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到底能分出些什么，值得大家心心念念地惦记着？
第116章 奶奶，不要分家
对于赵家而言，今天是个极为特别的日子。
但对于同一个公社大队，听到风声的村民们而言，今天则是一个极为适合看热闹的日子。
听说老赵家要分家了。
赵家算是大队里生活条件上等的人户了，特别是何桂枝，死了男人之后一个寡妇撑起门庭养育活了三个儿女不说，还个个都送着上了学识了字。
别看往日里人人都在背后议论老赵家的幺儿子赵国志偷懒耍滑，可大家心里同样有一杆秤，知道赵国志夫妻两个，包括他们的一双儿女，在村里和别人家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们肚子里装了墨水。
夫妻两人全都是高中毕业，这在整个大队，甚至整个公社，都是极为少见的。
不仅仅是老幺，就连老大也是读过书的，基本的识文断字完全没问题，这在整个村子里就算是够拔尖儿的了。
更别说还有最让人羡慕的赵家老二，一个女娃娃，读完了初中不说，还嫁到了城里吃上了商品粮，自己更是有出息有本事，愣是找了个厂子当工人，每次回来都拎着大包小包，看着就和村子里的女人格外不一样。
因此，村里谁不羡慕何桂枝呢？同样是生儿育女，怎么别人就能把孩子教养得那么优秀？
表面上，人人都说何桂枝的好日子全靠有个孝顺老实的大儿子，可暗地里，却又人人都想成为何桂枝，拥有三个各有所长各自优秀的孩子。
可如今这令全村人都暗自羡慕的一大家子，却突然说是要分家了。
这热闹，谁不想凑上去瞧瞧看看？
如今这个年代，想分家分得干净利落，也不是一家人聚一块嘴巴一张说两句话就完事儿了的。
相反，这是一桩会惊动很多人的大事。
所以一大早，天刚亮，何桂枝就无视了大儿子大儿媳的愧疚退让，直言让他们去找来赵家尚存的长辈宗人，又找来村长村支书大队长等人，摆了长条桌长条椅，严阵以待等着二女儿赵国英回来分家。
赵国志天没亮就骑着自行车赶往县城找二姐了。
回来的时候，姐弟二人看着都挺风尘仆仆的，赵国英看到坐在一堆亲戚长辈里的妈，眼眶一酸，差点就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从小爹妈都很宠着她，妈有啥事也爱跟她嚼耳朵，所以赵国英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偷偷跟她说过：英子，妈跟你说，等你以后长大嫁了人去了婆家，一定要记得，咱们女人最应该靠的就是自己。
说这番话之前，妈刚被大哥气得直捂胸口，赵国英不记得大哥犯了什么错，只记得妈那时候极为认真地对她耳提面命，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无论是娘家婆家，还是丈夫儿女，那都不是自己。
那时候妈还说，现在她砸锅卖铁供他们上学，就是为了他们将来脑子里能装住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跟个没长脑子的应声虫一样让人恶心。
赵国英那时候比弟弟大了四岁，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已经上小学了，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妈这话里那个恶心的应声虫，其实说的就是爸。
那时候爸还活着呢，可爸的性子就跟面团一样，谁都能揉两下，为此，妈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却全部都只能硬生生嚼碎了往肚子里吞。
后来，大哥辍学。
赵国英拉着弟弟躲在门外墙角，听着爸妈难得意见一致，拎着棒子逼大哥跪下想清楚。
她至今都记得，那时候妈在大哥斩钉截铁的声音里，陡然落下去的音量。
失望，无奈，又好像怜悯着谁。
她害怕那样的妈妈。
所以她上学认真，不仅自己认真，还时时带着弟弟一起学，大哥已经让妈失望一次了，她不想让妈再失望第二次第三次。
但她还是让妈失望了。
她为了成全大哥，冲动之下就把自己嫁了。
她第一次被妈拎着棍子打在身上。
痛得她眼泪模糊，弟弟冲上来护着她，于是她和弟弟一块被妈打得吱哇乱叫。
妈骂她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弟弟护着她，说爸已经没了，但是以后如果姐夫敢欺负二姐，自己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赵国英没来得及感动，因为她妈气得揪着小弟的耳朵又打又骂，骂了整整一天，看到小弟的影子都想拎着棍子冲上去打两棍。
妈那天骂了很多话，赵国英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你们现在为了他毁了自己，将来怎么办？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可你们呢？你们得到了什么？万一将来后悔，我这个当妈的又该怎么救你们？！
大哥也是妈的孩子，还是承载爸妈所有期待的第一个孩子。
妈心疼大哥，但从没想过让两个小的牺牲自己去成全大哥。
妈打了她和小弟，真正让妈生气失望的，却是大哥。
赵国英以前被妈打的时候没后悔过，后来在婆家受尽磋磨的时候倒是后悔过，但她仔细衡量后又觉得并不算太亏，自己虽然过得辛苦，却也得到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
可当她今天早上，听完小弟细细说了家中近些时日的变故后，她突然真切地感到了后悔。
后悔自己没听妈的话。
后悔自己竟然觉得嫁人了就能把妈放心留给大哥一家。
“大哥没错，错的是我。”赵国英避开大哥大嫂愧疚的目光，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小弟一块儿跪在妈的面前。
