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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求我不要死 木倚危 15387 字 1个月前

第25章 Chapter25死亡并不可怕……

但不是声音更大和更生气就代表你有理。

有的时候,这还代表你被耍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爆炸的声音,倒是沙子被风刮到他脸上,啪啪啪,冷冰冰,打得松田阵平像个举世无双大蠢货。

“我开个玩笑怎么就死了?!你看不出来这是魔术吗?”

“魔术的意思就是把我当狗耍是吧?稻川秋,你好样的!”

他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怒瞪稻川秋,好像恨不得把她的肉给咬进嘴里吞进肚子。

把垫着她的脑袋的手抽出来,他咬牙切齿:“早知道不救你了。任你死在那里!”

“我根本就不会死。是你突然窜出来!不是说好断交了吗!莫名其妙!”

稻川秋五脏六腑都发疼。

都怪松田阵平——她的反应足够敏锐,完全能够躲开向她刺来的伤害。甚至,在杀招到达之前,她都能嗅到对应的恶意而提前招架?

可偏偏,松田阵平,这家伙一点恶意都没有,却把她连累得这么倒霉!

在情绪上,稻川秋因疼痛而起的波动微乎其微,本质上不会感到痛苦。但松田阵平这一撞,差点没把她骨头撞散架,让她半天爬不起来。

松田阵平伸出援手,被她啪得打开了手。

松田阵平刚才徒手抓着火的纸,手指上被撩了几个水泡,此时被她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结果稻川秋还不领情。

“你!”他气都

气饱了,瞪着她吧,没两眼又觉得心虚。

因为刚才那一下,好像真给她撞得有点惨了……。

更惨的还在后面。

山本太郎姗姗来迟,看着他们两个,又看看周围的环境,之前发生的事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终于,他将一切线索都连贯起来。

山本太郎发出怒吼:“你们两个!都给我去关禁闭!!!”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敢回头,生怕被背后的目光掐死。

稻川秋在地上咕蛹半天都没爬起来。

期间几人试图伸手把她扶起来,都被她毫不客气地拍开:“谁啊,别碰我!”

松田阵平很想跟她吵两句,但一对上她那双蒙着生理泪水的眼睛,就讪讪地把话憋了回去。

他的心情复杂得堪比高数题。先是以为她要炸死自己而惊怒不已,发现这是个玩笑后松了口气,心中的火气重新升腾,接着她因为他而被连累关禁闭,火气又降了下去、有点心虚,最后,现在。

看着她在地上倒腾,像只努力扑翅膀的笨鸟他居然忍不住想笑。

不,不行……不能笑,他刚刚才得罪了她。

松田阵平难得有了点觉悟,半蹲下身,伸出手:“好了,对不起……就算我们不是朋友了,我帮陌生人也没问题吧?”

“我不和陌生人握手,”稻川秋冷冰冰地说,终于凭自己的本事站了起来,站姿有点儿别扭,不过很快被不动声色地调整正常。

她的膝盖刚才撞到了地面,疼得要死,微微一动就像是有刀子在割。但她不想表现出来时,没人能发现这点异常。

但纵使如此,女生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擦伤撞伤,青紫浮上来,看上去狰狞可怖。她的脸颊侧泛红,操场上的沙子对她的皮肤而言太过粗糙。头发有些凌乱,好像被罡风打过,她的眸子隐在眉骨的阴影下,极冷淡。

诸伏景光忍不住道:“要不要先去医务室?和山本老师说明情况的话,应该能推迟去禁闭室的时间段。”

“不用了,”稻川秋说,“早禁闭早完事。”

“但是你身上的伤……”

“这些有什么紧要的吗?”

疼痛在体内乱窜,稻川秋说话越发不客气,直白地指出:“就算紧要,也别忘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少管我的事。”

她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语气和他们说话,诸伏景光不禁呆了一呆,反应过来的时候,女生慢慢往禁闭室的方向走,就像初次见面、擦肩而过一样,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背影。不同的大概是,这次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了。

禁闭室里。

松田阵平推门而入的时候,稻川秋正窝在角落里,叼着磨牙棒,像只小老鼠,发出“咯咯咯”的磨牙声。

他先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始作俑者是谁。在阴暗的房间中逡巡,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的发源地。

黛黑色的房间中,女生像一团阴影的果实,融入在角落的世界里,对外界不做出反应,松田阵平推门进来,她却连抬头看过来的姿势都没有。

“……”

他张了张嘴,想想又怒而闭上了。其实他很想老老实实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但之前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莫名的胜负欲让他不想做这个打破寂静的人。

