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纳看着刀痕,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怀疑。
树干上留下的痕迹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能轻易够着的高度。
难道说……
艾伯纳抬头看向前方被黑雾笼罩的道路,缓缓皱起眉。
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进入了黑雾林?
而此时此刻, 距离艾伯纳不远的地方, 浑身狼狈的奥狄赛正逐渐与他靠近。
“簌簌……”
不知从何涌来的风吹动起树梢的叶片,艾伯纳听到了落叶被踩碎的声响。
他立刻警觉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手里握紧了镇民们给他的武器。
火把的焰火随着风扭曲跳动,而随着那声响越来越近,艾伯纳能清晰地分辨出脚步的节奏,沉重、凌乱且充满疲惫。
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凶手?更像是迷失许久的受难者。
艾伯纳心中默默思索着,而手中的匕首并未放松,眼神依旧警惕地看向黑雾里那道正缓缓靠近的身影。
然而当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时,艾伯纳却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艾伯纳:【怎么、怎么会是他? ! ! 】
——————
而另一边,在皮尔登的口中,八爪鱼了解了镇上隐秘的规矩——只要犯罪,无论是偷窃还是杀人,都会被整个小镇视为罪犯,被所有人追杀直至被挂上火架活活烧死。
听到这个“规矩”的八爪鱼不由毛骨悚然,明明外边还是大阳天, 周身却仿佛如冰窖般阴冷。
他不禁为这个恐怖游戏的小镇设定暗暗咋舌,最要命的是这群镇民还会给无辜者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为了满足他们平静生活中对刺激血腥的的变态渴望。
似乎在这个被扭曲规则笼罩的地方,真相并不重要,只要有人被指认犯罪,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明明最开始……小镇还是普通的小镇……如果、如果不是奥……”皮尔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似乎知道很多,却在念出那个名字前忽然噤声,小心地看了眼“罗埃尔”,像是在畏惧着他。
“奥……”八爪鱼并不需要深思,并很快知晓了皮尔登未说完的名字。
——他的叔叔,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
玩家神情晦涩,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可最后占据了他的大脑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阿诺……他会给阿诺带去伤害吗?
八爪鱼艰难地想象着以目前游戏剧情为推测、之后的剧情走向——
很显然,尤莱亚在死后化作了恶灵,憎恶仇恨着杀死他的所有人。
而此刻从黑雾中复活的那些曾被虐杀的外来者,也无比憎恶着小镇。
从皮尔登未尽的话中可以得知,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是导致小镇变成罪恶小镇的罪魁祸首,虽然暂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连一个男孩都知道的事,其他人未必不清楚,只是他们已然陷入深渊,沉溺于血腥刺激的猎杀中。
可是……
八爪鱼的表情有些狰狞,他再次想到了阿诺。
阿诺是无辜的,他只是个被奥狄赛看上的可怜柔弱的“夫人”,与对方结婚后,不仅唯一的孩子被残忍杀害,甚至还被枕边人隐瞒着真相。
那群复仇归来的受害者一定不会放过他,只因为他是奥狄赛深爱的妻子,奥狄赛唯一的弱点。
根据剧情推测,如果复仇一切顺利,整个小镇的人都会死去,包括……阿诺。
八爪鱼的神情逐渐低落,身旁的皮尔登却诧异着“罗埃尔”忽然没了动静的声音,困惑地抬眼看去。
在男孩隐秘探究的视线下,八爪鱼连忙收起表情,慌乱地问道:“那你知道那个躲在礼堂里的外来者在哪里吗?”
皮尔登瞬间忘却了上一秒的疑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畏怯地缩了缩脖子,说着他看到的一幕:“我看到……我看到在他忽然变幻了身形,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说着,瞳孔忍不住放大,回忆起了当时看到的那副场景——上一瞬还是外来者模样的男人,在下一瞬间被黑雾吞噬,重新变化出来的则是另一道矮小的身影。
而那时的皮尔登只看见了那人的背面,没能认出那个外来者究竟变成了谁的模样,只看着他走进了礼堂,与所有复活的镇民混在了一起。
八爪鱼不由觉得头大,这下好了,游戏剧情变成了“狼人杀”?就等天黑闭眼凶手刀人了。
照这样下去,镇民必死啊! !镇民一死,奥狄赛估计也得完蛋!奥狄赛完蛋了,那老婆不得也得死? ! !
八爪鱼急得团团转,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抓着皮尔登急忙问道:“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叫什么名字?”
皮尔登诧异回道:“好像是叫艾伯纳。”
“他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是啊,叫露西,由玛德琳婶婶照看。怎么了?”
八爪鱼目光聚焦,似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你觉得艾伯纳出来的概率有多大?”他充满希望地询问着镇上唯一的人脉。
男孩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怎么可能?!没人能从满是黑雾的针叶林走出来!!”
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玩家表情失望。
然而下一秒,身旁的皮尔登顿了顿,迟疑道:“不过……”
“还是有一个人从黑雾林走出的,那个人就是……你叔叔家的仆人,瓦尔德……”
——————
黑雾林里,看清来者模样的艾伯纳震惊地睁大双眼。
“——考斯特先生?!!”
奥狄赛疲倦狼狈地抬起眼,看向他进入黑雾林里近乎18个小时终于遇见的人——那个发现小镇离不开的外来者。
奥狄赛从脑中回忆了一瞬,准确地喊出他的名字:“艾伯纳……”
未等艾伯纳困惑眼前为何会又出现一个考斯特先生,高瘦的男人却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般,脱力向前栽倒。
艾伯纳见此情形,顾不得思索男人的身份,连忙上前搀扶着对方,急切地呼唤着:
“考斯特先生?考斯特先生?!你还好吗?!!”
艾伯纳将奥狄赛搀扶住一颗树下,从身后的背包中取出水和食物,将其递给明显脱水受饿的男人。
看着面色比平常更加苍白的男人,即使饥饿许久进食的姿态也依旧从容冷静,艾伯纳忍不住问道:“您……您是考斯特先生吗?”
握着食物的男人忽地一顿,他敏锐地从艾伯纳这句询问中意识到了诡异,不由想起自己的妻子,惊惧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惊起身揪着男人的衣襟,厉声问道:“外面还有一个我?!”
