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Chapter141非为鱼目系珍……
横滨的市中心惨遭风暴,几乎被夷为平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城市中的市民怎么办?
天灾人祸,最可怜的都是不知情的普通人,电视上被随意掠过的新闻,背后却藏着某条生命的逝去……某个时间点后,降谷零对这事实再深刻不过。
手机上组织内部的通讯线路上不断传来新的消息,实时播报着横滨的情况。降谷零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看到了上面的“没有平民伤亡”的字样,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疑惑: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诸伏景光代替他问出了口:“风暴已经平息,以我看,我们已没有过去的必要了吧?”
他默契地接话:“没错,现在也没有趁乱行动的好时机了,再过去做什么?真去救灾?琴酒,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发善心。”
琴酒不耐道:“闭嘴。”
他们同乘一辆车,气氛却不好。这也正常,他们不归属同一个派系——苏格兰是琴酒的人,波本却是朗姆派,两方平时在据点中碰到,非得你来我往针锋对麦芒不可——降谷零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叫上。严格来说,当时据点中的有代号的成员都被叫上了。
所以,是什么重要的任务,值得琴酒“不计前嫌”,亲自调动起他?
降谷零用隐晦的目光观察琴酒,在触及他左手手背上的伤疤时,冷意加深。
自他加入组织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琴酒正在找一个人。
公安的“眼”,琴酒认定的宿敌,猎人一生之中非要逮到不可的红狐狸。
这么多眼花缭乱的名称,最后只是一个名字,“稻川秋”。
他惯用手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子弹擦出的伤痕,它来源于他们的初遇;有人见过琴酒赤裸上身时胸口的刀疤,它切开了他的心脏动脉,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它来源于他们的第二次遇见。他在和她的几次交锋中落于下风,于是这头野兽感到耻辱、兴奋、欲望,他非得要抓住她不可。
很多次,降谷零以为琴酒想要亲手杀死稻川秋,他为此感到棘手,打定主意在他有所行动时,哪怕暴露也要打断他的计划。
……但后来,他的打算落了空,琴酒的满腔恨意也无处发泄。
她死了。
相比起更早知晓真相的降谷零,琴酒无从得知这一消息。他以为那只狡猾的狐狸仍然藏在角落里,用狡黠的目光得意地看着他,信手布下陷阱,想要将他抓捕。
猎人不屑一顾,一脚踩碎
狐狸的陷阱,在丛丛林海中捕捉着那一点红色,试图抓住狐狸的尾巴,将它高高提起来,他要听见她求饶。
但没有。
她一直不出现,好像那个季节已经过去了;琴酒的生活中仍然到处是陷阱,他仍然嗤之以鼻地将它们踏碎,没有意外,只是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
那只狐狸应该是死了。
他见过与她手法很像的行动计划,但那绝不是她的手笔;她如果还活着,怎么甘心放过他,可是他没再见过她的影子;她死了,这是猎人的直觉和敏锐。
她死了。
他一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他感到愤怒。
——凭什么她死在了别人的手里?是谁杀死了她,又是谁让她就这样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哪怕以前,狐狸也从来不给他答案。没有了公安的“眼”的阻挠,琴酒的任务再没有高难度,但他不觉得高兴,而是冷淡,或者还有些怅然。
杀手怎么能有怅然这种情绪。
男人手中的烟燃到了尽头,被顺手搭在车窗,顺着风掐灭最后一点红色。琴酒脸色阴沉:“Boss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你们把嘴闭紧,配合行动就行了。”
苏格兰和波本都不再出声,车里的气氛降至冰点。琴酒不以为意,将目光投向窗外,风暴已经过去,世界虽然还凌乱,毕竟恢复从前,但不久前传来的图片里……那样的场景简直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让他想起了祭典上的某一幕,头晕目眩的烟花之下,世界扭曲成另一个形状,从此他的人生里多了另一个影子。
不久之前,琴酒的脑海中多出了一段模糊的记忆,记忆显示着他的世界有了外来客——不,他的世界融入了其他世界,于是异能力、咒术……这些天方奇谭的词语变成了现实。
其他人包括伏特加都是一脸茫然,在他问询中表现得好像这理所当然,他们的世界里本来就有异能力和咒术。但琴酒相信自己的判断,分得开两者的区别,知道自己不是精神分裂。
不是精神分裂,那就是世界真的出了问题。
足够普通人怀疑世界的记忆,琴酒却吸收得很快,甚至因此了理解为什么Boss会寻求“永生”这种东西。Boss曾经接触过永生的人么?呵,谁知道呢。
永生永生,死人的念念不忘,生者的魂牵梦萦,它本该总不存在、是个传说,但结合琴酒脑海中的记忆来推测——它居然是可行的。
组织的研究所察觉到了横滨的异常之后,迅速给他们下达了任务,据点中的所有代号成员都在往横滨赶,但真正要做些什么,其实连琴酒都不清楚。
“永生、青春……我一定要得到它。我一定要得到它!”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濒临死亡,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他从胸腔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像一节枯木。
琴酒第一次见到他和最后一次见到他,相隔十年,老人却没有半点变化:他的执念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哪怕活得很狼狈。
即将踏入棺材的死人,为这样的人效力,实在是没意思。
但琴酒不打算另起势力——他是杀手,更喜欢独自猎杀,组织对他而言如同资源的提供方,他对此模式感到满意
而成为某个势力的管理者,就势必要面对更多的杂务。琴酒不耐烦这些无聊的事务,为此在组织的调遣下做些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任务,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交易。
朗姆说他这几年越来越懈怠,对Boss越来越不尊重。这是事实:他口头上事事为Boss出发,不过是拿那快死的人做挡箭牌,他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在没有了“眼”的阻挠后,他的趣味消退,已经没有充足的理由来进行一场庞大的计划或行动。
这次的调遣是Boss亲口下达,通过他的手传到其他组织成员手中。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急切,仿佛成败在此一举,他本可以像从前一样敷衍过去,这次却莫名起了兴趣。
琴酒也很好奇。
——那让他感到熟悉的场景,到底是谁掀起的风暴造成的?