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发起了呆。

可磨牙棒被啃咬的声音咯吱咯吱,很有规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屋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相比起坐立不安的松田阵平,稻川秋在黑暗里算得上如鱼得水。她甚至感到一种宁静、平和、安全。

小时候因为贫穷,母亲连电费都交不起,入夜后的城市繁华璀璨,稻川秋的家里却漆黑一片。

母亲把欠费三个月的账单轻飘飘扔到地上,躺在沙发上对着酒瓶醉生梦死。

她偶尔会趁着这时候,蹑手蹑脚地躲开地上的玻璃渣,在母亲提回来的塑料袋里翻找食物;但更多的时候,她蹲到角落里,找块东西挡住自己,避免被发酒疯的母亲乱扔酒瓶砸到。

她蜷缩在阴暗的地方睡去,一直到第二天午后,母亲终于醒酒,懊悔地将她从角落里抱出来:“你还好吗?乖乖?”

她乖乖地说,很好。

然而,她未必不爱着庇护着她的阴翳的角落。这片可怜的、帮助她被人忽略的地方,对她而言原来代表着安定和幸福。

稻川秋不怕黑,何况现在还有磨牙棒啃,可以说是较为幸福的时刻。身上的伤在异能力的作用下被大幅压制,疼痛成为习惯之后,就不会给她造成困扰。

她和松田阵平分别坐在房间的两角,谁也不和谁说话。稻川秋觉得这至少是快乐。

最后,先开口的是松田阵平。

“喂……我说,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黑卷发青年纠结又别扭地开口:“好像烟烧起来……火?你又带着打火机进来了?”

出乎意料,稻川秋这回没把他当成耳边风,慢吞吞地抬起了头:“没带。打火机被没收了。”

“那为什么……”有这么浓的烟味?

松田阵平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寻找烟味的来源。说是禁闭室,但这个房间本是由仓库改造而成,在小部分空出的空间之外,还有大片的木制桌椅被堆在一起。

松田阵平怀着疑惑,在重重叠叠的桌子间,他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又擦了擦眼睛。

没有看错。他看到了……一片薄薄的、晃动着的却又没有熄灭趋向的火光。

他僵硬地回头:“这个,也是你的魔术?”

“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打火机被没收了。”

“那这里怎么会有火?”

“可能是有人纵火,想要把我们两个烧死吧,”稻川秋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恐怖的话。

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啊!!!

松田阵平有一个瞬间想要冲上去狠狠摇晃她的肩膀,你有没有搞清楚啊?!这里是密闭的废弃仓库啊!

我们的手机都被收走了。这里离主教学楼偏远、平时不会有人来,门被锁上了、唯一的窗在天花板上,而且根本不能容纳一个人爬出去!

我们会死啊!

但现实是他顾不上去摇晃这没心没肺的混蛋了。他动作飞快强硬地扒开桌椅,试图将还没有点燃的可燃物隔离开,但火这种东西是极不讲道理的,一旦出现,便携着不可逆的趋势狂涌向前。

松田阵平才扒开几套桌椅,就绝望地发现,仓库里面的大量木质桌子已经陷在了火中。火舌舔着燃料,将空气都卷得波动起来,火光打在松田阵平身上,将他脸上每一块肌肉的颤动都照得明明白白。

救火已经不可能了,仓库里能用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可燃物,一旦靠近,别说扑灭火势,不给火上添油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松田阵平麻木地将还没有沾上火焰的桌子拉到他和稻川秋在的区域。原本就小的面积越发狭窄,火焰则在这点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卷到了天花板处,“啪啪啪”“呼呼呼”“咯咯咯”,空气爆开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地狱的哀鸣,凌乱的声音不成形。

松田阵平抬头看着这片突如其来的大火。

简直像是在做梦,然而,火真真实实地烧了起来,过不多久就会将他们全部卷进去。

他想,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么?

不,不一定。hagi应该会过来看他,只要撑到了那个时候,hagi发现了情况他们就能得救了。

而且警校每天都有固定的巡逻人员,这里虽然偏远,但也会有人来。看到窗口冒出的火光和烟,巡逻人员一定会过来查看,他们就能得救了。

但是hagi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巡逻人员如果一时犯懒不过来、时间拖得久一点……

能自救吗?对!窗户在天花板上,爬不上去的话那就从门入手,没准他可以把门撬开……松田阵平扑向铁门,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根铁条,这是不久前和萩原研二探讨撬锁技能的时候备下的。此时此刻,他庆幸于自己将它带上了。

青年在机械一道上极

有天赋,拆弹擅长,锁对他而言自然也不是问题,虽才涉猎不久,但过了一会儿,他真听到了锁舌“咔嗒”一声,锁开了!