已经嫁做人妇的赵国英脊背挺直，比赵国志沧桑许多的还算年轻的脸上满是心疼和自责。
她仰起头，对坐在凳子上红了眼眶的何桂枝说：“妈，这个家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但是我和小弟一分钱都不要，我们只要妈！”
赵国志跟着点头，俊秀白皙的脸上同样带着认真，“妈，当着这么多宗人长辈们的面，儿子有话就直说了，分家可以，妈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绝无怨言，但是妈你得把自己分给我，不然我带着我两个娃天天找你哭！”
星星牵着小月亮站在妈妈旁边，目睹了这一幕后，萦绕在心头一整晚的疑惑终于豁然开朗，有了一个最为清晰笃定的答案。
原来，大家这么想分家，最想分走的不是破旧房子也不是几张钱票，而是奶奶！！
小朋友找到了自以为正确的答案后，再看向主角和大爸一家时，目光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之前星星并不怎么在意围绕主角所展开的剧情，因为除了那五座坟墓给他造成的冲击以外，星星对主角的意图其实没什么清晰的概念。
更何况星星很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会被骗去山上找什么人参，那就不会断腿，能一直陪着妹妹，所以全家人的悲剧转折点不会出现，剧情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只是现在不同了。
小朋友抬眼看向三姐姐，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凝重。
紧跟着，让所有人错愕的，星星牵着妹妹，竟然也往前屈膝跪在了爸爸和二姑身边。
小月亮懵懵懂懂。
星星却认认真真。
“奶奶，不要分家。”
星星仰着白净瘦削的小脸，牵着妹妹，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圆圆地睁着，在一片寂静中软声道：“奶奶，爸爸说得不对。”
他认真纠正，“家不可以乱分，奶奶只有一个，要是分给大爸和二姑家，那我和小月亮不光会哭，还会每天都来抢的！”
小朋友的童言稚语轻易瓦解了刚才还很紧绷寂然的气氛。
有人忍笑，有人无奈。
谢佳秀大概知道儿子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她走上前，半蹲在婆婆身前，伸手握住老人苍老枯瘦的手，温声道：“妈，国志还没找到工作，我也身体不好，两个孩子正是调皮需要人管的时候，您可不能在这时候撇下我们去跟着大哥享福啊。”
说的是跟着老大一家享福，可实际上在场的谁不知道今天分家的源头多半就是老大家呢？
可谢佳秀会说话，温温和和一句话出来，既给了老大面子，也申明了自己一家的选择，她会无条件站在丈夫和孩子身边，让婆婆跟着自己一家生活和将来养老。
之前严肃的氛围彻底松快下来，有人打趣也有人劝说。
何桂枝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儿孙小辈，眼底也满是欣慰。
她拍拍小儿媳的手，点头道：“妈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不过我老了，你们也都各自成家立业，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总会有点磕绊。”
就像人的牙齿和舌头，在一起久了都会不小心咬到，一家人相处久了，也绝不会毫无龃龉。
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分家的愿望之一。
所以就算此刻儿女都孝顺，何桂枝也没想过后悔。
她在在场宗亲和村支书等人的见证下，缓声宣布了自己早就做好的分家决定。
第117章 只求死后一身体面
整个家，所拥有的东西都是肉眼可见。
几间土屋，几块自留地，秋收后的粮食大队上还没往下分，家里的存粮并不算多，除了家具，其余还能分的，就只有老人家拿出来的零零碎碎却也叠得整整齐齐的九十四块五毛八分钱。
老人家自己留了零钱，剩下九十，三兄妹一家分三十。
“按理来说是老二吃亏了。”何桂枝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女，对他们说：“老二分不到家里的房子，所以你们兄弟两个是占了几分便宜的，但是老二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我以后养老送终的事就交给你们兄弟两个操持。”
她并不说自己要跟着老大或者老幺，而是在老大媳妇欲言又止的神色下，平静道：“我现在腿脚还算利索，好手好脚的暂时也不需要你们养老，如果你们有心，平日里分我一碗饭给我一碗汤，如果嫌老婆子累赘多余，也可以当没看到。”
说着，不等儿女们反驳，老人家便神情平淡地伸手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就这么分吧，老大老幺，等我哪天半截身子入了土，彻底没了自理能力的时候，你们给老婆子我准备一套寿衣，买一口棺材，我也就能含笑而终了。”
她说完这些话，好像也同时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她垂眸看着神色各异的儿女小辈们。
最后，目光定格在表情愤愤的三丫头身上，沉默一瞬，慢慢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谁都没想到，赵家分家分得这么干净利索，且极为公正。
