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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撩起眼皮道:“星主陛下,您似乎很清闲。”

帕尤里撇撇嘴,极自然地打开终端处理堆积起来的政务,嘴角隐秘的笑容却没放下过。

处理起来却明显比平时效率低一些啊。星主陛下有些苦恼的看着面前认真工作的美貌执政官,再也没有了面具的遮挡,帕尤里的目光从青年的眉目扫到被他的主人无意间显露出的锁骨,又立马克制地收回视线。

他和他的首席正待在一起呢。

元邈想继续动笔完成自己未竟的工作,每次落笔却都被帕尤里那句话引起的纷飞思绪扰乱,一时间竟有些沉不下心。

他抬头,只看见帕尤里如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闲散垂下。

只有星主陛下和亲密近臣才能进入的王宫理事庭静静的,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帕尤里感知到他的目光,却还是没抬头,只伸手拿了元邈手侧一张稿纸,写了一行字递过去。

青年看他,却发现星主陛下仍旧很认真地在处理自己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他捻起那张纸,纸上的字迹飘逸俊朗。

帕尤里有一手很漂亮的字。

元邈端详了半晌那行字,总觉得这手字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在他放笔的电光火石间,他初到拉斯的一幕骤然闯进脑海。

元邈的记性极好,透过这字迹他甚至可以想起来当时窗外月亮升起的高度,还有……那件衣服的触感,柔软又轻便,还有点温热的淡香。

青年看着那行字轻轻笑了声,在他看起来冷情淡漠的面庞上显得分外明晰。

他当初以为那件月白色衬衣是陆谨留给他的,现在通过记忆中字迹的比对,他才反应过来那原来是帕尤里偷偷放下的。

星主陛下,做好事不留名吗。

怪不得那时候帕尤里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窗外。

帕尤里看到青年的笑容心里有些酸溜溜。知道要去见伊里昂那些人这么开心吗。

那行字很好辨认。

青年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这位星主陛下在想些什么了。

“执政官阁下,如果你再不去把那些家伙赶走的话,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把他们扔到索菲亚那里^^”

收拾好身前的东西,元邈终于起身。

帕尤里没动,只对他说:“见完就回来,我在理事庭等你。”

“好,陛下。”

在元邈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帕尤里眼里带着些化不开的偏执,像是极没有安全感似的,“元邈,你是我的政官,不要妄想和我摘清关系。”

瓷亚种特有的蓝眸波光粼粼,“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为你负责,我是拉斯唯一的君主。你明白吗?”

元邈知道帕尤里指的是他昨日在直播里说的那一番话。

“嗯,知道了。”

“还有,如果他们让你不舒服了就回来。”帕尤里蹙了蹙眉,“我会去处理。”

怎么处理,把他们投送回伊里昂吗。

元邈制止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没反驳星主陛下的好意,只应道,“好。”-

旧友……旧友。

那明明是他哥,是把他从下城区泥沼里拉出来的哥啊。为什么现在是旧友。

只是旧友。

旧友一词,看着亲密,在他听来却像在说他和他哥这三年间一道难逾越的鸿沟。

整整三年,他不敢停下脚步去思考哥在这三年在拉斯遭遇了些什么,又是怎么一个人查出那些交易所的腌臜。只要略微一想,他整个人就仿若被浸在酸水里,再难迈出去见元邈的那一步。

他想见他,却又有些畏惧见他。

拉斯和伊里昂之间的屏障极强,未得到拉斯的许可他没办法冲破那道屏障站到哥面前。

可他当时甚至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想直接用精神力凿开一道屏障口。

可在这个想法出来的一刹那,他哥的声音像是受到感召般骤然出现在他耳边。令他惊喜的是,在记忆里由于时间磋磨而变模糊的声音再度变得明晰。

“柏星,不要冲动。”

他的一切倔强想法在元邈面前都像一戳就碎的泡沫,哪怕在这句仿佛幻听的话面前也一样。

所以他静静地等,等到阿德里安批准他休假,等到他不停地申请直到拉斯同意他的入境请求,他终于站到了他哥生活过三年的这块土地上。

谢柏星眼圈赤红,却依然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他还记得在看到哥那张极具攻击力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谢柏星压了压脑子里汹涌的血气。

在那场直播之前,他只能靠哥的照片来回忆他的样子,以祈求能在梦里梦到元邈清晰的影子。

但在直播镜头转到元邈脸上的那一刻,那一片片模糊的影子一瞬间碎在了脑海里,让他几乎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很熟悉,和当初在重犯狱门前被引力场撕扯到头破血流的感觉一模一样。

谢柏星已经几日没有睡觉。

作为上将,哪怕休假他也要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在那几日,他熬了一个又一个夜把一切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在夜间尽数做尽,直到白日无事可做。

他不敢睡,害怕这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象,一闭上眼就会被破损的神经纤维扎个面目全非。

所以他把这三年有元邈的片段在一旁循环播放,了解了所有他能力范围内能调查到的关于元邈的资讯。

可尽管这样,谢柏星还是觉得不够。三年,他错过的太多太多。

伊里昂的年轻上将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王宫的待客厅门口,里面有很多熟面孔,各个星系的大人物都有,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青年的出现,像当初迎接他出狱一样。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谢柏星想,现在是他们求着哥的垂怜,不会有人有资格和机会再对哥出言不逊。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他在门口停了片刻,红色的瞳孔被阳光刺得缩了缩。

他没在门口停留,却也没进入待客厅。

背过身去,在踏出奢丽的王宫大门时,谢柏星的眼底不受控制地泛起点泪意。所有人都在待客厅等着哥,但是很明显,哥谁也没见。

他被漫长潮湿的思念冲昏了头脑,只想到他发了疯地想见哥,却怎么从来没想过哥愿不愿意见他。

谢柏星这几日看的拉斯首席资讯在他眼前不断闪过,资讯里的青年明显比在伊里昂被束缚时更加意气风发。

拉斯爱他的人很多,甚至在知道他就是伊里昂去世的那位首席时也极少人站出来反对。

他和拉斯的星主陛下是挚友,他做的所有事都不被约束。

哥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他们都会在哥被攻讦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他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哥还愿意和伊里昂的人扯上关系。

谢柏星想,也许他该走了。

“柏星。”

可是一道冷清又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迫使着他再一次停下脚步。

不知怎么,刚被压下的泪意突然像是决堤般涌上来,谢柏星眨眼的频率像蝴蝶振翅。

但无论他再怎么克制,一直被他笼在眼眶里的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沾湿了眼睫。

在他想要抬起手恶狠狠地擦去那行水渍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落下的第一滴泪刚好滴在那只手的中心。

谢柏星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怎么哭了。”

第86章

在这短暂的同行时间,谢柏星慢慢跟在青年身后,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仿佛把一切想法都在嘴里嚼了个烂熟。

他很沉默,在得知消息的那几日他攒了很多想问哥的话,但当日夜思念的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时——

他却如鲠在喉。

元邈本想跟他并肩,但只要他停下想等他,谢柏星就也会跟着停下。

青年没有强迫他跟上,只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领他进了首席府邸,避开人群,从一个极隐蔽的入口回了他的书房。

谢柏星在进入这里的这一刻就知道这是哥自己布置的,很简约,没什么机械化和科技感重的布置,处处都是他的生活习惯留下的痕迹,哥身上浅浅的香味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尤其明晰。

他在这个空间里觉得安心。

“哥。”

谢柏星没抬头,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鞋面,声音艰涩得像是生锈齿轮。

“嗯?”青年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说起,想清楚后准备解释时就听见谢柏星突然出声。他收回话头,等着谢柏星开口。

伊里昂的年轻上将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元邈抿了抿唇,没有任由沉默蔓延。“柏星,抬头看我。”

他压着谢柏星的肩膀坐到折叠沙发上,自己也顺势坐在他旁边。

谢柏星吸了口气,呼吸急促了些,扭头的动作几乎称得上狼狈。

元邈这次没让他逃开,他将虎口卡在谢柏星的下巴,使了点劲将他的脸强硬地扭了过来。

所幸谢柏星根本就没有抗拒元邈的能力。

于是他的动作进行得很顺利。

在谢柏星正对着他时,元邈才发现年轻上将的脸已经被泪水浸得潮湿,眼眶比瞳色还要鲜艳上半分。哭成这样,却一点抽泣声也没有,至少元邈在路上都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他很久没见谢柏星这样了。

