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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卧室里,尤莱亚抱着阿诺,将人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阿诺的屁股一沾到床,便想掀开被子钻进去, 然而下一秒,还未伸入被褥里的脚便被身后的男人抓住。

尤莱亚抓着阿诺的脚踝,不由无奈道:“夫人,您的脚刚刚踩到了地上。”

他说着,略微强硬地把人翻了过来,就像是抓着一只惊慌失措的长毛猫,性格娇蛮却没学会伸爪子,只知道炸毛。

阿诺被压着坐在了床沿,左脚的脚踝还被人抓着,也不知道尤莱亚去了哪,手指冰凉冻得他难受。

他颇为不满,用没被抓着的那只脚踢了踢眼前男人单膝跪地的右腿,对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张手帕,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被踩脏的脚掌。

“你是在嫌弃我吗?反正今晚只是我一个睡,而且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

尤莱亚细细地擦去阿诺脚背染上的一点浮灰,无奈笑笑, “夫人,您难道不嫌弃脚底的灰吗?”

他抬起头,眼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今晚可是您睡在这张被踩脏了的床上。”

阿诺被他说得嫌弃了一秒,很快又反应过来, 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怒而瞪起眼,又踹了男人一脚。

这一脚,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

但尤莱亚的身体却纹丝微动,依旧稳稳地单膝跪在那,甚至眼疾手快地擒住了那只乱踢人的右脚。

抵在脚踝处的食指不由摩挲了一瞬,感受着手里细嫩的肌肤,尤莱亚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些。

阿诺被他抓得有些痛了,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弹腿,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快点松开!你抓疼我了!”

他怒视着尤莱亚,眼中惑人的怒意不禁令他有些失神,手里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些。

阿诺感受到男人松动的手指,立马毫不客气地踢上去,踹到了男人的怀里。

尤莱亚回过神,便下意识兜住往怀里去的脚,结果阿诺挣扎得更厉害了,扑腾着腿一顿乱踢。

混乱之下,尤莱亚的面中忽然一疼,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时是阿诺略微心虚的脸。

阿诺气焰稍降,记起眼前是可怕的“恶灵”,不由畏缩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看……看什么看!不许再抓我的脚了!”

尤莱亚摸了摸鼻子,对于“母亲”虚张声势的警告,他见过无数遍,早已熟悉。

眼底浮出一丝笑,他熟练地微低着头,掩去眼中的笑意,怕让阿诺见了又以为自己在笑话他,不然脾气上来了完全哄不好——在那些与“母亲”相处的日子里,尤莱亚早已熟悉阿诺的习惯和小脾气。

他总是那般娇气,作为曾经被富商丈夫用无数财富妥帖供养的妻子,是习惯不了破旧潮湿的木屋的。

回忆着那短暂的半个月,尤莱亚的心中忽地生出自愧。

在伪装成奥狄赛的这几天里,他见识到了母亲嫁给奥狄赛的生活。

精致的食物,华贵的衣裙,美丽的珠宝……以及那座他每日最爱待着的玻璃花室——生前的尤莱亚从未想象过世上还有能时刻保持温暖的屋子,里面还种着各种不知名的美丽花卉,就连那灰扑扑的哑巴鸟住的也都是黄金笼子。

就像尤莱亚无意间听到的童话故事,精灵与仙女住的房子。

他曾幻想过自己长大,赚好多好多的钱,带着母亲住上大房子,可来到奥狄赛的庄园,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幻想不过是小儿痴语,荒诞不羁——这座庄园里的任何一件物品,或是草木,都能买下他曾经的幻想。

而前夫是富商的阿诺,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估计只是回到了以前。

只有与他生活的那半个月里,阴湿,贫穷,灰暗。

尤莱亚的思绪不由生出一个念头——阿诺嫁与奥狄赛,似乎是件十分好的事情。

可是……奥狄赛联合着镇民杀了他。

尤莱亚有些迷茫,他此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性格怯懦、身形瘦小的男孩,仰头望着他成为妻子的母亲,轻声问道:“夫人,如果您知道有人杀了您的孩子,您会感到难过吗?”

阿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恶灵”在被他不小心踢到脸之后就低下了头,一副阴暗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阿诺心慌慌。

他以为“恶灵”要恼羞成怒撕破伪装吃了自己,谁曾想对方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副泪眼朦胧的表情,哀切地问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既然“恶灵”没有主动撕破伪装,那阿诺也决定接着演下去。

他露出一副十足愤怒的表情,手捏得紧紧的,大声嚷道:“怎么可能?!谁杀了我的尤莱亚,我就要让他偿命!”

听到这句话的尤莱亚心神一震,本就湿润的眼睛充盈着泪水,嘴唇微微蠕动。

「妈、妈妈……」

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下,尤莱亚忽地腾起身,紧紧地抱住了阿诺。

因猛然的冲击力,阿诺的身体向后仰去,慌乱地撑着手肘。

而尤莱亚环抱着阿诺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入阿诺的小腹,依赖又眷恋地无声呢喃着“妈妈”之类的称呼。

“夫人,我爱您……”

「妈妈、母亲……我爱您,我深爱着您……」

感受着小腹处传来的湿漉凉意,阿诺的面色变得又青又白。

但他却不敢拒绝,又怕对方察觉到异样,只好顺着对方的姿势,艰难地抽出一只手臂,抬手抚在男人的后脑,一点一点抚摸着他略微硬直的发丝。

“当、当然,我也爱你,亲爱的……”阿诺语气稍稍不自然,但沉溺在幻想中的母爱的尤莱亚丝毫没有察觉。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久,让本就困顿的阿诺打起了盹,支撑着身体的右手不知不觉没了力气,但他却没有直接倒在床上,而是被尤莱亚全部抱在了怀里。

渐渐地,阿诺的手指从“恶灵”的后脑滑过耳后与脸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这个可恶的“恶灵”在唤他,喊他什么…… mama……

——————

第二天,醒来的阿诺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被窝里,身旁并没有其他人。

并没有太多奇怪,阿诺穿戴好衣服后,下楼却听到了“奥狄赛”与仆人要出门的消息。

“等等!那我呢?!”阿诺慌乱地望着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人,下意识看向明显是决定人物的“奥狄赛”。

男人语气冷静,似乎和以往的他并无两样,“夫人,镇上又出事了,这次事情有些麻烦,只能委屈您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抱歉,夫人……”

看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尤莱亚眼神微闪,蜷缩着想要伸出的手指,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丢下一句话后便带着仆人离开了庄园。

阿诺睁大了眼,却只能看着他们乘坐上马车,逐渐步入浓郁的黑雾之中。

——————

马车上,尤莱亚的脑中一直回放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心脏像被揪了般不断传来绵密酸涩的痛楚。

没事的,这里到处是他的雾气,夫人待在庄园很安全,没人能伤害得了他……

他心里默念,然而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尤莱亚只好闭上眼睛,思考其他的事情,竭力忘却那双灰绿色的眼眸。

车辕一侧的油灯随着道路的偏陡微微晃动,玻璃的灯罩与车辕轻轻磕碰,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与车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一同传入尤莱亚的耳中。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望向一旁操控着马车的仆人。

此时的仆人依旧顶着他那张过于年轻的脸,沉默且面无表情。

而他则在阿诺醒来前,便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背对着仆人的男人盯着他的侧脸,探究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对方驾驶着马车,语气恭敬:“先生,我向雕塑许下了愿望。”

“为什么?”

