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一天:
在闻时颂越来越欣赏沈里一天三遛的这个好习惯时,京中却不知道在何时卷起了一股听鼓书的热潮。
鼓书是从说书演化而来的一种表演形式,一般来说的标配就是一个人,一架鼓,一块板子,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有一个人唱的,也有带着三弦、四琴等乐器一起唱的,总之,不管是在酒馆茶楼,还是市井街头,鼓书都非常受欢迎,是大启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文化之一。
鼓书自古有之,只是最近在雍畿格外流行,因为一本名叫《醉打驸马》的鼓词。事实上,沈里那天在显德殿看的也是这一本。
他也想听别人直接给他现场唱,奈何他的脑子跟不上这些合辙押韵、引经据典的鼓词,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对方在他眼前唱个十遍八遍的,他都未必能搞明白这到底是讲了一个什么故事,那他还不如自己逐字逐句的读一下呢。
说实话,《醉打驸马》并不是一个多么新颖的故事,至少对于见惯了现代网文套路——甚至连网文都已经被分为了传统网文和脑洞网文——的沈里来说,这故事属于那种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类型。
故事内容真的很简单,从名字上就能看的出来,公主酒后失态,怒打薄情驸马。
但沈里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这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少数能够看完的鼓词。因为词写的实在是太有情感冲击力了,很容易调动读者感情,代入主角情绪。
鼓书一开头就是公主和驸马闹上公堂,公主坐着,驸马躺着,因为已经被打的爬不起来了。
堂上的青天大老爷一句所为何事,就开始插入了倒叙,先讲公主以前与驸马的恩爱,公主的付出,公主的奋不顾身,为了与驸马成婚甚至不惜和疼爱自己的父皇闹翻,两个有情人好不容易才突破重重阻碍喜结连理。
公主唱,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但我偏不会叫他们如意。
强压下了心中对父皇母后的无尽思念。
然后,剧情就开始急转而下,婚后的驸马逐渐暴露本性,越来越不尊重公主,前恭后倨,因为人是没有办法一辈子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也因为他把公主的好当做了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他觉得公主对他好,不是因为公主人好,而是因为他值得,公主舍不得离开他。
驸马开始得寸进尺,而公主为了不叫人看她“我早与你说过”的笑话,只能一再忍让,处处受制。
直至出轨成性的驸马,连外室和孩子都搞出来了,公主也只是想着一醉解千愁。酒后怒极攻心,这才拔剑冲杀入驸马的外宅。两人拳脚相向,谁也没有让着谁,最后还是从小习武的公主更胜一筹,这才有了故事一开头的对峙公堂。
这一段故事,几乎都是以两个人对骂唱段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句子可谓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结局是什么,鼓书里没有写,只以两人的公堂对骂作为了落幕。可这个故事就是莫名其妙的火了,就像是扎了双翅膀,迅速飞遍了京城,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全国蔓延。
沈里想了半天,这故事能火的原因,除了鼓词本身写的实在是很好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谁不喜欢吃名人的瓜呢?
就像现代的那些明星出事,根本没有人追究前因后果,也不关心是真是假,大家只想看个热闹,看个痛快,生怕事情闹的还不够大。
最后一起痛骂一句“这驸马可真不知足,公主还是太体面,怎么不直接就提刀囊死驸马”的道德审判,故事也就结束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里终于品出了不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怎么感觉这个公主的故事,那么像他清河姨姨案件的提炼版呢?
虽然性格啊,人设啊,和骄傲的清河公主是两模两样,但这个走向真的很像啊。
事实上,这就是按照清河公主为蓝本写的故事。
文采斐然的韩仆射亲自撰笔,为了给纨绔小儿子韩乐风拼一个稳定的未来,老父亲也是用尽了全力。作为一个科举出身的知名大才子,韩仆射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一笔笔真情实感的锦绣文章,那真的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况且在清河公主这事里驸马也确实有很多的错,韩仆射洗白起来不要太容易。
而他之所以如此布局,理由也显而易见,公主当众杀人这事是真的没得辩,他就只能想一些盘外招了。
好比以情动人。
作为一个人情社会,自汉以来,历朝历代的律令里,就一直有明文规定——审判一个人的罪行,不仅要看他所犯之事,还要看他犯事时的心态与情绪,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冲动,是过失杀人,还是蓄谋已久。
所谓“心有爱憎而故杀者,罪加一等*”不外如是。
那么反过来也是能说的,韩仆射表示,清河公主才是一开始的受害者,她怒极之下做出傻事,是不是也该酌情减罪呢?她不是故意要杀害驸马,她是爱他的啊。清河公主大概才是如今全世界最为驸马之死伤心的人。
虽然看起来清河公主早就从那场名为爱情的美梦里醒来了,但别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韩仆射现在咬死了就要这么说,博陵赵氏也只能跟着他从这个角度辩。
如果驸马还活着,大概能被韩仆射这个论调再气死一遍。但偏偏韩仆射这话很有市场,尤其是随着《醉打驸马》的问世,大家很容易就会代入公主,站在她的一边想问题,甚至有不少怒其不争的人在说,你可是公主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百姓的观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扭转了,只觉得这驸马着实面目可憎,公主虽然也有错,却也情有可原,至少死罪可免。
并且,这还不算完,就在这个当口,韩仆射一击平A后就紧接着接了一个大:有清河郡的一个眼盲老妇人来敲了宫门口的通天鼓,她来上京告御状了。事实上,对方其实早就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一直求告无门,被韩仆射发现后,正好拿来配合起了他的计划。
对方告的正是当朝驸马勾搭有夫之妇,还害的对方投河自尽。
这有夫之妇是老妇人的儿媳,她会为了儿媳如此努力,是因为她的儿子更不是个东西,虽然儿媳出轨,但儿媳好歹一直在尽心养着她,就像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现在女儿死了,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讨要个说法。
沈里知道这个神奇的八卦之后,就在吃饭桌上问了闻时颂可有此事。那肯定是有的,老妇人在跪着告御状时,太子闻时颂甚至就站在朝堂的第一排。
沈里捞九丝汤的手都是一愣,他知道清河驸马恶心人,只是没想到这傻逼驸马可以这么恶心人,出轨还杀人?天哪。很显然清河公主是不知道此事的,不然……驸马早被她捅死了,根本留不到今天。
但:“这件事能影响到什么吗?”