自从长大之后,柏星表现在他面前的永远都是沉稳温润的模样,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心地将他留在伊里昂,成为约束零的绳索。

只是现在……

元邈看着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柏星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流泪,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做错了。

他将精神力缓缓地放出来,连眼睛都眨的很慢,企图平复片刻谢柏星的心绪,“柏星,也许你很难接受,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青年将手伸到他的眼睑处,冰凉的指尖很好地抚慰了谢柏星眼周的灼热,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加冒犯地抓住那只手在脸侧轻贴。

“哥,说什么对不起呢。”谢柏星的声音还很沙哑,说出的话像是从喉管挤出来一样。

可他觉得他自己似乎已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在唇部肌肉的一张一合间,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哥的存在。

不是做梦啊。

哥的手正紧紧地扣住他的脸,让他不得不正视他乱糟糟的内心。

“你当初也很疼吧。”谢柏星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的浓稠情绪快要冲破屏障溢出来。

元邈的眼睫轻轻颤动一瞬,黑眸里像闪着细碎的光。他下意识安慰道:“并没有,我……”

“你又这样说吗。”谢柏星像是早已料到般,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丢下我。”

在柔和包容的精神力下,他的眼皮沉重地快要掉下来,困意也在有着熟悉布局的书房内无声袭来,他强打起精神说:“我当初怎么能蠢成这样,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仅仅因为精神力就认定那不是你。”

他的眉心蕴着浓烈悔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沉冰冷得有些难言,“经历过重犯狱的磋磨,精神力怎么可能还稳定如初呢。我要是早一些发现你也许……”

“也许什么。”元邈放开桎梏住谢柏星的手,引导着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谢柏星看着青年沉静深邃的黑眸,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本不愿被青年听到的话宣之于口:“也许你就不用在拉斯涉险,也许你就会,愿意见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不是元邈和他靠的很近,也许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见你?”

谢柏星道:“待客厅的人很多,唯独没有你。”

青年笑了下,点了点身侧的储物囊,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手里,握成拳伸到谢柏星面前。

“打开看看。”

谢柏星对青年这个和他们之间的小游戏很熟悉,当初在零的时候,他总会用这种方式给他们送上一些甜滋滋的糖果作为奖励。

在伊里昂已经位高权重的上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元邈的手背,那只手很快翻了个身,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打开,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块晶亮的宝石。

是极纯粹的黑,像是埃德尔星夜晚无星的天空,神秘又深邃,隐约还能看到点点白色光圈。

“这是埃德尔星的一个小朋友送我的。”元邈把那块晶石往谢柏星眼前递了递,让他看的清楚了些,“曼斯幼年期间还没有化形,小朋友看起来就像只小猫。”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叙述的时候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沉迷其中,“埃德尔星人寻找晶石的能力很强,这块是那只小曼斯挖掘到的第一块晶石。”

“他告诉我,如果把这块晶石送给思念的人,可以庇护他万事顺遂。”

听到这里,谢柏星气息开始有些紊乱,精神力不断外溢,反映出和他外表相比起来格外不平静的内心。

哥是想把这块晶石送给他?

他哥也在,思念他吗。

却并未如他设想,元邈很自然地将那块晶石收回到腰间。

谢柏星看着那块黑曜石般的晶石被元邈收回,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一瞬,却又很快仰起脸,不想让哥看出来他的不对,“很漂亮……”

不过元邈没让他来得及将话说出口。谢柏星的未竟之语悉数被堵在了齿尖。

在青年的另一只手上还躺着一块晶石。

这块明显是经过细细打磨的晶石,颜色鲜艳得像是鸽子血,哪怕在室内也没办法掩盖半分它的光泽,尤其被青年白皙的皮肤衬着,显得这块晶石红得更加纯粹。

“这是我在埃德尔星找到的。”

青年的声音缱绻温和,“柏星,发现了吗,它很像你的眼睛。”

“我希望你也能万事顺遂。”-

对于拉斯首席一事慢慢发酵,伊里昂的星民再怎么不关注星网也不可能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元邈这个名字带着“拉斯首席”的后缀,以势如破竹的势头冲上了伊里昂头条。

其中不乏有拉斯星民的推波助澜,他们就是要看到伊里昂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反应,那实在会让人快意不已。

毕竟那位首席的前缀可是拉斯。

至于伊里昂人怎么想。

毋庸置疑,每个人起初的反应都是震惊。震惊于在那样的引力弹下元邈还能全身而退。

震惊过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庆幸。

庆幸那样的人还能存活于世,庆幸他们还能再次听见他的消息,有机会弥补他们当初碍于伊帝舆论控制的不作为。

最后是一点不可名状的希冀。

伊里昂是元邈长大的地方,也是曾经的元上将誓死守护的家园,有没有可能,元邈还愿意回到伊里昂呢。

那样霁月光风的首席,要让他们轻飘飘地放弃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关于这件事,两个星系的人在星网上闹得是不可开交。

【够了,再怎么吵也改变不了首席就是伊里昂人的事实】

【伊里昂就是他的家啊,这有什么好争的】

【嚯,真是开了眼,现在知道首席阁下是伊里昂人了,之前他被弗森那个死老头害得精神力都差点透支,怎么不见你们这么义愤填膺】

【伊里昂人也是让我见识了物种多样性哈(大人除外),老子无话可说了】

【那拜托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内网的头条,“首席”两个字的前缀是哪个星系呢,诶哟,总不是伊里昂吧】

【楼上急了?】

【我就想问问凭什么,凭什么大人在伊里昂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你们就随随便便让他回去】

【首先,我是伊里昂的,其次,其实回不回去都由不得你们啊……这都要看首席自己的意愿吧,除了陛下有谁拦得住他吗】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让人不得不在意吧。】

帕尤里有些烦躁地划着星网上的评论,背后属于瓷亚种的蓬松尾巴不受控制地晃出了点虚影。

在见到青年的身影时又很快将终端收了起来,佯装成百无聊赖的模样。

“明明是个上将,怎么看起来这么清闲,怕不是只被阿德里安挂了个名头。”帕尤里有些不满地吐槽。

那个谢柏星来见过元邈之后就在旁边睡着了,怎么喊都喊不醒,还死死握着个什么石头不撒手,就算他暗暗用精神力压迫都没让他放开手上的东西。

青年在见谢柏星那一刻已经看出他眼底的青黑,明显是很久没休息好的状态。他不舍得叫醒他,就让他在这里休息。

沉稳的上将在睡着后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元邈觉得没关系,便由他拉着去了。

只是后来的帕尤里怎么看怎么刺眼,说了句:“我把他……”

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丢出去”道:“送到客房休息。”

没等元邈回应,他就一把抱起昏睡着的谢柏星带了出去,元邈有些不放心跟了出去。

只不过帕尤里动作比较快,把谢柏星往床上一丢就算了事,所以先元邈一步回了他的书房。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您还是星主呢。”元邈揉了揉眉心,下颌被这个动作绷紧了些,显得侧脸更加利落流畅,“怎么还老是有时间跑来我这里。”

帕尤里被呛了一句也不恼,“你太久不来找我,那就只能我来找你啊。”

话毕他才意识到这句话附带的感情色彩太过浓厚,仿佛在说,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想到星网上那些评论,还是止住了冒出的话头。

不过元邈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监视我吗,和之前一样?”

帕尤里这下才是被噎住了,“你明明知道。”

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对你有过半分怀疑。

他的私心还想问,你会不会还知道些什么。

比如他一点也不愿意让他离开。

元邈不置可否。

在知道帕尤里就是优丽丽之前,他一度怀疑帕尤里扮成多林潜伏在他身边是为了亲自监视他。

他不喜欢监视和试探。

可是后来帕尤里用优丽丽的口吻软着声音告诉他,他只是想他。

元邈有些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

如果是怯生生的靠近,他无法拒绝。

哪怕他明知那个人是圆桌上难相处又脾气古怪的拉斯星主也不例外。

“那如果说我监视你呢。”青年点开终端,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刚刚是不是在看……关于讨论我去留的星文。”

帕尤里心下一动,竟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浮了上来,让他一时有种莫名的悸动。

“你监视我?”