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最喜欢幺儿，可大家看着分的家，身为幺儿的赵国志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偏心的好处。
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就连嫁去城里的赵国英都和两个儿子是同等待遇。
眼明心亮读懂何桂枝一番苦心的人暗叹人老成精，看不懂的却暗自嘀咕何桂枝缺心眼，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
更有人笃定，这一天不会太远。
赵圆圆站在赵华阳身后，她自然注意到奶奶看向自己那一瞬间凌厉又失望的眼神。
她的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绷，但接着便长松了一口气。
分家了。
自己家虽然吃了亏，但比预想的情况要好一些。
从今以后，这个世界的爸妈再也不用当一家人的供血包，也不用像矜矜业业的老黄牛。
热闹的人声中，她抬眼看天。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应该是个好日子。
帮着爸妈成功摆脱吸血鬼家人，也该为自己考虑打算，做一些长远的计划了。
“哥哥，分完家了吗？”小月亮仍旧懵懂茫然，她甚至有点不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刚才她一直紧紧靠着哥哥，虽然不懂，但还是下意识地害怕。
怕这个所谓的“分家”，会把自己和哥哥分开。
小朋友最直白的逻辑链里，分家，就是把一个家分成两个三个好多个。
就像分馒头一样。
小月亮不希望奶奶被分走，但她更怕自己的哥哥被分给别的小朋友。
现在奶奶离开，从地上站起来后，小月亮也依然死死抓着哥哥的手不敢放。
星星听到了妹妹心里的恐惧。
他点点头，在妹妹耳边小小声回答：“已经分完了。”
小月亮呆呆眨眼，“那……奶奶还是我们的奶奶吗？”
星星跟着呆住。
下一秒，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齐刷刷扭头，看向身后的妈妈。
谢佳秀忍笑，半是玩笑地问：“如果奶奶不是你们的奶奶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自己这两个傻呆呆的宝贝疙瘩又默契地齐刷刷瘪了小嘴，眼泪花儿瞬间就冒出来了。
谢佳秀：“……！”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喔，妈妈逗你们的，奶奶永远都是你们的奶奶，谁也抢不走，真的，不信你们追上去喊她试试，她肯定答应。”
当妈的慌手慌脚哄娃，他们身后，赵家三兄妹之间的气氛却着实算不上好。
赵国栋愧疚地站在二妹幺弟面前，表情沉痛懊恼，但沉默半晌，也只憋出一句“我不想分，可妈不听我的。”
赵国志险些被大哥这话给气笑了。
他冷嗤道：“什么叫妈不听你的？大哥，说句不好听的，妈上了年纪过后，最听你的话，半个家都给你当了，结果呢？你听懂妈刚才的话了吗？她不求我们孝顺，辛苦一辈子，只求死后的一身体面！”
赵国英看到大哥脸上沉闷痛苦的情绪，伸手拽了拽小弟，等小弟闭嘴后，才对大哥说：“哥，我们都晓得你对妈的孝顺，不过妈说得对，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了，你只是顾及自己的家，没顾得上妈而已。”
看似安慰，实则……
赵国志抽了抽嘴角，只觉得不愧是二姐，自己还有得学。
他心里的气散了许多，看大哥沉痛颓然的神色，又无奈叹了口气。
他和二姐，甚至是妈，当然都知道这分家的根源其实不只是系在大哥身上。
大哥一向孝顺，平日里对妹妹弟弟也是一片真心。
但他身后还有一个小家。
世事难两全，一旦两个家庭出现了矛盾，大哥要么只能在其中和稀泥，要么就势必有一方会受委屈。
妈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才果断提出分家，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大哥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又免去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更多麻烦。
赵国志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挺久了，这会见大哥这样，想了想，还是选择说出来。
“大哥，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大嫂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娃娃，是你们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都是一条命，哪来的贵贱？”
赵国志觉得，这一桩桩事情弯来绕去，归根结底还是在大哥大嫂身上。
“妈也是有儿有女，可妈不会把二姐当泼出去的水，更没有从小苛待二姐，让二姐牺牲自己为我们铺路。”
他说完，抬手拍拍大哥颓下去的肩膀，然后转身招呼自己的两只崽过来叫二姑。
结果只看到两小只倒腾着小短腿往前跑的小小背影。
“他们去哪儿？”赵国志茫然地看向媳妇儿。
谢佳秀瞥了他一眼，“你也只是嘴上说说，还没两个孩子机灵，他们去抢奶奶去了。”
星星说出的承诺现在就开始实践，那叫一个身体力行。
赵国志：“……”
糟糕，光顾着劝大哥长点心，险些把自己的心眼子也弄丢了。