道路拥挤,他们不得不弃车步行前进。
横滨靠海,风携带着潮湿的水汽吹起他们的衣摆,降谷零接收到公安的信息后,满怀心事,目光在路边的建筑掠过,还立着的电线杆上有几只鸟歪头看地上的人。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
诸伏景光突然拉住了他。
几乎是同时,他也伸出了手,攥住了发小伸过来的手。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做出了这个动作。两个年幼相识,相互扶持的友人在这个时候无知觉地收紧了手掌,将对方的骨骼捏得咯咯发响。没有人在意。
他们试图寻找某些证据,但在理性作用之前,铺天盖地的情感已经翻涌。
不能露出破绽,不能露出异样,不能大笑出声,不能痛哭流涕,不能表现出……认识她。
降谷零僵硬着看向诸伏景光。后者也正看着他,猫眼中的不可置信与征询和他眼中的如出一辙。
【是她吗?】
【也许只是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也不是我们在做梦的话。】
【……如果不是幻觉,也不是我们在做梦的话。】
【……】
七年前,他的心掉到一叶小舟上,随着海上的风暴颠簸,碰得遍体凌伤。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他的土地,他的大陆,他的灵魂之火。他做好了准备永远在这海上颠沛流离,直到彻底沉入海底。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那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影子,那在底层文件里的照片中存在的影像,那只——死在了七年前的,他以为无缘再见的故事的钥匙。
忽然之间,记忆打开了匣子。
“穿越者”、
“因为她,我来到了这里”、
“别再记得我”、
零零碎碎的字句仿佛珠子被串在一起,原本以为是谎言鱼目,提起来时却发现它如此璀璨,分明是再珍贵不过的珍珠,表面闪烁的光泽里有着某个人藏在迷雾中的真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降谷零何等敏锐,在突然多出的记忆和从前中串联出一切的真相。这真相却让敏锐的人失态不已,捂住了脸。
这是降谷零卧底生涯中第二次失控,第一次是他意识到她死亡。旁边的伏特加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想到横滨的风暴如此恐怖,让他也感到彷徨。
“你胆子真小啊,”伏特加乐呵呵地说,“大哥就不会……大哥,大哥?”
伏特加愕然转头。
只见他一向冷静到极致、被他偷偷吐槽,“没有人情……不,没有人味”的大哥,此时正死死盯着某个方向,神态狂热得不正常。
男人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猎物,残忍而愉悦。
能够抓到她,哪怕等上七年也没有关系;她只能死在他手里。
枯燥乏味的日常在晾干七年之后迎来变化,他越来越冷的血液里被注入新的热流,熟悉而澎湃。
琴酒终于觉得这世界不赖。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伏特加僵硬地、后知后觉地看向那被围住的、不久后坐着咒灵飞走的身影。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伏特加此时很快从脑海中调出了那熟悉身影的信息。
原来是大哥的情人!他恍然大悟。
不,不对啊……
伏特加额头上流下冷汗。
——是公安的“眼”啊!!!那个让他和大哥都吃了瘪的人!
第142章 Chapter142恨她付出真心……
下午六点,兰放町。
稻川秋推开门,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拉长声音:“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她毫无意外地看到坐在餐桌旁的两人拉长声音欢迎她。
绫子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回来了?先洗手。”
饭桌上是绫子奶奶的绝对领域,三人不敢造次,把晚饭吃完之后,绫子奶奶照例出门散步消食,洗碗的工作当然交给他们。
洗碗池里发起洪水,碗筷在水池里碰撞,咚咚乱响。他们轻车熟路地刷刷刷,一边问:“小秋为什么要把Line头像改掉?”
“……突然想改了。”
稻川秋想起Line上发来的数条消息,都在诘问她头像上另外两个歪瓜裂枣是谁,为什么用的不是她和他的照片。她不胜其扰,干脆把头像换成系统原始图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封号了。
“骗人,”五条悟指出,“明明之前从来没想过要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对盘子好一点,打碎了就让绫子奶奶把你扫地出门。”
“绫子奶奶才不会因为一个盘子把我扫地出门。我可是堂堂正正童养婿!”
“……刚才的菜里没有蘑菇吧?”
夏油杰搭腔:
“不一定,刚才绫子奶奶备菜的时候他去帮忙,还偷吃没洗好的菜。”
五条悟伸出手指:“只吃了一点,真的。所以我神智清醒,说的话没问题!”
“到处都是问题。哪里有什么童养婿。你是我养的猫还差不多。”
五条悟想了一下:“猫……也可以。要摸摸吗?先给我猫条。喵~”
说着他把脑袋凑了过来,完全不在乎此时三人都还满手泡泡。
“……”好无耻。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他啊?
好在夏油杰先一步爆发了:“不要把没洗好的碗扔到我已经洗干净的碗里面啊!”
“不好意思,但我没看到,”五条悟毫无诚意地道歉,“哈哈,你再洗一遍不就好了。”
挑衅啊,赤裸裸的挑衅!夏油杰狞笑着举起了洗洁精,用力一挤,呲啦一声,水池的水龙头被开到最大,两人愤怒地打起了泡泡战。
“吃我一记狂泡飞舞!”