艾伯纳被他扯了身形略微倾斜,而被这般无礼蛮横的对待,任是好脾气的男人也生出了怒气,更别提本就肆无忌惮的玩家。
玩家一把拂开奥狄赛因疲惫而有些失力的手,冷脸怒视道:“麻烦考斯特先生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他说着,故意顿了顿,打量着奥狄赛此刻狼狈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如果不是我,你估计得死在这里。”
“所以,麻烦向人询问的时候礼貌点!”玩家冷哼着,理了理被揪皱的衣服。
奥狄赛被他拂开的举动侧身倒在树干上,他倚靠着身后漆黑的树干,略微凌乱侧斜而下的刘海遮挡住了他此时的神情,玩家只能看见对方沉默了一瞬,而后露出那双充满诚恳的眼眸。
“麻烦您,艾伯纳先生……请您告诉我,外面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我?”
男人哀切地望着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恳求的情绪,让玩家看了竟然有种折损对方的欺凌感觉,不由面上一讪。
艾伯纳到底是个底色善良纯朴的男人,很快便不好意思地将男人扶正,又拿出其他食物递给对方,“抱歉考斯特先生,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
然而男人却无心进食,反而更加急切地询问艾伯纳镇上的情况,只是态度比之前拘谨不少。
“外面是不是有另一个我?!另一个奥狄赛?!!”
艾伯纳握着给他的食物,神情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的,考斯特先生,外面还有一个你……”
听到肯定的回答,奥狄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憎恶,他几乎是立马想到了他的妻子,他的阿诺。
——那个伪装成他的家伙,套着他的模样和身份,欺骗了他的妻子和所有人!
奥狄赛浑身颤抖,他甚至不敢去深思,其中更为过分的行为。
他的妻子,他的阿诺……
他沉浸在妻子被冒牌货蒙骗的憎恨与愤怒中,忽略了面前外来者警惕的目光。
“只是……”
“考斯特先生,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考斯特先生是真的,甚至外边那个比你看起来更真切点……”
艾伯纳缓缓开口道,黑雾之中,幽幽的焰火诡谲跳动,他的表情有些纠结。
“你怎么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奥狄赛·考斯特?”
火光远离,浓郁的黑雾再次聚拢,掩去了眼前的视线,奥狄赛只能看见漆黑迷雾中那点朦胧的火光,以及男人模糊不清的嗓音。
“考斯特先生,您是真的奥狄赛·考斯特吗?”
黑雾中,男人的嗓音似从远处飘来,模糊不清之中带着一丝警惕的探究。
艾伯纳抓进手中的火把,目光尖锐地看向眼前与镇上的考斯特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对方低垂着眼睫,朦胧的黑雾飘散在他脸颊旁,时而遮挡住他面上的神情。
玩家只能从对方的举动来探究其身份。
从男人出现的时机与此刻狼狈的模样,还有昨夜忽然消失的一秒,似乎已经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死板的主角对那几乎明确的真相感到一丝恐惧。
“考斯特先生,你到底是谁?!”艾伯纳质问道。
如果眼前的奥狄赛·考斯特是真正的考斯特先生,那镇上出现的那位考斯特先生……又会是谁? ! !
只见男人沉默片刻后,撑着树干站起身,苍白脸颊沾染了些灰尘,嘴唇干燥起皮,带着丝丝血痕,衣摆即使脏乱背脊却依旧挺拔不羁。
奥狄赛抬起头,直视着这位外来者的眼睛,从容不迫且十分冷静地说道:“我是真正的奥狄赛·考斯特,在昨夜碰到路中间的男孩时,黑雾裹挟着把我带到了黑雾林,一直到现在……”
他恢复平静的眼中似乎翻涌出巨浪,玩家捕抓到了其中噬骨的憎恶与仇恨。
但下一瞬,奥狄赛掩去了声音里压抑着的情绪,稍稍移开视线,平静道:“我无法证明我的身份,但我知道那个冒充我的人是谁?”
艾伯纳急忙问道,“是谁?!”
他望着漆黑的雾气,翻涌的、无穷无尽的黑雾在眼前漂浮,奥狄赛眼神晦暗,仿佛从眼前的黑雾看到了那个伪装成他模样的人。
“——尤莱亚。”
……
……
“尤莱亚……”
阿诺的声音打断了“奥狄赛”的思绪,将他从黑雾林中的注意拉了回来。
眼前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无比担忧着独自一人待在礼堂的孩子:“尤莱亚他还好吗?”
阿诺望着自己的丈夫,眸光闪烁着似有泪光点点,令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奥狄赛”牵起阿诺揪着他衣袖的手,嗓音一如曾经的轻柔,语气里还带着熟悉的哄慰口吻:“放心吧,我安排了老牧师在礼堂照看,他在那一切安好。”
他笑着,像是想起什么惹笑的事情,以调侃的语调说给阿诺听:“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裁缝的儿子跑去礼堂找他,看来尤莱亚在这找到了新朋友……”
他语调上挑,在阿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阿诺很轻易便会相信了自己丈夫的话,于是终于放心下来,欣喜地扑入“奥狄赛”的怀中:“太好了,他终于交到了新朋友……亲爱的,你真好。”
这一次,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尤莱亚并未犹豫,他适应得很快,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抬手回抱过去,拥着母亲的腰肢,而后小心、谨微地将脑袋靠在母亲的肩颈处。
鼻间萦绕着母亲发间的香气,尤莱亚双臂忍不住微微收紧,直到一道闷哼将他惊醒。
“太紧了……”
——他顿住了自己的动作,头颅却埋在曾经的母亲、现在的妻子的脖颈处停住不动。
阿诺皱着眉思忖着尤莱亚这家伙吃错药了这么大力,嗓音略微不愉:“奥狄赛,你抱得太紧,弄疼我了!”
只是许久才听到对方的道歉。
“抱歉……”男人的嗓音略微沙哑,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阿诺的肩颈处,仿佛连带着右耳后那处被他抓了两下的部位也瘙痒起来。
阿诺不由往后缩了缩,下一刻身前人却又像是惧怕他逃离般,双臂依旧紧箍着,只是力道稍微放松了些。
阿诺不愉的情绪几乎已经显露出来了,奥狄赛从来不会忤逆他的话。
“奥狄赛,把你的手放开!”