他大喜过望,小心翼翼操纵着铁条扭转锁向。

“……”

半晌后,他呆若木鸡。

他想起来了,在进入仓库的时候,管理人员掏出额外的铁匙,打开了挂在门上的大锁。

没错,在门原有的锁上,设计者又在外部添加了独立的铁锁,哪怕屋内的人撬开了门锁,也会因为这铁锁而无法出去。

“砰!砰!”

他发狠地踹了两脚门。钢铁造物没有丝毫撼动,反而是他的脚趾在巨力下传来剧痛,也许骨折了。

骨不骨折也无所谓了。也许他就今天会死在这里。

——死亡。

松田阵平本该对这个名词充满敬畏。生物都该恐惧死亡。不是吗?

然而,在这关头,他反而不再无能狂怒,回头去看。

“……”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咯咯咯的磨牙棒声终于短暂地停住了。

松田阵平凝视着火光中的那双眼睛。第三次了。他情不自禁地问,或者是陈述——

“你真的不怕死……。”

“死亡有什么可怕呢?”稻川秋无所谓地说。

火光灼灼,角落里的那个人也被照亮,她的眼睛就像一场轰轰烈烈的化学反应,万物粒子都在她的眼里重组重生,倒映璀璨。

松田阵平在她眼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坠落的世界——即将到来的死亡。

死亡有什么可怕呢?

“是啊,死亡有什么可怕的,”他突然咧开嘴笑了,“老子可不会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他恶狠狠地说:“哪怕死了,老子也要变成鬼来缠着你!”

说着,他大步走向了稻川秋。之前束手束脚、因为隔阂而不自在,现在,他好像忘记了前几天的不愉快,停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动作熟稔而理所当然:“膝盖还疼吗?”

稻川秋歪了歪脑袋。

她的膝盖受不得冷,也受不得热。仓库内的温度逐步提升,将她的半月板灼得越发不安,疼得要死。

一只手突然覆盖上来,掌心发凉。

膝盖的疼痛稍有缓解,但也许只是心理作用。

她的眼睫下垂,视线在那只手上停留片刻,再抬起眸子时,青年的眼睛近在眼前。

“膝盖上的是假……”

松田阵平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伸出手掐住她的脸,用力:“到这个时候还想骗我?你当我的眼睛是摆设吗?”

哪怕一开始确实被蒙蔽过去,日常的相处里也会有所察觉。

走路的时候重心偏向左脚、有意识地护住右腿,准确地说是护住右腿的膝盖,避免撞向可能有的障碍物。

有时候很地狱笑话地装瘸引他们担心,然后哈哈大笑说你们被耍了——真当他们看不出来吗?

明明已经痛得要死了,却还装得什么都没发生。明明是挑食到一点儿不喜欢的菜都要扔出去的家伙,面对真正的伤口,却又避而不谈。

在稻川秋没有回头的世界里,他们注视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细节。

“你是不是觉得骗我们很好玩?”

松田阵平恶狠狠地掐着她脸上的软肉:“或者,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别扭?小骗子,胆小鬼,大傻子!”

“——你以为这样就能推开我吗?哈!想得美!你就等着被我纠缠一辈子吧!”

稻川秋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在明亮的、欲焚灭一切的火焰中,在松田阵平满盈她影子的眼睛中,她几乎分不清青年还是这场火更要可怕。

“……所以,我说过了。”

死亡并不可怕,爱恨才可怕。

她的嘴唇嗫嚅片刻,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但没有。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又勉强提起了一点儿心神。

“你这是假定我们两个都死定了,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吗?”

她伸出手按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往下压:“我们说过断交,你也同意了。”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是说同意就能同意的。笨蛋!当然是援兵之计啊!反正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稻川秋友情提醒:“如果我们都死了,‘大把时间’就不存在了。”

松田阵平被她一噎。半晌后,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我们两个死在一块,不会被别人当成殉情吧?”

“……”稻川秋抖了抖,“麻烦你别说那个词,很可怕。”

“哪个词?殉情?怎么了!你还不高兴了!有我这样的大帅哥跟你殉情是你占便宜了好吗!”

“不,纯粹是很可怕……。你别说了。而且这也不算殉情吧。我们又不是小情侣。”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用词不对了。而且这不是玩笑吗。他不爽地说:“你什么时候国文造诣这么高了?对词语这么挑剔?”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来就是文字工作者呢?”