“呵呵呵,超大泡泡攻击……!!!”
太幼稚了,太幼稚了啊!稻川秋抬脚想要跑,却被五条悟啪一记糊了满额头的泡泡:“别想跑!全世界都要给我们的战争陪葬!”
“……”她沉默片刻,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知道了,这就让你们入土。”
砰砰砰、咚咚咚、狭小的厨房里塞了三个足够毁灭世界的家伙,这三个大Boss正在打泡泡战,互相往对方身上糊肥皂泡。泡泡破裂之后,碎在地上变得黏腻。上一次事态进展到这么灾难的进步还是绫子奶奶让他们打扫院子,那次他们差点把围墙扩建到邻居的墙头。那次之后绫子奶奶罚三个人分别写检讨,夏油杰和五条悟分别写了四千五百字,那之后信誓旦旦再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绫子奶奶看到了绝对会气得把我们都赶出门的。”
“都是杰的错啊!”
“你这家伙居然还敢说……”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起来,稻川秋赶紧把人拦住,一边揪一个,让他们分站左右,开始收拾厨房。
“不许偷懒!老实一点!”
“……知道了。”
“大声一点!”
“知道了!”更大声。
虽然都有父母,但七八岁开始,他们都开始自己做家务。夏油杰是因为自己住,五条悟则纯粹是闲的,时不时跑到绫子奶奶面前挣表现。家务这种东西,做习惯之后就会变成熟门熟路,两人对厨房的构造很熟悉,收拾起来速度很快,有望在绫子奶奶回来之前整理完毕。
稻川秋做监工,时不时挑点小毛病,两人听之任之,偶尔停下来问她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或者发些牢骚。
“总监部的马脚快要露出来了。”
“学校快要重建好了,但听说是要跳过我们这一届,免得我们又把它拆一遍。”
“上学好无聊。”
“不上学也无聊。”
“……”
稻川秋默默等待着导火线的缩短,最后火药爆发。
果然,她听见五条悟把洗干净的碗塞进碗柜里,突然问:“他们有这样和你一起做家务吗?”
“他们”是谁,其实不言而喻。
夏油杰用抹布将油腻的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声音闷声闷气:“他们会这样和你一起玩吗?”
稻川秋看看他们两个,少年们手下不停,却都转过目光看着她。
她常不可避免地将对他们的印象停留在最初,认为夏油杰还沉默寡言,五条悟是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后来她发现不是的,她对他们的初印象不是这样浮于表面的产物。
沉默寡言的孩子在她祓除咒灵后向她投来的炽热的目光,仿佛那一瞬间她是某种印象的化身,他伸手攥住她身上洒落的些许光芒,就这样爬出了灰暗的樊笼,那炽热的目光中又夹杂着少年的决绝与果敢;
那个在山顶上唱着笼目歌的孩子抬头看到了她身上纠缠的缘,那瞬间他眼中的好奇更多还是羡慕更多?他终其一生寻找着的同类从天而降,或许抽中了“大吉”的不止稻川秋还有他。
她看到了他们灵魂中的灰暗和明亮,正因如此才准许他们进入她的生活。
她挑剔、矫情、傲慢,所以能够让她感到动容的怎么会是普通人,她又怎么可能说他们不过是她一生中连余光都不眷顾的芸芸路人。
又怎么可能无视他们将一切都轻飘飘当做不存在过。
少年的眼神像风中的山雾,仿佛不分明,其实情绪呼之欲出。
“没有过,”她回答,“哪怕我经历过很多世界,你们也特殊。”
哪怕她经历过很多世界、遇到过很多人,但被她准许进入她的世界的,从来都不普通、不重复。
她记得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做不到将他们和另一个谁混淆,或许她是与太多人结下了羁绊,可她能够分清自己身上纠缠着的缘每一根来自于谁。
如果她吝啬地一毫真心都不付出,又怎么能让他们感到不甘心。
——他们真正感到不甘的,是她分明已经为他们挪来目光,却不肯仅仅长久地看着他们;她付出了真心,可得到了她的真心的人居然这样多。
稻川秋哄人顺手拈来,以前还有些奇怪的负担,现在完全没有。而且她是在说实话啊。女生抱着手臂,用“随便你信不信”的语气,懒散地说好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实则正在剖明心迹:“我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但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仍然弥足珍贵。所以我会记得你们的名字和脸,会记得你们的生日和习惯。这样已经够了吧。”
这样已经够了吧。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了。
再要其他的东西就有些贪心了哦?