“想要活着,恢复曾经的模样,即使代价是……”他顿了顿,“我拥有的一切。”

男人的目光倏忽变得尖锐起来。

“瓦尔德,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当然,先生,我从未忘记。”仆人如此答道。

然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仆人那张英俊到妖异的脸上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瓦尔德阴恻恻地想着,他当然没有忘记他与奥狄赛之间的契约——在他复活后从牢中逃出,即将濒死时遇上了彼时同样恶名在外的奥狄赛。而那时的奥狄赛不过二十出头,格外年轻的模样让瓦尔德一时失了判断,本该拿捏着对方的他在那次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一张由巫女施加了诅咒的契约书,被奥狄赛作用于两人之间,要他永远为对方卖命,不得伤害,直到对方死去。

想到契约书上的内容,瓦尔德的脸色越发阴沉。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完全弄清楚,在不触发契约条例的前提下,如何杀死奥狄赛……

——————

礼堂里,经历了昨夜惊魂一瞥的“噩梦”,八爪鱼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吓得皮尔登面上一惊:“你昨晚也碰到那些恶鬼了?!”

“恶鬼?”还未彻底清醒的八爪鱼重复着念了一遍,表情呆滞。

他用力揉着脸,尝试打起精神,“什么恶鬼?镇上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你怎么又来礼堂了?”

“就是那群复活过来的外来者,他们昨天杀了不少镇民……”皮尔登指了指被一群人围住的门口,八爪鱼这才注意到此时礼堂的喧闹,几乎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的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皮尔登好心提醒:“你最好别靠得太前,现场有些吓人。”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八爪鱼已经看到了门口的景象——大量的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到玩家的脚尖,他看见了被挂在礼堂门前围栏上的三具尸体,如同被吊挂的罪人般,原本作用于装饰性的铁艺尖顶深深地从尸首的后颈刺入,最后从前喉穿出。

而刚好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位镇民崩溃大喊:“我受够了!不过是群被我们弄死的蠢货!死后还能拿他们没办法不成?!!”

八爪鱼寻声看去,却在不远处看到了庄园的马车,肤色苍白的男人眼神冷漠。

他正从马车上下来,站停住身体,抬头望向被吊挂在礼堂门前的尸体,眼中似有嘲弄与愉快之色一闪而过。

八爪鱼微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下一瞬男人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不知怎得,玩家却莫名联想起这段时间“奥狄赛”奇怪的地方,心里生出了淡淡的恐惧……

第42章

八爪鱼看着男人身后跟随着的仆人,表情逐渐难看了起来。

庄园里一共就三个人,“奥狄赛”带上了瓦尔德,那岂不是说明此刻的庄园里只有夫人一个人? !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让阿诺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庄园里,要是那伪装成尤莱亚的“恶灵”又冒出来怎么办? ! !

八爪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奥狄赛”,躲在“罗埃尔”的皮后大胆开麦:“混蛋!要是老婆出事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可恶的奥狄赛, 娶了老婆还不珍惜,他要剥夺这个男人“老婆的丈夫”的称号, 至于老婆的新老公,就让他八爪鱼顶上吧!

一番无人听见的大放阙词之后,八爪鱼冷静了一瞬,对“奥狄赛”的身份产生了狐疑。

还是那句话,虽然讨厌,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面对阿诺的任何方面,都做得十分妥善。

逐渐走开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与玩家对视。

八爪鱼瞪大眼,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

然而被他严阵以待的男人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面上毫无变化,稍稍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像是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的八爪鱼捏紧了拳头,可恶啊……居然敢怎么忽视他……

但下一秒他又松开拳头, 悲催地想到自己似乎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八爪鱼悲从中来。

他难道不是玩家吗?怎么会这么没有存在感啊……

——————

尤莱亚看见了顶着两黑眼圈的“罗埃尔”——一个身份未知的幽魂,性格懦弱的灵魂。

他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无视。

正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性格, 与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尤莱亚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对方。

因为他知道,只要不要太过分, 触及到底线,那个幽魂不会做出过界的动作。

尤莱亚目前不可能再扮回孩子的模样,对方的存在对他而言还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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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死的尸体一直被吊挂在围栏上,无人敢触碰,直到“奥狄赛”的到来,才将三具尸体从尖顶上放了下来。

而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背后的血字,狰狞的字迹宛若恶灵的爪牙,向所有人宣告着他们的目的——“复仇”。

与此同时,始终未出现的阿梅丽终于赶来了礼堂,其神色惶惶,发丝凌乱,脖子处的纱布被血染红,脸上还有几道干涸的血痕,似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奥狄赛!”

阿梅丽看见“奥狄赛”时眼前一亮,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匆匆向“奥狄赛”迎去。

“昨天晚上……”她正要与对方讲述自己昨夜的遭遇,脚底传来粘腻的触感,惊魂一瞥,看到了那三具尸体。

尤莱亚微不可察地避开阿梅丽伸来的手,面对女人惊慌的脸色,他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他当然知道对方昨夜遭遇了什么,不过是和眼前三具尸体所遇到的一样,猫逗老鼠般的戏耍追杀。

要不是觉得直接弄死阿梅丽便宜了对方,今早被发现吊挂在尖顶上的尸体里一定有她。

阿梅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冲击了一瞬,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意识到昨夜的追杀并非只有自己遇到。

她环视周围,逮住一个人询问事情经过:“这是怎么回事?”

被她抓住的那个镇民目光恐惧,颤颤巍巍地开口:“夫、夫人,是他们……那群恶灵来复仇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梅丽表情难看,拽着镇民的衣领环视其他人,皆是惶惶惨色,一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她不由升起恼怒,无意间触碰到了脖子上的纱布,愤怒的神色中又夹杂着几缕恐惧与僵硬,似乎记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但下一秒,阿梅丽甩开手里的镇民,看向所有人愤怒地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几个生前被我们杀死戏弄的猎物,难不成复活了便能变副模样,把我们都弄死不成?!!”

“既然能杀死他们一次!那便能再弄死他们第二次!!”

阿梅丽的脸上还带着结痂的淡淡血痕,目光却狠戾凶恶,瞪视着在场的所有镇民。

而这番话也是阿梅丽在说给自己听——不过是群死人,她还不信自己会栽在这群曾经的猎物身上!