“影响大了。”闻时颂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和沈里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控制不住说话的欲-望。
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的给沈里讲。
两个人出轨,受罚的不可能只有名节破损的女性。至少在大启不可能。作为当事人的男方,不走上仕途也许还好点,一旦走上仕途,每次遇到官职重要转折点,他的这些破事一定会被重提,被宣传扩大,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手段,达成“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甚至都不需要当官,只要在考科举的路上,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举报,没完没了,如影随形。
当然,女性在这件事上需要付出的代价,也确实是比男性更多。
但总之,在知道清河驸马与人通奸,还逼死对方之后,大众对清河公主的愤怒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驸马身上,甚至开始有人觉得公主这哪里是杀人,这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
杀人确实不对,但罚个公主一天不能吃饭,下不为例也就得了嘛。
在这种的舆情下,负隅顽抗的就只剩下了博陵赵氏,因为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他们赢了这场官司,事后还有余地可洗,可一旦他们输了,那真的就是为虎作伥,万劫不复了。
无论如何,博陵赵氏都不能退。而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的赵家,也确实有不少底蕴。全部努力调动起来之后,在朝堂上也是形成了一股力道不小的汹涌反扑。
这也是闻时颂那天从朝上回来如此生气的原因,博陵赵氏的搞事还真的起到了一定作用,韩仆射之前没能做到一击毙命,后面对应对赵家做的准备又不够全面,差点没能维持住战果,实在是让人有点失望。
不过也是,这就是他父皇重用的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有爱憎而故杀者,罪加一等:出自的北魏《斗律》。
第32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二天:
闻时颂已经做好了下场的准备。
当然,前提是试探到了沈里对这件事的态度。
一开始闻时颂七拐八拐的给韩仆射设套让他下场,主要原因就是闻时颂当初听沈里的态度,他选择了尊重清河公主的选择。
怎么说呢,是沈里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他就是这种无可救药的、总在考虑别人的傻瓜。
有时候闻时颂真的挺生气沈里这种谁都挺好的态度,有什么可对别人笑的呢?又有什么可关心、在乎别人的呢?但是有时候闻时颂又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沈里是这样的性格,他俩小时候才能勉强和平共处,拥有如今的未来。
就像月亮,他喜欢月亮在他身上倾斜而下的银光,又没有办法让月光永远只照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的皇兄告诉他,你不能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强行给别人并不需要的东西。
但如今看来沈里也并没有那么坚定嘛,闻时颂想,至少在他说清河公主的案件也许有转机的时候,沈里的眼睛是亮的,是充满了希翼的。
那他就没有做错。
也就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当然,闻时颂也不是说他就非要对沈里好了,他凭什么要对沈里好啊?沈里都不领情的。他之前只是觉得,他和沈里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完全没必要再因为他的插手而更上一层楼。如今也只是不用再有这方面的困扰了而已。
他真的不是要对沈里好,他只是想救下他皇祖母最心爱的养女!
太子的亲自下场,让如今呈现掎角之势的朝堂格局,立刻蒙上了一层非常闻时颂色彩的纱。
闻时颂的底色是什么呢?
那自然是永远年轻,永远斗争,永远不会让贱人好过啊!
当然,闻时颂在这里必须得强调一下,他进行的是对等报复,就像是一面镜子,别人是怎么对他的,他就是怎么对别人的。如果别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问题,那他的行为就是没有问题。而如果对方觉得这很有问题,那这就是因果循环,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东宫的左春坊当了替太子在朝堂上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但不少朝臣却有志一同的看向了韩詹事,并携带着一脸“别装了,谁还不知道谁啊,想帮自家亲戚就大大方方帮”的表情。
是的,从这个姓上就能感觉到,韩仆射和东宫的韩詹事是亲戚来着。
两家的关系不算特别近,唯一的交集就是同出自五姓七望的韩家。虽然两位韩大人心知肚明事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韩仆射差点被赵家翻盘,只能临时摇人,摇来了自家亲戚倚仗的最大靠山。
不得不说,给太子干活就是有这点好,虽然太子殿下的性格比较捉摸不透,但他护短啊,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就是韩詹事实在没必要如此遮掩,还让生性胆小的同事出来说话。
是的,如今代表东宫出来辩论的,就是那个看起来非常男妈妈,曾经对自己官场最大的梦想也只是给自家当了王爷的闻殿下当王府长史的左春坊。
左春坊*本名姓田,又被称为田春坊。品级不算高,职事官的官职仅是个四品官,但在朝中说话往往很有分量,因为他代表的是太子的意思。哪怕田春坊其实本质是个很社恐的官员,在自家战斗机一样的太子殿下的多年培养中,也形成了不错的口才。
他上来就旧事重提,把前朝那桩轰动全国的楚国公主案翻了出来。
也就是让博陵赵氏当今家主的祖父名扬大启的那一桩“光荣”旧案,赵老登的坟头草都几米高了,依旧有人记得他做下的孽。
具体发生了什么?往简单点来说,就是驸马通奸,被高龄产妇的楚国公主发现,气不过的与他在床上产生争执,驸马却在怒火中把楚国公主推下了床,还用脚踩踏了公主的肚子,导致公主流产,不治身亡。等驸马理智回归知道害怕之后,就畏罪潜逃了。
很显然的,皇室当时的态度十分明确,那就是缉拿驸马,杀无赦,甚至要连坐让他全家赔命。
这种事是个人都不太可能站在宛如畜生一样的楚国驸马一边吧?但是偏偏博陵赵氏不是,当时的赵家主看到了翻案的漏洞,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站在驸马那边,并真的帮他免去了死刑,全家也不用跟着满门抄斩。
赵老登切入的角度,首先一点就是当时的楚国公主并没有死,虽然已经因为流产陷入了昏迷,但毕竟还有一口气吊着,尚在人间。
那就不算打死公主。
虽然按照大启律法,只要伤害了皇室成员,就要按谋逆处置,但赵老登舌战当时的门下省群臣说,楚国驸马失手害死的只有公主腹中的胎儿,这孩子算皇室成员吗?或者说,他已经算一个人了吗?
一场诡辩就此展开。
田春坊会提这件事,就是因为博陵赵氏当年走的也是以情动人那一套。
他们诉说驸马与楚国公主感情甚笃,驸马的出轨是旁人恶意勾引,并无主观恶意的故意杀人,只是失手,并且出事后认错态度极其良好,伤心的日日夜不能寐。
田春坊以此类比:“在清河公主一事上也是一样的啊。清河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公主不是故意杀人,只是怒发冲冠下的失手,出事后她一力承担了全部罪责,没有丝毫的反驳,这样的认错态度,不比还畏罪潜逃的楚国驸马好吗?”
博陵赵氏被怼的哑口无言,因为这事确实是他们家办成的,甚至是他们这些年一直引以为傲的本事,如今面对过去的自己,他们也只能苍白又无力的说:“两件事情况不同,又怎能混为一谈?”
“哪里不同?”田春坊一副不吝赐教的模样,还摆了个请的手势,有请对方辩友回复他,楚国公主和清河驸马有何不同。
是死法不一样啊,还是死的地点不一样?亦或者楚国公主只是个普通人,而清河公主觉醒了血脉?
没关系,关于这点太子这边也早有准备:“当年博陵赵氏经手公主案时一力主张,这事到底该被定性为是驸马杀公主,还是夫妻之间的口角事。当时你们说的是,这是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驸马和公主在拥有这个头衔之前,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那如今也是一样的啊。”
田春坊用了一模一样的话术,主张不应该把清河公主案定性为觉醒血脉者枉顾力量肆意杀害普通人,而是这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感情纠纷。
他们在成为觉醒血脉者之前,他们也只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被伤害了,自然会伤心。
老皇帝和朝臣频频点头,觉得田春坊说的很有道理。
历史的回旋镖正中眉心。
博陵赵氏戴上了痛苦面具,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他们的先辈不知道想了多久才好不容易想到的恶毒之言,角度十分刁钻,很难反驳。
田春坊最后总结陈词:既然两方是一样的,有例可循,那当初是怎么判的那位驸马,如今就该怎么判清河公主。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判的没错的话。
那博陵赵氏还能说什么呢?自己打自己老祖宗的脸吗?