而肩上的头颅却更垂落了些,剩下那半张脸埋入阿诺的颈窝里。
他喃喃着,“抱歉……”
母亲。
“是我的错……”
他只是……太久没有被您拥抱了……
第37章
急促慌忙的脚步声打破了黑雾林的寂静,艾伯纳被奥狄赛拽得步伐踉跄,好不容易才从男人的手中救出了自己的衣服。
“等、等一下……停下——”
艾伯纳严词厉色地制止了奥狄赛匆匆的脚步,并从对方的手中夺走了他的火把。
奥狄赛一时不察,火把被夺了回去,下意识看过去的眼神阴冷得吓人。
但艾伯纳可不怕对方的眼神, 纵使眼神再可怕,以目前双方的情况来看, 他一拳能打倒两个考斯特。
他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对上奥狄赛的眼睛:“听着,朋友,我的女儿也在镇子上,和你一样担忧着镇上人的安全……但也不必这么赶,我们一时半会走不出去。”
顾忌于男人还有些用处,奥狄赛收起不合时宜的眼神,眉头微缓,露出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实在太担心……大家的安全了……”
他阴恻恻的视线瞥过艾伯纳手中的火把,转眼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尤莱亚……那个孩子是我妻子带来的孩子,怪我当时没能照看好他, 出现了谁也没能料想到的事故……”
玩家冷眼看着眼前NPC的表演,好在这个主角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白痴。
艾伯纳:【事故……真的是事故吗?那个孩子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前的考斯特看起来也没那么好心……继父这个词听起来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艾伯纳的内心独白转瞬即逝, 他收起心中的怀疑,好奇地问道:“那个、考斯特先生, 我能问问尤莱亚……他平时是个怎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性格比较孤僻……”提到尤莱亚,奥狄赛顿了顿,微侧着脸,调整出一副好继父的角度,眉眼间夹杂着苦涩。
而从男人的口中,玩家听到了一个天生反社会型人格的孩子。
性格孤僻,虐杀小动物,欺负同龄人……似乎很符合变态杀人魔的幼年期。
艾伯纳更好奇了:“那您的妻子呢?从您的话中,您似乎很爱您的新婚妻子?”
而在提及到对方妻子的下一刻,男人始终冷漠的表情几乎是立即柔和了下来。
他思忖了片刻,并未像述说尤莱亚那样张口便来,而是斟酌着用词,仿佛一切词语都无法描述他的妻子那般。
“我的妻子,是最美丽、最独特的「珍宝」……”
男人的眉眼中流露出柔软的神色,即便与其中间隔着雾气,身旁的艾伯纳也能从他的面庞里看出对妻子的爱意。
艾伯纳不由生出了好奇,他还记得自己与女儿在那间小木屋里发现的照片,其中的夫人便是奥狄赛的妻子。
只是在那张照片里,模样可爱活泼的男孩却不似奥狄赛口中所说的那样孤僻冷漠。
两人边走边聊着,黑雾林里的气氛都变得稍微好些,然而前方不远处的黑雾却变得更加浓稠,似有人影在雾中晃动。
奥狄赛与艾伯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
另一边,得知凶手混入礼堂的八爪鱼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靠谱的人,而在小镇的众多人选中,他选择了奥狄赛——虽然是老婆的丈夫,但玩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靠谱。
只是看守礼堂的镇民是在太过严实,八爪鱼只能委托皮尔登去庄园和奥狄赛汇报。
然而听到这个要求的皮尔登却连连摆手,连话都没说便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气得八爪鱼又把面包一摔,最后还是不得不捡起来硬啃。
坐在礼堂的椅子上,八爪鱼总感觉危险无处不在,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又死人了——”
这一次,死者被发现在礼堂的侧面,是负责看守的镇民之一。
八爪鱼并不认识对方,只能观察周围人的面部表情,试图揪出其中那个隐藏在人群里的凶手。
很快,阿梅丽赶到了现场。
她环视着四周,视线在八爪鱼的身上微微顿了一瞬,又自然移开,这不禁让玩家生出困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他不是罗埃尔的?她难道就不好奇本该复活的罗埃尔去哪了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不是罗埃尔?
这些八爪鱼并不能得知,他即得惠于镇长之子这个身份,又受限于罗埃尔这个身份,但倘若让他按照正常的游戏方式进入游戏,怕是早便死了一次。
只是……八爪鱼的视线移至女人的脖颈,雪白的纱布缠绕其中,似乎受了伤。
……
夜晚,无声无息的黑雾再次笼罩小镇,枕在干硬小床上的八爪鱼昏昏欲睡,直到窗户出传来轻微的声响。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睁开眼,却对上一张人脸。
八爪鱼:“!!!”
玩家被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毫无睡意。
他颤颤巍巍地又掀开一条眼皮缝,小心窥视着窗外的人影,然而那道陌生的人影依旧站在窗外,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他。
以他5.2的优秀视力,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固定不变的嘴角弧度。
而最恐怖的是,八爪鱼睡在礼堂三楼……
“救命!!!”
惨遭贴脸攻击的玩家瞬间飙泪。
——————
另一边的庄园里,恩爱的“夫妻”陷入了冷战。
准确的说,是阿诺单方面的冷战。
“阿诺……”
隔着长长的餐桌,尤莱亚顶着奥狄赛的模样,欲说还休。
而面对“丈夫”的尝试搭话,阿诺只是微偏过头,拒绝与对方对视上。
这样的阿诺让尤莱亚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抗拒,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大厅里只有餐具与餐盘相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而庄园的主人被迫坐在与妻子最远的距离,哀切地望着妻子冷漠的侧脸——在庄园里唯一的仆人的眼中,便是如此。
仆人低垂着眼,沉默倾听着庄园主人的示弱语调。
“抱歉阿诺,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忽视你的意愿了……原谅我,夫人……”
男人恳切着,语调卑微,这副模样的考斯特是无人见识过的一幕。
但仆人却不觉得奇怪,无论谁遇见了夫人这样的妻子,也都会摆出自己最卑微的姿态恳求妻子的原谅。
所以拒绝男人的原谅,也是应该的。
美丽的夫人格外气恼,甚至因为这句话更加生气,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瓷白的脸颊上浮出一抹红晕,漂亮的眼睛因剧烈的情绪格外明亮。
“闭嘴考斯特!每次你都这样说,我一生气你就立即道歉,但每次都不改。而且这次我都说了你抱得我很痛,可你还是当作没听见一样!”
他怒骂着,却碍于贫瘠的脏话词汇,在他人眼中笨拙又可爱地不断重复着“混蛋”“讨厌”之类的话语。
殊不知,这样更让男人的心脏乱跳。
考斯特的态度更加卑微了,他乞求妻子一个原谅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到。
“原谅我阿诺,我只是太想要抱你了,下次、下次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仆人冷眼旁观着庄园主人乞求原谅的举动,明明是如此敷衍、惺惺作态的表现,却令夫人的态度逐渐松动。
他是在太过柔软,叫人看了忍不住恶劣地幻想,即使再过分的举动也会被轻而易举原谅。
夫人微微抬起眼,他看向对面隔着长长餐桌的丈夫,神态犹豫着,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就这么简单地原谅过分的丈夫——即使旁人并不清楚他俩之间矛盾的原因,也依旧觉得这位丈夫实在过分。
“真的吗?”