还有脖子上出现的诡异痕迹……淡淡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阿梅丽无法预知小镇之后的情况,也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只能尽可能地掩饰,不让任何人知晓。

……

在阿梅丽的一番冷嘲热讽下,镇民们终于记起自己曾经是如何把他们残忍虐杀,低落恐惧的情绪稍稍稳定,再看向那三具尸体,瞬间点燃了怒火。

有人站出来:“镇长夫人说得没错,不过是几只小老鼠,复活了又能怎样,就算他们能躲在黑雾里,但别忘了,被复活的死者又不止有他们……”他呵呵狞笑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阿梅丽好一会儿才认出他的身份。

“老约翰……”阿梅丽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记得这个老头,前两年身体还较明朗的时候,作为追杀那群外来者的猎人之一,时常带着他那把屠夫刀把那群外来者砍得一分为二。

只是两年后不知怎么身体渐渐虚弱了下来,甚至卧病不起,得了癔症,几天前还突发疾病死了。

这件事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有明显证据罢了。

阿梅丽对镇民的生死一向不怎么关心,直到现在——死而复生的外来者们归来复仇,而曾经作为屠夫角色的老约翰同样死而复生,在面对那些仗着黑雾嚣张的外来者们,他的存在一下子重要起来。

这令知道老约翰死因的镇民们不由神色晦暗,视线隐晦地落在了人群里的玛德琳身上。

妇人大概是运气好,复活后的老约翰虽然恢复了健康强壮的身体,但也忘记了自己的死因,不然玛德琳绝对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妇人低下头,无人看到的地方,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

——————

小露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从侧屋里探出脑袋。

她动作轻而细微,生怕自己引起了屋内第二个人的注意。

妇人今天似乎不在家,很早便出门了,女孩没能从屋里看到对方的身影。

她不禁松了口气,抓着门框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趁着妇人没在家,小露西连忙跑到了厨房,从中取了些食物,又立即窜入侧屋里。

她关上门,躲上了那仅仅铺着单薄衣物的小床上,小心地啃着干硬的食物。

不知不觉中,小女孩落下眼泪,思念起自己不知去向的父亲:“爸爸……”

在几天前,小露西还在那破旧的小木屋里,等待着父亲从镇上买些食物回来,谁知却等来了几个镇民粗暴地闯入木屋。

他们彻底踢破了那本就坏掉的小门,还凶恶地告诉她,自己被父亲托付给了玛德琳照顾。

露西一开始还能忍着害怕的情绪,跟着他们来到玛德琳的家中。

直到其他镇民离去,她强忍着眼泪,向以为温和友善的玛德琳婶婶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却得到了对方冷酷的忽视,以及粗暴的对待——女孩身上的小挎包被玛德琳夺走,一通翻找后拿走了露西母亲留给女儿的胸针,便将女孩连带小包丢进了老约翰死前居住的侧屋,并得到了冷冷的一句话。

“别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否则我会把你丢出去。”

露西被对方突变的面色吓得瑟瑟发抖,而前不久才死了人的屋里混乱又肮脏,到处是老约翰犯病发怒时乱砸的物件,单薄的小床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屋内阴冷又潮湿,整日没有吃过东西的小露西强忍着饥饿和泪水,等到屋外没了动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悄悄溜出侧屋寻找食物。

这样的日子即使艰难,但这个11岁的小女孩却依旧坚强。

她期待着父亲的到来,像他曾经念的那些冒险故事般,勇猛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她打败变坏的玛德琳婶婶和邪恶的镇民,一起离开这座危险的小镇。

这时,屋外传来动静,小露西立马僵住了身体。

“玛德琳!把我的酒端来!”

粗鲁的嗓音从屋外传来,小女孩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玛德琳婶婶那个长得吓人的爸爸。

她不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屋外的声音。

破碎的嘈杂声短暂响起,她听到玛德琳婶婶畏怯的声音:“爸爸,家里没酒了……”

紧接着是更大的响声,吵闹了好一会儿,屋外还稍微静下来。

女孩皱着鼻子,耐心地听着声音,然而听到接下来的话,表情一下子慌乱起来。

“那我的屋子收拾好了吗……”伴随着那粗犷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随之靠近侧屋。

露西不由揪紧了怀里的小挎包,紧张地望着门口。

她听到妇人犹豫的声音:“爸爸,考斯特先生安排的那个孩子住在这间屋里……”

“蠢货——你怎么还没把她丢出去!那个男人出不来了,考斯特就是随口一答应,有谁见过哪个人从黑雾林里出来的?!!”

屋里的小女孩睁大眼睛,还未等她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废了许多力气抵住的房门便被粗暴地撞开,她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没有回来的那日,屋外的人闯了进来——

她看见那双混浊凶恶的眼睛,如巨人般的身躯大步向她走来,扯着她的胳膊就像是在拎着一个洋娃娃般,轻而易举地便提了起来。

“啊——放开我!爸爸!爸爸……”小女孩的尖叫声传出屋外,妇人只能看到那个孩子被丢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是她父亲不耐烦的命令:“玛德琳!把她给我赶出去,再去买些酒回来!”

玛德琳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小女孩,蠕动着嘴唇:“……好的。”

*

“走吧,你该离开这里了!”

玛德琳冷漠地说着,如果女孩还没爬起来,她就准备亲自动手把人丢出去。

好在在她开口后,露西便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

玛德琳面无表情,准备领着人出去,至于露西之后的去向,她并不关心。

但就在她要踏出屋门的时候,强忍着疼痛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挎包,鼓起勇气拦住了她。

“等、等一下……”

露西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她挡在了玛德琳面前,向对方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

“我爸爸、我爸爸他到底去了哪里?!”

玛德琳低头瞥了她一眼,神情顿了顿,似乎在奇怪女孩哪里来的勇气敢拦在自己身前。

虽然她惧怕着自己的父亲,但在露西面前,她依旧是强大的成年人。

看着女孩强忍着惧意的眼睛,妇人沉默了一瞬,告知了对方艾伯纳的去向。

“你的父亲、他进入了黑雾林……”

说完,不管听到这个回答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反应,玛德琳冷着脸地撞开了她,向屋外走去。

身后,小露西咬着唇,眼眶充盈着泪水。

但下一秒,她擦掉眼泪,捏起拳头小声安慰着自己:既然爸爸不见了,那就让她把爸爸找回来!

——————

因为礼堂门口的尸体,阿梅丽决定让所有复活者回到他们之前的家。而作为第一个所有人知晓的“复活者”,“罗埃尔”自然也可以回去。

他看了看还在与阿梅丽商议着事情的“奥狄赛”,扭头准备找皮尔登聊聊之前他口中恶灵的事情。

然而一对上不远处瘦小男孩的眼睛,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事找他,一溜烟地便消失在视线里,气得八爪鱼直翻白眼。

他就是想问几句,至于跑这么快吗? !

玩家怀疑他在记仇,还记得自己曾经扭头打小报告的事情。

好吧,他干的确实不是人事,谁知道这破镇还有犯罪就会被杀的规矩。

八爪鱼咬了咬着牙,颓然放弃把人抓住的打算,正转身,结果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仆人。

瓦尔德动作敏捷地避开“罗埃尔”的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愚蠢的脸,姿态沉稳。

玩家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然而在注意到仆人与昨天完全不一样的脸后,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瓦尔德?!!”

仆人微微低头,“是的,罗埃尔少爷。”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八爪鱼被仆人这宛若两人的脸惊到有些破防。

不是? !奥狄赛就算了,人家就长那样,怎么瓦尔德你个糟老头子还变了副模样? !剧情进行到一半还能给自己整容不成? ! !

