只是他还没说几句, 就在林绵冰冷凛冽的视线中闭上了嘴。
算了，就只是在林绵旁边坐一会而已, 也没什么吧。
洛西撇了撇嘴, 但最后还是乖乖坐在了林绵旁边, 陪着他做完了饭。
吃下温热的面条时，洛西终于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他低头猛吃了一阵，几乎要被这碗泡面感动到落下泪水。洛西发誓，打从他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等一口气吃完了泡面，他才抬起眼, 主动说起了刚才的事情，把遇到渊厄的所有经历都从头开始叙述了一遍。
在讲完了这一系列情况之后, 洛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盯上我。我总觉得我没触发什么条件。”
“死亡。”林绵的闻言突然道。
洛西一怔：“什么意思。”
林绵的勺子在汤中缓缓搅动了一下，然后说道：“在乔家村中的时候, 这个怪谈就是由死亡开始。只要有人死亡，就可能会触发怪谈。”
洛西瞬间明白了林绵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正是他父母的死亡，引诱来了怪谈。
先前死里逃生的兴奋突然减退了不少，洛西的心一沉，那个刻意被他忽略的事实再次跳了出来。
他的父母已经死了，而他现在，正背着一笔天价债务。接下来就算是不再遇到那些怪谈中的怪物，他的人生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松。
洛西的表情一下子带上了些勉强，他转移开了话题：“那你是把结界打破的啊，当时我怎么跑都没能跑出来。”
林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拿出了那张符纸。
洛西一顿，过了片刻才张嘴艰涩道：“难道，你又用了一张符纸吗？”
“道具就是用来用的。”林绵淡淡道，“能救下来你，这张符纸就不算浪费了。”
洛西想要笑一下来缓和气氛，但是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那个……”他低声道，“对不起，这个符纸明明是你用来参加试炼的时候用的，但是你现在全都用在我身上了。”
要说他心中没有一点愧疚，那是假的。
不论怎样，都是他拖累了林绵，让林绵连自己的目标都无法完成。
一只温热的手抬起了他的脸颊：“洛西，看着我。”
洛西顺着林绵的动作抬起了头，和那双漆黑的眼瞳对视。
很快，他就奇异地被那视线中宁静所安抚了。
“我的目标并没有那么重要，比起那些，我更在意你安全不安全，开心不开心。”
洛西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想要倾诉的，都可以和我说。洛西，不要自己一个人。”
鼻子好酸。
好难过。
好想哭。
洛西瓮声瓮气：“我不想要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也不想连累你。每一次都是我被他们盯上，你都是因为我，才会遇到那些危险的。”
林绵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
“葬礼的时候有很多人找到了我，说我们家欠了很多钱，可能过几天，这套房子也要卖掉了。”
“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了。在被渊厄抓住的时候，我都在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洛西不住地哽咽了起来：“我其实很害怕。要是我之后再遇到了那些怪物怎么办？我要怎么继续生活下去？我都不知道。”
他本来还想忍耐一下自己的泪水，但是说着说着，他脸上的泪珠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洛西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没用，可是在林绵面前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哭过了无数次，那再多一次，也许也无妨吧。
林绵的手指缓缓地抚过了他的皮肤，带着无言的安抚之意。
随后，林绵轻描淡写地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等你的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离开S市。”
“啊？”眼中还含着泪水的洛西微微一歪头，有些茫然地张开了嘴发出了一个音节。
他的大脑甚至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理解林绵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过后，洛西才茫然地问道：“我已经没钱了……”
“我出钱。”
“我还没一个人离开过S市。”
“我说了，我和你一起走。”
“你不是要在S市半年完成试炼吗？”
林绵就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平淡地说道：“我放弃了。”
洛西的眼睛都瞪直了，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些社交软件上为了对象放弃前程背井离乡的人，一般这种时候，网友就会痛斥这到底是何等的大恋爱脑，然后狠狠地嘲讽上一顿。