星主陛下像被呛到般咳了两声,竟然分不清那股怪异情绪是觉得冒犯,还是想要听之任之。

私自监视拉斯星主这个行为是能被判S类罪名的。

但如果对方是元邈的话,倒不是不能放宽一些。

帕尤里敛了敛笑,面色严肃道:“你想了解我什么,是需要入侵终端去看的。”

他压抑住心里的异样情感,咳了两声看向别处,“就算你想知道,也不能入侵我的终端啊……”

说着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帕尤里突然一惊,原本还闲散地倚着椅背,现在一下子坐直了起来。

他终端里……还有很多元邈的照片呢。

帕尤里使劲闭了闭眼,如果元邈入侵了他的终端,那他保存的照片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他会不会察觉些什么?

过了一会帕尤里睁开眼,看着元邈有些复杂的眼神,下意识道:“我可以解释……”

元邈的笑终于没忍住溢了出来,他把星网的那个帖子递到帕尤里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倒是把帕尤里什么心思都吹走了。

那个帖子的热度正以指数倍趋势增长。

【?】

【??】

【点赞那个ID,真是陛下?】

【刚点进主页看了,毒舌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不能是别人了吧】

【而且还被首席阁下关注了,如果是假号倒是卖给我啊…】

【那这个号也轮不上咱买吧!】

【卧槽被楼上说得心碎。】

【回归正题,原来陛下也不敢打包票大人不会离开拉斯,所以才上网看咱们的分析?】

【十有八九】

【服了……又要被那群伊里昂的王八拿去做文章了】

【?死猫,说谁是王八】

帕尤里双手捂着脸,元邈只能看见他红得有些难以忽略的耳朵。

元邈难得看见帕尤里吃瘪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陛下,实名上网?”

被点名的星主陛下这才放下手,鼻尖被自己揉搓得有些红,“我没注意到,真是手滑。”

“所以,你也在想我未来会不会离开吗?”

元邈问得直截了当,倒是让帕尤里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星主陛下呼出一口气,蓝汪汪的眼睛终于没有逃避,直直地触上青年的视线,本就出色的五官透着别样的光彩。

他把额前的发丝悉数捋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帕尤里仿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是,我这几天都在想。”

开了口的话如被砸烂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一直在让自己不要去干涉你的决定,你去哪里我都支持你。”

帕尤里越说眼皮耷拉得越低,元邈凝着眉毛想,这个表情的星主陛下倒是不像小猫,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这是我应该做的,在我还是……优丽丽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托举你。”

“可是我发现我没办法不去揣测你的想法,也害怕听到你的答案。”

他轻声道:“元邈,我好像不希望你离开。”

“发了。”在帕尤里话毕的一瞬间,青年扬起了一抹浅淡平和的笑容,云淡风轻地宣告着让所有人寝食难安的消息。

青年的脸上瞧起来倒是没什么情绪,和他平时一样,漂亮又冷清,眼睛像接近黎明的夜空,又黑又亮。

“什么?”

“星文,关于我未来规划的星文。”

其实帕尤里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元邈在说什么。但他下意识希望元邈说的是别的东西。

只有在遇到元邈的时候,帕尤里才会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外交经验和果决都出现了差错。原来他也很爱逃避。

星主陛下低头打开终端,没被束起的鎏金色发丝被他刚才说话时揉的有些杂乱,一缕又一缕地随意散落,在阳光下像泛着光。

他划得很慢,本以为要很久才会看到元邈的回应,但无奈首席阁下的热度太高,在他星文发出的第一秒已经冲上星网首页。

帕尤里先看的是发布时间,就在他点赞后的十秒。

还没看内容他就已经勾起了唇,又担心被发现,于是很快压下。

星主陛下此刻强迫自己放下所有期待,看向元邈的文字。

他说过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支持元邈。

面对网上纷纷扰扰的流言,拉斯的首席执政官发文回应。

“我会留在有小猫的地方,现在是,未来也是。”

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今日是属于拉斯星民的狂欢。

第87章

夜深人静,本该是适合买醉的好时候。

但那只针对伊里昂人。

帕尤里在这天晚上点进元邈的主页看了又看,最后忍受不了般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坐起身。

星主陛下失眠了。

他拿起终端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还是觉得不行,像昏了头似的起来转发了首席执政官的那条星文,并配文。

【如果喜欢小猫的话,小猫王呢,能不能一起喜欢了。】

发了这条在清醒状态下绝对写不出来的星文后,帕尤里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有些不合乎常理。

生病了?

他没理会这股溢于言表的冲动和热意,只是看着元邈那段文字笑得比曜日还灿烂。

帕尤里另一只手静静躺着一根发丝,是他们下午坐在一起,发丝缠缠绵绵时,略显凌乱的长发从元邈发尾不小心绞下来的。

像是做梦臆想出来的情节。

他有些难以克制地捏了捏那根柔软的发丝,仿佛这样就可以短暂浇灭他心中奢求更多的想法。

他睁着眼睛,盯着寝殿的吊顶,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某一个点。

帕尤里的脑海中循环播放着青年的面部表情,高兴的,蹙眉的,冷淡的,忍俊不禁的。

他起身到寝殿里的疗养仓,将自己埋进了具有一定抚慰精神海作用的充气囊,很熟悉的流程。

星主陛下的尾巴终于毫不遮掩地显现出来。

远远不及待在元邈身边令人安心,但聊胜于无。

在疗养仓里,那条白色尾巴晃晃荡荡,最后重重地拍在他的眼皮上,他理所应当地敛了眼里的情绪。

狠狠闭了闭眼。帕尤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尾椎在发麻,断尾截面的热度还在不断升高。

今天的疗养仓似乎失去效用了。

帕尤里的脸上泛着潮红,就算他逃避似的闭上双眼,首席阁下那双沉静黝黑的双眼却仍然在脑海里不断闪动。

然后是那两枚红润柔软的唇瓣,在瞧起来冷情疏离的青年身上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星主陛下光洁的额头不知何时出了点薄汗,像泪水一样从鬓角滑落。汗水似乎还带走了些别的东西。

那点红色渐渐从他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羊脂玉般的白。

帕尤里喉结动了动,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地摇了摇头,那画面却并未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反倒越来越明晰。

青年粘着点灰尘的白色军装被他慢慢褪下,先撞入他眼帘的是这位执政官雪白的肩头,光滑得甚至见不到一点瑕疵,只有脖颈处有一颗并不明显的红痣,在接近锁骨的位置。

像是朵开在雪山上的柔嫩桃花,令人无时无刻不在神往,哪怕是尊贵挑剔的星主也难以免俗。

青年的动作还在继续。

帕尤里不由自主地将衣服敞开了些,心里潜藏了些隐秘的期待。

夜色渐浓。

首席大人的上衣被他的指尖衔着丢到一旁。

青年背后、腰间的肌理线条已经清晰可见,却都由于极少见阳光,所以看起来就像块明净的羊脂玉,令旁观者平白增生了些平时不敢有的念头。

他弯腰拾起被人放在桌面上的月白色便装,挺拔的腰部线条由于弯身动作显得更加柔韧有力,从帕尤里的角度可以看见青年精致淡漠的侧脸。

大片大片裸露的皮肤和矜贵体面的执政官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帕尤里有些口干舌燥。

似有所觉,青年突然扭头,和偷看的星主陛下对上眼。

帕尤里被吓得连身后的尾巴都炸开了毛,脸火烧火燎的辣。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元邈动了动唇,舌尖湿润艳红。