仆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回想起夫人看到这张脸时微怔的神情,嘴角不由翘起。

他曾经还没为许愿付出代价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甚至当初被教会追捕时还时常因为这张脸多次被认出。

不过现在来看,一张英俊的外表在求偶方面还是有一些优点。

他看向对着自己的脸羡慕嫉妒的“罗埃尔”,心情颇为愉快地解释两句:“恢复青春……对,和您复活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的八爪鱼表情扭曲一秒,只想知道玩家能不能许愿——他要求不高,和老婆结婚就可以了。

玩家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思索着仆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和“罗埃尔”复活一样……忽略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是他,八爪鱼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对着谁许愿?而镇上这些复活的死者,是不是祂干的?

玩家思索着其中的剧情,眼神忽然瞥见了远处一道陌生的身影——一个气质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小心地窥视着这边的动静,试图越过礼堂去向后面的黑雾林。

八爪鱼眼皮一跳,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转头向仆人问道:“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还没出来吗?那边是不是他的女儿?她不是托付在一个镇民家吗?”

瓦尔德冷淡地瞥了眼那道身影,而后移开视线,“他出不来了……”

仆人顿了顿:“应该是约翰把人赶出来了。”

八爪鱼还没来得及未“他出不来了”这句话感到诧异,便听到了后面的话。

他拧起眉,抬头看向仆人,却正好对上仆人毫无情绪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微妙的眼神令玩家瞬间清醒,自己现在是“罗埃尔”,那个嚣张跋扈,骨子里和这群镇民一样冷血的镇长之子。

虽然眼前的仆人只是个NPC,若是在以前玩过的VR游戏里,八爪鱼毫不在意自己说出口的话。

但在《黑雾镇》里,八爪鱼发现,这群NPC似乎有着极高的自主性。要是他真的脱口而出不符合角色的话,怕是会被眼前的NPC拉去烧死。

玩家窝窝囊囊地皱着脸,老实了。

只是要他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女孩为了找爸爸钻入黑雾林里,八爪鱼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特别是这游戏智能这么高。

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瞅了眼仆人的面色,决定把人引开再说。

“罗埃尔”看了眼远处的“奥狄赛”,有些不耐烦地道:“还要在这呆多久?现在不能回庄园吗?”

“先生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不过他说,要是您等不及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先回去。”仆人露出完美的笑容:“刚刚我来找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罗埃尔少爷,您要先和我回庄园吗?”

八爪鱼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先制止那个女孩,再跟着瓦尔德回庄园。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瓦尔德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快速地说着,眼看着远处那道小小的人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快速跑入人群里。

仆人望着他的背影,视线远眺,正好看到在“罗埃尔”钻出人群的前一秒,一道身影悄悄钻入黑雾林。

“真可惜……”仆人喃喃道,嘴里说着可惜,视线瞥过不远处的男人,幽蓝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阴冷。

他的脑中想起对方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瓦尔德,今晚我会在镇上休息,你和罗埃尔回庄园,记住——要保护好夫人。”

记起那满是轻蔑的眼神,曾为盗贼的仆人冷下脸,咀嚼着“恶灵”的名字。

“尤莱亚……”

而远处,八爪鱼气喘吁吁地钻出人群,然而当他站在黑雾林前时,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到那道身影,不禁纳闷起来:“人呢?跑这么快的吗?”

——————

趁着没人注意,小露西一头扎入了布满黑雾的树林里。

在黑暗里,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动作慌乱又急促地从中摸索出手摇小灯,快速地摇动把手,很快,眼前出现了光亮——这是她曾在一个小摊上遇见的手摇小灯,独特的发光方式获得了她的喜爱与注视。

而现在,它派上了用场。

看着眼前不再是只有黑暗的环境,小露西不由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当初妇人觉得这东西没用,只拿走了一些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稀薄光线外的漆黑,咽了咽口水,手里一刻不停地摇动着小灯,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二步。

——————

与此同时,依旧迷失于黑雾林深处的奥狄赛与艾伯纳正气喘吁吁地停在一颗树下,他们身形狼狈,身上各处还都出现了不明的血迹与伤痕。

奥狄赛撕下衣摆处的布料,被自己简易包扎了一下伤口,他皱着眉,面色始终充斥着阴郁。

而一旁的艾伯纳虽然没他那么狼狈,但脸上的表情同样也十分难看。

艾伯纳从背包中取出一份食物,将其分为两半。

他递给了奥狄赛一份,自己咬牙切齿地咀嚼着另一份,郁色难掩:“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包里的食物不多了。”

奥狄赛进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恢复自然:“还剩多少?”

男人冷笑了笑:“最后一份。”

本就焦灼的气氛陷入更深的沉默,他们都知道,倘若没能在今日走出黑雾林,他们都将死在这。

然而记起导致他们陷入如此狼狈地步的罪魁祸首,两人的面色更加沉郁。

奥狄赛咀嚼着食物,脑中回忆起阿诺的模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彻底冷静下来。

阿诺,他的妻子……

奥狄赛的眸色晦暗,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冒充了他模样的家伙。

而同样思念着自己最爱的人的艾伯纳想着他年幼的女儿,忍不住咒骂起来:“这该死的黑雾,该死的小镇……怎么没人跟我说黑雾林里还有其他生物?!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破林子里的东西吗?!!”

“ xxx !我的女儿还在镇上等着我回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看向身侧的奥狄赛。

“奥狄赛……考斯特先生,能否请你为我解答,关于这个小镇、这片树林、那些黑雾里追杀我们的怪物……”

他紧紧注视着靠坐在树干上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被厉声质问的男人依旧冷静,他缓缓抬头,与这个可怜的外来者对视上。

薄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对艾伯纳,也是对自己——曾从黑雾林里走出的瓦尔德从未提起过似人非人的生物。

第43章

“你觉得, 如果我知道它们的存在,我会毫无防备地露出后背吗?”

听着男人的冷嘲,玩家的脑中闪过数分钟前男人差点命丧利爪的画面,不由点了点头。

嗯……确实,看奥狄赛的反应, 完全不像是知道雾里有未知生物的模样。

玩家思索着他们遇见的生物,似人非人,模样怪异,动作敏捷,搭配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它们简直如同神出鬼没的怪物般。

但同样的, 如果不是奥狄赛的出手,他们不可能脱困。

想到奥狄赛重伤其中一只怪物时掏出的银制匕首,玩家的眼神落在了男人的怀里,眼神闪了闪。

很显然,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利器,否则艾伯纳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同样刺中了其中一只怪物,然而却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差点被拍中要害, 好在反应及时,甩了个狗啃泥躲了过去。

而之后也正是奥狄赛的出手, 让他在怪物的下一道攻击里完好地幸存下来。

艾伯纳:【考斯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再加上他的性格……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

艾伯纳:【但是,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考斯特肯定知道! 】

玩家瞥了眼主角的内心活动,操控着艾伯纳,开始向眼前的NPC质问其他事情。

“那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呢?这些你总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面对这个问题,奥狄赛并未有过多隐瞒,毕竟以目前的处境,他还有需要对方的地方。

至于隐瞒了怪物存在的仆人……奥狄赛眼神晦暗,他不该因为对方这数年的沉默与顺从,而忽略了对方曾经的身份。

收敛起其他情绪,在艾伯纳眼中不屑于说谎、傲慢又理智的考斯特先生眉眼低垂,这般说道:“这座镇子,确实有些秘密……”

很快,从奥狄赛的口中,玩家听到了一个信奉着神明的小镇——因为过于贫困与无趣的生活,镇民们信奉了一个未知的神明,并遵循着神明的教义,向死者火葬献于对方。

“神明?什么神明?”