至于当年是什么结局,也是很简单啊,驸马没死,博陵赵氏一战成名,人人都称他们秉公执法,一心为民。
所有朝臣最终齐齐看向了龙椅上的皇帝,等待着他的圣裁。
沈里坐在显德殿内,和一猫一狗一起眼巴巴的等着闻时颂:“所以呢?你们成功了吗?”
他只恨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在朝堂上几乎不认识什么能帮到闻时颂的人,甚至连敲敲边鼓都做不到。
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在北疆当大将军的阿姊沈青起。
可先不说这事会不会给阿姊带来麻烦,只说他阿姊非常愿意帮他,并不觉得麻烦,可她人在北疆,鞭长莫及,等沈里临时修书一封,再等阿姊传回解决办法,清河公主的下一世大概都已经一岁了。
以前沈里总觉得当个咸鱼挺好,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可以是个咸鱼,但他不能真的是个毫无本事的咸鱼。
否则这种时候他就只剩下了焦虑又内耗的等待。
尤其是在闻时颂黑着一张脸走进大殿的时候,沈里从没有那么难受过,不只是因为他以为结局并没有改变,也因为他在这件事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想帮到闻时颂。
很奇怪,明明一开始刚穿过来的时候,沈里只想离这个崆峒太子有多远算多远的。
可如今看着穿着从省服的对方,沈里的眼前却会无数次的闪回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白幡频晃的灵堂,以及明明看起来只是冷硬着一张少年意气的脸庞,却仿佛整个人一碰就碎的闻时颂,他正轻声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没有任何家人了,里里。
不,沈里想告诉他,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一如这一天,沈里慌乱上前,对闻时颂展开乱七八糟的安慰:“怎么了吗?别怕,我我我这就给我阿姊写信,我可以去求太后,我还可以再和韩仆射的妻子王夫人谈谈,我……”
“对不起,是我没用。”闻时颂看起来真的懊恼极了,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也只想在事成之后再和沈里通知结果,但之前还是太过得意,功败垂成。
“我理解的,清河姨姨也理解,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清河姨姨本、本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死?”闻时颂一愣,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写满懵逼,“谁和你说她会死了?”
沈里也是一愣:“啊?”
所以,你们还是成了?
那肯定是成了啊。
虽然韩仆射很没用,可他在战队方面的才能永远不能小觑。
在关键时刻,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太子的,是的,即便之前没斗过博陵赵氏,韩仆射也并没有就此心生退意,摇摇摆摆又重新稳了回来,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为了一个儿子的官职,值得和五姓七望中的博陵赵氏开战吗?
韩仆射的回答是,值啊,这可太值了。
首先,博陵赵氏的势微已经很多年了,韩家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其次,如果赵氏真的垮了,韩家反而能因此大涨声望,对家族更有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以韩仆射多年和老皇帝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未必就真的对自己的妹妹如此无情。
至少皇帝不会对年事已高又有头疾的太后彻底无情,看着已经病糊涂的母后一遍遍的追问他,清河在哪里,我的清河在哪里,皇帝其实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也是在试探完老皇帝的态度之后,韩仆射才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场。
当年在楚国公主的案子里,起到最关键的决定性作用的是什么呢?是当时的皇帝对楚国公主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而如今的关键是,虽然老皇帝对清河公主的态度也不算很好,可他在乎他年迈的老娘啊。
所以,他们肯定会赢。
只是,闻时颂垂头,不甘的对沈里说:“清河姑母不会死,但他们竟然不允许把她无罪释放,还要把她软禁在越王府。”
沈里:“……?”所以呢?你刚刚一进门在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闻时颂的生气看起来是如此的真情实感,他真的觉得他还是没有做到最好:“那可是年久失修的越王府,让姑母住在这种地方,也亏他们想得出来!……还不允许带太多人进去伺候,滚灯大概还要和我们住一段时间……连厨子都只有一个……”太子殿下举了很多他觉得很过分的例子,然后才对上了沈里微妙的眼神,“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里正瘫坐在椅子上,一边因为清河公主的命总算是抱住了而松了好大的一口气,一边心累的对闻时颂挥了挥手:算了,和你们这些封建阶级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左春坊是东宫一个机构的名字,比照着三省六部中的门下省而设立。实际长官应该叫……左庶子_(:з)∠)_是的,庶子,就叫这个官名,未免大家误会,所以就采用了左春坊的叫法,望周知,么么哒。
*这个被驸马踩踏殴打流产而死的公主,历史上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和文中描述的不太一样,但真的存在过这种例子,而这个驸马最后竟然真的没死成(虽然是因为正好赶上大赦天下),服了。
第33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三天:
在这个清河公主案被迅速解决的早上,太子闻时颂刚从光大殿里醒来,就已经对这个早上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规划。
上朝,喷傻逼,顺便投桃报李帮韩仆射解决他儿子的工作问题;
下朝,和遛完狗的沈里一起吃早膳(或者用沈里的话,早午餐?),顺便听沈里夸他;
等吃完早膳,他就要在显德殿开始一天的忙碌了,沈里可以在旁边的软塌上窝着,看看话本啊,给狸奴梳梳毛发啊,顺便再夸夸他……
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合理与完美,让人对这个高效的清晨充满向往。
但那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前的事情了,上述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除了上朝和批改奏疏的部分,闻时颂至今没有看到沈里。
按照以往闻时颂的性格,他只会什么都不说,把不爽埋在心里,然后开始折腾全世界。
但如今的闻时颂觉得自己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大概是沈里给上次专门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给的底气吧,他如今也终于能直接问:“太子妃呢?”