这紧要关头，和大哥瞎聊什么？最该被哄的是老太太啊！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拉着二姐和媳妇儿转身就撵在两个小家伙屁股后面跑。
所有人都散了。
院子里只有赵国栋一家四口。
赵华阳已经懂点事了，他迟疑地看看爸妈和妹妹，最后也转身跑向奶奶的屋子。
他不知道谁对谁错，但老师说尊老爱幼，奶奶是家里年纪最大的人，他爸妈妹妹都好好的在跟前，所以他觉得他要先去看看奶奶才行。
屋子里，星星把妹妹硬塞到奶奶的怀里，自己踮着脚趴到床边，歪头仰脸，眼睛亮亮弯弯的，安安静静看着老人家不说话。
何桂枝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愣是被怀里一只床边一只这两小只给看得没了踪影。
“看什么？”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小孙子，手也拍了怀里的小孙女轻轻一巴掌。
两只崽，一个不落。
被奶奶凶了，星星眼睛弯弯地抿出一个乖乖的笑。
何桂枝：“……”
被凶了还笑这么甜？
她的怄气突然变成了忧虑。
这孩子莫不是个小傻子吧？
倒也傻得让人心软。
第118章 月亮小鱼，该喝水啦～
小孩子不懂成年人的恩怨纠葛。
在稚嫩的小心脏里，装得最多的，永远是躲猫猫吃糖果，还有每一次的见面离别和拥抱。
小月亮看着二姑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
她晃着小短腿坐在高高的长板凳上，歪着小脑袋枕在哥哥的肩膀上，手里捏着一块啃了一小半的玉米饼，嘴巴里嚼嚼嚼，含含糊糊地问：“嘚嘚～阿姑肿么不次饭饭，就肘啦？”
赵华阳坐在兄妹两个对面，是特意被幺爸幺妈留下来吃玉米饼的唯一小成员，闻言同样嚼着玉米饼回答：“因为她要回家啦！”
星星抬手，捂住妹妹即将开口的小嘴巴。
然后看着妹妹把嘴巴里的玉米饼全部嚼完咽下肚子里，这才松开手放她的嘴巴自由。
小月亮一点都不介意哥哥的动作，乖乖地摇头晃脑，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可是，这里就是二姑的家呀？”
别以为小朋友不懂事，其实每次大人聊天，小家伙们都支棱着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她就听到过，奶奶跟二姑说了，这里永远都是二姑的家。
为什么二姑有一个家了，还要回另外一个家呢？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家吗？
根本不等大哥哥回答，小月亮就一股脑的把自己心里所有的问题全部抛了出来。
最后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等待大哥哥的回答。
已经被问懵了的赵华阳：“……”
这就是没文化的可怕吗？连三岁妹妹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再一次意识到没文化真可怕的小小少年浑身一震，连手里捏着的放了糖水揉面蒸出来的玉米饼都不香了，三两口匆匆吃完，礼貌说完谢谢和再见后，就跟被鬼撵一样一阵风似的冲回隔壁家门，翻箱倒柜找出皱巴巴的书本开始学习。
大哥哥走了。
还有亲哥哥。
小月亮扭头看向哥哥。
星星沉默。
星星抬头。
星星看向在一旁把自己和妹妹当猴戏看的爸爸妈妈。
夫妻二人：“……”
“我去看你奶的牙齿嚼不嚼得动饼子。”赵国志不紧不慢地起身，举着饼子边吃边溜。
谢佳秀摸摸儿子和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温声道：“这里是你们二姑的娘家，她回去的那个叫做婆家。”
同为女人，同为儿媳妻子母亲，谢佳秀慢慢给两个听得满头雾水的小朋友解释两个家的区别。
十分钟后，小月亮似懂非懂地点头。
星星则若有所思，然后在妈妈惊异的目光中，轻声评价：“妈妈的妈妈在的家叫娘家，爸爸的妈妈在的家叫婆家。”
谢佳秀真没想到能听到儿子这句格外精准的评价。
准确来说，她零零碎碎解释了大半天，其实还比不上儿子这句话来得清晰明了。
小月亮也明白了。
她终于咽完了最后一小块玉米饼，然后举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我知道啦，有小月亮和哥哥在的，就是妈妈的婆婆家～”
谢佳秀笑着颔首，奖励给聪明的小朋友一人一小块玉米饼，“没错，妈妈的星星和月亮都好聪明，比别人家的小孩加起来都要聪明！”
旁观的球球：“……”
真想让那些天天拿别人家小孩来对比自家孩子的家长们都来听听，这才叫正向对比夸夸嘛！
分家的风波并没有持续多久。
但星星还是敏锐发现了生活中的一些细微变化。
两家人煮饭要错开，柴米油盐也要分得清楚，妈妈和大妈都要承担各自家庭的家务，但分开来，其实并没有以前那么累。
爸爸和大爸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大爸依旧每天勤勤恳恳，爸爸也依旧每天偷懒去镇上闲逛。
但星星发现，在妈妈和爸爸的生产力都不足的情况下，家里却并没有缺衣少食。
不仅如此，爸爸的衣服兜兜里还总能变出来桃酥糖果饼干等等在这个年代都算稀罕的小零食。
星星对此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心。
不过这份好奇心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村里特意设置的牛棚和知青点。
“我听奶奶说，牛棚里住的都是大坏蛋，知青点的哥哥姐姐们要是不下乡，以后长大了也会变成一样的大坏蛋！”
“不对不对，我奶奶说那些都是读书人，肚子里喝了好多好多的墨水，人都喝黑掉了，特别厉害！”
“可是……那个老爷爷看起来真的好可怜，我偷偷看到他在山里挖草吃。”