“文字工作者的意思是国文老师教我们写公文的时候,你在座位上睡觉?懒鬼。”

“唔。那是因为我早就已经会了……”

大火熊熊,眼看着就要将两个人吞进肚子里,烧成不辨形体的碳块。

但稻川秋实在太放松了:她甚至纠结的还是“殉情”这个词语的用法这种小事。

松田阵平看着她始终恬静平淡的脸,奇异地,死亡的威胁淡去了,恐惧慢慢褪走,他服气地笑了一下,坐到她旁边,和她靠在了一起。

“总之,等会我们没准就死了。”他说。

“嗯。”

“有什么遗言吗?”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稻川秋说,“还没到那个时候。”

松田阵平感觉她的话怪怪的。但她说话一直有些奇怪、听不懂的就随风而去吧,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他看着火焰,放松道:“那假设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留下遗言,你想说什么?”

不等稻川秋回答,他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得跟hagi说两句。不然之后他也下了黄泉肯定会给我两拳。嗯……希望他能找到喜欢的工作,那份工作也能维持到他退休,这样他就一直有钱,能够买酒去我的坟墓看我。”

“还有金毛混蛋、班长、诸伏,我死了他们应该也会难过个一段时间。对他们要求不多,记得给我送花就行!别忘了我啊……”

“说到家里人。好久没回去了,结果收到的居然是我的死讯,肯定会很伤心吧。不过,别像老爸那样喝酒啊……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我的灵魂也会安息的。说起来本来已经答应了……”

他的声音絮絮叨叨,在火烧木头的噼啪声中越来越低:“其实报警校的时候就想过了可能会死。我擅长拆弹嘛,但人有失手,没准有一天我会被炸弹炸死……我设想过这种可能。谁知道炸弹还没正经拆过,就要死在这里吗?”

说着说着,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所以说哪里来的火啊!让我知道了是谁放的火,我绝对不会放过他!害得我死在这里……可恶……”

稻川秋发觉不对时,他的话已经开始打转,变得囫囵百转。

她侧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脸。

他眼神迷离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哦!说到你了。你以为我没遗言给你吗!你想得美!”

明明是遗言,抓着她的手却像是抓住了逃跑已久的猎物。他得意洋洋:“对你,我没什么话好说的。你之后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挑食,就算挑食也不能太过分——连我都吃西兰花,凭什么你不吃西兰花!维生素摄入不够会生病的,就你这小身板,营养不够就是个大问题……”

“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不像松田阵平的作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化作气音,需要很仔细才能听得见。

说得这么吃力就不要继续说

下去了吧?可他一直盯着她,执拗地说下去。

“……”

稻川秋抽了抽手,不仅没抽出来,还激起了对方的逆反心理,松田阵平猛一收手,把她往怀里拉:“你又想跑到哪去?”

然后不满地嘟囔:“这么轻……你这几天吃过正经的饭吗?”

稻川秋:“……”

她面无表情地拍青年的脸,在他脸上甩出了几道红痕,像是跟人老婆偷情被回来的老公怒甩巴掌——可见稻川秋的力气和动作有多么不客气。

但即使这样,松田阵平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迟钝地看了她一眼:现在,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在咫尺——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够直接望进对方的眼里。发烫的手掌心往心脏泵送电流,于是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木头烧得热烈,摇落如熔岩碎金的火光,而这双平静的、铅灰色的眼睛如此格格不入,吊诡、神秘、充满吸引力。

和那天月夜下的都市传说一样。它们的共同点是——

在济济一堂的众生间,被赋予了,“我第一眼将看到你”的魔力。

松田阵平屏住了呼吸,有一刹那的清醒。但二氧化碳填充在大火燃烧的仓库里,也剥夺了他大脑的理智。

两三秒后,他的眼神彻底变得迷离,整个人的头垂下来,失去了意识。

失去了意识之后,人的肢体动作自然也该变得无力支撑。但稻川秋试了一下:见了鬼了,这人抓着她的手掌像铁钳一样,难以掰开,无法撼动。

“你这是真想死啊,”稻川秋说。

大火的威胁不止来源于其本身。熊熊的火焰带来了二氧化碳、浓烟、不断升高的温度。松田阵平的脸上沾灰,整个人姿势下意识转向蜷缩起来,看上去极狼狈。

稻川秋把他的脸擦了擦,忽然笑了:“看上去还怪可怜。”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就真的死在这里了呢?”