——这就是稻川秋能够说出口的最肉麻的话了。
至少五条悟和夏油杰此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承诺”。
……
……可是不够。
不够的。
还想要从你手上得到更多。
少年的瞳孔颤动着,喉结滚动。想说,不,再给我多一点,再给我多一点。我是个再贪心不过的凡夫俗子。我想要你永永远远属于我,和他们都不相干。
但看着她那和往昔一般随意,分明又被投注真心的眼眸。
……于是他们一败涂地。败者任她施为。
世界融合之后,横滨有了两大特产,一个是随处可见的咒灵,一个是异能力者。在其他城市出现频率极低的存在,横滨里刷新的次数多得令人心惊。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战败之后,横滨成为了租界,虽然位于东京圈内,却俨然分立,出入都需要特殊的手续。数十年前,随着这片土地上的异能力者增多,咒术师们陆陆续续撤出横滨,于是,祓除咒灵的任务被交给新生的异能力者。但咒灵的存在并不会妨碍异能力者的生活……于是,相比其他地方,横滨的咒灵横行,异能力者更多,平民生活水深火热。
如
今,横滨租界时间即将到期,关卡放松,又恰逢一场天灾(官方如此说明),政府开始着手重建“日本人的横滨”。
一天后。
山崎樋作为特殊处理部负责人,被派遣到横滨与异能特务科进行接洽。
他的主要目的是敲打一番这特殊的分部,同时得到这场横滨灾难出现的原因,好给上面一个交代。
一座城市的兴衰,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带过去的。
“异能力者……”山崎樋坐在车上,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对之感到厌烦。
普通民众或许对异能力者感到茫然,但他出身高官家庭,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少。
相比起明目张胆的黑暗组织,异能力者的行动或许称得上收敛,但因为本身的力量,他们同样难以被束缚,常常成为社会不安定分子。
从前横滨乱成一团,政府焦头烂额,异能力者想做什么也只能放任东流;但租界到期之后,异能力者们的行为在根正苗红的公安眼中便是极为出格的了。
所幸针对异能力者,有专门的部门异能特务科来应对,他不过是来接洽而已。山崎樋漫不经心地打算着,正好这段时间可以下发一些任务给不成材的属下,好让他们赚些功劳升职,除此之外……
他被引进办公室,里面正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山头火。
礼貌性寒暄几句后,双方分别落座,你来我往的交锋无聊到令人面无表情。
“我们需要知道此次事件的起源和……”
负责发言的是长谷川莲,女人一身利落的西装,神色冷峻,咄咄逼人。这些年里,长谷川莲已经成为山崎樋的副手,按理来说还有其他更优秀的人可以用,只不过山崎樋觉得自己是在为某人养手下,便也常常提携她。
……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某人什么都不需要。
山崎樋随意翻开了桌上的资料,这是不久之前被送上来的,上面是横滨中活跃的异能力者资料。除了姓名生平、已知的异能力作用之外,还有相应的照片,但都不是证件照,而是偷拍的视角。
大多数异能力者都有清晰的影像。
也有一些人的,“因为异能力作用,或者行踪过于隐秘,无法得到准确的照片”,所以图像上呈现出的或者是阴影中的侧脸,又或者某个遥远方向拍摄的像素点。
这些模糊的图片甚至难以辨明人型,山崎樋一连翻了好几张,慢慢没有了耐心,正要合上,忽然顿住了。
“……”
即将被合上的那页资料上,左上角的照片呈现出的信息量并不多。
昏暗的环境中,辨不清轮廓的面庞,眼睛在微弱的光源中望过来。
根本分不清她长什么样子、有着什么样的特征。
山崎樋却能够在心里自动补足了那些图画上的缺憾:刚过下巴的黑色短发,桃花眼,嘴唇薄得像刀,人人都说拥有这样嘴唇的人薄情,她也确实薄情……
总是穿着黑底金纹的羽织,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像是在笑,眼睛亮起来的时候一定是有求于人,理直气壮地指使他给梨子去皮……
……
山崎樋可悲地发现,七年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她的印象在他的心里如此清晰,没有一点模糊。
芸芸众生,彬彬济济,他居然一眼就看到她。
像那年她推开那扇门,环顾四周,他还藏身在暗处,看着她微微仰首走出来,警灯照在她身上,她把它们当成舞台的灯光,没有半点儿畏惧。
他的大脑放空,听到有人好心地提醒他:“稻川秋……异能力……是……”
“……”
不相干的全部都被他忽略。
唯有她的名字如雷霆轰鸣。
第143章 Chapter143被掩埋在岁月……
很奇怪,局势很奇怪。
神奈川县,横须佐市,一处被阵法覆盖的地下室中。
一个额头上有着环状线形疤的男人正在焦急地踱步,等待着总监部传回来的消息。
按理来说,以他的情报网,几个小时之前应该就已有消息传过来供他参考,好让他能够掌握全局。
但没有,一直没有。
太奇怪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羂索凝视着桌上摊开文件上的照片,眼中的火焰熊熊,恨不得能够穿过纸张去将对方直接掐死。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十五年前,五条悟,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现世,时值天元五百年一度的特殊时期,羂索表面上不动声色,实质上狂喜地以为自己等待多年的时机就要到来。
他按捺声色,利用自己多年的积累暗中布局,将那些大人物们全然化作棋盘上的棋子,而他要作为操盘手,操纵着他们去完成他梦寐以求得事业——
咒术最优化!
一开始,所有的局面都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羂索满意地看着他们如同无头蚂蚁一般相互争斗,最后却便宜了他这个幕后黑手,他能够预见到数十年后,他的目标完成那一刻,世界将会有多么宏伟美丽。
然而,约莫六七年前开始,事态开始向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狂奔。
首先是注定堕落的天与暴君。羂索本不把那个被腐朽的家族侵蚀内心、空有强大的**却无心的天与咒缚放在眼中。
岂料那一年,禅院甚尔改名禅院甚尔,这个男人好像改了一个姓之后,把自己过往的人生也扔开,重新焕发了生命力,接着,他用一种蛮横的、恐怖的手段,直直闯入了羂索编织的网中。
如果说羂索是只编织了无限巨网的蜘蛛,那么伏黑甚尔就是头毫无顾忌的野豹。他在羂索完好的计划上粗暴地捅了好几个洞,羂索恨得心头滴血,却不敢直面他的力量,只能够暗暗修补蛛网,同时想要查出伏黑甚尔到底发了什么疯。
查不出来!
奇怪、奇怪。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羂索心头生出异样的情绪,他肯定自己已经坐到了棋盘的一端,然而另一个人——那个人甚至不屑于将他看成对手,而只是将他当成了棋盘上的一点尘埃,漫不经心地拂走!