他皱着眉想听清元邈在说什么,只是耳朵像被棉花堵住般听不见声音。

所以只好努力去观察元邈的口型以分辨他在说些什么。

帕尤里一个一个字地解读,在隐约的月色里,青年的言语逐渐被拼凑成功。

只有四个字。

看。

了。

吗。

帕尤里猛然睁开眼。

他无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竟摸了一手的汗。

他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星主陛下的洁癖在这种时候显露无疑。

正准备起身时,帕尤里忽然觉得身下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濡湿。

帕尤里探头一看,片刻后缓缓收回视线,脑子宕机了几秒。

这是……

他颤抖着抬手遮住了自己迷乱羞愧的双眼。

梦里的旖旎景象在清醒时刻乍然回笼,更加让人浮想联翩,也让他无法不去肖想曾经奉若皎月的人。

曾经的一切异样情绪像是终于突破了层层叠叠的界限,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浓烈炙热的情感和精神力一起在整个寝殿漫逸。

元邈,原来我对你不是简单的念旧,不是寻常的孺慕。

我喜欢你。

所有理不清的复杂情感,在恋慕情绪井喷时仿佛都得到了应有的响应,呼啸着沿神经掠过。

帕尤里到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了元邈。

久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愿意和零的其他人一样叫他哥。

他把元邈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最后在唇齿间被倾斜而出的情感裹挟着融化殆尽。

他喟叹一声,鎏金色的柔顺发丝在脸上胡乱地散开,被他脸上的汗黏连着,勾勒出他俊美冷峻的面部线条,还有藏不住的浅淡笑意。

星主陛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重复着:我喜欢元邈。

越重复越高兴,他用手盖住自己的脸。眼中的笑意却被藏得一点也不好,三三两两的,透过手指缝漏了出来。

在重复到第一万遍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意识不清醒时似乎做了点什么一直想做的事。

是说了什么吗。

他怎么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元邈看着身侧对峙的两拨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首席大人难得觉得有些头痛。

今天是埃德尔星的开拓庆典,是埃德尔星历史最悠久的节日,用来庆祝这个星球第一条被发掘的晶石矿脉。

同时,这也是他们最重视的节日,只有他们认可度最高的人才有资格在庆典上主持开幕仪式。

这是他们给予这个人的殊荣,也承载着他们最盛大的敬爱和祝福。

而自从元邈接手埃德尔星后,他就被“强制邀请”成为了埃德尔星的最重磅嘉宾,往日在开幕仪式主持者的选择上众说纷纭的众人在此刻达成一致。

甚至担心他觉得枯燥,他们还贴心地只是令元邈负责宣布庆典的开始。

今年也不例外。

但这次可能出了点意外。

元邈非常抱歉地给埃德尔星的代理星长发去信息,【日安,星长阁下,明日的庆典我恐怕不能到场了,我这里有不能脱身的事情需要处理,实在不好意思。】

【埃德尔星长:大人,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能让您都为之烦恼。如果有我可以帮助您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立刻来到你身边的。】

元邈看到这段话甚至已经想象到了那位极绅士的星长大人满眼担心的样子。

【没事的,我可以处理,请不用担心。】

【埃德尔星长:好的大人……不过虽然很冒昧,但请原谅我还是想替埃德尔星争取一下,因为如果您来不了的话庆典至少会冷清一半的】

【埃德尔星长:今年大家给您准备了惊喜,您真的一整天都不能来吗(哭脸小猫.jpg)】

元邈看了眼身旁怎么喊都不愿意站起来的一群人,抚了抚额,耐心解释道,【星长阁下,我会尽量赶往现场。】

看了看那张埃德尔星长的本体小猫表情,元邈继续解释。

本来想说有旧友来访,但想到谢柏星红着眼眶说他不要做什么旧友,执政官大人很快换了个说法。

【今日零的孩子们来找我,我实在有些脱不开身。】

对面沉默了一会,回复,【我明白了,大人,我会帮助您的。(斗志昂扬小猫.jpg)】

元邈原以为这位向来极有礼貌的绅士指的是他会向埃德尔星的星民解释他的缺席,却没想到他的帮助是说他要带人来和零对峙。

而且星长阁下带的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甚至曾经差点和帕尤里吵起来的……

“兰迪?”

兰迪听到元邈叫他名字,有些幽怨地抬起头,略带控诉道:“首席大人,当初让我领你通过瑟瑞入学考核,原来是在耍我吗。”

在那场极具历史意义的直播开始时,兰迪正接了他父亲的班,领着监察司的人去捣毁一个私自贩卖机甲碎片的黑市窝点。

在终于打点好一切把那个窝点的始作俑者带回去之后,兰迪才有时间坐在黑市脏污破旧的角落打开那场热度最高的直播,习以为常地把肩膀上被一个极端歹徒划开的血口子随手擦了擦。

他得到信息的时间比较早,所以提前知道了元邈要被拔擢为首席执政官的消息。

如果换成别人,他多少都是会有些不服气的。毕竟政庭首席一位空悬多年,那得多优秀和出众的人才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在盘根错节的政庭稳稳扎根。

至少从前他不相信,毕竟他自己就是指挥科的,所以比谁都清楚若是想要做拉斯的首席,至少要有那位“伊里昂之光”的功绩才配得和他平起平坐。

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元邈不一样。

兰迪眼底时而浮现出黑发黑眸的青年咬着子弹将其推进枪夹的冷静模样,时而想起青年在开学典礼后对他那些直白真诚的赞叹。

少年有些抑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身旁的维序队长小声提醒,打断了这位新任监察司理事的追忆,“理事,执政官大人的直播已经开始很久了。”

担心错过这历史性一幕的机会,兰迪有些匆忙地打开了终端。

他进去的比较晚,却正正好卡在万籁俱寂的时间点。

兰迪皱了皱眉,想要在强光中找到元邈的身影。

确实如他所愿,摄像头很迅速地调整好了焦距,忠实地记录着镜头前那位首席的出众长相。

是第一次为人所见的真容。

“嘶……你疯了?”兰迪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肩膀不知何时又开始汩汩地流起了血。

“不好意思理事大人!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身旁的维序队长这才回过神来,苦着脸把自己身侧还未收起的匕首急急忙忙地从兰迪伤口上挪开。

“实在是……实在是……”办事利落可靠的维序队长结巴了两句,话还未经思考就吐了出来,暴露了自己刚才偷偷凑在兰迪身边看直播的事实。

“首席大人长得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

兰迪沉默了两秒,没去追究维序队长的犯上。

他把视线再一次放到那名青年的身上,在心里默默赞同着维序队长的话。

青年曾经被面具尽数遮盖的秾丽模样此刻毫无保留地落在所有人眼中,那双桃花眼终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它主人的脸上。

果真是如人们想象中一样冷艳清冽得恰到好处,甚至比想象得还要出色万分。

悬浮摄像头半点也不遗漏地围绕着青年转了几圈,兰迪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青年左侧脖颈上的红痣。

奇怪,以前是没有的吧。

他愣了愣,打开终端调出了伊里昂那位首席的照片,的确是有一颗红痣的。

伊帝下台前元邈留在拉斯是为了遮掩行踪,但伊帝入狱后他大可以趁伊里昂所有人追悔莫及时去拿回属于他的荣光。

说句大逆不道的,就算陛下想拦,凭元邈现在在伊里昂的超然地位,也是极难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

所以现在隐姓埋名在拉斯重新一步步做到首席又是何必。

兰迪望进青年像是会吸人魂魄的双眼,始终看不透这位首席心中所想。

不过,元邈的长相在直播镜头下都漂亮得这么客观,怎么从前却极少在星网上听说他直播的消息。

在快节奏的星际时代,怪不得这位瑰姿艳逸的首席大人在当初没有获得他原有的关注度呢。

元邈没料到来的人是兰迪,不过他也没想太多,只是想解释时却被人抢了先。

“理事阁下,请您对首席大人放尊重些。”

埃德尔星长狠狠皱眉,说话语气礼貌至极,只是言语内容就不那么客气了。

兰迪背着元邈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这个埃德尔星长和他父亲是故交,而且是关于那位首席的事,他才懒得听这位绅士阁下的差遣。

说话还文绉绉酸溜溜的。

他没理会星长大人的谴责眼神,有些不耐烦地背过身去。

刚才在进门那一刻起,兰迪就有些刻意回避元邈的视线。

他害怕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会紧张到说不出话。

不过在转身的那个瞬间,兰迪的视线避无可避地舔上元邈的面庞,第一次亲眼见到的美貌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眼球。