“……不,拯救了你的,是你自己。”

与灰扑扑的松田阵平形成反比的稻川秋,在大火浓烟中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皮肤仍然苍白得像薄雪,吝于展露血色,透明寡淡。她的头发仅在气流中微微拂动,却没有像松田阵平的一样被烧灼出难闻的味道。她的衣服上浮着灰尘,可是仅仅振袖,尘埃便纷纷落下。她干干净净、和走进仓库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格格不入得好像不存在于这个维度。

只在稻川秋能够看到的世界里。

来自于松田阵平的正面情绪,闪闪发光,金灿灿、明晃晃地被抽调出来,缠绕在她身上,发出欢快的呼声,为她挡住了来自物理世界的攻击。

她伸出手,一颗漂亮的金苹果在空气中凝聚,被她塞进青年的嘴里。很快,来自于原主人身上的情绪开始反哺、保护住主人的躯干。

稻川秋又看了一眼缠绕在仓库的一副桌椅上的负面情绪。它黑黝黝、黯淡无光,连向她靠近的速度都极慢。

“呼——”空气震颤着发声。

她将这颗有点儿枯萎的果实重新扔进了火堆里。于是,在这个密闭的仓库中,仅有她一人能够看到——

火势被笼罩起来、控制住蔓延的劲头,纵使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也再不可能往外一步了。

稻川秋托住下巴,看着火焰徒劳无力的挣扎,在火光中等待。她漫不经心地想。

还要过多久,才有人发现这里?

夜色如瀑。

确认了亭子里的舍管已经昏昏欲睡,萩原研二身手利落地翻过了高墙,滚进阴影里。

刚刚站定,他就觉得不对劲,转头去看,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

诸伏景光的声音。捂住他的嘴的人是降谷零。伊达航在旁边望风,确定没问题后朝他们挥手。萩原研二回过神来,拍了拍降谷零的手。几人鬼鬼祟祟前进,远离了宿舍区后放松下来:夜深之后,巡逻人员变得松懈,巡逻的力度自然也下降了。

“原来如此,你们刚好碰上了……结果又和我碰到了。”萩原研二笑道,“要是还有别人跑出来和我们撞上,那可就有趣了。”

诸伏景光理智道:“一般而言,夜里是不会有人跑出来的……”

“所以我们的目标果然是同一个啰?”

“总不能真的视而不见。下午的时候她看上去摔得很惨……而且也没在食堂看到她。”

“我带了红花油。”

“正好,我带了面包,有点干巴,不过她对干巴的食物接受度更高吧?”

降谷零从口袋里翻出了几个面包,几人也都同时翻口袋。没有商量、却有志一同,他们的默契已经在这几个月里十分相合了。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主动提起了话题:“说起来小秋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班长,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女生一般生气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你应该有经验吧?”

伊达航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虽然我是有女朋友啦……但是娜塔莎没和我生气过,我也不知道女生生气会是什么原因啊。”

他思索片刻,提出毫无建设性建议:“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对稻川同学表达关心,她也会对我们回馈同样的感情吧!我们毕竟是一个小组的成员,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嘛哈哈哈哈哈!”

众人看着他毫无危机感的笑脸:“……”你在说什么梦话啊班长。

“回馈同样的感情”,你怎么会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你难道第一天认识稻川秋吗?

大家默契地忽视了暗暗炫耀女朋友的伊达航,讨论着可能,向着废弃仓库的位置走去。

能够被改造成禁闭室,仓库本身十分破旧,位置也极为偏僻,和警校的宿舍一东一西,正好在两个极端。

几人走了许久,才隐隐约约在夜色中看到了仓库的一角。

“你们有看到白烟吗?”

萩原研二有些迟疑地出声:“还是说那是天上的云?”

“不会有烟吧,应该是云……但是……等等。”

“那云怎么是从仓库上面传出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凝重的神色。喂喂、不是吧?!

他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看到了那隐约被火光照明的天空时,他们再也顾不上低调,挥动手臂、狂奔向仓库。

密闭的仓库只在天花板上装了置顶天窗,因此他们无法通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况。降谷零一马当先,手掌碰上铁门,下一刻狠狠咒骂了一句:“该死!”

铁门已经被烧得很烫。

仰头看,天空上的红光如同不详的征兆,逐渐扩大,笼罩着入目所及的大地,温度升高,就像海水正在沸腾。

几人顾不上商量。伊达航当机立断跑去找外援,一边跑一边大喊“着火了!”,降谷零等人脱下外套,试图用蛮力将大门踢开。

厚重的铁门被猛踹几下后,一点变形的迹象都没有。反而震得几人趾骨痛觉全无。

降谷零没有犹豫,观察地形,准备借屋边的老树爬上屋顶,看能不能从上面的天窗突破。

爬树的过程很顺利,像有一股子力气支撑着他,叫他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冠。但树冠离仓库顶端仍然有一段距离。

脚尖卡住树枝,没有任何的畏惧、踌躇,青年凭着树枝的韧性摇晃,找准时机跳到了仓库顶端。

“咚!”