“一个……”

奥狄赛眼神微微向上:“邪神。”

——————

偌大的庄园里,只有阿诺一人。

因为过于无聊,他趴俯在温暖的花房里的石桌上,一旁吊挂在金属架上的鸟笼里微微晃动,被关在里边的那只不会说话的鸟正上下跳动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下方安静的夫人。

夫人似乎还在为丈夫带着仆人留他一人在庄园而伤心着,仿佛从搬来庄园后,他便一直因为丈夫的各种理由待在这座庄园里。

而被他注视着最常久的地方,便是这座美丽却又死气沉沉的花房。

黄金鸟笼里的夜莺转动着脑袋,纤细鸟脚上的脚链发出细微的声音,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的脑袋从深深的臂弯间抬起,缓缓站起身,看向笼中的鸟。

纤长食指划过黄金的笼门,笼中的鸟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灰绿色的忧郁眼眸与笼中毫无情绪的鸟目对视,夫人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化作了一只被困于笼中的鸟,而这座华美又精致的庄园便是他的黄金笼。

“你觉得……你过得高兴吗……”他望着笼中毫无知觉的鸟,喃喃自语。

“大抵是快乐的……精致的食物,细致的关爱,安全温暖的环境,能有什么不高兴呢?”

夫人低声地说着,伤感的情绪却不禁蔓延开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打开了笼门,放出了笼中的鸟。

灰色羽毛的夜莺在花房的上方低低盘旋两圈,望着它飞翔的身影,夫人似乎有些高兴,却又有些悲伤,眉眼间蹙起的痕迹始终无法消散。

直到夜莺停下飞行,落在夫人面颊旁最近的纤细枝桠上。

轻盈的动作令那纤细的枝条稍稍晃动,灰鸟歪着脑袋,望着面前难过的人类。

他沉溺于悲伤之中,捂脸呜咽着,忽视着周遭的一切。

偏远后院的木屋里,被强烈情绪吸引的祂透过夜莺的眼睛,望着这个哭泣的人类,生出了困惑。

为什么感到悲伤呢?是因为还没有满足吗?

……

可是,他又缺什么呢?

年轻的身体,丈夫的爱慕,精致的生活……种种一切都是世人所追求的完美,可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在为这几日与自己相处的丈夫不是真正的丈夫而感到恐慌吗?

簌簌飘下的叶片落在俯首垂泪的人类的发间,朦胧中,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见了祂——枝桠上还未飞走的夜莺。

他起身靠近,那张被眼泪润湿的面颊带着氤氲出的热气,纤长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地颤抖着,让人不禁想起春日树梢被骤雨打湿的粉扑扑的花,叫人忍不住怜惜。

而祂望着这个人类,不由得想到这座庄园里其他人的欲望——怪不得他们都想要他。

他们喊他什么……

夫人、

……对,阿诺。

这个名叫阿诺的人类,被所有人渴求着,甚至包括他的丈夫……那个满口谎言的黑商。

祂记得这座庄园主人所有钱财的来历,黑吃黑,抢夺烧杀。

一个冷血贪婪的人类。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祂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对他妻子竭尽所能的所有爱护与奉献——他深爱着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

还有曾经拥有强烈生存欲望的盗贼,被母亲复活而来的男孩,以及那个喊着人类“妈妈”的……同类。

明明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黑雾,却装作人类的孩子,希冀着人类的爱,现在还伪装成人类的丈夫——

被镇民杀死也毫不见怪了。

“……小鸟,你为什么不飞走呢?”

身前的人类微哑着嗓音,眼尾还洇着一点湿漉漉的泪水,看起来尤为可怜。

明明自己便是一直困于笼中的小鸟,却还在为夜莺担忧。

祂看着眼前的人类,忽地升起了好奇。

每个人类都有着他们的欲望,权利,财富,爱情,青春……种种欲望构成了他们,同时也吸引着祂。

而他呢?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他心中的欲望是什么?

祂透过鸟类的黑目,凝望着这个各类意义上都能称得上是美丽的人类。

【人类,你的欲望是什么? 】

无声无息的力量顺着后院的木屋,来到这座温馨的花房,在忽如其来的困意中,阿诺趴在了石桌上,陷入了昏睡。

模糊的梦境里,他好像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丈夫。男人回到了庄园,手捧着芬芳的花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向他许诺——

“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不知过了多久,睡醒了的阿诺还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他似乎做了个美梦,然而一觉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只有他一人的花房里安静得可怕,不会说话的夜莺依旧被关在鸟笼里,仿佛自己将它从笼中放出来的记忆是梦境般,让人不由感到怅然若失。

阿诺呆呆地坐在那,害怕与恐惧的情绪几乎如海潮般将他淹没。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着他的丈夫。

不是伪装成丈夫的“恶灵”,而是他真正的丈夫——

思念的情绪不断在脑中盘旋,直到花房外的走廊尽头出现声响,他下意识地看去,而后睁大了双眼——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他的丈夫身形狼狈,穿着那件失踪时的衣服,胸口沾着血迹,苍白面色扬起嘴角,温柔又深情地望着他。

“奥、狄赛……”阿诺下意识地上前,却忽然想起什么,略微惧怕地看了男人一眼。

然而下一刻,丈夫向他快步走来,“阿诺、亲爱的……是我。”熟悉的嗓音与亲昵的语气令他不禁眼前一亮,让他不再犹豫,激动又惊喜向他奔去。

“亲爱的——”

波纹般的裙摆在花草中划过一道弧度,带着难掩的激动,这个如夜莺般弱小可怜的人类扑向了祂的怀里,热情又饱含泪水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奥狄赛……”

“……亲爱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阿诺倚靠在男人的怀中,抬头仰望着自己的丈夫,嗓音略微颤抖。

几乎是在一瞬间,抱着这个人类的祂便感受到了他对丈夫的依赖,如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蜷缩进祂的怀里,紧紧揪着祂身上的衣物。

低下头,便对上了那双充盈着泪水、明亮漂亮的眼睛。

他充满依赖地望着自己,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如此诡异却浑然不知,沉溺于祂所制造的幻像里,以为面前未知的生物是他那深陷黑雾不知去向的丈夫。

祂看着人类眼尾处缓缓滑落的泪水,记起他丈夫见到这般画面时做出的举动,顿了顿,伸出了手。

修长冰凉的手指触上人类柔软的脸颊,温热的体温从指尖传来,接着触及到那滴滑落的液体。

也是热的。

阿诺被丈夫的手指冻得睫毛微颤,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丈夫的手指温度向来很低,只是此刻格外寒冷,像是无机质的石块般。