本来就存了点别样心思的兰迪几乎是瞬间就红了耳尖,并快速地调了个方向侧对着青年。

他……他有时真想让他戴上面具……

兰迪长呼出一口气。

怎么有人长得比直播上还好看这么多。

冷静,冷静。

再看向面前如狼似虎的零,兰迪已经调整好状态,恢复成了最开始那位铁面无私的监察司理事。

“经调查,你们并未获得星际通行证,且涉嫌妨碍拉斯首席人身自由,麻烦跟我回监察司接受调查。”

兰迪看了眼元邈,语调无意识地软下接着补充,“若是后续经调查没有违反拉斯律条,在两日后便可返回原星系。”

两日后开拓庆典已经结束,足够首席大人参加完仪式了。埃德尔星长脸变得很快,满意地朝兰迪点头笑了笑。

元邈看了看底下已经将手抚向腰间,摸到能量枪上的伊里昂高阶军官们,下意识制止道:“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动手。”

这句话一出,底下的人都心甘情愿哗啦啦地收起了枪支匕首,并眼巴巴地乖乖等着青年的下一步指示。

太久违的声音,太久违的命令。

熟悉到简直要让人热泪盈眶。

可零也就算了,怎么连已经准备动手的维序队长也不例外。

兰迪极其无奈地扶了扶额。

青年走到埃德尔星长面前,略带歉意道:“星长大人,这个要求可能有些无礼,但明天我可以带人去参加庆典吗?”

第88章

“听说大人今年来不了了吗?”

“八成是,我有个在星长大人身边做卫兵的朋友,他听星长的意思是首席今天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来不了呢。”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人,还能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吗。”

“没关系,大人不来也没关系,没关系的……反正大人不会离开拉斯,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喂你说话前倒是先把眼泪鼻涕擦一擦啊!”

在一众此起彼伏的讨论中也掺了点不动听的质疑。

“不是吧……我早该猜到的,那可是首席,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来参加你们这个庆典啊。不过就算你们请不到大人也没必要在外面吹牛说他年年都会来吧,我可是特地从莫立星赶过来的。”

“什么意思?麻烦搞搞清楚啊是我们求你来了吗?”

埃德尔星的庆典一如既往地热闹,只是星民们的情绪相比起前两年明显有些萎靡,他们一次又一次看向庆典的高台。

去年和前年执政官大人都会在那里宣布庆典开始的。

自从埃德尔星逐渐转好之后,他们见到大人的机会越来越少,每年的庆典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和他产生交集的时间。

不过首席就是很忙的。

大人那么好,他们才不想做那个给他增添麻烦的人。

他们仍旧抱着热情看向高台。

尽管大人不在,也要好好完成庆典啊。

如果庆典都办不好的话,大人也会对他们失望的不是吗。

埃德尔星的天气很好,一年内晴天占比很高。庆典这天更是阳光明媚,清浅的日光洒在人们身上暖洋洋的。

天气一好就让人容易昏昏欲睡。

埃德尔星中大部分人都是小型长毛种,在转变为曼斯形态时有着几乎可以把眼睛和四肢遮盖的长毛。

等了半天也没见替补的庆典主持者出来开幕,后来不知有谁在人群里说了句:“这个天气好适合晒晒毛。”

于是原本还正襟危坐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曼斯本体,五颜六色的毛发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元邈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只接一只小猫形态的星民挤挤挨挨地蹲在高台下,长长的毛发把眼睛和腿都遮住,一眼看过去像是数不清的圆滚滚毛球。

元邈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动了两下。

想摸。

他拿起终端记录下了这一幕,并上传至自己的内网账号。

配文:【可爱】

偷渡进来后一直潜伏在拉斯内网的伊里昂人,抱着这张图看了又看,在尖酸刻薄一番后,惊奇地发现了几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司令?】

【不止……还有西里尔中将。】

【旁边那个眼睛红彤彤的是我们少校吧,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来给我们训练呢】

【笑死楼上我们一个区吧,啥时候见少校这么脆弱过,明明是钢铁般的汉子(风纪委别抓我现在休息时间可以看终端)】

【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听说今天那位机甲师今天也不在】

【哎呀那位神出鬼没,应该跟零扯不上关系,瞎想什么】

【不过那个白毛是谁,能跟这些大人站在一起身份应该不会多简单吧】

【是个女孩吗,白**亮死了】

【?这是要组团掀翻埃德尔星吗?】

底下的曼斯一个接一个地变成原型,没有曼斯形态的人就暴露得很明显了。

零来了不到十个人,是被丽诺尔一次又一次缩减后的人数。

而另外有些被外派到其他星系没办法脱身,有些禁不住拉斯屏障对精神力场的磨损。

还有些猜拳输了,只能留在伊里昂为他们打掩护,焦虑得让来拉斯的人给他们转述大人的话。

“哎,你们不来晒晒毛吗,今天天气好得不得了。”有只自来熟的曼斯伸出爪子捞了捞。

站着的这几个人长得都不孬。

那只曼斯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抬头看,特别是她伸手捞的这个,长得尤其符合她的口味。

俊气严肃。

西里尔有些不耐烦地把曼斯的爪子扒下去,力道却并不重。

那只曼斯仍旧不放弃,继续搭讪:“首席大人说今天不会来啦,不用看这么认真,一起晒晒太阳吗。”

面对这只漂亮曼斯锲而不舍的邀请,西里尔还想继续拒绝,身边的丽诺尔先他一步答道:“他喜欢男的,而且原型……是秃毛。”

似乎是被丽诺尔的话恐吓到了,她良久地沉默一会,继续趴了回去。

西里尔有些无言地看向丽诺尔。女人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小声道:“不要暴露身份给大人惹麻烦。”

但他们现在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西里尔没有反驳,只是更加专心地看向高台。

他不会是大人的麻烦,他已经成长到可以帮大人处理麻烦了。

太阳在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只要仰头仰久了会被刺眼的日光照出眼泪来。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低下头。他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暗红色领结,是他第一次见首席执政官时戴的那种领结。

当初他母亲强硬地让他戴上领结,以示对首席大人莅临他们小村庄的最尊崇敬意。

可不知何时,他开始心甘情愿地关注起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精致服饰和亮色宝石。

大人也会因为他身上有漂亮耀眼的东西而多给他一个目光吧。

西里尔一次又一次地抚摸着那只布料硬挺的领结。

我永远会以最好的面目见你。

“有点夸张吧,这么高调生怕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吗。”白琴看向身旁不断调整领结弧度的西里尔,轻嗤一声道:“又不是来参加婚宴,招蜂引蝶什么。”

白琴是军部的特聘机甲师,不论多复杂精密的机甲他都能在一天之内查清报错部位,并把它修缮如新。

是极稀缺抢手的技术性人才。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白琴也是零出来的。

连他的长相也鲜为人知。

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白琴是这么个性子。

西里尔扫他一眼,“你也不遑多让。”

“呵呵。”白琴怪声怪气地笑了两声,没再搭理盛装出席的西里尔,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自己的衬衫夹,把随身携带的香薰又拿出来挥了挥。

“行了小猫咪,看看,这里的小猫可多着呢,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大人重新记起你吧。”丽诺尔打断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连大人都不知道,这位星系级别的人才背地里能闷骚成这样,在他们群里一直占着“首席的小猫咪”此名不肯改。

丽诺尔掏出镜子思考了一瞬,有些纠结地把发丝弄乱了几缕,却很小心地没有折损她的妆容。

已经成为统战区区总司令的丽诺尔仍旧期待着青年抚平她的发丝,但在这之前,她仍然想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大人面前。

“诸位。”

在大家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时,青年冷清悦耳的声音突然被精神力裹挟着,递送到他们耳边,拂去了日光带来的淡淡燥热。

底下原本趴着的曼斯缓缓抬起头,看到青年那双冷淡似冰的眼眸时甚至觉得自己是睡懵了头,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

直到一道击玉般清冽的声音宣布庆典开始时,所有人才如梦初醒,不停地眨着眼睛看向高台。

他还是来了,为了来见他们。

只是为了见他们。

今天真是个幸运的日子。

看吧,他们从来没有撒谎,大人就是会为了他们来到埃德尔星的。

那些质疑他们的人脸应该都红得不得了了。

不,可能他们光顾着看大人,已经没空忏悔。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不过好开心啊。

他们没有人会再羡慕佛赛星,因为他们的月亮比别人的都要明亮耀眼。

这是属于他们的月亮。

三年前的庆典他们在忐忑中许下心愿,希冀元邈这样霁月光风的政官能来到埃德尔星。

而同样是在开拓庆典的今天,埃德尔星的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他们又一次闭眼,虔诚地许下心愿。

愿我爱的人一切如意。

愿把母星拉出泥沼的首席大人一世顺遂。

零的人同样闭上眼睛。

大人再也不要丢下他们-

开幕仪式结束,元邈与埃德尔星长道别后很快被零的十几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谁能站得离青年近一些,那自然是各凭本事。

在这些在伊里昂已经身居要职的军官们你推我搡的拉扯中,青年有些无奈地听着他们喊他。

“大人!”