铁皮制的天花板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雷声,轰轰隆隆。

“这锁……老样式,应该能解开!”萩原研二蹲下来看锁头,认出来这是他最近学过的样式,“我有带铁条,在我上衣口袋里……该死的,去哪里了?!”

他慌乱地

翻找口袋,还是诸伏景光细心,从衣服的褶皱里捏出铁条递给了他:“拜托你了,研二!”

“我知道……我知道,”萩原研二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他全身贯注地解决手中的锁,但天赋不及松田阵平、这个样式又学没有多久,他一时之间居然没办法。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锁内的机关碰撞着,像某种逐步加快的心跳。

趁着萩原研二撬锁,诸伏景光用力砸门,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声:“里面有人吗?!你们还醒着吗!”

“别睡着了啊!!!睁开眼睛!我们来了!”

“松田阵平!稻川秋!睁开眼睛!不要睡着!”

他喊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大,却又越来越嘶哑,好像这几句话就把他的力气给耗尽了。

铁门太厚了,他后知后觉到这一点,火声又太大。也许里面的人只是没听到他们的声音,或者发出回应却没有被他们听到,又或者……

他心烦意乱,声音在火声里像是爆破的柴木,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绝望。

汗水滴到了鼻尖,在眼前起了水雾,萩原研二顾不上去擦。他的心乱成麻絮,手却很稳,一步一步,听着金属的咔嗒声,先这样,再卡住这个节点,你没问题的萩原研二你可以的——

一滴汗水滴在锁上,打湿铁条,他的手一滑,险些前功尽弃。

“……”

我没问题的。

我可以的。

等着我——

青年抿了抿嘴,眼神坚定,这一次手更稳,步骤也越发准确。铁锁的机关趋向正确的走向,咔嗒咔嗒。

火将屋顶烧得灼热如同锅子,踩一步都烫脚。但这不是阻碍,倾斜的角度也不是阻碍,滚滚的浓烟同样不是阻碍。

降谷零盯住那个冒烟的窗,几步奔了过去。扒住窗子的时候,他几乎绝望——不断涌出的浓烟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它们呼啸着灌进他的喉咙里,让他喉咙发酸发痛。

他大喊:“听得到吗!稻川秋?!松田阵平!”

降谷零的声音和诸伏景光的,在火烧红的夜色中仿佛某种哀鸟的哭叫。

有好一会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该死的……!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来!”

屋顶上太过滚烫,而且浓烟滚滚,已无法成为突破口。降谷零不得不再次下来,和诸伏景光尝试踢开大门。

铁门仅仅发出了徒劳无力的震颤。

就在诸伏景光感到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声音:“诸伏景光。降谷零。萩原研二。还有伊达航,对不对?”

声音模糊不清,却又奇异地被他们听到。

诸伏景光猛地收紧了手指:“秋!你还好吗?!阵平呢?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太过震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是第一次见到稻川秋规规矩矩地、正式地念出了他们几个人的名字。

“你没事就好,你在角落里躲起来,别怕!我们很快就能把门打开,你们先保护好自己!”

降谷零急切道:“你们趴着,不要站起来,毒气会往上涌!用衣服捂住口鼻!”

他们好像把稻川秋当成了毫无常识的小孩,不断地嘱咐她,滔滔不绝、不敢停下,一些话囫囵地在嘴里转了几圈却毫无察觉,仅仅是不断地说下去——

撑住啊!一定要撑住!

撑到活下来的那一刻!

“……”

稻川秋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突兀地打断了他们:“其实,每次都是我问你们。这次也该轮到我问你们了。”

“——你们,不怕死吗?”

“这样的大火,你们如果不快跑的话,没准也会被波及哦?”

从门缝里钻出来的浓烟,越发升高的温度让铁门和锁变得滚烫,生物该是畏惧火的,不受控的火焰会杀死灵魂。

然而不论是萩原研二还是诸伏景光、降谷零,他们都靠在门上,用“生怕屋内的人突然闭上眼睛”这种理由,面临着可能被火杀死的风险。

之前也是吧。明明有被枪杀死的风险、坠落致死的风险,却还是冲上去救下了鬼冢八藏;明明外面的是杀人犯,随时可能被流弹射杀,却没有半点畏惧,商量着去救下被挟持的女生。

他们仅仅慢了稻川秋一步,但对于死——某种意义上,他们和稻川秋一样,毫无畏惧,不是吗?