阿诺以为是屋外太冷了,失踪许久的丈夫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遭遇,身上不仅受了伤,体温也有些失温。

他心中不由泛起心疼与酸涩,抬手拉下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小心捂着,动作温柔又轻细。

“你这段日子里究竟去了哪里?庄园里又出现了恶灵,它冒充了你的模样,让我误以为是你……”

阿诺小声抽泣着,带着哭腔的嗓音透露着无助与脆弱,叫人忍不住对丈夫生出埋怨,怎能让自己柔弱的妻子独自去面对未知恐惧的“恶灵”呢?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第44章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 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记起那伪装成丈夫的“恶灵”,阿诺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却依旧被吓得扑簌簌不停往下落。

面对着妻子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丈夫一如往常地为他擦拭着眼泪,轻声安抚着:“别怕阿诺,我已经回来了……”

手指轻轻擦拭着他湿漉漉的脸,祂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没有五官的脸上发出奥狄赛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你的、夫人……”

与此同时,庄园之外,正在谋划如何让这场复仇变得更加激烈的尤莱亚停住了动作,似有察觉般将目光移到了被黑雾笼罩的庄园。

莫名不安的心情令他慌乱搜寻着阿诺的身影,但好在,尤莱亚很快便找到了他——

花房里,夜莺整理着身上的羽毛,无声的风从走廊穿过,吹拂着石桌上趴俯熟睡着的人的发尾。

他的母亲依旧静静睡着,一如往常,心中闪过的不安仿佛只是他的幻觉,一切都平安无事。

尤莱亚不由缓缓放下心,移开视线,将注意再次投入到眼前的事情里。

……

花房里,安抚着人类的祂望着屋外浓郁的黑雾,思绪略微飘远了些,令身前人类敏锐地察觉,不安地喊着丈夫的名字。

“奥狄赛——不许、不许忽视我……!”带着哭腔的嗓音略微颤抖,祂只感到指尖一烫,温热的液体又落在了手上。

这个人类似乎格外脆弱, 仅仅是稍微的分神,便又惹得他的眼泪溢出。

祂只好不再关注着同类的动向,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丈夫捧着妻子的脸,无奈道:“夫人,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有您……”

——————

庄园外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与丈夫愉快相处了一个下午的阿诺忽然惊醒,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惴惴道:“外面、外面是谁回来了……”

“……难道是那个恶灵?!”他立即紧绷着身体,眼神惊惧又不安。

丈夫神情警觉,看向屋外,忽地又放松下来,“不是它,听声音似乎是瓦尔德和尤莱亚。”

他说着,轻笑了笑,摸着妻子的发丝,“你忘记了?尤莱亚还在小镇上呢。”

“恶灵的目的是杀人,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昨夜里出现了其他恶灵,它们袭击了许多镇民,不少人受了伤,现在镇上正处于警觉中,那个恶灵伪装成我,必然会被作为管理者之一留在镇上……大概率今晚不会回来了。”

丈夫说着,看向屋外,思忖片刻道:“算算时间也快到傍晚了,外面应该就是尤莱亚和瓦尔德。”

果然,在丈夫说完后,阿诺便隐隐约约听见了男孩兴奋的叫喊。

“母亲!我回来了……”

听着男孩的声音,阿诺的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与激动,站起身下意识地便要向屋外走去,然而未见身后的丈夫跟上,顿下脚步有些诧异。

“奥狄赛,你怎么不跟我一起……”

身后的丈夫温柔地看着他:“你单独去见他吧,别告诉那孩子恶灵的事情,我的存在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一定瞒不过那只恶灵。”

听了丈夫的话,阿诺鼻子一酸,“奥狄赛……”

丈夫无奈地望着妻子格外容易落泪的眼睛,上前亲吻着妻子的额头,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就藏在我们的卧室里,等到夜晚你便能看到我。”

阿诺吸了吸鼻子,捏着拳头眼神坚定:“放心吧亲爱的,今晚我一定会记得给你带晚餐的!”

还以为眼前人类要说出什么安慰话语的祂不由失笑。

祂看着人类充满斗志的眼睛,莫名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皮肤。

人类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明亮又美丽的眼睛透露着困惑与迷茫,明明感到不适与瘙痒,却还是仍由他眼中的丈夫抚摸,

祂的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丈夫露出完美的微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嗯,我等着你。”

……

一下马车的八爪鱼便像是脱了缰的马,直直冲进庄园里,向着后院的玻璃花房跑去。

“母亲!我回来了——”

隔着长廊,他看见了阿诺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喊道。

远处的身影似乎僵了一瞬,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阿诺连忙让丈夫换个方向去往主楼,而自己则慌乱地转过身,笑容僵硬地看着直直冲他跑来的男孩。

玩家完全没有注意到除老婆之外的身影,只觉得今日的老婆依旧美丽夺目,吸走了他的眼球。

他像只小狗,屁颠屁颠地跑到阿诺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这个NPC :“老婆、呸……”

太久没有欣赏老婆的美貌,八爪鱼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红扑扑的脸有些害羞:“……母亲,你有没有想我呀……”

玩家没能看见眼前NPC僵硬的笑容,悄悄吸了吸鼻子,嗅到老婆身上的香味的他嘿嘿笑着,浑身散发着荡漾的气息。

阿诺小心地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走廊,丈夫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不由松了口气,而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孩,他已经忘了对方刚刚说了些什么,只好胡乱地点着头:“嗯嗯……”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敷衍的八爪鱼得到老婆的肯定,立马咧开嘴,开心得像只笨蛋狗狗。

远处的仆人目光平视,将走廊里两人的身影收入眼底。

他的视线瞥过转角处,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极快地消失在角落。

瓦尔德暗自思忖着,面上依旧平静,他收回视线,对上夫人明显紧张不安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夫人,少爷,我先去准备晚餐了。”

肉眼可见地,远处的夫人松了口气,而后又急匆匆地抬起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冲着他连忙喊道:“瓦尔德,麻烦今天再准备一份小蛋糕。”

幽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狐疑,瓦尔德凝视着夫人的脸,尖锐的视线让他很轻易地便看到了夫人微微泛红的眼睛。

他今天哭了。

大脑划过“夫人被欺负了”的念头,瓦尔德不由一顿,停住了脚步,微微躬身,“是。”

转过身,幽蓝的眼睛危险眯起,仆人的脸上充满了对庄园里忽然出现的另一个男人的阴冷。

究竟是谁……

——————

饭后,阿诺快速地吃完了晚餐,也不与餐桌另一边几次想要和老婆搭话的玩家多交流,立马向一旁站着的仆人要小蛋糕。

仆人抬眼轻瞥了夫人一眼,低头应着:“好的。”

没一会儿,他便端着小蛋糕走了过来。

“夫人,您的蛋糕。”

说着,仆人将现做的小蛋糕放在阿诺的面前。

阿诺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将端着盘子打包带去楼上。

然而眼前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小蛋糕面前。

阿诺诧异抬眼,对上仆人莫名阴沉的眼睛。

瓦尔德注视着夫人困惑的眼睛,缓缓扯起嘴角,嗓音平稳却莫名让人感到阴冷:“夫人,今天不在这里吃完吗?”