洪梁都颇为意外,他本来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拐弯说一下呢,没想到太子学会自己问了,感动的洪梁恨不能去先后和先太子的坟前好好哭上一场,一边内心哗哗感动,一边赶紧着说:“殿下今天去太极宫看太后啦,本来是想等着您下朝之后一起吃个早膳再去的,但……”
今天太子殿下下朝又有一点点迟,沈里实在是有点等不及了。
闻时颂在内心激情辱骂傻逼朝臣一刻钟,表面上也只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起身去看奏疏了,看也没看桌上的早膳一眼。
事实上,闻时颂回来时间,也就比沈里出门的晚了没一会儿,此时此刻沈里还在前往太极宫的路上。
清河公主的事情以超乎沈里想象的速度和结局收尾了,他也就终于敢去看太后了。
带着清河公主亲笔写的家书一起。
老太后的糊涂病还没有好,但身体倒是不错。
沈里到的时候,大总管安康和大宫女椿龄正一左一右的伺候太后更衣,准备把她架到躺椅上,再推去院中晒太阳。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之前一直迟迟不敢来太极宫,其实让沈里还挺愧疚的,满脑子都是现代公益广告片里,空巢老人对着断音电话的怅然若失,但实际上……
太后她老人家的日子过的不要太精彩。
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人来请安表孝心,就不说外面的王妃命妇了,只说老皇帝的后宫,这一堆有名有姓亦或者无甚身份但笑颜如花的宫妃,一天俩人,轮番来太极宫尽孝,都够好几个月不重样的。更有其他皇子公主,总爱带着自己的王妃驸马和孩子来表现家庭美满。
老太后一边觉得人多热闹,一边又觉得心烦,看见沈里牵着滚灯从前庭的垂花门迈步进来时,脸上的表情才终于了真心实意的小模样。
她半歪在躺椅上,盖着狐狸皮的毯子,忙不迭的对沈里招手:“里里,来,坐阿婆这儿。”
沈里看着挡在眼前的宫妃大军,一时之间真的还有些寸步难行。他本来还想先把滚灯交给谁的,如今也只能带着今早刚刚洗过澡、周身雪白的毛发蓬松的就像一个行走的蒲公英的滚灯,一同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花丛之中,最终面前在离太后的躺椅最近的一边落座。
数不清的宫装丽人齐齐回头,场景也是蔚然壮观。
本来沈里还在担心,他分不清这些娘娘谁是谁,一会儿肯定要闹尴尬,没想到娘娘们根本没空搭理他。
因为就在沈里刚坐下没一会儿,鼓书班子就抬着吃饭的家伙事儿上来了。沈里也是这才意识到,娘娘们不只是来陪太后晒太阳的,也是来她听鼓书的。
宫里的鼓书班子自然不可能是只有一个人的那种,太极宫姹紫嫣红的前庭,如今已宛如一个小型乐队的演奏现场,四胡,扬琴,双面蒙皮的八角鼓,不管沈里认得出来认不出来的应有尽有,主打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
站在前面肤白貌美的大鼓美人,唱的正是最近京中最流行的《醉打驸马》,所有的娘娘们都听的如痴如醉,到了关键的高-潮部分甚至有人泣泪涟涟。
太后也听的十分投入,只是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并不在意落下什么内容,还能抽出空来和沈里聊天。
“这是哪里来的小狗?看上去可真可爱。”太后微微坐直一些身子,主动伸手逗滚灯。
滚灯在东宫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终于熟悉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加之在来的路上沈里一再的和他交待,一会儿要去看的阿婆,是它阿娘的阿娘,也就是它的阿婆。它精准认出了太后,并回以了非常热情的互动,逗的太后一个劲儿让人拿吃的。
太后想对一个人好时,总是这么三板斧,给吃的,给用的,给大把大把的金银权财。
“这是清河姨姨养的小狗啊。”沈里这回不用担心太后受惊了,说话也就放开了不少,“您忘啦?姨姨在给您的来信中一准写过。”
太后用浑浊的眼睛想了想,好像真的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说是洋人送的?”
沈里点点头:“我也好奇这洋人狗,只是没想到姨姨真的叫人把滚灯送了过来。”
“就你促狭。”太后哈哈一笑,虚空抬手并指,点了一下沈里的脑门,“你姨姨从小就最疼你,你说好奇她能不送过来?这狗真可爱啊,怪不得你走到哪儿就要带到哪儿。”
那却不是了。
是闻时颂非要沈里带着的,就像他要求沈里离开东宫之后就必须带上春华一样。事实上,要不是怕沈里和他好不容易变好的气氛再次闹僵,闻时颂恨不能给沈里身边再塞俩有真本事的亲卫,让他全副武装的再出门。
沈里对此的想法就是,皇宫到底是不是你家?你在自己家里还怕被暗杀吗?
不过,沈里也没有非要和闻时颂的好意对着干,临出门之前还特意去显德殿绕了一圈,只为让闻时颂确认他真的带着滚灯和春华出门了。当然,去了之后才意识到,闻时颂还没有下朝回来,沈里属于白走一圈。
有一说一,比较保镖,沈里其实更希望能找到个替他代步的血脉觉醒者。
因为……
皇宫实在是太大了。
偏偏东宫在皇宫的东南角,太极宫在西北角,一整个大对角。想要从东宫走到太极宫真的很不容易。因为虽然两宫都在皇宫之内,却不能直接走直线,要先绕过北内,没有什么为什么,规定如此。
事实上,东宫和北内之间其实是有一扇通训门的,是太子进入北内最近的专属通道。
沈里下意识的就走了这边,然后就被紧闭的大门教做了人。守门的宫人告诉他,这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开的,哪怕沈里这个太子妃想走,也得先去请示陛下,得到允许的旨意才能放行。
沈里一脸懵逼的被请走,重新绕道东宫北门,沿着北墙向西走,由后面的玄武门进入北内后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他印象里这里是可以直接走的呢?
沉默寡言的春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几次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家郎君说,前太子和现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是不同的。这种非常方便造反的门,陛下只可能信任孝贤太子,而也只有前太子会放心陛下。一直到几年前,这里都是自然畅通无阻的。
不过春华还没有来得及说,沈里就已经被玄武门吸引去了注意力。
玄武门,一个发生过好几次政变的神奇场所,以前沈里读历史还好奇过,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玄武门呢?现在才明白,因为玄武门说白了就是皇宫的后门啊,离后宫北内最近,离皇帝也近,更方便搞事。
所以,所谓的玄武门事变,其实就是后门事变。
虽然后者更便于理解,但前者听起来更加正经一点。
四体不勤的沈里在这偌大的后宫走了没多少步,就换上了肩舆,再一次感慨当太子妃也挺好的。
他问太后:“怎么突然有兴致听鼓书了?”
太后冲着身边的莺莺燕燕努努嘴,未尽之言十分明显,带着一帮子后妃一起听鼓书,总比和她们尬聊有趣吧?
老太后非常满意出主意的人,甚至努力给沈里分享了一下这个小技巧,算作皇宫主人的一种奇妙传承。
沈里:“……”差点忘了,未来我还有可能当男后,救命。
给老太后献策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沈里未来的准姑父,阳邑县主。她坐在离众妃有一定距离的僻静之处,今天特意换了身非常英气的男装打扮,谁见了她都乐意多看几眼。这位百变县主,沈里每一次看见她,她好像都和上一次不太一样,险些没让沈里认出。
阳邑县主在沈里看过来后,就冲他眨了眨眼,然后便非常不客气的坐了过来,十分有效的缓解了沈里除了太后外,不知道该找谁说话的尴尬。
沈里其实在把信给了太后之后,就有点想走了,毕竟这一院子都是他名义上的……后婆婆。
氛围真的太奇妙了。
可他作为太子妃又不能说走就走,否则别人就要多心了。
幸好还有阳邑县主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阳邑县主今天手上的佩刀上,那是她家里祖传的,从她当公主的曾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
说来也巧,她的曾祖母还曾见过香消玉损的楚国公主。也是因为那一年的楚国驸马案给公主们带来太大的震撼,才让她坚定了自家女儿都要习武的信念,从阳邑县主的郡主祖母到县主母亲,没有一个武力值是低的。阳邑县主虽然没有她上过战场的母亲厉害,但手上的本事也不低,一家都被特许佩刀入宫。
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上还挂了个玉雕的佛相。
有娘娘笑着打趣:“男戴观音女戴佛?”
阳邑公主却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退都退不下去。
沈里忽觉不好,但已经晚了,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阳邑县主用故作困扰实为炫耀的语气说:“不是,是我对象非要送我的,说我脾气不好,素质太差,逞凶斗狠容易出事,让佛祖来看着我。”
沈里:“……”你每天对外就这么宣传我姑母,我姑母她知道吗?