“才不可怜！我爸爸说，这些人以前可有钱了，我们全村加起来都没有他们有钱，他们现在才只是吃了一点点的苦，我们村的爷爷奶奶们，已经吃了一辈子的苦啦！”
“一定要吃苦吗？我不想吃苦……我喜欢吃甜的糖～”
“不知道诶……我也不喜欢吃苦……”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大人们总以为小孩子之间的话题幼稚无趣，实际上小孩子的眼界并不狭隘，同在一个村子，又总是支棱着小耳朵偷听大人们讲话，满村子乱跑的小朋友们其实看到的远比大人们以为的还要多。
今天放完学，一堆大孩小孩们就慢慢凑到了一堆，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了牛棚里的人和知青点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
有小孩的家里住进了知青，他们说城里来的大哥哥很讲卫生，也很有礼貌，但是家里人说大哥哥不会干活，一握锄头就磨得满手血泡，看起来可疼了。
也有小孩不经意间接触了牛棚里的人，看到他们好瘦好瘦，觉得有点可怕，所以下意识躲得远远的，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星星什么评价都听了一耳朵，然后看向站在一群幼崽身后同样安静倾听的赵圆圆。
他这位三姐姐准备去接触牛棚里的人类了。
星星对此原本是不太感兴趣的，可三姐姐心里想的接触牛棚的办法，却让星星不得不对此上心。
她想用找草药当借口，进山的同时避着村里人偷偷接触到牛棚的人，用遇到危险当作机会和借口，顺理成章和牛棚里的人结识。
赵圆圆思量着，自己年仅六岁的年龄，绝对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和防备心的年龄，就算有点小心机被人看出来，也会因为年幼而被原谅或者无视，更何况只要她能给对方带去好处，让他们满足基本的温饱，在这个荒芜困苦的年代活下去，那日久天长加上救命之恩，将来得到的回报绝对不会少。
这是她为自己选的最方便也最容易实现的跨越阶级的捷径。
星星不觉得主角三姐姐想要走捷径这件事有什么不好，但星星不想让自己和妹妹还有家里人都成为这条捷径上铺着的白骨。
他不想再看到五座坟墓。
所以在“山里有很多草药，甚至有最珍贵的人参”这个消息如风一般在小孩子堆里席卷散开时，星星回到家里，帮妈妈烧火煮饭的时候，把锅里的井水全部替换成灵泉水。
一大锅灵泉水咕嘟咕嘟煮得冒泡，最后吃下这顿饭的，恰好是分完家后的一家四口，以及每天都会被爸爸妈妈星星月亮哄着到饭桌上一起吃饭的奶奶。
一家五口，整整齐齐。
妈妈的身体不好，星星只能见缝插针给她偷换灵泉水，偶尔被妈妈发现在狗狗祟祟，但有小月亮和球球打掩护，星星总能在露馅之前把一切都恢复原样，惹得妈妈甚至在心里偷偷怀疑他是不是躲在墙角水缸跟前偷偷撒尿。
爸爸身体勉勉强强，星星换了三次爸爸水壶里的水，觉得差不多了就果断收手。
奶奶年龄大了，所以和妈妈一样，每天都被星星捧着小碗眼巴巴地喂水喝，老人家尝试拒绝，结果小小的人儿端着小碗就开始接自己和妹妹吧嗒吧嗒往下掉的眼泪珠子……何桂枝惹不起两个哭包，每天一碗甜滋滋的温开水，喝得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至于小月亮……
星星端着小碗放到妹妹面前，歪歪头，眼睛弯弯地哄：“月亮小鱼，该喝水啦～”
小月亮乐滋滋笑得见牙不见眼，乖乖捧住小碗，先送到哥哥嘴边，“哥哥小鱼，你先喝～”
每天两个小朋友都会这样子，你一口我一口，你哄我我哄你地喝完一小碗灵泉水，小月亮只以为这是哥哥从水缸里舀出来的。
因为是哥哥亲手舀出来喂给她的，所以这水的味道才会变得甜滋滋。
小月亮对此深信不疑。
也因为太喜欢哥哥啦，所以小月亮觉得，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她都想送给哥哥，和哥哥一人分一半，自己要小小的一半，哥哥分多多的一半。
于是，当听说有人真的从山里找到了人参的时候，当听说一颗人参能救命，还能卖好多好多钱的时候，小月亮捧着自己越来越肉乎粉嫩的小脸，开始心动和憧憬。
要是小月亮找到人参，卖出好多好多钱钱，就能拿这些钱钱给哥哥买糖果饼干，还能把哥哥养得胖胖高高，比村里所有小朋友的哥哥还要厉害和有钱！
想了想，小月亮又叹了口气，看看自己小小的胖爪爪，恨铁不成钢：为什么别人的手手就能找到人参，自己的手手连衣服裤子都能穿反呢？
不远处，星星也正看着自己的两只小手。
自己的手应该比妹妹有用一点点。
一只用来揪妹妹的耳朵，让她乖乖听话不许跟着别的小朋友往山里跑。
另一只用来牵妹妹的手，这样妹妹的手手就不是小废手了，而是专门用来被哥哥牵住，防止走丢被拐失踪的超级有用的小胖手。
第119章 捏造人设
小月亮的进山找人参计划倒在了第一步：她不认识人参。
“爸爸，人参长什么样呀？”小月亮趴在爸爸的背上，两只小短手紧紧勒住爸爸的脖子。
女儿的爱有点窒息，赵国志掂了掂背上的小家伙，让自己顺势喘口气后，才指着屋檐下背篼里的那堆带着叶子泥巴的白萝卜随口道：“人参差不多就长那样儿吧。”
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小月亮瞄见了一颗圆胖白净的大萝卜。
原来人参长这个样子啊！
小月亮恍然大悟，成功迈出找人参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进山。
她又成功倒在了这一步。
因为哥哥揪住了她不听话的小耳朵。
“不可以进山。”星星拍拍妹妹的脑袋瓜。
小月亮茫然：“为什么呀？哥哥，大家说山里有好多草药，还有大萝卜人参，要是找到，就能买好多好多的糖糖啦！”
越说越起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圆又亮。
“我有糖。”星星牵住妹妹的小手。