是谁?
羂索发了狂地查找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计划了一切。因为什么也没有查到,事情又太过一样,途中他甚至想过放弃、龟缩回去再潜伏个几十年几百年——
可是,咒灵操使出现了。
羂索活了那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时间和机遇是多么难以掌控的不可得。他几乎可以肯定,不久之后十种影法术将会诞生,两面宿傩将从封印中醒来,啊啊,想想吧,天元的进化、六眼的出世、咒灵操使的现身、前所未有强大的天与咒缚、反转术式……这样的巧合,错过之后,哪怕再过一百年、一千年,都再也不会有了!
羂索开始调查咒灵操使。
起初,他用了个女人的身体,想亲自过去
用路人的身份查看一番。
可兰放町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才出现不久,就被几个小孩给拦住了。
“大婶,”为首的小孩打量着他,很有礼貌地问,“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羂索连忙露出温和的笑,道:“对,我是来探亲的,我有位远方亲戚在这里……”
在他看来,他的借口天衣无缝,小孩当然会相信。他甚至已想好了利用这群小孩的好心去到目的地,果然,为首的小孩给同伴使眼色,后者便都乖乖地跑了,小孩则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大婶,我认路,我带你过去吧?”
把同伴赶走肯定是想讨好他、把他带到目的地之后向他讨要糖果或者零花钱一类的好处吧?羂索不以为然,温温和和地说好。
于是他就被村上英和拐跑了。
期间他看到小孩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奇怪的数字作为短信发送出去,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是暗号啊大婶,这是我和朋友的暗号哦!”
村上英和扬起笑脸,一副阳光开朗的傻小孩样。
小孩无聊的把戏。羂索不屑地想。
羂索把太多人当傻子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一个小孩眼里破绽百出,最后带进陷阱里。——真正的傻子居然是他自己。
村上英和那条短信是发给稻川秋的。那几个数字确实是暗号,意思是,“碰到了个超诡异的家伙啊!怎么办,要把他送到警署吗?”
稻川秋的回复经过暗号加密之后发送过来。
信箱收到消息的声音被小孩设置得欢天喜地。村上英和打开一看,嚯,“把他带过来”。
小孩脸上的笑意加深:“快到了哦,大婶!往这里走……”
在一个两边分别通往警署和夏油宅的岔道口,羂索无知无觉地被带往了通向后者的道路。他看到道路和资料上的并无二致,满意地点头,最后一时大意,被领进了死胡同里才感到些许的愕然。
村上英和回过头来,他脸上那标志性的开朗阳光的笑容中终于多了一些真心实意的东西,也少了一些虚假似真的笑意。
他看上去恶劣又张扬,全然没有那被刻意演出的孩童的天真无邪,而有着超越成年人的冷淡和敏锐。
他诚恳地说:“大婶,到了。”
他越过羂索,看向后者的身后,他的眼睛亮起来,是谁过来了?
羂索心中警铃大响,但还没等他转身,狂暴的力量就碾压过来,如同巨轮一般要将他直接碾死——而他就是那只蚂蚁。
“——???!”
会死!
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形式,却拥有着能够毁天灭地的威能,纵使羂索活了千百年,也不曾见过这般天骄。
电光火石之间,羂索近乎绝望。
好在他生性多疑,哪怕是这种毫无挑战的任务也会留下后手。关键时刻他操纵这具身体不退反进,在**被完全摧残、对方准备收手的时候,这具身体额头上的缝线骤然裂开,他用丑陋至极的形态一跃而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连灵魂都在发凉。
不敢回头,他飞快逃遁,赶在自己被彻底碾碎之前逃离了兰放町。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的千年潜伏,宏世计划就会付之一炬,他本人也会烟消云灭。
羂索遁入藏得最深的根据地,神经质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在脑海中翻得底朝天。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咒灵操使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六眼也不会,天与咒缚也不会……
是谁?
他颤抖不已,千百年来又一次对死亡这个词语有所感悟。死亡,多么轻飘飘的字眼啊,不止是**的消无,还有灵魂的覆灭,还有理想的腐朽,还有——
羂索一无所获,从此藏得更深。他不再亲自出面,而是派遣手下去运营局势。所幸他多年耕耘,总监部中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地听从他的指令,这让他之后的几年里重回顺风顺水,总算逐渐逃离了那天的威恐。
但今年开始,他又一次转入劣势。总监部中的人手被拔除,藏在各地的根据地不明不白地被破坏,他想要掌握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在他的掌握中。
咒灵操使看上去无懈可击,除了强大的实力,他的精神世界也难以被攻破;五条悟在开学那天发了一场疯之后,实力居然再上层楼,羂索怀疑他已经能够展开领域;最好拿捏的反转术式也变得棘手起来:她可以修补身上的伤势,倘若有人对她使用术式,她甚至可以将被诅咒的身体部位去除后再治疗,接着利用热武器将试图将她带走的总监部成员击倒……
在这个本该放开手脚的时间,羂索却被逼入了绝境。他的计划没有一项成功,就连原本复苏两面宿傩的行动也被一推再推……
如今,他藏身在这阴暗的地底,焦急彷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仿佛被斩断了手脚。
终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动静从他的头顶传来,有人收紧手臂的肌肉,“喀啦喀啦”,被加赋咒力的钢铁在巨力下无抵抗之力,扭曲着被扯断,“砰!”一声,这间地下室的屋盖被猛然掀飞。
伏黑甚尔跳了下来。
但不止有他。
中原中也紧随其后,接着是太宰治。
伏黑甚尔阴沉着脸,将手机夹到耳边,正抱怨地说着什么,脸色看上去很不爽:“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太宰治也不甘示弱地拉长声音:“小秋难得求我一次,我怎么可能不来。倒是你啊蠢蛞蝓,你跟过来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
他用一种美式霸凌的语气对中原中也说话,又阴阳怪气,又得意。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需不需要我,可不是你说了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互相帮忙是理所应当。”
趁着他们各说各的,羂索尝试逃跑。
失败了。
能够阻断术式的天逆鉾被随手掷向羂索的本体,剧烈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惶恐席卷而来,他试图张口求饶,然而动弹不得。
“真恶心啊……”
伏黑甚尔冷眼看着尸体绽开的脑袋上狼狈不堪的脑花,哪怕他手里鲜血无数,也觉得这一幕过于恶心。
“但既然是她想做的……”
总不能脏了她的手和眼睛吧。
所以果然还是他来代劳好了。
天逆鉾没有马上杀死羂索,他在灭顶的痛苦中留有须臾的希望:或许,他还能逃跑……?