听到仆人询问的阿诺莫名的心虚,明明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个仆人,可他却不由有些畏惧。

阿诺唯唯诺诺地避开男人格外尖锐的眼睛,小声道:“我、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吃,想先带到楼上卧室里,等饿了再吃……”

瓦尔德眯起眼,不由冷笑。

这庄园主人不过就一天不在家,那野男人便敢如此胆大地藏在庄园里,躲进夫人的卧室,甚至还要夫人冒被发现的风险为他带食物。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廉耻!

瓦尔德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男人,心中生出深深的嫉妒与仇恨。

他看着面前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夫人,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端。

笨蛋!居然敢让野男人待在自己卧室,也不怕被人吃得一干二净,压在床上肆意欺负。

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坏东西,等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了,定是要叫夫人被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哭哑嗓子也没人救他。

瓦尔德肆意幻想着夫人被欺负的场景,甚至将人换作自己,压着夫人一个劲地轻薄,把人欺负地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抽噎着嗓音,颤巍巍地挺起自己的胸脯,任由他肆意亲吻。

邪恶的盗贼心中充满“恶意”,而被他在大脑中肆意欺负的夫人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幻想,只觉得眼前的仆人实在过分,连自己在哪吃小蛋糕、什么时候吃小蛋糕也要管。

但莫名地,阿诺害怕着眼前的仆人。

他小心地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又立马被他此时格外阴冷的眼神给吓到,迅速认怂把脑袋低下去。

只是面上有多老实,阿诺心里就有多愤懑,他忿忿想着,上楼后一定要和丈夫狠狠地告仆人一状,让丈夫扣光他一个月的工钱!

仆人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夫人,而一旁的玩家不明所以,脸上带着懵逼与困惑。

八爪鱼暗暗吐槽着:不就是一个小蛋糕嘛,至于吗? !老婆想在哪吃就在哪吃,什么时候吃都行!

他悄悄对着仆人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仆人可真嚣张。

八爪鱼看了看被恶仆欺负得眼眶都红了的老婆,不由得挺了挺自己“宽厚”的胸膛,心中大嚷着:为老婆付出行动的时刻到了——

“嘭”的一声,男孩一巴掌拍向餐桌,清脆的声响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老婆眼神惊异,恶仆视线阴沉,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手掌传来的巨痛——八爪鱼故作镇定地收回右手,放在桌下的那一刻止不住地颤抖。

无人看见的角落,玩家瞬间飙泪。

靠!这游戏痛觉怎么开得这么大! !

第45章

感受着手掌火辣辣的痛觉,八爪鱼强忍着泪,面无表情。

“罗埃尔”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手,耸耸肩:“抱歉, 有只虫子。”

瓦尔德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男孩一眼,正要收回视线,便见“罗埃尔”动作敏捷地夺过了那盘小蛋糕,冲他嬉笑道:“小蛋糕在哪吃都一样,这庄园这么大,母亲在哪吃都没问题。”

八爪鱼帅气地端着盘子,转头冲着阿诺咧嘴一笑,结果对上阿诺亮晶晶的眼睛,脸颊瞬间爆红。

可、可恶,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脸,“母亲,你想去哪里吃小蛋糕?”

阿诺小心看了看身旁男人毫无表情的面孔,似乎在经历了昨晚的敲门事件后,这位“忠诚”的仆人便不再在阿诺的面前维持那副沉默寡言的面孔, 一举一动都给阿诺带来了压迫感。

记起还在卧室里等待着他的丈夫,阿诺犹豫片刻,点头道:“我想回卧室吃……”

话未说完,一旁的仆人忽然扯开嘴角,露出笑容:“夫人,我送您上去吧,正好打扫一下您的卧室。”

阿诺一惊,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明天早上再打扫吧。”

他有些心虚,以为仆人会纠缠不休,却没想到对方顺势便松了口。

“好吧夫人,”仆人看上去毫不在意,并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另外十分抱歉,夫人,刚刚是我一时糊涂,请您原谅我的冲动。”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让人挑不出差错。

而刚刚冒犯的行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在旁观者的眼里,瓦尔德只是多询问了一句,甚至与夫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八爪鱼虽然感觉仆人的那句话有些突兀,但也觉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仆人过于逾矩的眼神,因为曾经仆人苍老的面孔过于深入人心,八爪鱼一时之间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只觉得这只是一件恶仆欺主的恶劣事件,仆人趁着庄园主人不在为难柔弱的夫人。

然而阿诺却再次注意到了仆人的眼睛,阴翳,幽深,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恶意,深邃的幽蓝色眼眸与那种年轻妖异的脸相衬,显得更加危险。

见夫人看向自己,瓦尔德掀唇一笑,视线直直地落在阿诺的脸上,如实质般的视线令他身体一僵,耳尖忍不住发烫,记起了昨晚右手被人肆意揉捏的触感,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猛地后退一步,看向仆人的眼神慌乱又惧怕,像是在看一个恶魔般,“不、不用抱歉,我要上楼了……”

说着,阿诺连忙转身,向着二楼卧室走去。

“母亲,我帮您把蛋糕端过去……”端着盘子的八爪鱼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殷勤又甜蜜地凑他在身旁。

身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只剩下一道伫立的身影,瓦尔德望着夫人那道惶惶逃离的背影,眼神晦暗,轻嗤一声。

夫人,您最好把那个野男人藏严实些……

——————

快速避开仆人视线的阿诺缓缓放慢脚步,很快,他与“罗埃尔”来到了卧室门前。

阿诺还在因仆人过界的行为心神不宁,正要打开房门,突然惊醒,记起自己的丈夫还在屋里,下压门把手的东西骤然停下。

他松开了手,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情,转身对着男孩道:“尤莱亚,你能帮我去倒杯水吗?”

接受到老婆请求目光的八爪鱼浑身一颤,立马拍着胸脯表示自己马上就去。

“倒水是吗?好嘞!我这就去!”说着,他将手里的盘子递给阿诺,自己则转身冲下楼,给老婆倒水。

端着给丈夫的晚餐,阿诺望着男孩兴冲冲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他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打开门快速地躲了进去。

一进门,阿诺还未看清屋里的情况,便迎来了丈夫热情的怀抱。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丈夫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颈,仿佛好久没见般生出了分离焦虑,埋入妻子的肩颈不停地蹭着。

阿诺被丈夫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出空着的手推了推丈夫的肩膀。

“快把你的脑袋拿开,这才过去几个小时……”

等到丈夫彻底站直,阿诺的脸上立马板起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晚餐废了多大的力气嘛?!”