“首席……”

“大人,您要离开了吗。”

……

昨日发生的插曲太多,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大人说话,大人就已经和那个什么监察司理事离开。

而且他们分明看到那个蛮不讲理的理事只要靠得离大人近一些脸就红得像晚霞。摆明了对大人的心思不纯。

也只有大人发觉不了。

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声音,元邈熟稔地从储物囊里面掏出准备的礼物。

只是之前百试百灵的安抚方式好像暂时失了灵,现在这种情况下礼物也无法抚慰他们不安的内心。

元邈见到所有人都哭丧着脸拒绝他的礼物,有些疑惑地问出了声:“不喜欢吗。”

青年有些苦恼地看向自己手上的东西,他记性一向很好,与他亲近之人的喜好他可以记得很清楚。

这把被他改善过的新型能量枪是给丽诺尔的。

她向来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重型武器。

那枚镶着宝石的胸针是给西里尔的。

西里尔以为自己把喜好掩盖得很好,却从来不知道他一见到亮晶晶的东西精神力就会控制不住地波动。

至于这一只绣着小猫的帽子……元邈想,白琴不是一直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吗。

……

青年再一次看向面前的人,形形色色,熟悉的面庞逐渐和记忆中的重叠。

却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元邈想,大家都变成熟了。也许喜好也是会随时间改变的,他太过于想当然。

以为自己猜透了他们所想的元邈自然而然地收起东西,却感受到面前传来了不约而同的呜咽声。

他收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零的大家一直保持着一个很有分寸的距离,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受,只是这个距离也足够元邈把他们的情绪一览无遗。

在青年鼓励的目光中,终于有人说话了。

“大人,我们本来是想拿到拉斯界内的星际通行证再来找您的。”

丽诺尔说到一半有些哽咽地说不下去,轻轻揩去没有咽回去的眼泪。

怎么还是这样,她现在明明已经这么厉害了,她以为她可以泰然处理这种局面的。

看着情绪有些崩溃的丽诺尔,身旁一直缄默的西里尔替她补充,“只是您的那条星文……”

太让人不安了。

让他们觉得自己连带着零,都被大人遗忘在过去,再也不会拾起。

“我们真的没有想给您带来麻烦。真的。”

丽诺尔又想起昨日大人挡在他们身前替他们和监察司周旋那一幕。

在兰迪想要把他们从大人身边带离时,无法否认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暴戾情绪压过一切占据了上风。

在那一刻,他们只想不顾未来的走向,不顾军衔的在否。

他们只想告诉这个常常出现在梦里的人,他们特别,特别想他。

是大人和元家给他们爬出下城区既定轨道的机会,给了他们一个近乎于家的地方栖息。

大人有没有想过,他走了他们怎么办。

可是大人还是拥有着可以迅速抚平他们情绪的能力。

昨日在制止他们的动作后,大人有些抱歉地对那位理事道:“兰迪,如果有我作保的话他们可以留下来吗。”

“我可以向指挥使大人解释,不会让你为难。”

零的眼睛一下仿佛亮了起来,像是荒原上的新绿,耀眼又可爱。

大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偏爱他们对吗。

但人总贪心的,没人不想成为在乎的人眼里那个更特殊的。

可大人现在明显更喜欢拉斯的那群曼斯。

零的很多人都是和元邈一起长大的,自然也清楚他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生物体,而这些曼斯恰好能进入大人疏离外表下愿意为小猫敞开的柔软怀抱。

不经意地一联想,他们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零还是那个倾注大人所有心血的,唯一的零了。

“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元邈感知到身边人有些躁动不安的情绪,将精神力场的范围扩大了些,足够包裹在每个人的周身。

“昨天来不及说太多,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一一回答。”青年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他把手里的礼物试探性的掂了掂,“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告诉我你们现在已经不喜欢这些东西了吗。”

第89章

在听完零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艰难地阐述完之后,一向波澜不惊的青年诡异地再次沉默了。

他张了张口,看着眼前瘪着嘴明显很难哄好的几个人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看吧,都让你别说了,说不定还没那么快被赶走的……”

眼见着有人红成核桃的眼睛马上又要掉眼泪,元邈及时出声制止。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告别礼物?”

在元邈这句话一落地,在场的几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刷啦啦地抬起头,像是从洞里探出头的某些小动物。

“如果非要安个名字,我觉得这应该是见面礼物,或者赔罪礼物?”

在知道他们并不是不喜欢他准备的东西之后,元邈松了口气,原本抿起的嘴角如冰雪消融,轻巧地在在场众人心上挠了挠,细细密密地,像是要直直戳到人心窝里去。

“大人您……”

“好了,不要哭了。”

“这次可以放心收下了吗。”元邈将那把枪轻轻放到丽诺尔手上,果然习惯性把她翘起的头发顺了顺。

声音一如从前那般温和,听得丽诺尔刚压下去的泪意骤然又涌了上来。

“司令大人,都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我呸,装什么,那几根头发明明是被她自己弄乱的。

平时不是最注意形象吗,怎么见大人的时候就变成头发也梳不好的巨婴了。

白琴有些恨恨地盯着丽诺尔的背影,毫不留情地在心里把独得大人关注的新任司令批斗了个体无完肤,浑然不觉元邈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小琴。”随着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白琴觉得自己身上不存在的毛突然竖了起来,连带着鸡皮疙瘩也不知不觉蔓延了他的全身。

熟悉的战栗感,像是身心都被他最爱的大人所支配,他几乎是有些病态地痴迷于被大人掌控的感觉。

最重要的。

这是在大人“死而复生”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美好得像是他曾经催眠自己后千千万万遍的臆想。

元邈将那只绣着小猫图案的帽子递到他面前,看着依旧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白琴,不假思索地揉了揉他的头,带着明显的嘉奖意味,“你越来越出色了。”

“大人的气息,我今晚会抱着它睡觉的……”白琴觉得自己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不自觉地蹭了蹭青年的手,想要在自己身上沾染更多大人的味道。

他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反正元邈没听清。

不过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西里尔倒是听得很清楚,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些怒火来。

这个白琴,在大人面前说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未免也太冒犯了。

但余光瞥见青年一步一步接近他,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再去思考有关白琴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有些胆怯。

三年很长,长到他险些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个没有大人的世界。

但他又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忘记大人这样的人。他是他年少时遇到,最耀眼,最出色的人物。

心无旁骛地数着元邈的步子数。

西里尔的世界里慢慢地只剩下大人越来越浓厚的精神力。

终于,在注意到青年终于快走到他身边时,他故作不经意地转身道:“大人我很喜……”

当“欢”字还没出口之时,他猛然闭上了嘴。

他涨红了脸别过身去,不敢面对青年失笑的脸庞。

——元邈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此刻被白琴缠着帮他戴帽子。

偏偏他的声音还并不小,显然被元邈听了个完全。

在拍拍白琴的脸,示意他戴好之后,青年走到西里尔身边抚上了他的肩膀。

西里尔在最在意的人面前出了糗,正是心情不佳的时候,现在以为是零的其他人取笑他来了,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小声骂道:“别来烦我。”