有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
“跑这一趟还真是累呢~横须佐市这么远,我可是风尘仆仆~我要和小秋要超级多的补偿才行。”
青年哼着轻佻的小调,举重就轻动用了异能力。
【人间失格】——
代表着死亡的光晕朦胧而不明亮。
“a-k-i”。
在这刹那,羂索循着青年口中短暂的、缱绻的、代表着人名的音节,回溯了过往的少年时光。
他忽而想起,见过的,他曾经见过她——
铅灰色的眼睛,被掩埋在岁月史书之下的邂逅。
“呵……呵呵……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他发出最后的呓语,彻底陷入死寂。
原来他连棋盘上的尘埃都不是,仅仅靠近她,都被争先恐后的环绕在她身边的拥趸赶走。
而她仅仅是投来冷淡的一瞥。
连时间都不记载他们曾遇见。
第144章 Chapter144“等待你的千……
羂索深谋远虑一千年,布下暗线无数,却因为他的谨小慎微,从不暴露身份,而在死后无人察觉。
没有人知道深植在咒术界的毒瘤已经被连根拔除,只有薨星宫中的天元若有所感,发出一声叹息。
“距离我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千年;我们拥有长生,却无法抵御长生带来的副作用,到了现在不人不鬼,或许是神明的惩罚。”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因为临近五百年的期限,肢体处于透明与凝固的临界点,普通的咒术师分不清她到底是咒灵还是人类。
“那么,你还想持续下去吗?这样的长生。”
稻川秋站在她面前,耳边的符文耳饰折射出金色的光斑,昏暗的薨星宫里,她的眼睛仿佛某种光源。
光源无喜无悲,仅仅陈述事实:“如果你还想下一个五百年,星浆体已经准备就绪;但如果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或许我可以送你最后一程。”
天元浅笑起来:“类似的问题,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
稻川秋歪了歪脑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的。但我问的,应该是你是否能长生;如果可以,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姬君。”
“真的是你啊,”天元垂下眼,想起一千年前见过的少女。她忽而感叹,“我还以为是幻觉。毕竟都一千年了,我的记忆早就模糊了。我以为你只是个和姬君相似的影子,以为我已经把你的脸记成别的模样……”
“——但真的是你。”
“很意外吗?”
“当然了,姬君。一千年前,你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我;到了现在,你的世界里却容纳了这么多人,你甚至愿意为了他们而改变。”
“简直让人羡慕又嫉妒。”
一千年前,天元曾在平安京游荡。她一手精湛无比的结界术,足够她出入任何地方,而彼时她还年轻,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在路人的讨论声中,对天皇的女儿产生了兴趣。
“虽说是女儿,但其实是天皇向上天祈求时从天而降的姬君呢。”
“不知那位姬君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据说牛车上的大人们都要去觐见姬君……”
出入皇宫对天元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当天夜晚,她就出现在那位姬君的寝殿之中。
夜已经深了,但出乎意料,姬君尚未安眠,而是坐在月下,看着她跳进院子,没有惊讶,更不逃离。
“你从哪儿来的?”她问,“夜宵的话就不必了。”
天元呆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和对方攀谈。
她们很快熟悉起来,因为皇宫实在是很无聊。大多数时候是天元来看她,问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而她则懒散地回答她。
天元对姬君没有攀附之意,更没有强行结交的想法。但她来的次数还是很多,可能是因为不管她们交谈得多么热烈,姬君的眼神都很平淡,如同秋天的落叶,唯一动起来是坠落的过程,这之后悄无声息、没有结果。
又一次,天元忍不住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赶走我呢?明明你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一点。”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这样的情绪也没有维持多久。
“相比起其他人,你现在更让我喜欢,”她说。
这喜欢还真是少得可怜哪。天元苦笑着听出她的未尽之意,感受到面前所坐之人的凉薄,接着,她更加殷勤地往皇宫跑,就为了见她。
“你喜欢我吗?”有一天,姬君这样问她。
天元摇了摇头。
“我喜欢你,但不是那样的喜欢。”
只是纯粹的喜欢,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荒原上滚来滚去的野兽,还是天上不声不息的晨星。
天元有时候想,喜欢姬君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靠近她这个人的时候,就会像跋涉了很久的旅人一样,对突然出现的篝火情不自禁地靠近。
姬君对她的答案似乎满意,似乎不满意,又或者不在乎。只是说:“我们再聊些别的吧。”
姬君或许真是从天上来的。她的言谈中表露出来的世界让天元惊叹,她偶尔说出的概念让天元茫然,“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存在的,在一千年后,”姬君和她说。
天元便问:“你是来自一千年后吗?”