小月亮眨眨眼，想到哥哥每天给自己喂的糖果，苦恼地鼓脸。
是喔，哥哥有好多好多糖果呢，不需要再买更多啦。
“那、那我不去了。”小月亮说完，牵着哥哥跑到背篼跟前，跟他偷偷说：“没有人参，我们还有萝卜！”
爸爸说，人参和萝卜长得一样。
一样的意思，是不是就像自己和哥哥？
人参是哥哥，萝卜是小月亮，哥哥藏起来找不到，那就抓走小月亮好了。
星星伸手抱起一个白胖的大萝卜，认真地点点头：“嗯，晚上吃萝卜。”
墙外“不经意”听到对话的赵圆圆撇了撇嘴，两个三岁的小傻子，萝卜和人参怎么可能长得一样？
不过他们也给自己提供了思路。
虽然山里没有人参，但自己的灵植空间里有啊，可以借着往山里跑作为掩护，然后拿出一株人参出来，先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经济，不然再这么紧巴巴地过日子，下学期的学费爸妈估计就不愿意再往外拿了。
而且，她凭借自己看小说多年的阅历，很快又想到了新的捷径。
将自己打造成福娃锦鲤，出去一趟就能有些收获，家里人对自己越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在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不菲利益的时候，也会为了这份利益做出改变，摒弃那些让自己不喜的偏心。
虽然可能仅仅只是表面上的偏心。
不过……只是福娃人设还不够，还要再加一点，对自己差的，和自己有仇的，都接连倒霉，这样才足够有震慑力。
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对家人，都是如此。
赵圆圆也想清楚了，如今家分了，自己想要过得舒服，就不可能天天绕过爸妈和便宜哥哥给自己开小灶，那样迟早会被发现。
她要光明正大过得好，要活成所有人都羡慕的模样。
包括这一世的爸妈，他们偏心没关系，自己有金手指，有上一辈子成年人的阅历，迟早能让他们眼里只看得到自己，而看不到那个金贵的命根子。
赵圆圆绕过墙角走进院子。
她没有再看两个抱着萝卜蹲在屋檐下的傻乎乎小孩，反而目不斜视走向自己家分到的屋子。
心里有了具体的打算，赵圆圆又是个行动派，于是说干就干。
她放学后去了山里一趟，背着背篼，说是去给家里捡些干柴回来，顺便看看山里有没有熟透的野果子。
农村孩子一向是放养，所以刘翠芳只是叮嘱女儿天黑之前记得回家吃饭，之后就没有再管她了。
结果天黑了，人也没回来。
眼看着给女儿剩的那碗饭都快凉了，外面天色也逐渐漆黑，刘翠芳终于坐不住，心慌地起身准确去村长家借个手电筒，然后带着男人儿子一块去最近的山上找。
发现他们家的动静，赵国志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大哥神色凝重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让媳妇带着儿女早点睡觉，自己也跟在他们身后。
不仅仅是赵国志，其他听到动静知道赵家三丫头在山里还没回来的人都纷纷点起火把准备帮忙。
就在村长匆匆聚集了村里人进山的时候，赵国志眼尖发现前面林子里钻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
他没有手电筒，提起防备，小心试探着喊了声圆圆。
那道小小的身影停下了脚步，隔了几秒，才传来熟悉的稚嫩声音：“幺爸，你们在干啥？”
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么多人聚集起来是为了找她。
孩子找到了，没有被山里的野物叼走吃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不免埋怨这孩子怎么这么野，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搞得村里兵荒马乱的。
赵国栋黑着脸上前，先上下打量检查了女儿身上没有受伤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后，这才沉声问她怎么这么晚还在山里不回家。
在许多双眼睛的好奇注视下，赵圆圆攥紧自己背着的背篼带子，小声回答：“爸，我去山里挖草药去了，听说能卖钱……我也想给家里挣钱，让你和妈能轻松些，不用每天都那么辛苦养家。”
赵国栋：“……”
刚冒出来的责怪就这么被女儿一句话给打散了，转而变成了心疼和感动。
村里人：“……”
回去就把自家不懂事的娃娃拎起来揍一顿！
看看别人家孩子，多乖巧懂事，多孝顺贴心？
赵圆圆的回答不仅打消了众人心中的埋怨不满，还一下子在大家心里留下了懂事孝顺的好印象。
赵国栋接过女儿背上的背篼，带着她跟村里人道过谢后，才和幺弟赵国志一块儿往家里走。
赵国志的目光有一瞬间掠过大哥背着的背篼。
上面盖着一层蓬松的杂草，丝毫看不出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按照他前些日子对这个性格骤然变化的小侄女的粗粗了解，她是个有心眼子的，这背篼底下，绝对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迅速划过，他并没有太多要深入探究的心思。
等回了家，从锅里舀了热水掺着冷水随意冲了个澡，赵国志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屋里。
屋子里跳动燃烧的煤油灯随之熄灭，夫妻两个的夜话才刚刚开始。
“这些天你在镇上干得怎么样了？”谢佳秀边问，边替小床上蹬着小短腿疯狂踹被子的女儿掖住被角。
赵国志倚着床头靠坐着，闻言低声道：“还成，就是基础不行，老师说我还有得学。”