身后的人很听话地把手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西里尔冷静下来。

刚刚似乎对无关的人发泄怒气了。

西里尔皱了皱眉想转身解释,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青年放大的漂亮面孔,平时冷清沉肃的眼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元邈手上胸针的光泽反射进了他的眼睛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他的眼眸里放了场亘古不灭的烟火。

“那实在是很可惜了,这枚胸针我挑了很久的。”

首席大人很少示弱,但只要表现出一点失落的情绪就让人恨不得替他抚平所有阻碍,只让他在高台做那弯众人敬仰的明月。

“我喜欢。”

西里尔的这句话几乎是瞬间就顺着喉咙流了出来,在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但看到大人带着笑意的眼睛时,他又一次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是特别喜欢。”

白琴嫌弃地扫他一眼。

真是辣眼睛的反应,他想。

少年第不知道多少次端庄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得知元邈死讯后第一个甜蜜纯真的笑容。

青年也笑的很开心。

那样漂亮柔软的笑让所有关注着他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他勾起嘴角,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人会不喜欢。

但如果喜悦的前提是失去,那他们宁愿永远和大人平淡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没注意到自己看着青年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偏执,仿佛下一刻就要燃起熊熊大火。

元邈仍在一无所觉地耐心安抚零的孩子们。

“格兰特,这个导航仪是给你的。”

“我绘制的星系地图,给你留了一份。”

……

在所有人都死死捏着手里的礼物不撒手,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时,星网上有股关于首席执政官的流言正在无声发酵。

元邈知道他允许零的接近意味着什么。

如果作为一个理智的首席执政官,他在昨日就会毫不犹豫将零遣返,并且在社交平台宣布与其彻底划清关系。

或许在零的大家来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元邈做的决定一向都极其理智,在某些人眼里甚至无情到了一种近乎决绝的地步。

无论是当初放弃研学了四年的军事管理系转去指挥科,还是顶着希亚不可置信和失望的目光把他送去塔利星。

亦或是最后孑然一身地跟着帕尤里来到拉斯,整整三年和挚友亲人毫无联系。

他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只要能够达成目标,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失去多少。

但这一次,他看着谢柏星红着眼眶在门口一次又一次徘徊,还有自己一个一个捡回来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近。

元邈觉得,在算无遗漏的处理办法中,他好像忽视了他想要护佑之人的想法和情绪。

所有局外人都说他大方无私,赞他灵魂高贵。

但在看到零的大家眼圈中的红血丝和疲惫时,元邈读懂了所有人不忍对他说出的话。

他在意的人都在沉默地叫嚣着他的自私。

青年看到轻而易举被自己哄好的孩子们,有些难耐地阖了阖眼。

算了。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活得恣意一点又怎么样-

“首席大人……劳驾让我通过……大人,庆典的烟火要开始了,我现在带您去最佳观赏位。”

在青年侧着脸倾听大家装作不经意地在他面前讲这三年做出的成绩时,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穿过元邈身边围得极其紧密的人墙,到达了他的耳边。

“星长阁下?”元邈暂时按住了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大家,想要仔细分辨那位星长的方位。

“请让我过去见大人,拜托,请让一下……”

直到西里尔和白琴不情不愿地让出了一条缝,这才露出了后面发丝杂乱,衣衫不整的星长。

“……”

似乎是看出元邈眼里的吃惊,星长大人踌躇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只是很有些担心自己在大人面前的形象存亡。

“失礼了大人。”他终于站定,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把发丝捋到脑后,“再不去的话就要错过烟火最漂亮的时候了。”

星长大人看到眼神略带警告的西里尔,还有一旁笑得很可爱的白琴,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告状,只是攥着手心的汗等青年的答复。

“麻烦您了。”元邈探究似的目光在白琴停顿了瞬,自然猜到他们是对星长大人做了些什么。

于是在跟着星长出去的时候当着他的面说了白琴一嘴,“小琴,要有礼貌。”

又看到快要把自己缩成个鹌鹑的西里尔,青年张了张口,还是决定软下声音道:“对星长大人友善一些,嗯?”

在大人跟着星长离开,慢慢不见踪影之后,零的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怎么办,我好想一点也不舍得离开大人。”

白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舒服得眯起眼,仿佛上面还有大人残存的温度。

西里尔不语,只是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那枚胸针,上面的精细雕琢在他手上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印子。

虽然他一向看不惯白琴的作风,但他同意他的这句话。

“他叫我要有礼貌,听到了吗。”少年的脸红润润的,“我喜欢听他的话。”

没有人应他的声。

在大人离开后,零内部常常是沉默而冷清的,像是已经沉寂多年的火山。

大人的死讯是一场能彻底浇灭岩浆的雪崩。

现在他们依旧是缄默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座火山正在沸腾,大人的精神力狠狠翻搅着这座庞大的火山,似乎只要等到一个契机到来,岩浆就会喷涌而出,淹没他们自己和旁观者们。

他们很乖巧地在原地等大人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了多大的决心和忍耐才任由埃德尔星长把青年带走-

“大人,大人!”

烟火是这次庆典最具观赏性的一个环节,也是埃德尔星民最期待的一个环节。

更何况,这是在埃德尔星迈上一个新台阶后的第一场烟火,埃德尔星民都不知不觉地在心里为这次烟火赋予上了不少别样的意义。

元邈站在最接近烟火的位置,这是个非常静谧特殊的地方,元邈抬手似乎就能触摸到天边划过的流星。

听到身边人叫他,元邈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

埃德尔星长在青年转过身那一刻,声音就似乎化在了喉咙里,黏腻得让他喉管都有些干涩。

青年此刻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刚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轻轻地抬到了半空中。听到有人叫他时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那双修长的手就那样在下一次流星划过时泛起点莹润的光。

元邈见埃德尔星长看着他不说话,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在询问。

他的皮肤很白,是很健康的白,像是有光晕打在上面淡化了所有的瑕疵,完美得不可思议。

那双桃花眼仿佛时常含着水,眼神温柔得让人恨不得就此沉溺进去,只是眼尾上挑的一点凌厉弧度和瘦削的下巴让青年看起来冷淡又沉肃。

矜高孤傲,漂亮得尖锐又客观。

埃德尔星长紧张地扶了扶眼睛,眼睛只敢一动也不动地放在青年被剪裁得当的衬衣包裹住的腰间,但也仅仅是蜻蜓点水式地看了一眼,之后就像烫到般挪开了视线。

以前大人一直戴着面具,虽然见他时也会觉得紧张,倒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无可适从。

他涨红了脸,彻底将视线从元邈身上撕开,放到了身后一片漆黑和漫无边际的夜空上。

埃德尔星长终于整理好神色,对元邈说:“大人,您知道吗,大家都特别高兴您能来。”

青年神色一松,笑了笑道:“其实我很开心你们能邀请我来,其实说起来我对埃德尔星做得并不多……”

“不!您太谦虚了,怎么会不多呢?”埃德尔星长第一次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您做的太多,让我们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才好。”

“所以……”

在看到烟花升空,即将在寂静多时的黑夜炸开之时,星长大人趁着这个时候直面上青年的眼睛。

积蓄已久的烟火终于摇摆着冲上云霄,在星长大人的话落地之时在青年耳边炸响。元邈的余光看得很清楚,五光十色的烟火在天空汇聚,肆意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绚丽缤纷的花。

瞭望台下众人的吟唱和他身后另一道颤抖的声音重叠,听在元邈耳朵里甚至要比烟火更有冲击力。

“在最靠近烟火心脏的地方,有埃德尔星的保护神。”

“……真的是你,是你。”

第90章

青年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怔了怔,却没有立刻转头。

他站在原地专心地听完了埃德尔星民们的吟唱,他的精神力场在埃德尔星民的歌声中被蕴养得极好,像是被所有人耐心又温柔地爱抚了一次又一次。

这并不是普通的吟唱,元邈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众人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地朝他涌来,充足柔顺得快要将人溺毙的精神力像不要钱似的环绕在青年身上,悉心修复着他一次又一次干涸的精神力。