似乎看到了妻子放柔的态度,男人瞬间喜形于色,激动地点头保证:“当然,我以后都听你的!”
面对男人这副诚恳滑稽的态度,夫人瞬间没了怒火。
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似乎被男人极快保证的模样逗笑。
而瓦尔德望着夫人的眼,他的眼尾还能见着点点红晕,那是被男人气着的罪证,可他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这个男人,并为对方找寻着和好的台阶。
夫人问:“你还记得半个小时前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丈夫思索着,过了许久才犹豫着回道:“……把杏仁加入小蛋糕?”
夫人的眉眼上扬,却忘了这本该是丈夫的职责——记住妻子的一切话语,即便那是随口一说的喜好和吩咐——然而现实却是,他在为男人艰难记起他的话而感到欣喜,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丈夫犹豫的语调。
仆人注视着庄园主人的脸,他似乎在为难着什么,看到仆人的时候目光微微一亮,站起身。
“好的,夫人,你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去做蛋糕。”
话语落下,在男人催促的目光下,仆人跟了上去。
——————
尤莱亚为阿诺所说的小蛋糕感到了艰难。
且不说奥狄赛的手艺如何,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会制作蛋糕,又谈何比较。
更别说他顶着奥狄赛的模样,怕是有稍微一点的不对劲,便会被阿诺知晓。
慌乱之下,尤莱亚看见了一旁沉默的仆人。
——————
来到厨房,“奥狄赛”便迫不及待地要求仆人立马做出阿诺想要的小蛋糕。
而对于庄园主人如此诡异的要求,仆人沉默不语,开始了动作。
尤莱亚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黑雾中的记忆告诉他,这个名为瓦尔德的仆人不会对奥狄赛的任何要求提出疑惑。
只是,看着仆人熟练的动作,尤莱亚不禁对对方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在黑雾看到的画面里,仆人最开始出现的时间,是在数年前,他跟随着奥狄赛来到了小镇。
而往后的日子里,仆人便沉默地待在庄园里,细致地耐心打理着庄园里的一切,听从着奥狄赛的所有吩咐。
倏忽,尤莱亚的目光一顿,视线落在了对方至始至终未脱下的手套上。
在进行制作的过程中,对方不仅没有脱下那副手套,反而直接戴上了一副新的厨房手套。
这般怪异的举动不禁引起了尤莱亚的怀疑。
他记得,仆人最开始是并没有佩戴手套的习惯——最起码,三天前是如此。
察觉到异常,尤莱亚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黑雾无处不在,然而在黑雾的记忆里,他却没有搜寻到仆人佩戴手套的习惯。
就像是电影少了一帧画面,当仆人再次出现时,他的手上已经出现了手套。
而整个小镇,只有庄园后院里的那座木屋能屏蔽了黑雾的窥探。
第38章
“瓦尔德, 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仆人搅动着蛋液与牛奶,“奥狄赛”低沉阴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见其动作不停,尤莱亚再次命令道:“瓦尔德!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搅动液体的“嗤嗤”声停了下来,尤莱亚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背对着他的仆人,眸色愈发暗沉。
在他的注视下,仆人缓缓摘下了第一层沾着些许牛奶的厨房手套,而后沉默着,他接着脱下了那副皮质手套——一双与斑驳苍老面孔截然不同的光洁手掌出现在尤莱亚的视线里。
年轻的双手与苍老的面孔,如此诡异的变化令尤莱亚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盯着仆人脸上的表情,然而对方毫无波澜,姿态与语气依旧恭敬。
仆人说:“先生, 是木屋里的雕塑,我向它许下了愿望。”
他微微躬身,话中的意味却透露着巨大的信息。
许愿……
又是许愿!
尤莱亚记起了阿梅丽对他提到的许愿,很显然,两者提到的许愿都源自于同一物体——也就是仆人口中的“雕塑”,黑雾触及不到的木屋里的“雕塑”。
尤莱亚的面色变得难看几分。
他没能想到这座小镇上还存在着另一非自然力量,甚至听上去十分强大,不论是复活死去的罗埃尔,还是使仆人重返青春,那个雕塑都能办到——但世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馈赠,更何况是如此逆天改命的愿望。
尤莱亚的目光落在仆人裸露出来的光洁的双手上, “代价是什么?”