稻川秋不会死。死亡对她而言是离开一个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可是,肉体凡胎的人们啊,他们这么脆弱,没有异能力,会死的——不是吗?

为什么,他们对待死亡,也这样的胆大呢?

稻川秋凝视着面前的铁门。

它被烟熏得铅黑,在火焰中朦胧明亮,简直像是地狱之门。

一旦打开这扇门,或许地狱就会降临。

“嘭!”

地狱之门被猛地捶响。

“你这家伙,在这种紧要关头开什么玩笑!”

第26章 Chapter26弥天大谎

明亮的情绪盖过了火焰,吭哧吭哧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金灿灿,晃眼得让人目瞪口呆。

伴随着这样的明亮,降谷零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从门后传过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

“——一想到你这家伙还被困在火里,什么死啊活啊的,根本就不会记起来啊!倒是你,糊里糊涂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稻川秋,你果然还好好的吧。你等着,等你出来了,我们再好好和你算一笔账!”

好恐怖的威胁!

稻川秋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垂眼看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情绪粒子,它们一团团地扑向她,披着难言的色彩,振发出令人振奋的笑声。

这种粒子,她曾经见过。

众所周知——好吧,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稻川秋很清楚,不同的情绪粒子之间有着极大诧异,哪怕是“惊讶”和“惊喜”,“恼火”和“恼羞成怒”,这样的相近的情绪——呈现出来的粒子也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够认出。

她站在人群中,情绪粒子扑面而来。

欢喜、雀跃、痛苦、哀伤、怀念、缅怀、怒气冲冲、兴高采烈、麻木不仁……

诸如此类的情绪化为不同的粒子,色彩斑斓地在她眼中跳动,又化为气味,张牙舞爪地占据了她的鼻端。

就像四色觉者一样,稻川秋眼中的世界与普通人大不相同。也因此,她很早就学会了辨认不同的情绪。情绪的颜色都被她记得很清楚,

唯一的错漏——也许是异能力防止她作弊——她看不出别人对“她”怀抱着的爱恨。代表着它们的粒子,颜色总是微微扭曲,更明亮些,也更难辨认。

她在凝神看着它们时,不免疑惑。

——你代表着的主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是爱吗?”

又或者是恨?

“你们爱我,又或者是恨我呢?”

喃喃的呓语,居然没有被火声吞噬,反而传送到了门的另一端。

而门的另一端,正好有人在凝神静听,不敢错过门内人的一点儿动静。

“这是爱,还是恨呢?”

这样疑惑的问句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先是一愣,接着大怒。

“稻川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会偷偷带了言情文库本小说在晚上读吧?!这就是你大早上迟到的原因?”

“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句,该说不愧是你吗?”

“混蛋!如果恨你的话,就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稻川秋!!!”

不是恨啊。

那难道是爱吗?

可是她没有马上死亡,也没有马上离开这个世界;然而,眼前的粒子又是这样熟悉,她不是曾经在母亲的——尸体——边见到过吗?

还是说一直以来都错了呢。也许不是爱,也许不是恨。是介于爱恨之间的第三种情感——

稻川秋一时之间想得入了神,没有注意,被大火撩了满面。烟尘在她脸上留下黑黢黢的痕迹,短发变得凌乱起来,她的衣服染上了黑烟,让她变得也灰扑扑起来。

她这时候反而像是合理地存在了这个世界。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锁舌在一阵顺通无阻的操作下

“嗒”得抬起了机关。萩原研二小心地转动锁关,将锁打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几近虚脱,大口喘气。

“嘭咚!”

诸伏景光与降谷零默契合力,踢开了因为烧灼而有些变形的门。

门内的火仍然在燃烧着,且因为这股新鲜空气的涌入而烧得更加旺盛,但幸运的是,易燃物,也即是桌子堆积在仓库的另一边,并没有直接烧到仓库这头的人。

饶是如此,浓烟也已经灌满了整个屋子,让人看不清屋内的情况。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捂住口鼻就想冲进去,但马上就停住了脚步。

“等等……!”