“辛苦了，别担心家里，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妈有时候也会给我帮把手，你自己在外面工作一定要小心，顾好自己最重要。”谢佳秀温声说着，尽量打消丈夫心里的顾念。
赵国志应下，在黑夜里看着妻子的身影轮廓，听着一双小儿女熟睡时轻浅的呼吸，心底升起许多莫名的感动和温暖。
他在高三肄业的时候就想过自己的未来，他性格圆滑，在学校和镇上都有不少人脉，所以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再回到村子里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陆陆续续给自己找了好几份工作，也陆陆续续把自己的工作机会悄悄卖给了别人换了钱，又做过一些别的看起来互不搭边的工作，不仅仅是在镇上，还去县城里跑过一段时间。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些基于现实的规划，但是原本的未来规划里，没有自己身边的媳妇，也没有两只小小的崽。
他们出现的突然却又顺理成章，介入他尚且年轻的人生当中，并且将在未来时时占据重要的位置。
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赵国志其实经常庆幸自己没有回来伺候土地当个农民。
虽然这个时代，农民就是最政。治正确的群体，但事实是，当农民真的挣不到钱，只能糊口，难以养家。
他在有了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曾和媳妇一人抱着一只崽，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来过一次彻夜长谈。
从那一夜之后，赵国志就把家里大部分事情都丢给了妻子，而自己则时常跑去镇上，说是偷懒去镇上找找工作，实际上却是去了另外一个更远一些的村子。
翻山越岭，去跟一位下放的医生学习医术。
三年来，那位医生凭借着自己的医术，也从牛棚搬去了村卫生所，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而他也终于从对医术两眼一抹黑，学到了能被老师带在身边说是收的小学徒的程度。
老师很厉害，赵国志觉得自己甚至还没学完他的皮毛。
但为了家人儿女，赵国志不敢松懈半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政策会改变，但他总觉得世事易变，老师或许并不会在乡下留一辈子。
他必须抓住机会。
第120章 最奇怪的人类
另一边，烛火跃动，大半夜都不曾熄灭。
赵国栋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从背篼里翻出来的那巴掌大的植物根茎，干涩地吞咽着口水，好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圆圆，这个……是你今天在山里挖到的？”
赵圆圆很满意看到爸妈不敢置信又惊喜若狂的神色，她轻轻抬了抬下巴，面上却故作天真懵懂，脆声道：“对啊，爸妈，我之前想去山里找草药，就找了本草药书看，里面人参的叶子就长这样，我就挖回来了。”
她连交代都没有交代得特别清楚。
但赵国栋和刘翠芳根本没有那么多心眼去细思其中的逻辑，他们全幅心神都落在了这株人参上，眼神都不舍得挪开哪怕半分。
“当家的，你说……这人参得有多少年？”刘翠芳咽了咽口水，看着人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赵国栋回过神，将人参小心放下，声音再次压低了许多，“这可是个好东西，不管多少年，圆圆没挖断根，完完整整的新鲜人参不管拿到哪里去都是值钱的。”
“那我们是自家留着，还是尽早把它拿去卖了？”刘翠芳有点拿不定主意。
毕竟人参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一片含在嘴里就能吊着命，谁不想在家里藏一支有备无患？
可又想想，自己和男人正是身强体健的年纪，压根用不到这玩意儿，不如拿它去卖钱更划算些。
赵国栋倒是想给妈留着，但他的心思刚透露出来，手臂就被媳妇狠狠拧了一把。
“当家的，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要是有多的，我怎么可能舍不得给妈留着用？但只有这一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我们要供两个孩子读书，肩膀上的担子几乎全压你身上，要是能卖掉人参，手里松快些，将来日子过得好了，我们再慢慢孝敬妈也不迟。”
赵圆圆打心眼里赞同刘翠芳的话，她从灵植空间里把这株人参拿出来，可不是为了给奶奶留着续命用的。
她的东西，哪怕扔了喂狗，也绝不给不相干的人用。
赵圆圆心里冷哼，面上却依旧天真，见赵国栋纠结，她不由鼓起脸，不高兴地问：“爸爸，这个人参不卖掉的话，我和哥哥是不是就快要辍学了？我想好好念书，将来做一个有学问的人，比幺爸幺妈还要有学问。”
当年辍学，一直是赵国栋心中的痛，他越长大成人，就越懊悔年幼时自己的一时冲动。
此刻听到女儿这样说，他原本摇摆不定的想法顿时沉寂下来。
他收回落在人参上的目光，沉默一瞬，而后捏着拳头，忍着心中的愧疚对妻女说：“那我明天揣着去镇上或者县里问问价，要是价格合适，我就把它出了。”
闻言，刘翠芳和赵圆圆母女二人齐齐松了口气，露出满意的笑意-
翌日。
星星先挥别爸爸。
又看到大爸神色紧张地离开了家。
球球昨晚睡在屋檐下的燕子窝里，听完了两个家庭的悄悄话。
这会看星星望着赵国栋的背影，忍不住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细细讲给小朋友听。
最后，球球精准点评：“按照我对主角的倒霉程度来看，这人参恐怕不会卖得太容易。”