仆人动作微顿,抬起眼,对上庄园主人的眼睛:“许愿者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然而心率却比平日里要快许多——瓦尔德在期待着男人询问他许下这个愿望的原因。
「奥狄赛绝对不知道,他许下了什么愿望。」
但在仆人包含着隐秘期待的注视下,男人并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吩咐他继续制作夫人的甜品。
仆人不由有些失望。
好吧……
其实就算男人问起来,他也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在制作夫人蛋糕的过程中,仆人不禁略微失神,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向雕塑许下愿望的时候你。而那时,也不过是数年前,他还未被卖给奥狄赛的时候——
彼时的仆人还不是仆人,曾经的他年轻,桀骜,充满力量与计谋,掠夺无数人的财富与生命。
是的,他是个恶名昭著的盗贼,教会给他挂上的悬赏金几乎能买下一座庄园——听闻夫人的前夫便是被盗贼杀死,仆人睡前回忆了许久,也没记起自己是否曾见过夫人,最后只能遗憾地躺下睡去。
他大概是没见过的,因为他要是在那时见到夫人,一定会给那位幸运的前夫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过睡着后仆人又迷迷糊糊地想,还是不要再那时认识夫人了。
毕竟他那段时间过得很糟糕,不是被悬赏就是被追杀,日子实在太艰苦了,甚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教会的追捕,被关押在大牢里整天和老鼠做伴。
以至于现在睡着还能时不时梦见那时的遭遇。
……
炽热的火焰灼烧着男人的身体,痛苦如潮水般淹没他的思绪,耳边响起那群教会畜牲慌乱的叫喊,穿透脊骨被关押在深牢里的盗贼瓦尔德·查拉提不由冷笑。
虽然自己离死也快不远了,但好歹也有几个教会人员陪着他,这么一想倒也挺愉快。
然而就在他等待死亡的时候,那件平日里被所有人视若无物的诡异雕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在大火的炙烤下,瓦尔德甚至能嗅到自己身上被烤熟的香味,而那件明显劣质的雕塑却仍然完好无损。
面对这样的局面,男人竟然笑了起来,自己居然连个破烂玩意儿还要脆。
只是逐渐烤熟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座雕塑的方向,男人的脑中不禁冒出了自己获得雕塑时,那个惨死在他手里的贵族的阴冷诅咒。
「“——瓦尔德·查拉提!我诅咒你!无面之像将会实现我的愿望,给予你最惨烈的死亡! ! ”」
在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瓦尔德便割下了他的头颅,将其挂在对方领地的大门上。
而正因这番举动,导致他引来了教会的追杀。
至于这座被那个贵族称为“无面之像”的雕塑……瓦尔德尝试过很多次,都无法将其丢弃,他以为是贵族那荒缪的诅咒生效了,被追杀途中还找机会回头把贵族埋在土里的尸体挖出来喂了狗。
这座雕塑也因此跟随着他直到现在——在这场大火中,它依旧在那。
倒也不是后悔自己杀了贵族,而是后悔当初杀贵族杀得太痛快,当初弄死对方后就应该再找个巫师镇镇魂。
瓦尔德遗憾地想着,思绪逐渐模糊,大概是真的快死了,脑袋里竟然还冒出了向雕塑许愿的念头……
不,不对,是那座雕塑在“说话”——瓦尔德猛地睁大眼,胸腔就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雕塑,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嗓子也早被大火烧毁,却仍旧艰难地蠕动嘴唇。
【我……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
无论是他的幻觉还是恶灵的蛊惑,他都愿意尝试,毕竟,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
嗅到香甜的奶油气息,阿诺立马从靠椅上坐直身体,微昂着下巴等着“奥狄赛”把他的夜宵小蛋糕端来。
“阿诺……”
“奥狄赛”轻喊着妻子,将做好的蛋糕放在阿诺的面前,微微调整方向,将叉子的角度更适于阿诺的拿取。
“做好了,放了杏仁片,尝尝看,是不是还行……”
对于奥狄赛制作甜品的手艺,阿诺非常放心,只是面前的是尤莱亚,阿诺从未品尝过尤莱亚制作的小蛋糕,不免有些担心。
但他想了想,好歹尤莱亚在奥狄赛的面包房里打工了半个月,怎么着应该也偷学了些手艺。
——而且小蛋糕这种东西,应该是怎么做都很好吃的食物,特别是在奥狄赛多次的精心投喂下,阿诺完全想象不到它难吃的模样。
阿诺拿起一旁的银叉,小心地挖下一块蛋糕体,塞入嘴里细细品尝。
果然!小蛋糕这种甜食怎么做都很好吃! !
虽然味道还是没有奥狄赛做的好吃,但好几天没吃的小蛋糕的阿诺已经满足了。
阿诺动作迅速地将一整块小蛋糕吃完,吃到了想吃的食物,他终于给了“奥狄赛”一个好脸色。
一旁的仆人抬起眼,注视着正在进食的夫人,似乎对小蛋糕格外满意,心情快速转晴,对着庄园主人也有好脸色,宽容地允许对方靠近。
他看见夫人被男人拥在怀里,明明对方试图逗笑妻子的语言贫瘠苍白,可夫人的脸上却始终泛着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且透露着羞意。
“……亲爱的,太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他打着哈欠,睫毛坠着眼泪,那纤长柔软的食指搭在男人金属坚硬的衣扣上,仆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晚上将会发现的事情。
夫人与庄园主人是夫妻,上床□□,这很正常。
只是瓦尔德心脏跳动得有些激烈,拇指摩挲着食指,皮质手套的触感摸着有些粗糙,久违的情绪波动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细细地探究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嫉妒与不甘。
仆人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了,而当他还是瓦尔德·查拉提的时候,也只有还未成为盗贼前产生过这样的感受。
瓦尔德望着夫人的背影,他倚靠在“考斯特”的怀里,头枕着男人的肩,专注又认真地注视着他的丈夫——这副深情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对那个有幸被他注视着的男人产生嫉妒与取而代之的欲望。
就像他走进后院的木屋,对着祂再次许下愿望一样——只是不同于上次仅仅活着的心愿,这一次,他想要恢复曾经年轻俊美、充满力量的身体,以及夫人爱慕的心。
为了后者,他愿意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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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妻子,气消了的阿诺觉得丈夫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回过头想起每天的小裙子和漂亮珠宝,居然还有点小内疚。
丈夫每日辛苦工作,自己还冲着丈夫耍小脾气,似乎有些过于娇蛮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丈夫的错。
记吃不记打的阿诺选择性忽略丈夫床上强硬粗暴的动作,脑子里只记得那些快乐。再加上平日里奥狄赛表现出来的温顺,阿诺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阿诺鼓起勇气,羞涩地提出邀请。
“亲爱的,我们去休息吧……”
同样的话,对于身份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反应。
面对着阿诺近在咫尺的美丽柔软的脸庞,披着“奥狄赛”模样的尤莱亚愣神了许久。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后,慌乱又紧张地移开眼。
虽然……但是……会不会太快了……
当了半个月阿诺孩子的尤莱亚陷入了纠结,但下一瞬,他瞥到了身后的仆人,那双重新戴上手套的手印入他的眼底。
许久,久到阿诺都快对自己产生怀疑了,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丈夫没听见,然而下一瞬,腰间搭上了一只手,很紧,男人低下头,亲在了阿诺的嘴角。
很轻柔,如羽毛般,触之即离。
阿诺以为丈夫同意了,正亮晶晶着眼准备和丈夫上楼——他就没想过会被拒绝,谁知下一刻腰间的手便松了开。
“抱歉,阿诺,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晚早点睡……”
尤莱亚狼狈地避开阿诺惊异恼怒的眼睛,歉意地说道。
但听着丈夫充满歉意的拒绝,阿诺只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光了,更何况现场还有别人,这让仆人心里怎么想他? !
“考斯特!你今晚一个人去睡觉吧!”