“不知道。或许吧。这又是哪一个世界呢,时间和空间这种东西……我又会去到哪一个世界……天元,天元。”
姬君忽然想到什么,侧过了身子,她铅灰色的眸子像天元夜间躺在草地上看到的星子,璀璨又幽深,让她头晕目眩,当姬君说“我想做个实验,你当我的锚点,好不好?”时,天元晕乎乎地同意了。
等她清醒过来,她喃喃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或许能长生,”姬君说。
“我需要一个长生的人帮助我。我……不想再突如其来地跳到不同的世界里了。”
姬君伸出手,抚摸着天元的脸,声音仿佛花瓣在空中飘落:“你的脸现在就在我眼里,可当我离开之后,一切都会被遗忘。这样的旅程真是让人……让人……”
“让人畏惧。”
天元帮她接上了她未尽的话。
她顿了顿,忽然转开了脸:“有人来了,你该走了。”
四周空无人声。
天元沉默着,意识到姬君或许从天而降是天女,但天女在天上也是个凡人。
只要是凡人,她就会痛苦。只不过地上的凡人太驽钝了,看不出天女眉眼中的悲伤。或者说,他们是看得出来的——可是无能为力,他们抹不去她眼里的寂寥,只好更卖力地将能拿出来的所有捧到她面前,人间的珍宝却无法让她展颜。
天元沉默了很久,终于打破这死寂。
“……我该什么时候再回来找你呢?”
“当你意识到你的长生的时候。”
天元走了。
此后有几年的时间,她在各地游荡,没有回到平安京。但贵族们的趣闻络绎不绝零零散散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听到那位姬君被无数大人物追求,可她没有接受任何人,没有表露出任何爱,姬君仿佛天女,收敛着感情,生怕自己被凡人爱上——当她回到天上去,地上的凡人该是多么得痛苦?
“姬君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也许她已经爱上了某个人,可她不能说这个词语。”
关于姬君的猜测不曾断绝。
天元终于回到平安京那天,姬君正在赏樱。
“好模糊。我曾经和谁一起站在樱花树下,曾经在树下和谁许过什么样的承诺?”
姬君转过身,她的眼睛反射着造景池塘的水波粼粼,清明、剔透、像不经世事的孩童。
天元说:“我想我将会长生。”
姬君问:“你能活五百年、一千年、更长的时间吗?”
“我想,这对我而言很容易。”
“那么,你会记住我吗?”
“你是我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是这样吗。”
“……”
天元恼怒、不甘、颓然地看到,姬君嘴角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眼神甚至没有动容。
那天夜晚流露出的悲伤像天元的梦,恍惚不可闻,碎落不能拾。
“你分明有求于我……”她忍不住出声。
“……可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姬君说:“我又在这个世界住了几年。天元,你看我是个这样顽劣的人,享受着他们的追捧,却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们。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我想,或许忘记对他们对我都好,我的畏惧……根本不重要。”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得像梦中的呓语,原本的短发已经在几年时间长长,垂下来在她的脸庞投下阴影。天元要把耳朵贴在她的嘴唇边才能听清她说些什么,要用额头贴住额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冷漠的、清冷的、不近人情、仿佛瓷娃娃的姬君,手指冷得真像瓷。
“重要的,”天元说,“重要的。”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哪怕忘记我……之后,也请记起我。”
最后天元握住姬君的手:“请与我立下咒缚吧,姬君。”
“——一千年后,当我再次站在你面前,你一定要想起我。”
“作为代价,我将成为你在时间中的锚。”
“无论你在哪一条时间线降临,我都在这里。”
咒缚成立,灵魂上的牵引降落。
不久之后,天皇的女儿、上天的恩赐、神明的天女,秋姬君因意外而逝世,没有留下遗体。
天元离开平安京,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孤独地活过一个又一个百年。
千年之后,物是人非。曾经繁华的城市荒成废墟,从前的平原上楼房拔地而起,渺小的凡人立起宏大的文明。
天元进入薨星宫,不见外客。
咒缚拴在她的灵魂上,千年不作响。
“或许她说的千年之后不在我的世界里”。
天元得出这个推论。
接着,又是下一个推论。
“我最多再等她五百年”。
最多再等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这样的时间对她来说太长了。她会忘记姬君的眼睛、姬君的手指、姬君的承诺。
她最多再等五百年。
好在不需要再五百年了。
稻川秋出现在薨星宫,用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于是天元知道,这就是她等待千年的人。
“那么,你的选择是?”
面对着褪去华服、再次恢复短发的少女,天元释然地笑了起来。
“我不需要再五百年了。”
咒缚生效,千年的契约成立之后被解开,活过千年的非人非灵在姬君的注视之中消散。
“等待你的千年,对我而言已是长生。”
第145章 Chapter145如果土豆勇者……
世界融合之后,稻川秋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会在不同的地方疯狂“偶遇”熟人。
因为解决了咒术界的一大毒瘤,稻川秋对“咒术师”的身份也变得懈怠起来,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大概是应对编辑的催稿。
当初为了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稻川秋用了不同的笔名、在不同的出版社中投稿,后来笔名合并,她还是有多个编辑。为了方便沟通,她干脆将编辑们在Line上拉了一个群。
刚刚被拉入群,编辑们就迫不及待哀嚎起来。
编辑A:【老师!终于联系上您了,老师啊,老师!】
编辑B:【下次突然要去非洲采风,也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啊!您突然消失,我们还以为……】
编辑C:【老师啊——】
编辑们对着屏幕痛哭流涕,事实上,在多处联系本人却无果后,他们已经在做出了最坏的猜测,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横滨爆破之后,他们的摇钱树、救命稻草、天降救星居然又重新出现了!