“你那仆人到底是从哪招来的?!太讨厌了!总是在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说着说着他越发生气起来,直接将手里的小蛋糕往丈夫怀里推去,气冲冲地坐到床上环抱着双臂。

丈夫接过盘子,并不在意地将其放到一边,而后来到阿诺身边坐下,“怎么了?他怎么欺负你了?”苍白的面孔凑到阿诺的脸颊边,幽幽薄绿宛若一潭湖水。

阿诺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该如何向丈夫述说仆人揉捏着他的事,过于狎昵的触感直至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清晰,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男人的力道与皮革手套的冰凉。

他微微转头,与丈夫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鼻尖抵着鼻尖,亲昵的呼吸交融纠缠。

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中,阿诺鼓起勇气,向丈夫述说着仆人的过分行为:“他、他捏我的手……”

丈夫轻轻抚上妻子瓷白的侧脸,凝视着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

“嗯……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性情恶劣崩坏的丈夫缓缓诱导着他无辜的妻子,轻扬的语调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阿诺咬着下唇,惶惶地摇了摇头。

然而丈夫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更进一步询问着:“……那他是怎么捏你的手的?”

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缓缓伸向妻子搭在膝上的手,将其拢在手里。

阿诺的手并不算小,纤细而修长,莹白细腻,指节处又微微泛红,让人不由想到春日初绽的花瓣尖端那抹粉嫩。

而当丈夫像着那日仆人的举动,狎昵揉捏着他手心的软肉时,阿诺的睫毛不由颤抖,面颊上浮起红晕。

他的丈夫密切地关注着他的面部表情,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又似是关心地询问着:“是像这样吗?”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更加过分起来,指尖探入妻子的指缝,一点点五指交合,紧紧地扣住。

灰绿色的眼瞳不禁颤动,丈夫凝视着阿诺的眼睛,缓缓靠近那张失神的脸——

“咚咚咚,”轻柔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丈夫的接下来的动作,而随之响起的男孩嗓音也惊醒了阿诺。

“母亲,我能进来吗?我把水端来了。”

阿诺猛然挣脱开丈夫的手,脸上还带着红晕,慌乱又羞怯地避开丈夫的视线,低声匆匆道:“是尤莱亚,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阿诺抬头小心看了眼丈夫的神色。

丈夫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端庄地坐在床沿。

敏锐地抓捕到人类怯生生的眼神,祂心里略微遗憾,脸上啜着一抹笑,纵容又温和地看着他:“去吧,我在这等你。”丈夫的视线仿佛在象征着什么,令阿诺心中越发惴惴。

像是意识到了丈夫心里的想法,他面上一红,连忙转身向门口逃去。

“哒,”还未等门外的八爪鱼反应,阿诺走出门后便立马带上了门。

但很快,玩家便不再困惑阿诺的动作为什么如此慌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老婆绯红的脸。

八爪鱼紧紧注视着阿诺那双水润润的眼睛,迟疑地问道:“母亲,您一个人在屋里……在做什么?”

阿诺的眼神有些飘忽,“没、没什么……”

他连忙避开这个话题,伸手拿过男孩手中的杯子,匆匆留下一句:“麻烦你了尤莱亚,快回去睡吧。”

说着,他便转身打开了门,迅速地钻了回去。

极快的速度在关门时带起了一阵风,吹得男孩的衣角扇动。

而门外,伫立不动的男孩呆滞着表情,盯着门板一动不动。

蓦然,八爪鱼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像是被战斗机轰炸了一遍,脑中不断放大阿诺伸手接过水杯的那一幕——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红,捏痕与指印重重交错,仿佛上一刻被人拢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番,狎昵又轻佻。

但阿诺哪也没去,八爪鱼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用餐时那双毫无痕迹的手。

玩家的神色逐渐崩塌,就像是回家见到老婆的屋里藏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样。

——他,八爪鱼,彻底绿了!

屋外的玩家无声流泪,原本还等着老婆开门,帮忙放东西的同时顺便进去坐坐,悄悄吸吸鼻子,闻一闻老婆屋里的香味是不是比身上的香味更浓郁……

谁知竟让他发现了一个炸裂的消息,老婆在屋里偷藏男人!

呜呜呜……老婆,你怎么不把自己手上的痕迹藏好啊T^T

现在好了,他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将绿帽彻底粘在脑袋上的八爪鱼吸了吸鼻子,没有老婆身上的香味,只有头顶淡淡的青青草原味。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座庄园里还有另一个人!

倘若让那个恶仆发现了阿诺卧室里的男人,绝对会将其告发给奥狄赛!而要是让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知道,老婆一定会被责备的!

于是,在意识到阿诺屋里藏着陌生男人后,怂怂的八爪鱼并没有彻底离开,而是依旧守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以免让庄园里的另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老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恶仆靠近门口一步呜呜呜呜……

第46章

屋里,再次进入卧室的阿诺并没有八爪鱼想象中的那么急切,反而在关上门后,他便停住了脚步。

阿诺有些胆怯地望向床沿的男人,丈夫正端着他带给他的晚餐,举着银叉上的樱桃,冲着他盈盈一笑,然后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下了那颗饱满的果实。

鲜红的汁液溅出,染红了丈夫浅淡的唇色, 衬得男人苍白的脸色多了分艳丽。

这令阿诺不由想起了与丈夫数日前白天里的情事,孟浪又激烈,不受控制的身体与过于强烈的快感始终占据着他的大脑,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时的丈夫一如此刻的模样,抬起头,对着他咧唇笑着,薄绿色的眼眸像是伊甸园的那条毒蛇,紧紧地望着他。

而他被那不断涌来的快感冲击到恍惚了意识,只记得那张红艳艳、水润润的嘴唇……

……

……

似乎注意到阿诺停在门口不动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丈夫放下了手中的盘子,起身来到阿诺的身边。

“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这?”丈夫的唇上还沾着那颗樱桃上的奶油,让阿诺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上面。

丈夫的手落在了阿诺的肩上,一部分手指触及到他裸露的侧颈,冰冷的触感令阿诺忍不住颤栗,脑中不由闪过疑惑,丈夫的温度为何还是这么低?

然而下一刻,耳边温热的呼吸令他忘记了那个疑惑,敏感的耳后肌肤泛起一片红晕,后腰处的手支撑着阿诺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过于狼狈。

阿诺呼吸一窒,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冷静温柔的丈夫。

男人注意到了妻子眼中的怯怯,却故作无辜地更凑近了些,甚至还觉得妻子的发丝有些妨碍,抬手撩开垂落的头发。

指尖轻轻擦过阿诺的脸颊,丈夫闷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夫人?”紧接着,是丈夫忽地变得炽热的怀抱。

……

门外,撅着屁股试图偷听的八爪鱼悄悄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久,没听到任何动静的玩家略微诧异,喃喃道:“怎么听不见声音啊……”

他直了直身体,正要再靠近些,余光瞥见远处倒映到地面的人影,瞬间立直了身体,满脸严肃地与缓缓走来的仆人对视。

“哈哈哈好巧,你怎么也……”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仆人目不斜视地掠过了他,向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尴尬的八爪鱼僵住了身体,悻悻合上了嘴。

然而没等他放松身体,前方的仆人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他,而后缓缓露出笑容:“罗埃尔少爷,我忽然想起……先生交代我的一件事。”

提到奥狄赛的存在,八爪鱼骤然警觉,眼神暗暗警惕地看着仆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