薄怒浮上白皙脸颊,阿诺气冲冲地给了男人一巴掌,转身快步上楼。
大厅里,只留下顶着巴掌印的“奥狄赛”和始终沉默的仆人。
火热的疼意逐渐在脸上蔓延开,尤莱亚摸了摸脸,只觉得阿诺的手有些微凉,担忧地看着把木质楼梯踩得砰砰响的妻子,“夫人,晚上盖好被子。”
阿诺把脚步踩得更响了,尤莱亚又转瞬担忧起那腐朽的楼梯会不会出现坍塌,害得阿诺受伤。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尤莱亚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看了眼一旁的仆人,目光阴沉了一瞬,而后转身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第39章
夜色漆黑, 尤莱亚来到静悄悄的后院,看到了那座小木屋,比之他未死前与阿诺住的木屋还要小些。
他站在门口,并未直接推门,指尖生出缕缕黑雾,尝试着钻入门缝。
但很快,就如之前那般, 黑雾被阻拦在了外面,无法靠近。
眉头逐渐皱起,尤莱亚迟疑了会儿,还是伸出了手,将门推开。
漆黑的屋内仿佛连接着黑洞般,任何光线也照亮不了一点。
他顿住了脚步,强烈的危机感在此刻传来,头皮一阵发麻,黑暗里仿佛有视线冷冷地注视着他,发出警告。
这是自尤莱亚化作黑雾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威胁——黑雾告诉他,再靠近些, 便会受伤。
尤莱亚无法确定是轻伤还是重伤,但可以肯定的是, 倘若靠近, 他此刻的人形便再也维持不了。
盯着眼前漆黑的门洞,尤莱亚有了打算,挪动脚步缓缓后退。
最后,他站在距离木屋的数米之外,注视着那扇被他推开的木门“砰”地重新合上,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个耳光般扇在他的脸上,让人感到无尽的耻辱。
而身后无人注意的角落,本是打算来找“无面之像”商量更快速地恢复青春的仆人顿住了脚步。
他注视着男人身旁环绕着的黑雾,意识到,夫人的丈夫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丈夫。
沉默片刻,瓦尔德摩挲着逐渐恢复曾经年轻面目的脸,转过身,向着大厅的方向快步走去,步伐有些迫不及待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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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
夜晚,有人敲响了阿诺的房门。
阿诺迷迷糊糊撑起乱糟糟的脑袋,被人吵醒的起床气逐渐升腾,他以为是奥狄赛反悔了,越想越气的他打开门便是一巴掌,并冲着门外的人骂道。
“讨厌的奥狄赛!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我都已经睡着了!”
“啪”得一声清楚的耳光,手心传来的触感却有些不对劲,斑驳粗糙。
阿诺骤然清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头发银白的仆人微侧着脸,前额的发丝遮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他低垂着眼,幽蓝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窥视着夫人此刻的表情。
从误以为是丈夫的恼怒,到意识打错人的慌乱,与认出门外人是他时的诧异。
瓦尔德微不可察地用舌尖顶了顶右腮,他体会到了数小时前“奥狄赛”被扇巴掌的感觉。
原来是这般感受——幽香,细滑,微疼,暗爽。
他有些立了。
瓦尔德小心地侧过身体,避免让夫人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只是脑中依旧回味着那一巴掌,就像他曾不知在哪听过的言论般,当夫人扇来时,最先嗅到的是夫人袖间幽幽的香味,紧接着着夫人柔软滑嫩的手贴在脸上,最后才是那轻微的疼意。
那疼意微不足道,甚至让人不由担忧起夫人细嫩的手。
瓦尔德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斑驳丑陋,满是烧伤,比起这如鼓励般的奖赏,瓦尔德更担心把夫人的手划伤。
可看着夫人因扇错人而略微不安的神情,瓦尔德怕自己过于露骨的神色让夫人更加害怕,于是始终低垂着脸,控制着自己的眼神。
阿诺看着面前的仆人,意识到自己扇错人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己被吵醒的睡梦,便很有理地挺起胸脯,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瓦尔德的眼睛不由被夫人的动作吸引,微微卷曲的发尾自然垂落胸前,略微宽大的蕾丝领口裸露着如玉般的肌肤,令他生出想要往里窥看的欲望——
曾为最凶残盗贼的仆人隐藏着龌龊的心思,低眉顺眼地按捺住想法,他酝酿着情绪,准备道出自己无意间发现“奥狄赛”不是奥狄赛的秘密。
“夫人,您最近……有发现先生不对劲的地方吗?”他微妙地顿了顿,语气却又不由让人深思。
只是面前的夫人蠢笨又没有耐心,完全没有听出他的浅显的试探,反而以为不忠诚的仆人在向他说着主人的坏话,立即瞪着眼睛维护着他丈夫的名声:“没有!我的丈夫人很好!”甚至忘记了自己数小时前才与丈夫吵了一架。
瓦尔德盯着夫人气鼓鼓的脸,有一瞬间无奈,夫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表情会让他更加蠢蠢欲动的吗?
这让旁人怎能不去嫉妒夫人对奥狄赛的青睐?
他只好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用更浅显的话语却告诉他的夫人,您的丈夫已经不是之前的奥狄赛了。
“夫人,您今晚吃的蛋糕是我做的。”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仆人下意识抬起脸,无意间,斑驳烧伤露在了阿诺的眼里。
瓦尔德看见了夫人脸上的害怕,顿了顿,还是把脸垂了下去,只是话语重复了一遍,以免夫人吓得直接忘记他刚刚说了什么。
“夫人,您今晚吃的蛋糕是我做的,但先生的手并未受伤,他还拒绝了您的邀请。夫人,这位先生……真的是您的丈夫吗……?”
仆人略微停顿,然而这段长长的话里,阿诺只听见了“他还拒绝了您的邀请”。
本就为此感到羞恼的阿诺更生气了,他就知道自己会被仆人笑话。
薄薄的脸皮上浮上气恼的红晕,阿诺怒视着眼前逾矩谈及他与丈夫私密的仆人,大声怒斥道:“闭嘴!给我滚出去!”