编辑A:【老师终于结束采风,是有新的出版计划了吗?】
编辑B:【是长篇还是短篇呢?不管是什么类型,日合会社旗下的生产机器都能够最快速度运行,将您的思考印成铅字!】
编辑C:【读者的来信已经累积了快一个房间呢,我们专门为您准备了一间房间来储放,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来看呢?】
稻川秋看到满屏蹦出的文字就头疼,编辑们的热情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很想当甩手掌柜,像以前一样把他们转交给她的助理。可她突然消失了两年,编辑们对此感到不安,生怕她又再次人间蒸发,消息纷至沓来,她不得不安抚一番,避免他们冲动地找上门来。
稻川秋:【之后不会有长时间的采风了。之前的旅程里积攒了很多新的灵感,目前已经写成初稿,修订之后会发给你们审核。】
编辑A:【真的吗!请务必让我们横崎出版社作为首发!拜托了,老师!我愿意现在就去为您做所有家务,请专心写文章就好!】
编辑B:【横崎家的后辈,不要太异想天开啊!不管怎么想首发都应该是交给我们日合会社更好吧!如果老师愿意,我们的宣发会用上最高的规格!】
编辑C:【如果老师愿意,丰盛出版社愿意从现在开始预告您的归来!老师,两年过去,您的读者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啊!】
小群里短暂地静了一下,编辑们都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连忙私信互相斗殴,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只好重新回来,试图靠着诚恳的口才来博得作者的青睐。
稻川秋心情微妙。
稻川秋:【虽然已经有了初稿,但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订……关于出版的问题,你们可以去和我的助手协商。】
编辑B:【哦哦!是太宰先生对吗?】
编辑C不由发出感叹:【您和太宰先生的感情真好啊……】
编辑A:【也是他将您外出采风的消息告诉我们的呢。】
稻川秋:“……”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她谨慎发问:【呃,我和太宰,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关系?】
编辑A:【哈哈,老师真是明知故问,你们不是情侣吗?】
编辑B趁机拉近关系:【结婚的时候请务必让我过去喝一杯喜酒哦。】
编辑C不甘示弱:【太宰先生是一位贤内助呢……】
稻川秋:【…】
稻川秋:【…………………】
稻川秋:【他的副职是我的助理,主业是骗子,你们都被骗了。】
稻川秋:【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关于我的感情问题讨论。】
编辑ABC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转移话题。
编辑A:【说起来,老师您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开一场签售会呢?】
编辑B:【读者们都很想念您,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编辑C:【无论如何需要一场盛大的签售会来表明您的回归呢。】
签售会吗……?
稻川秋对这一活动并不陌生。签售会是什么东西?——通过文字传递感情的人被携带着感情而来的人们包围,对扑面而来的情绪一一回应……毫无疑问,这是项困难的差事,因为回应读者的感情本身就让人难以敷衍了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编辑们重新提起这件事,她有些恍惚。
上一次签售会结束之后,她回到家里,突然穿越到了警校世界中。那就是山崎樋见到她的第一面了——青年的恍惚并非错觉,她当真不属于那间容窄着犯罪、鲜血、黑暗的小屋,她刚刚从明亮的灯光中走出来,身上满载着拥趸们的喜爱的感情。
她闪闪发光。
现在数一数,已经又过去了几个世界呢?
漂泊不定的游魂终于安定下来,回应感情不再难如登天。
稻川秋:【那就开吧,具体安排交给你们吗?】
编辑们大喜过望:【当然!】
【您只要出席就可以了!】
于是,一场签售会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提上日程。
稻川秋抽空和彭格列众人见面。
她的日程实在很忙。除了新稿件的编写,还有和天元的会面,抽空把羂索处理掉……这些事情办下来,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星期。
融入新的世界里,彭格列的众人同样忙碌。哪怕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工作,但首领和守护者们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他们并没有要求马上和她见面,只是忍不住给她发了很多的信息。
沢田纲吉:【今天也很忙呢。异能力者和咒术师都是很了不起的职业啊,黑手党也不能落后,要在这个世界更加努力才可以……真不想当首领啊……抱歉,我是不是……】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抱歉……我还是太幼稚了。】
稻川秋:【没关系。可以和我抱怨这些。阿纲是个合格的大人了。但是合格的大人也可以有烦恼。】
沢田纲吉:【……】
屏幕另一头的青年看清信息那一刻满脸通红,头顶冒烟,过了好半天才回复。
沢田纲吉:【线条小狗扔爱心.jpg】
沢田纲吉:【嗯……我知道了。小秋有什么烦恼,也可以随时和我说哦!】
稻川秋:【目前没有烦恼。但是之后会开签售会,所以有点忙。】
沢田纲吉:【咦?签售会吗!】
沢田纲吉:【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知道,彭格列的其他人也都陆续知道了。
山本武:【诶,小秋要开签售会!我可以过去吗?】
山本武:【想想到时候肯定很难买门票。我可不可以走后门?拜托了!】
稻川秋:【网络上放票的数量应该会很多。】何况,彭格列怎么会让他们的守护者买不到一场普通签售会的门票?
山本武:【可是普通的门票什么也说明不了,我想要让别人知道我是特殊的。】
稻川秋:【……开后门是吧,我知道了。】
稻川秋:【会给你们预留场票的。】
对面马上得寸进尺:【可以在票上印专有的标记吗?这样我就可以和别人炫耀了哈哈哈哈哈!】
稻川秋:【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算了。
稻川秋:【炫耀就炫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