其他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点饱了。
更腻歪的是,大家一本鼓词都还没有听完呢,一身权贵之气的太子就也来拜见太后了,顺便接太子妃回去吃饭。
沈里在众人“真是新婚燕尔一刻也不能分开的”打趣目光中,只想和闻时颂同归于尽。
好好的忠实于你崆峒的人设好不好?!
年轻的太子进门后,只远远的站着并没有靠近,毕竟这满院子的都是他爹的后妃,还是要避一下嫌的。
其实一般都是后妃避太子,没有太子避后妃的道理。
只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老太后抿唇笑了笑,却也没有阻止,只是让人把她早就想拿给太子的东西递给了太子。然后,就放两个小年轻走了。
沈里牵着已经被娘娘们亲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滚灯,一人一狗齐齐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太子却在把玩着手中的信,脸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沈里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太子主动说他到底在高深莫测个什么,但沈里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下就抬手戳了戳隔壁的肩膀。
在太子的挑眉中,问道:“阿婆给你的信里都写了什么啊?”
闻时颂也没故意吊着他,只是说:“阿婆说谢谢你帮了清河姑妈。”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哪怕是病糊涂了的老太后也比大多数人心眼多,他在沈里一脸的错愕中道,“为了报答你,也是她早就在想这么做,她老人家决定给你找个学上。”
沈里:“?”恩将仇报?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太后:皇后和皇后是不一样的,有些皇后大权在握,有些只是个摆设。我得给里里攒点未来的底气,有自己的手下,自己的权力,你让他上岗之前先学习一下当皇后的技巧。
太子(一句话总结):太后给你找了个学上。
沈里:……
第34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四天:
沈里不信,沈里决定亲自求证。
他朝闻时颂伸出了手,要求亲眼看看太后都在信里写了什么。
闻时颂真的很想问问眼前沈家的小矮子,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才是当朝太子?这就是你和太子说话的态度?
然后,这位太子殿下就直接把信拍在了沈里单薄的手掌上,隔着一张薄薄的纸,都仿佛能够感受到对面手心的热度。沈里从小到大都给人一种气血好像很旺盛的生机感,不管是性格上还是身体上。闻时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只这么隔着稍微触碰了一下,他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抽回了手。
并表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如果沈里看不懂信上的内容,他是不会再帮他翻译的。
沈里在心里冲太子翻了个白眼,他是以为他的文化水平有多低?这些天他一直在努力看鼓词和话本,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锻炼自己阅读繁体字的能力好吗?他已经不是过去他的了,现在的他……
确实还是有点看不懂太后的字。
沈小郎君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翻看着信笺上依里歪斜、不胜笔力的断字,然后才意识到看太后家书的难点不在于他认不认字,而在于得病的太后能写出一笔怎么样的字。
太后这个头疾,在沈里看来说白了就是阿尔兹海默症,她不是一直稀里糊涂,偶尔也有头脑清醒的时候。这些信应该就是在她有限的清醒认知里断断续续写就的,至少是在她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前提下,所以经常会出现语句混乱或者后一句接不上前一句的跳跃内容。
沈里觉得自己这不是在看信,更像是在做完形填空。
而根据信中的前后意思,沈里多多少少还是拼凑出了太后信中要表达的重点的。
首先就是太后在清醒的时候,是知道清河公主杀夫案的,这也是她这次会犯头疾并昏过去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也是所有人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信息。
太后想救自己的女儿吗?
毫无疑问地,没有任何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可以在这种时候还能帮理不帮亲的保持理智,坐视自己的女儿去死,太后也并不是什么圣人。
只是她也深知自己如今的情况,不管是从身体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实际掌权的情况来看,她都不足以救出她身陷囹圄的女儿。但太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她在时断时续地清醒中做了一些准备,好比从自己皇帝儿子仅剩的亲情上入手,亦或者其他一些什么,总之,现在那些准备已经没用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十分感谢太子和沈里在这件事里的出力。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沈里看不懂的内容了,太后写的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算作字。沈里能力实在有限,再怎么看图说话,也猜不下去。
闻时颂却在这个时候插了话:“那是女书。”
是一种只在一些地区、没有读过书的女子之间流传的特殊字体,太后出身寒门,准确地说是出身乡野,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有机会送孩子去读书识字,但她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开辟了一条全新的人生。只能说太后能当上太后,这一生也是非常传奇的。
没读过书的太后努力掌握了女书,后来又在入宫之后接触到了真正的文字。
这两种字她总能切换自如。
直至她在彻底病糊涂之后,大脑开始出现错构,才出现了这种女书与汉字混用的情况。沈里不要说看了,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特殊的字体存在。
“我能看得懂。”闻时颂再次开口,就像他无师自通了角色面板上的简体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文字对于闻时颂来说都没什么难度,只在于他想不想学而已。
沈里才懒得搭理这个显眼包,只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跳过中间看不到的女书,墨色深浅不一的笔迹很快进入了下一阶段,也许是好几天之后,太后继续着自己之前的内容写了下去。
她说她很感谢沈里,而作为对沈里的感谢,她准备了一些东西。
老太后退居幕后多年,能够帮到沈里的地方其实并不多,除了过年会以压岁钱的名义赐下的金银田产外,她能给予沈里最大的助力,便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也就是说,她给沈里请了最好的老师,准备了最多的助力,并承诺在自己生前会尽己所能的为沈里撑腰。
如果沈里这样都不能成才,那太后也没有办法了。
然后又是一段看不懂的内容。
最后,太后有点开始重复自己的话,她说她已经和皇帝打过招呼了,拜托了当年教过她和皇后的老师重新出山,来教沈里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这里很显然太后是想写皇后的,但考虑到不给大家惹祸上身,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为严谨的太子妃。
而太后所谓的“合格”,很显然不是什么孝悌家人、恪守宫规,而是御下之道,是厚黑权谋,是成为武烈皇后那样拥有一半实权的后宫之主。
作为练手,太后替后位空悬多年的中宫做主,提前把宫闱局交到了沈里手上。
简单来说,就是太后打算提前彻底放权给沈里这个孙媳妇管家,只是在沈里上位之前,还要进行一些岗前培训。
沈里看完信之后,就默默看向了一旁身姿颀长的太子。
闻时颂理直气壮地看回来,怎么?他一句话概括总结的有哪里不对?是不是太后给沈里找了个学上?
沈里:“……总结得很好,下次别总结了。”
找个学上和太后说的这是一个意思吗?
“哪里不同?”太子虚心求教。
最大的不同就是如果是前者,那沈里肯定会想办法逃课啊,而如果是后者、后者,哪怕沈里再不知道好歹,也是会用心去学的。太后不仅是在给沈里一个未来,也是在教他如何在这个波谲云诡的皇宫中自保。
最重要的是,如果沈里没有自作多情会错意的话,太后其实是在一步步把自己手上还剩下的势力和沈里进行一个权力让渡。
从老师开始。
当然,这位神秘的老师年后才会上岗。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再怎么压榨牛马也没有逼着人家年前就来上班的道理。
看完了太后的信,沈里也还是没有猜到太后到底在女书里都写了什么,他只能吃回头草,把目光重新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闻时颂。
彼时他们二人已经快要走出北内了。
太子与太子妃这么有闲情逸致,一直携手在后宫散步的消息,也已经传的哪儿哪儿都是了。
沈里却根本没空关注这些,只是不耻下问:“我能帮我翻译一下不?”