“夫人……”瓦尔德皱起眉,试图上前一步与夫人说清楚那个伪装成奥狄赛的“未知存在”的危害性。
然而他却忘了他的存在在夫人眼中,比之还不能确定的“假丈夫”,更为令他恐惧。
夫人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仆人靠近,那张刚才一闪而过的可怕面容在他脑中回放,不由双腿发软,下一刻便要摔到冰冷的地面。
情急之下,瓦尔德慌乱地伸出手,环住了夫人的腰。
气氛一瞬间凝固,仆人对视上夫人的眼睛,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那副苍老丑陋的外貌完全显露出夫人的面前,慌乱与惊惧令他立即松开了手,退至数米远的距离。
而等到阿诺彻底站定后,仆人已经重新低下头颅,嗓音干涩。
“……抱歉,夫人……”
他想要说着歉意的话,然而下一秒却被夫人打断。
瓦尔德听见了夫人迟疑的声音:“你……你的脸……”
仆人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丑陋外貌的扭曲厌恶——从前的他从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即使当年活下去后逐渐意识到向“无面之像”许愿的代价是苍老,也依旧没有后悔。
只是面对年轻貌美的夫人,他忽得生出了新的欲望。
瓦尔德的脑袋低垂得更深了,在他还未彻底恢复曾经样貌之前,他并不想让夫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但未等他说些什么,夫人的下一句话令他停下了举动——“你、你的脸怎么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阿诺看着倏忽停住不动的仆人,脑中还记得刚刚被他拉住时看到的那张脸,与仆人之前满是烧伤且苍老的面目截然不同。
年轻,英俊,充满魅力。
那是一张和奥狄赛不同俊美的脸,甚至因为发色和瞳色而显得几分妖异。
瓦尔德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一上手便感知到了与上一刻截然不同的触感,他意识到,自己的脸恢复了,而夫人——阿诺正望着他,神情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未知的变化令他不安,夫人不能理解忽然变得年轻英俊的仆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依旧惧怕着眼前的仆人,畏怯地想要避开对方倏忽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幽蓝色的眼眸里充斥着尖锐的兴奋。
明明上一秒还是卑微寡言的仆人,下一秒便变成了野心勃勃的英俊男性。
阿诺不由怀疑起眼前仆人的身份,他还是丈夫口中那个忠诚且信赖的仆人吗?
当然不是——
瓦尔德·查拉提嘴角上扬,他摸着自己忽然恢复的样貌,抬头望向隐隐察觉危险的夫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忠诚的仆人,委身于考斯特手下做仆人,不过是那时身份需要掩饰,以及看上了考斯特的财产。
而现在不过是又看上了考斯特的一件“珍宝”,他柔弱美丽的妻子而已。
瓦尔德望着夫人怯怯不安的脸,幽蓝的眸色愈发深沉。
只是思忖着那不知什么身份的“奥狄赛”,这个凶残恶劣的盗贼暂时放弃了念头。
他遗憾地看向夫人,捕捉到对方小心窥视着他神色的目光,瓦尔德的余光瞥见夫人身后缓缓伸向房门的手,念头在脑袋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先拿些甜头,以报考斯特使唤他多年的“恩情”。
他快步上前,阿诺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悄悄伸向房门的动作不再掩饰,慌乱地拉着门把手想要把门关上。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嘭”的一声,门被男人伸出的手突然抵住,而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也被对方紧紧攥住。
“夫人,您还好吗……?”这个面容妖异的仆人望着阿诺的眼睛,面上显露出担忧,然而幽蓝色的眼眸却如同深沉的大海,令阿诺感到畏惧。
他的手被仆人紧攥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能颤巍巍地让人握在手里隐秘地揉捏着。
感受到仆人隐晦的举动,阿诺面上即害怕又恼怒,却又因畏惧着对方的变化,怎么也不敢向刚才那样大声呵斥。
凝望着阿诺不断颤抖的眼睫毛,仆人竟还有心思数着有几根。
而就当阿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多时,仆人却放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恢复了他恭敬的态度。
“抱歉夫人,您没事吧?”
手背上还残留着对方过于粗暴的指印,被忽然松开手的阿诺呆了呆,自己刚刚被人狎昵着揉捏的感觉仿佛错觉般,而罪魁祸首站在门口,一副端庄疏离的模样。
阿诺不由被对方模样多变的态度惹得眼眶洇湿,眼泪要落不落。
第40章
“你、你……”
看着夫人敢怒不敢言、啜着泪的可怜模样,瓦尔德略微不适地动了动手指。
自己做得很过分吗……
但他只不过是摸了一下夫人的手而已。
拇指与食指微微摩挲,瓦尔德想要回味一下夫人细嫩手掌的触感,却只摸到了自己粗糙的皮质手套, 不由悻悻放弃。
他看向夫人默默啜泪的小脸,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慌乱地移开眼,却又不敢把门关上,只能怯生生地侧低着脸,露出黑色发丝间嫩白的耳尖。
——一副十足的可怜模样。
瓦尔德不由再次感叹,考斯特那家伙到底是踩到了什么狗屎运,碰到了这样美丽的夫人。
听闻夫人在半个月前带着和前夫的孩子来到小镇住下,躲在破烂的小木屋里吃着干巴巴的面包,谁也没能想到传闻精神失常的夫人是这副模样。
倒是考斯特运气好,见着了可怜夫人的美貌,快速又强硬地把人娶了回家。
比起结婚那天才认出夫人是男性的奥狄赛,他一眼便看出了夫人的真实性别。
夫人若是不爱考斯特倒好,谁能想到考斯特这么命好,结婚第二天夫人便发病错乱了记忆,把人认成了他深爱多年的丈夫。
任谁知道考斯特这番遭遇, 都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的好运。
盗贼嫉妒地在心里暗自磨牙,要是他把考斯特杀了, 把夫人娶回家, 夫人会病发把他认出深爱的丈夫吗?
他心想着,要是夫人能爱慕他,他肯定比考斯特待他还要好上一万倍。
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又重新落到面前僵硬着身体不敢动的夫人身上。
瓦尔德盯着夫人露出的那小半张瓷白的侧脸,心里啧了一声,实在可怜,还是不要再欺负夫人了。
于是他终于端正态度,向夫人解释着自己“无意间”看到的端倪:“夫人,现在在庄园里的先生不是真正的先生,我经过后院时看到黑雾受他掌控,他怕是上次那个恶灵,伪装成先生的模样。”
仆人收敛了过于逾矩的表情,露出一副忠诚严肃的模样,向被他欺负的夫人揭露那伪装成庄园主人的“恶灵”。
任谁见了不道声“好一个勇敢质朴的忠仆啊”。
然而唯一在场的夫人却只敢恶狠狠地瞪着视野里仆人笔直的裤腿,并暗暗磨牙。
瓦尔德大概是知道夫人心中的忿忿,他不止一次捕捉到夫人那可爱的小眼神,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但又怕被夫人误以为嘲笑,很快又拉平了下去。
但事实证明,他感觉得没有错,阿诺就是这么一个坏脾气、喜欢恶意揣测讨厌的人的NPC 。
阿诺还觉得仆人在造谣他的丈夫,挑拨他与丈夫之间的感情。
只是眼前的仆人实在难以捉摸,阿诺有很大理由怀疑他才是他口中伪装成别人模样的“恶灵”。
“什么?!那他肯定是恶灵了!”阿诺低顺着眉,张牙舞爪地露出“我的丈夫居然是恶灵”的惊恐表情,一副瓦尔德说什么他都相信的模样。
拙劣的演技让瓦尔德看了不由发笑。
而他真的不小心笑了出来——寂静的环境里出现清晰的噗嗤笑声,很快,瓦尔德便看到了夫人涨红的脸和再也掩饰不住,充满怒意的明亮眼睛。
“够了!你!你!你……”他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着仆人气得半天才憋出一句脏话。
“你这个混蛋!”