洛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种帖子中的一环。
林绵站了起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漫不经心道：“试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你觉得你这种体质在S市还能活得下去吗？”
洛西想要反驳，但过了片刻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林绵放下了碗，严肃地注视着洛西：“你要当心。那些怪物都对你有着不正常的迷恋。我不清楚他们这些情感的来源在哪里，但是你要小心。”
“接下来离开S市的过程绝对不可能顺利。你做好准备。”
后面的几天，洛西都忍不住在思考着林绵所说的这件事。
确实，他遇到过的这三个怪物都对他表现出了极为不同寻常的迷恋。
按照论坛中的记录，其他人遇到过这几个怪异时从没有像这样遭到过分亲昵的对待。
只有他，遭到过这些近乎狎昵的举动。
这几天中，洛西一有空就忍不住对着镜子反复照，仔细观察自己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难道他其实是什么传说中的万人迷体质，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吗？
洛西盯着镜面，有些纠结地想到。
镜中的少年黑发黑眼，容貌秾丽到了极点，应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相貌。
但看得久了，洛西莫名地生出了一种陌生之感。
很奇怪，他总觉得镜中的这张脸，好像稍微有一些陌生。
他的头发和眼睛，是这个颜色的吗？
他回想起了先前脑中的那个画面，陷入了迟疑。
在那个画面中，他的头发似乎是极为灿烂的金色。
洛西细白的手指捻上了发丝，恍惚地想到。
除却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诡异的万人迷体质之外，洛西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烦恼。
那就是他的挚友，亲爱的林绵，对他的保护欲似乎有些过了头。
刚回来的那天，洛西被拴在了林绵身边，无论是做饭还是洗碗，都不准洛西离开房间半步。
在那个时候，洛西还很乐观。
毕竟两次都是他和林绵分开之后发生遇到的怪谈，林绵会害怕分开再出事也很正常。
而且这刚死里逃生，林绵估计此时还心有余悸，过几天就好了。
但真的等过了两天，洛西发现不对。
林绵好像并没有变得冷静下来，相反，他的管束反而变得加倍严格了。
已经严格到了洛西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也出了什么问题的地步。
“那个，绵绵。”洛西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艰难地开了口，“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林绵神色自若地靠在墙上：“你就当我不存在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林绵并没有理会洛西的辩解，直接无情地下了定论。
“可是这样真的很奇怪……”
林绵微微皱眉：“奇怪吗？你不在意就不奇怪。”
“可是！这里是厕所啊！”
洛西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满脸通红地大喊出了声。
林绵看向了此刻的洛西。
他的脸颊绯红，由于过度羞耻，蒙着水光的眼睛中带着些怨愤和委屈。
林绵见到了他这般的情状，心念轻轻一动，可腿却还像是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
“那又怎么样。”他冷漠道，“你上次不就是洗澡的时候被那个实验体找上了门来吗？你还想再来一次？”
洛西恨恨地瞪着他，试图用目光将他逼退，殊不知他这样的姿态却是更能激发人心中潜藏着的那一点恶念。
刚开始的时候，林绵的确是为了安全才选择留在厕所中，但是到了此时，他的心中也升腾出了一些其他的，不那么正常的欲念。
他低声问道：“你还上不上厕所了？”
被这么一问，洛西也能感觉到自己快忍不下去了。
他终于是没办法再忍下去，只能快速转过身，然后大声命令道：“你把头转过去，没等到我说话，不准转过来！”
他实在是有些太急躁，也顾不得听清林绵到底有没有回答。
林绵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暗沉了下来。
如果不看的话，又怎么能发现危险呢？从殡仪馆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洛西离开他的视线。
所以，就现在这样看一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只觉得嗓子逐渐变得干渴。
林绵有些不自在地把视点移了回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阴森的眼。
“……林绵。”
“嗯？怎么了？”
“你答应过的吧，不会看的。”
“有吗？我好像没有答应过。”
“林绵，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