闻时颂在心里轻呵了一声,他想说“我就知道你得来求我”,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说。
因为就像太后在信里写的,我永远不会对我的女儿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只会发自肺腑地希望错的是我当年的眼光,是我当时的判断。我不想女儿所托非人只为证明我是对的,唯愿她能一直活在让她开心的爱情里。
可惜,命运终究没能如太后所愿。
所以闻时颂最后也只是挑眉说:“求我。”
沈.能屈能伸.里,二话不说就回了一句:“求你QAQ。”
闻.超好哄.时颂爽了,正准备开口,沈里反而先改变了主意,他赶在闻时颂开口之前又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不好奇了,反正内容差不多也就是那样。
这回反而轮到闻时颂追问:“为什么?你怕翻译出来的内容是你不喜欢的?”
两人此时已经一起回到了显德殿。
沈里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堆满红螺炭的炭火盆前,仔仔细细的开始燃烧那封来自太后的信。他就这么看着信笺的边缘在烈火中卷曲,侵蚀,彻底与大火融为一体,然后才道:“我能有什么不喜欢的?”
“你不怕太后说的是,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沈里毫不犹豫地挺胸,掷地有声地开口:“不可能,没有人能利用我,因为我没有用。”这就是他作为一条咸鱼的自信。
闻时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停顿半晌,太子殿下才找到了他那纯纯管制刀具的嘴,轻声道:“那些女书的部分只是皇祖母对女儿的思念而已。”至于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就只有他和太后知道了。
总之,沈里觉得他在彻底投身学习之前,还是得到了一些喘息之机的。
他要报仇雪恨般的把这段时间玩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在沈里琢磨着他是该继续研究至今还不知道的彪子老大觉醒的血脉,还是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瞒着闻时颂撸到东宫后院的食铁兽时,骨感的现实就给了他丰满的理想一记重锤。
作为皇室最重要的“儿媳”,沈里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当条躺平的咸鱼,但还是有那么几个重要的节日他是无法隐身的。
好比过年。
如果后宫还有皇后,亦或者太后没有生病,那沈里倒是能省不少事。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既享受了头顶没有婆婆的清闲,那就要承担起没有婆婆的家族重任。
整个内侍省的掖庭就像是忽然活了一样,当然,以前他们也是活着的,只是当时他们对沈里这个太子妃的态度只是面子上尊重,实际上更像是在供奉一个无足轻重的吉祥物。如今就不同了,各式各样的过年事宜都在等着太子妃来拿主意,来尽快作出决断。
大到过年去京郊太庙祭祖,小到采炭使的汇报,都需要太子妃一一掌眼。
沈里终于不是每天窝在显德殿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而是变得和太子闻时颂一样忙碌,夫夫俩一起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带社畜怨气的彼此,心里别提多平衡了。
颇有一种“幸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过年加班,否则我将报复整个社会”的微妙心理。
沈里本来还觉得他肯定干不好这些的,结果……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还是游戏自带的金手指,他竟上手极快,拨拉算盘珠子的时候近乎像是一种本能。
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各种流程脱口而出。
彻底变成了古代社畜的模样。
最近植物系血脉已经初见成效,正在努力开花散发木质清香,给自家殿下缓解情绪的秋实表示:“您当然熟练啊,小时候大小姐只喜欢习武,极不耐烦中馈,只有您能坐得住,愿意陪娘子和皇后娘娘看这些管家的琐事。”
沈里的阿姊沈青起就是世俗常见的那种标准家主,和沈老爷子很像,她能为家里扛得住事,能在外面闯下赫赫威名,文能提笔,武能上马,但你要是问她家中粟米几何?她只能扔来一袋银子让你自己想想办法。
但这种琐碎的家务总要有人来做,哪怕不需要亲自做,也总需要有人来管理。
以前的沈家是沈里的母亲钟夫人在做,后来是沈里在做,如今沈里嫁入东宫,大概就是小姑或者小姑父阳邑县主在做了。
总之,整个长秋殿能如此井井有条,沈里也是有着不小的贡献的。
只是穿过来的沈里自己都把自己的这份功劳给忽略掉了。
别问东宫谁来管,沈里目前还不操心这个,但大概率不是太子自己顺手管一下,就是大总管洪梁在费心吧。
自沈里嫁入东宫开始,他从沈家带来的人就逐步接手了长秋殿的内务,并带来了一套十分先进的管家系统,一直独立于东宫运转良好,哪怕沈里好些时日不插手,有春华和秋实给他盯着也是一样的。
沈里十分震惊,不是因为他竟还有这样的管家才能,而是因为这一套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从大学里学来的酒店管理啊。
为了修学分,沈里也是蛮无所不用其极的,其中之一就是哪怕在学校系统上报错了课程,也一咬牙一跺脚把名为《酒店管理》的选修课上满了学分,成绩还十分优异。
但是打死沈里也想不到,酒店管理还可以学以致用到管理宫殿上啊。
只能说……
游戏策划里不会也有个学酒店管理的难兄难弟吧?
真是难为他能把这玩意编进游戏里了。
但反正是便宜了沈里,没什么阵痛的就把一切都顺利接管了下去,顶多是在忙碌的时候时不时抱怨一句:“为什么这些都要我来做啊?以前宫里没有我的时候,他们都是死人吗?”
“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死人,这个时候才要找你麻烦。”闻时颂下笔如有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地回答,因为太后有意让权给沈里,有些人不愿意让,才有了如今的麻烦。
这种权力角斗下的暗潮汹涌,多适合用紧张的过年准备来考验沈里,观察沈里啊。最好是他闹得漏洞百出,笑话不断,让老皇帝意识到这个让他满意、让太后满意的太子妃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还是收回让他管理后宫的成命为好。
但他们不能明面上给太子妃添堵,这种一查就能查到的手段实在是太过低端。
不如反过来,事事都以沈里做主。
他们请太子妃做主,这样恭敬的态度总没有错,对吧?可一旦沈里确定了方针,明确了方案,但还是忙中出了错,那就是沈里背锅,怨不得任何人了。
这种宫里绵里藏针磋磨人的小手段,闻时颂见得不要太多。
沈里却认真看着闻时颂道:“你刚刚当上太子的时候也这样吗?”
闻时颂一愣:“什么这样?”
“这些人当年也在用这种叫人有苦说不出的小手段来和你找茬吗?所以你才会这么有经验?”虽然沈里一句可怜的废话都没有说,可闻时颂就是从他那双充满水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切的感同身受。
那一刻,闻时颂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不断翻涌的情绪。
所以他只能在慌乱间重新埋首进奏疏里,只嘴硬的对沈里说:“话真多啊你。赶紧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吧,我作为前辈,心情好的话,也许还可以帮帮你。”
沈里眨眨眼,递了一块奶酥过去:“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闻时颂:“……哪里不懂?”