瓦尔德又想笑,但他这次死死忍住了,因为他真的怕可爱的夫人自己把自己气坏了,不然怎么会有人连骂人都只有“混蛋”这句话。
他轻咳两声,决定给夫人挽回一下面子:“抱歉夫人,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令人发笑的事情。”
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将注意力重新转到那个伪装成奥狄赛的“恶灵”身上。
“夫人,请您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您难道没从今晚的蛋糕里尝出不一样的味道吗?”
夫人的神情逐渐冷静下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惶惶睁大了眼。
“今晚……那个蛋糕真的是你做的?”
瓦尔德点了点头:“是的,夫人,您还满意吗?”不是他自夸,虽然比不上考斯特,但跟在他好几年的他已经把做面包的手艺锻炼得如火纯青。
若是未来夫人成为他的妻子,日后不去做个盗贼,带着夫人到繁都开家面包店也是可以的。
阿诺并未去接男人的话,而是陷入了对“恶灵”的恐惧中。
他不敢相信,前几日还试图伪装他孩子的“恶灵”,竟然不知在何时扮成了他丈夫的模样,完美地融入了庄园里。
他不由感到遍体的寒意。
然而正当阿诺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仆人忽然神情沉默了起来,退到数米远的距离。
阿诺还不知情况,诧异地看着他突然的举动,张了张嘴正要询问,下一刻,他听见了远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
阿诺的眼睛立即睁圆起来,送走了“罗埃尔”,庄园里便只剩下三个人,他与仆人都在这,此刻出现的脚步声的主人身份瞬间清晰起来。
他意识到是那伪装成丈夫的“恶灵”,立马慌乱地向瓦尔德看去。
仆人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赶紧关门。
得到指示的阿诺立马把门关上,顺便还上了锁,听到落锁动静的瓦尔德不禁语塞,好吧,笨蛋夫人不愧是笨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得靠他来把那不知名的“恶灵”糊弄过去。
很快,楼梯的转角处出现了“奥狄赛”的身影,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卧室门口的仆人,眼神锐利。
“瓦尔德?”
“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奥狄赛”来到了仆人的身边。
他用着尖锐的视线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仆人,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随后目光又落回到仆人的身上。
“你出现在这做什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仆人的脸上:“你的脸……?”
仆人恭敬地微弯腰,说道:“先生,我路过夫人房间,听见了夫人忽然尖叫了一声,似乎做了噩梦。”
他稍稍提高些音量,让门内的夫人能够听见。
好在,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是他话音落下,门内随之传来摔东西的动静。
尤莱亚立马被转移了注意,不再盯着仆人突然变得格外年轻的脸,快步来到卧室门前,想要打开门进去查看阿诺的情况。
然而门却无法打开,尤莱亚才惊觉阿诺似乎因过于生气将门落了锁,不由更加担忧,抬手敲了敲门。
“夫人——阿诺!你还好吗?”
门内响起夫人慌乱的声音:“走开!不许进来!”随之响起了更大的噪音。
尤莱亚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调动着黑雾,从另一个视野里,雪白的枕头散落在地上,他看到了那道埋在被褥里瑟瑟发抖的夫人——
瓷白脸颊压着柔软的丝绸,夫人睁着惴惴不安的眼,似乎被梦中的恶灵惊醒般,眼尾洇出了一点湿润,惊慌地望着门外的动静。
见到阿诺并未出现危险,尤莱亚不由放下心里,耐心地站在门口安慰道:“别怕夫人,那只是个噩梦,醒来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喊出亲昵的称呼,表情不由放柔:“亲爱的,能把门打开吗?让我陪着你或许会好些……”
身后的仆人冷眼注视着“奥狄赛”温柔的侧脸,很难相信“恶灵”会有如此的表现。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这个“恶灵”可是夫人死去的孩子——性格恶劣的盗贼扯了扯嘴角,对于考斯特欺瞒夫人杀死尤莱亚的举动,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为此感到愉快。
毕竟觊觎着夫人的他们只是想要妻子,并不想要什么与“前夫”扯上关系的孩子。
只是现在有些遗憾——遗憾对方变成了“恶灵”,死了也不教人安心。
他听着门内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夫人下了床,似乎是觉得一直不开门会引起“恶灵”的怀疑,打算把人哄走,正朝着门口小跑来。
下一秒,开门的“啪嗒”声响起,赤着脚的夫人扑入了“奥狄赛”的怀里。
“呜……奥狄赛,我好害怕啊……”
从仆人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点攥着男人衣襟的细长莹白的手指,和男人臂膀间露出的一点发丝。
莫名不愉的盗贼心里轻啧,虽然知道夫人此时的想法,但仍然很想揪着夫人雪白的脸,大声质问他“你这是勾引还是劝离啊!”
他越想越气,索性不再去看眼前的一幕,低垂下脑袋,视线却落在了阿诺赤着的脚上,微微皱眉。
而尤莱亚同样注意到了阿诺踩在地板上的脚,无视了身后的仆人,他一把将人横抱起,向着屋内走去。
“怎么这么慌乱?连鞋也忘了穿……”
阿诺被男人突然的动作吓得小小地惊呼一声,连忙伸手环住“奥狄赛”的脖子。
“恶灵”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垫在夫人的大腿处,便能将整个夫人抱起,而腾出的另一只手则是为阿诺整理凌乱的裙摆。
阿诺环抱着男人的脖子,微微偏头看向身后站定的仆人,灰绿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求助——他没想到“恶灵”会把他抱起来,还跟着他进了卧室。
面容妖异的仆人注意到阿诺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对夫人安抚地笑一笑,眼前的房门便被“嘭”的关上,以及男人最后对他下达的命令——“瓦尔德,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有事找你。”
二楼的走廊里陷入了寂静,仆人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男人耐心温和的安抚声,脑中不断浮现出最后一眼里夫人眼中的惊慌和害怕。
幽蓝的眸色逐渐晦暗,他低声轻啧:
“真是个笨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