“呼——”

烟雾晃动,绰绰约约露出了女生的面庞。

在背景通红的大火与朦胧中,她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烟尘,校服破破烂烂,头发被光影吞下,吐出金色的轮廓。在她的左侧脸处,一枚符文耳饰好似在发着微光,随着气流晃动。

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们,像宇宙的熵增,没有尽头,没有回路,不闪不避,又让人心悸。

有预感于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三人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

“……”

稻川秋一只手提着松田阵平领子,晃了晃:“这家伙昏过去了。但应该没事。”

等会,说的是这样的话题吗……

几人先是有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紧而又觉得庆幸:这样的话题还不好吗?在大火中同伴完好无损,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把昏睡的黑卷发青年架到肩膀上:“先出去再说。你们两个没事就好……”

稻川秋却没有马上离开,几人走出了门口,萩原研二想要把她拉出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她立在原地不动。

“怎么不走?”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稻川秋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时候问什么问题?好吧你问,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萩原研二好声好气地哄她,心里却跳出个倒三角眼睛的研二小人,抓着眼泪汪汪的秋秋小人打屁股: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稻川秋不为所动,挣开了他的手。

“不行。如果不能问出来,我实在无法安心。”

她说:“得不到答案的话还不如不走出这个门。”

“……什么问题?”

像是看出了她不得到答案不罢休,诸伏景光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

稻川秋就等着他这句话。青年话音刚落,就听到她极富天真、甚而吊诡的问话:“你们冒着生命冲进来想要救我的时候,对我怀抱着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感情?”

“哈?这是什么问题!你不要站在那里了,等会仓库被火烧塌了怎么办?!快点出来!”

降谷零第一反应不是敷衍过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诸伏景光也搭腔:“对啊,这样的问题什么时候问都可以,何必现在——”

“回答我,不要骗我。”

稻川秋歪了歪头,好像有一缕火焰烧灼到了她的指尖,几人的表情变得急切,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音也从带有疑惑逐渐转变成无机质的问话:“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太诡异了、太离谱了、太突兀了。

萩原研二曾经被直面撞过一回,勉强镇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却没办法平静面对,两人夹着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同时露出了一丝裂缝:“你再说一遍?”

稻川秋毫不犹豫地重复:“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萩原研二捂住了脸。不敢去看两个同伴脸上的表情。

怎么说呢。如果换一个人来问这样的问题——哪怕那个人是国民女星、绝世美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好——得到的答案都会是斩钉截铁的“怎么可能”!

你是何方神圣哪?你哪里来的魅力让我们爱上你?你哪里来的本事叫我们为你倾心,你难道要说你是什么精怪,要来摄取我们的心?

——换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都会被嗤笑“你这家伙好自恋”。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哇!

偏偏站在这里的是稻川秋。

她不是自恋,也不是得意,她没有任何猜想着自己可能正在被爱着后的情绪。

她只是单纯的茫然,于是发出了疑问:

你们对我,是爱吗?

你们说了不是恨,那应该是爱了吧。

可我为什么没有死去、仍然存在于这里呢?

面对着她的眼神,不禁口干舌燥、动弹不得。种种诡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够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降谷零没有反驳,也没有马上承认。而是缓和了语气:“你觉得我们对你是什么感情?”

他本意是想用问题来拖延、好给他些时间来整理纷乱的思绪。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问到了点上。

女生侧脸被耳饰折射的光照出光斑,这光斑在她脸上晃动,或尔明亮了她思索着的眼睛。

“我们应该是朋友。所以,我们会一起上课、下课、分享便当。我们的关系循序渐进,我们至少是朋友以上。不是说朋友之上是爱的人吗?”

“可我分不清朋友和爱的人的区别。朋友可以是喜欢,而且这感情还不错。可是,爱——爱一个人,”她打了个哆嗦,“这很可怕。我绝不要别人爱上我。被爱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既然我还站在这里,那么我想你们没有爱上我。可是,只是喜欢的话,怎么会为了对方去死?如果是爱,又说不通。”

“——那么,你们对我,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往来呢?”

几人听完问句后沉默着,心绪如麻。

她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对“爱”保持着恐惧,对母亲复杂的情绪,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奇怪的地方……

她经历了什么?她惶恐着什么?她又在思考着什么?

稻川秋,这个由谜团组成的个体,竟让他们无法割舍。

“……”

最后,是萩原研二故作轻松地问:“小秋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他打了个响指:“没错,我们是朋友。”

他接过话头,马上开始循循善诱、滔滔不绝、不敢断下声音,生怕打破这一大段的谎言:“我们只是朋友。但是,为了朋友去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小阵平出了事,我绝对不会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救他,同理,小阵平也一定会这样对我。你之前远离我们,难道是怕,呃,怕友谊变质吗?因为我们愿意为了救你而拼命?所以你怕我们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