他闭上眼聆听,没有错过一句大家想对他说的话。

这是埃德尔星送给他的礼物,一份极尽温柔和心血的礼物。

星长大人同样听到了后面有人喊元邈,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平日最守节懂礼的他第一次选择做个没礼貌的俗人。

他打开瞭望台的屏障,把身后人的声音悉数隔绝在外。

他默默向那个人说了声抱歉。

原谅他这一次吧,人总是自私的不是么。

随后似乎是知道以大人的性格会想要问什么,埃德尔星长抢先一步答道:“他们想做的都是他们自己自发组织的,埃德尔星从来不会强迫星民做他们不想做的。”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不想压过底下星民们的吟唱,“我说过了,大人,您就是我们的月亮,月亮无论阴晴圆缺都是月亮。”

意思是,无论您来自拉斯还是伊里昂,对埃德尔星都不重要。

只要是您,都没关系。

“大家喜欢您喜欢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想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些说不出来的话。”

元邈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变得越来越充盈,一些暗伤在埃德尔星民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下被无声无息疗愈,最终消失无踪。

他的黑眸无法克制地颤动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有这么多人在他身上倾注着喜欢和爱。

有很多很多人因为他做的事愿意将最柔软的精神力献出来,只为了让他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做的事,原来值得这么多热烈的爱吗。

元邈抿了抿唇,此起彼伏的烟火在他的眼中一簇接一簇地绽放,衬得执政官的眸子越发亮。

“这是阁下口中的礼物吗。”

在元邈这句话突然响起时,星长大人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紧,就像只要大人的审判落下,这根时刻绷紧的弦就能随时断裂开来。

可是他看见青年的眉眼柔和下来,他身后的烟火倒映在星长大人眼中,却半点也比不上这位首席的光华和耀眼。

不知过了多久。

反正在星长大人眼里几乎是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然后在视线被一朵色彩浓烈,巨大程度几乎可以遮蔽整个天空的烟花挤占满时,他清晰地听见了大人清透好听的声音,“也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埃德尔星已经沉寂下来,烟火结束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在回家之后还有不少事情可做呢!

他们这次可是彻底出名了,大人今天为他们连发两条星文,这对埃德尔星人来说可是称得上过节了。

还有什么比和月亮双向奔赴还要幸福的事。

所以他们得回去好好记录下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还要跟星网上那些羡慕嫉妒恨的人连夜对线。

以及——

炫耀。

比如发表一些诸如“呵呵谁说大人今天不会来的打脸了吧”,“可爱~大人说我们可爱~~”,还有一些歪楼的“大人今天的制服收腰收得太美妙了……”的言论。

但大家今天累了一天,情绪起起伏伏,就算喝再多的营养液也很难忍住爬上眼皮的困意。

于是带着白天被晒得暖洋洋的身体,大家甜蜜蜜地陷入了梦乡。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睡得着。

比如此刻的元邈,还垂着眼在偌大的埃德尔星寻人。

他婉拒了满脸愧疚的埃德尔星长,也驳回了零要帮他一起找的请求。

青年自己一个人借着月光,一寸一寸地找那个拧巴的弟弟。

夜晚还很长,长到元邈一点也不着急找人的进度。

似乎是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离开埃德尔星,所以元邈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顺着那个人的精神力气息,把他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

越走他越觉得奇怪。

这不是他今天烟火开始前和零走过的路吗。

那点微弱的精神力残留最终停在了瞭望台,也就是他听到那道熟悉声音的地方。

青年了然地动了动眉毛。

原来这个偷偷溜进来的少校大人,今天一天都在跟踪他吗。

元邈索性坐在瞭望台的台阶上闭上眼,想感受他想找那人现在的精神力所在。

但那股精神力气息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似的,一改之前的微弱,骤然变得浓烈刺激起来。

元邈睁开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继续探测那抹精神力的出处,却也没有起身,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

像是在等什么人。

在这段时间里,那股精神力一直很近,近到元邈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情绪。

潮湿,汹涌。

给人的感觉像是深海里的漩涡,把精神力的拥有者卷到里面喝了一肚子又咸又苦的海水。

瞭望台在星球边郊,在庆典结束后没有人还愿意留在这里,所以这一片空间极空旷,空旷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不对……

青年敏锐地听见了身后一声努力压抑过后的哭喘,还有那人精神力中蕴着的,痛苦的挣扎。

元邈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于是夜一点一点地过去,天空始终沉得像要滴出墨来,月光都被遮蔽掉了大半。青年眨了眨眼,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

只分得清个轮廓了。

元邈依旧撑着头一言不发。

在这股浓稠的黑面前,他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行动。

时间还在一点一点过去,只是元邈并不着急,甚至没有打开终端看上一眼。

于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青年克制着没有回头,直到他感觉到有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到了他的肩头,浸湿了一小块衣服布料。

元邈睫毛抖了抖,被这滴泪烫得手指都有些酸软。

怎么大家见到他总喜欢哭呢。

青年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回头,却只看得清那人的轮廓。和他印象中有些不一样了。

和他印象中那个可怜可爱的弟弟不一样,和三年前那个拙劣地掐着他下巴笑的少年也不一样。

希亚现在生的很挺拔,只是元邈抚上他肩背时却摸不到什么肉,当隔着皮肤摸到他硬挺的骨骼时青年几乎是有些惊奇。

这位甘于屈居在塔利星的少校现在瘦得有些不成样子。

元邈没有打开终端的照明装置,只是通过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着少年的身形。

“不要怕……别担心,希亚。”青年的声音很熟悉,轻柔得像在唱安眠曲,却是希亚很久没有听见过的语气。

太久没听见哥哥这样轻声对他说话了。

希亚刚刚是膝行过来的。

腿部皮肤被瞭望台粗糙的地面磨得疼痛难忍,只是这份异常的疼痛却让他异常清醒。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青年隐约可见的下颌线出了神。

腿好疼。

会不会是疼痛带来的幻觉呢。

感受到希亚不断抖动的身体,青年颇为苦恼地看着他。片刻后想要站起身来。

身后的少年也随他的起身有所动作了。

他动得很快,快到元邈都有些没看清他的行动轨迹,就发现希亚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前。

青年有些讶异地抬眼,迟疑了片刻又坐了回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蜷缩起来的少年,他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可以看看你吗。”

瞭望台此刻太黑,元邈没有听到希亚的回答,也看不见他有没有点头,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看看希亚的情况。

又是一声急切的喘气声,像是很久没有呼吸过后突然得救的溺水者。

少年死死地压住了青年的手,声音细弱颤抖:“不要开灯……求你了。”

元邈闻言停住了动作,只凭着触觉握住了希亚的手腕,想要先把他从地面扶起来。

只是当他握住那截手腕时,却清晰地意识到希亚的身体状态不对劲。

青年的指腹被大大小小的伤痕硌着,让他心绪动荡得厉害。

青年有些生气。

只是这股憋闷的气在触到希亚瘦削的肩背时又猛然蔫了下去。少年精神力里蕴着的潮气和伤痛似乎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元邈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什么时候悄悄变得柔和又悲悯。

和他第一次见希亚时如出一辙。

“为什么。”他问道。

“说话,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青年的话像是质问,但他的语气轻柔又爱怜,希亚甚至能想象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心和略显凌厉的桃花眼。

在这种时候他反而笑了起来。

真像是在做梦。

只是笑完他又学着他想象中元邈的样子一样皱起眉毛。

元邈终于听见了希亚的声音。和他发着抖的身体不一样,少年平铺直叙,语气冷静得让元邈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哥哥……哥哥,我没有伤害自己。”

在未知的黑暗里,希亚侧着头,将那个称呼喊了两遍,“这只是我保持清醒的一种方式。”

“我经常胡思乱想,疼痛能让我集中注意力。”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在某些时候,剧烈的疼痛甚至能让他产生一些让人幸福的幻觉。

这种幻觉,让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痛觉。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样在青年面部轮廓上逡巡着,带着贪婪和浓烈的渴望。

希亚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鲜艳的血迹染红了他有些泛白的嘴唇。

好疼。

疼的他要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