第35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五天:
有了社畜太子帮忙,很轻松就解决了沈里眼下那些让他觉得烦不胜烦的宫务,但即便事情已经结束,沈里却还是眉头紧锁。
“怎么,还有问题?”闻时颂就是这样的本事,把每一次关心都问的像是在不耐烦的找事。
幸好,沈里此时根本没空误会他,只是一边转着没蘸磨水的笔杆,一边说了句废话文学:“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一直这么吃苦耐劳的干活,那我只会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
闻时颂看着自己手上还没有来得及还给沈里的账簿,你说谁在干活儿?
“我是说,他们的本质就是用源源不断、没完没了的决策来为难我,对吧?”沈里坐正了身子,转过来与闻时颂郑重讨论,“那不管我干的多快多好,只要他们想,他们总能找到新活儿给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里触摸到了事情的本质。
闻时颂点点头,本来他还想徐徐渐进的给沈里启发或暗示的,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沈里就依靠自己想到了,事实证明这位沈家的郎君还是蛮有慧根的嘛。
慧根启迪者正在发出惊人的感慨:“我这么傻干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不用再干活儿的办法。”
一条咸鱼全部的努力,就是用在如何不努力上了。
闻时颂:“……”
沈里多多少少还是会看脸色的,在闻时颂无语的注视下又补了一句:“至少是少干活,我才不要干不属于我的活儿。”
然后,沈里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闻时颂的嘴,赶在他在口吐出什么让人不快的话之前。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既然不会好好说话,那就不要说了!”的意思。
但实际上,闻时颂只是想问,所以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此时的表情,和滚灯看着沈里手里吃不完的肉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都在疯狂暗示着你快问我啊,你快问我啊。
可惜,沈里还真的有不少自己的想法,暂时并不需要场外求助。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无外乎内外同时势力。
所谓内,就是从内侍省的内部来瓦解这个莫名其妙的同盟。
沈里对内侍省有任何影响吗?很显然是没有的。但是就在前不久,在太后开口之火,老皇帝已经降旨把内侍省的宫闱局交给了沈里这个太子妃来管理啊。
宫闱局,多么耳熟的一个机构。
就是之前掌事太监张禄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不惜给沈里搞事,结果沈里对他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没什么想法的宫闱局啊。
想要防患于未然的张太监防了个寂寞。
但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就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老皇帝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毁了张太监所有的汲汲营营。
张禄如今该有多惶惶不可终日,沈里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是顺着这条线想起了他当初好像顺手安排了东宫的一个小太监三昧空降到了宫闱局。因为当时对宫闱局的不了解,沈里给被欺负的三昧出头,还要了个蛮不错的职位。
经过找到三昧的好朋友七香的一番了解,沈里更加庆幸自己有过这个闲棋一样的安排了。
三昧真的是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事实上,沈里从与他在那个雨天相遇,就能看得出来他眼中不甘于此的野心,而三昧的能力也确实配得上他的野心,借着太子妃这把大伞,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顺利融入了宫闱局,并混的风生水起。
在沈里授意七香去联系了一下三昧之后,三昧太监当天就从掖庭赶回了东宫。
一路上,这个鸟枪换炮,连冬季的宫装上都绣上了暗纹的小太监,都在暗暗激动的握拳,心里想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要用到我了。
是的,三昧觉得自己就是太子妃早就下好的一步棋,是提前放到宫闱局的前哨,他也很十分愿意为太子妃殿下当这个马前卒,将他知道的、做过的事情,全部在甫一见面后就一股脑的告诉了沈里。从宫闱局的势力范围,到宫闱局能够做到的事,再到如今宫闱局上下风声鹤唳的态度,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
宫闱局这个机构真的很微妙,沈里之前的认知也没什么错,这就是后宫版的锦衣卫,一个监工,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只要宫闱局想要插手,就没有他们插不上手的道理。
以前的宫闱局会受内侍省钳制,只是因为宫闱局的老大是张禄,他自己还要靠着师兄李福活着。
但换了沈里这个太子妃就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就是,宫闱局的下限可以很低,上限也可以很高。
三昧表示,张太监现在被逼的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彻底与东宫翻脸,要么向沈里投诚:“有您之前在我这件事上对他释放的态度,他肯定会心存侥幸,相信只要向您投诚,他就能够继续心安理得的混下去。他与师兄李福的关系也就是靠银子堆砌,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
一言以蔽之,殿下真是英明啊。
三昧看沈里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惨丝毫水分的崇拜。
这让坐在上首的沈里都有点懵,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吗?我安排了这么多呢?就,虽然目前来看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发展,但天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沈里现在开始有点怀疑原主机关算尽黑莲花的人设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总之,内侍省有了宫闱局的监管介入,一下子就给沈里少了不少事。沈里这边每天接到的待办事项少说也少了六到八成。
要不说皇帝总喜欢搞锦衣卫呢,这样的效率显著提升,谁会不喜欢呢?
至于外部施压的部分,那自然就是向上管理了啊。
沈里第二天就抛下闻时颂,再次遛着滚灯和彪子老大,溜溜达达去了太极宫拜访太后。
事实上,所有人都能猜到太子妃会像猴子搬救兵一样的去请老太后。只是太后如今病着,哪怕太后再疼爱沈里,她们也不觉得沈里有这个本事真的能请动她老人家,因为哪怕太后答应,老皇帝都不会答应的。
这也是这些人最近频繁给沈里找事的人的目的之一,要么逼着沈里忙中出错,要么逼着他在摆不平事态后去请太后帮忙。
找了太后,还是会给皇帝留下沈里无法独立成事的糟糕印象。因为太后放权给沈里,用的理由肯定是找人给自己分忧,如果沈里事事来找太后做主,那这个忧又分到了哪里去呢?
沈里自然也不是个傻子,至少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上,他是不会上当的。
他也不是来找太后帮忙的,而是来找太后借人的。
“借谁呢?”太后其实也在好奇,沈里能依靠自己的想法做到哪一步,“安康?亦或者椿龄?”她已经做好了把他俩都出借的准备,她很乐意让他们去替沈里狐假虎威一下。
但都不是,沈里摇摇头,他是来找太后借后妃的。
满头珠翠的老太后:“啊?”
“我没入主东宫之前,往年这些事肯定也是由其他人在做。”所以今年她们才会如此不爽,不想让权出来,沈里嘴上说的很客气,“我猜应该是宫中的娘娘们在联合操持,她们都是熟练手,我没什么经验,如今只能厚着脸皮再请她们出山帮帮我了。”
所以,再次把这些人扯进来,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简单来说往年的宫妃们自己是老板,如今则是在给沈里打工。
她们当然也可以拒绝,也可以出工不出力,甚至是想办法捣乱,但是这些统统都没有关系,因为沈里已经引进了现代资本家的狼性文化,采用的是责任到人加竞争上岗再加KPI末尾淘汰制的组合拳。
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在暗中给他下绊子,只会无差别抓所有人来内卷,不让她们闲着,也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她们给他找事,不就是想干活吗?
那来嘛,想要干活还不简单?
他这个老板也不会贪图娘娘们的功劳,最后这些都会汇总全部上报给陛下,请他老人家按功降下奖赏。他会把每个人都做了什么事情,达到了什么样的效果,清晰完整的整理成一个简单易懂的表格,实时同步在一份只在他们内部流通的宫报上,让每一位娘娘都清晰的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对手之间办事能力的强弱对比。
宫报当然是由沈里来办啦,掌握媒体话语权的重要性他还是懂的。宫报的模板都不需要发愁,直接参照朝堂上的邸报来就行。
也不需要什么活字印刷、雕版印刷,宫里的娘娘再多又能多到哪里?
直接人工手抄,当天定稿,当天就能发行。
等以后做大做强了再考虑印刷的事也不迟,如今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效性,要转移娘娘们一直对他的矛盾,化作她们之间对办事能力的攀比。
对于这些娘娘来说,也许被老皇帝高看一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打死不能输给自己的老对手,却绝对会成为她们有志一同的认知。总不能让别人看到,淑景殿的这位三天做成了十件事,我延嘉殿五天还做不成两件吧?都是斗了大半辈子人了,谁能丢得起这个人?
总而言之,皇帝的侍寝可以输,但老娘的面子不能丢!
沈里来找老太后参详的,就是有哪些娘娘好胜心比较强,又不至于拎不清到为了毁了沈里宁可自己也要鱼死网破。
沈里已经提前想过一个名单了,只需要老太后把不合适的圈出来,再增补上几个。
“分而治之,先让她们在谁能被选上参与管理打一架,啧。”太后看着沈里这连消带打的一套,升起了无限感慨,她就知道她和皇后当年不会看错人。
老太后其实也有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来考验沈里的想法,不管沈里做的怎么样,她都会给他兜底,并根据沈里这次的表现,来让日后的老师调整对他未来的培养方向。但她万万没想到,沈里是这么一个……说不上来的奇妙但又有效的画风。
哪里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呢?沈里表示,就是资本家大战封建余孽嘛。
看看谁更不当人。
其他的沈里未必会做,但当一个连说都交代不清楚、只打死不背锅,到处给人画饼的领导,这又能有多难呢?
事实证明就是,还挺好当的。
有些娘娘根本没意识到沈里这是反过来在让她们内卷,只觉得自己达成了所愿,又把管理后宫的权力拿回来了一些,只不过没有彻底拿回来,还要和老对手竞争上岗。但这活儿她多熟啊,一定卷死对面宫殿那个傻逼!
有些娘娘倒是反应过来了,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破局,这就内卷的恐怖之处,你能看透,你的对手看不透,而你的对手已经卷起来了,你不卷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清醒的卷下去。
闻时颂在这件事里对沈里唯一的帮助,就是通过看角色面板上的信息,帮沈里又圈了几个老太后都没能看出来的野心过于膨胀的蠢货。
在看人这方面的眼光,沈里还是十分相信太子的。
找对了人手,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皇宫过年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复杂说的是涉及到的人、场地及一应吃穿用度的标准,都不是普通家族的规模可以比拟的;而说简单,各种流程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过年的升级版,只不过类似于别人给孩子铜板当压岁钱,宫里升级成最少给金银锞子。
但沈里早已经通过往年的例子,摸清楚了办事的两条中心主旨,一,不能丢了老皇帝的面子,二,不能花超了老皇帝的银子。
只要这两点不出错,那任何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前期一切顺利,能遵循旧例的就遵循旧例,那可是先后留下的规矩,你说先后做错了?不能遵循旧例的,沈里也是尽可能的做到了不出挑也不出错。那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就这么风平浪静、人人和乐的进行到了过年最重要的节点之一。
宫中过年,其实一共就三个最重要的节点,如今他们正在经历的便是二十九的太庙祭祖,流程很繁琐,但说白了也可以很简单。
那就是先奏乐,再献祭,然后朗诵祭文,最后恭送神灵。
一般古代的朝代这种祭祖都是皇帝和大臣的事,只有大启比较特别,这些所有血脉觉醒者的事,无论男女,无论是外臣还是宫妃。
当然,哪怕没有觉醒的,好比外人眼中至今没有觉醒的太子闻时颂,也是需要来祭祖的,甚至是更需要祭祖的那一批人,祈求祖宗保佑,尽快觉醒。
这些每年都有定数的仪式,朝廷和后宫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大家都再熟练不过,也慎重不过,基本不会出什么差错。沈里需要做的,仅仅是让人看住怀孕的宫妃不要出事,他还承担不起人命。
一切顺利,就在沈里自信想着不可能有什么出错的地方的下一刻……
他就发现了他的准姑父阳邑县主和陪着阳邑县主出席祭祖活动的小姑沈却金在狗狗祟祟,准确的说是看到她们俩往宽大的袖子里好像塞了什么。
沈里:“……”
其实也不是沈里发现的,而是太子借给沈里的觉醒了特殊血脉的亲卫发现的,别人暂时还没有发现,沈里足够有时间去阻止。
结果……
沈里从县主的袖子里拿出了他祖母的牌位,沈里你你我我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满心无力的问,这是在搞什么啊?
“在蹭香火啊。”抽象小姑理直气壮的回,还有什么比皇室沟通天地的时候,香火更鼎盛的?
沈里都不会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是,我是不信啊,但你阿翁信。”沈却金努力给自家大侄子顺毛,摸了摸自家小孩紧绷的脑袋,“别怕别怕,没事的,这事你阿翁阿耶已经干了多少年了,都没有被发现过……”县主拿了老太太的牌位,而沈却金拿的却是一份长长名单,都是当年在北疆牺牲战士的名字,“这是老闻家欠咱们的,是咱们应得的!”
老闻家的阳邑县主非常慷慨:“就是就是,蹭点香火怎么了?我同意了。”
沈却金猛猛点头:“孝贤太子也是默许的,真的,我不骗你,你太子哥哥还帮过忙呢。”
第36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六天:
“你的太子哥哥还帮过什么?”一道磁性而又低沉的好听声音,在三人的身后玩味响起,带着一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漫不经心。
他们暴露了。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的脸色皆是一白,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反倒是沈里临危不惧,只是直接把阳邑县主和小姑手上的牌位和名单收到了自己袖中,然后才理直气壮的看向了说话的人。因为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闻时颂。沈里都不用回头看就能确定,经过这些天早中晚饭的相处,他对他的声音不要太熟悉。
“殿、殿下,我们,不是,我可以解释的。”沈却金手上的动作没能抢过自家的熊孩子,却用行动和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她想挡在沈里和闻时颂中间,一力承担下所有。
但太子殿下却毫不犹豫的越过了她,只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里,眼神冰冷,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沈却金当时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她们背后做的事触怒了太子。
一身青色祭服的阳邑县主,像看一块木头一样震惊的看向自己对象,用眼神示意,就有没有一种可能,现任太子这是吃先太子的醋了呢?
沈娘子表示,句子太长看不懂。
她只继续按照个人丰富的经验来提示自家大侄子,这种闯祸被抓的事,一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狡辩到底,打死不承认发生了什么,就说是闻时颂看错了;要么只能威胁,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真出了事,别人才不会相信你没有参与,要死咱俩一起死!
当然,沈却金个人是不太建议现在就祭出后者那样的大招的,那只适合当彻底翻脸之后的后手。
沈里最后选了哪条路呢?
很有想法的他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哪个都没选,而是自己开辟了一条神奇的赛道,他毫不设防的走了上去,对闻时颂说:“救命啊,阿兔,我差点闯了大祸,快帮我藏起来。”
他选择了求助。
沈却金和阳邑县主齐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再演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是你疯了还是闻时颂疯了?他怎么可能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