不怪球球乌鸦嘴，而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有亿点点倒霉。
星星的鼻尖轻轻耸动，然后小声对球球说：“大妈今天早上炒鸡蛋了～”
炒鸡蛋的香味，星星现在已经有点熟悉了。
以前当小丧尸的时候，普通的炒鸡蛋对他而言其实很难吃，要变异的鸡下的鸡蛋才会有比较正常的味道，偏偏星星又五感出众，味道稍微有点不对劲，比如鸡蛋的腥味，到他的嗅觉和味觉里，就会立马被放大许多倍。
后来星星变成了人类幼崽，他曾经感官触及到的气味却并没有被遗忘。
而且大妈不舍得放油，所以炒鸡蛋的味道里，属于鸡蛋的腥味和一点点焦糊的味道格外明显。
即便是这样，炒鸡蛋对于小月亮来说，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星星抬手擦掉妹妹嘴角亮晶晶的口水，反手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小颗奶糖。
球球看得操心不已，“崽，人类幼崽吃糖吃多了会得蛀牙，虫子会把牙齿吃光光的！”
这个道理，曾经球球也和星星讲过，不过当时的星星是只贫穷还欠债的可怜小丧尸，努力学习攒下的积分凑起来都不够他买几颗糖的。
第一次养妹妹的星星把球球的劝告听进去了，于是等妹妹捧着小脸吃完奶糖，星星立马牵着她又回去刷了一次牙。
小月亮乖乖张开嘴巴给哥哥检查，整齐白净的小米牙没有什么虫子咬出来的黑点点，所以哥哥说明天还给她吃糖！
不过得不到的似乎总是好的。
比如炒鸡蛋。
小月亮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妈妈屁股后面，手里捧着一颗鸡蛋，已经问了不下十次，这颗蛋什么时候才能被吃。
谢佳秀被女儿缠得头疼，一次次回答后，终于没忍住停下来，伸手接过女儿手里的鸡蛋，故意板着脸说：“这颗蛋里已经有小鸡了，你要是吃掉了它，鸡妈妈没有鸡仔，会每天早上五点就到你床头喔喔叫，专门叫你这个小懒虫起床！”
生气的鸡妈妈就是这么可怕。
小月亮被吓到，怯生生地攥紧小手，躲在哥哥身后噘嘴反驳：“我才不是小懒虫！”
哼！！
没吃到炒鸡蛋的小朋友气哼哼地扭过屁股就往外跑。
星星看看妈妈手里的鸡蛋，又看看妹妹迅速消失的背影，仰头，软声拆穿大人的谎言：“妈妈，这颗蛋里还没有小鸡。”
谢佳秀：“……喔，那大概是我弄错了吧。”
盯着妈妈毫不心虚的脸，星星有点小小的无奈。
“妈妈，那可以给妹妹煮糖水蛋吃吗？”他还是想让妹妹吃到这颗鸡蛋。
谢佳秀知道儿子有时候会有一点灵动的聪慧，闻言也不好再敷衍他，只能蹲下来，摸摸儿子的脑袋瓜，温声解释道：“我们家只有一只鸡在下蛋，这颗蛋是昨天的，今天的还没有捡到，妈妈想等会捡到第二颗鸡蛋后，中午煮个鸡蛋汤，放点香油，让你奶奶也过来一起吃。”
老人年纪大了，其实比年轻人更需要补充营养。
可自己这个婆婆看着是个厉害的，实际上什么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凡有点好的都想留给家里的小辈们。
谢佳秀和婆婆相处起来没太多矛盾，也愿意为了丈夫孝顺奉养老人，毕竟她的爹妈已经不在了，婆婆算是他们小两口唯一的长辈，并且还是星星和小月亮的奶奶。
农村有句古话叫作：大教小学。
大人如何做，其实孩子们都是看着眼里记在心里的。
父母亲人才是孩子在这个世界最先接触到的老师。
谢佳秀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在一个温馨和谐的环境里长大，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尊老爱幼，而不是是非不分倔强执拗。
听完妈妈的话，星星抿了抿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等他走出去，找妹妹的路上，星星伸手抓住球球，在心里对它小声说：“我知道末日里，为什么世界意识要求你们绑定人类当救世主了。”
球球惊讶地“啊”了一声，茫然追问：“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当初它可是苦思冥想了好久呢，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出一个和正确沾边的答案。
怎么星星突然就知道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不就是一颗鸡蛋？
星星是怎么从一颗鸡蛋，突然想到末日的？
球球小小圆圆的身体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星星顺着路往前走，边走边慢吞吞地说出自己刚才脑袋里突然闪过去的想法。
“因为人类很努力，很团结。”
末日里一切都在发生巨大的异变。
动物，植物，人类，包括虫蚁等等。
那么繁复的生物链上，却只有人类能够被绑定成为救世主。
而球球绑定自己……星星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丧尸，也是从人类异变而来的，所以才会绑定成功。
如果当初球球绑定的不是自己这只丧尸，而是别的丧尸动物或者变异植物，或许世界意识根本不会让它绑定成功。
“只有奇怪的人类，被世界意识在乎。”
星星也不懂更深奥的道理，但是星星的眼睛看到了很多，他的脑袋也努力思考了很多。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传承，但他看到了人类对幼崽的责任和爱护，对老者的责任和尊重。
如果星星是很有文化的小丧尸，那他此刻就能说出那句很有名的话：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可他是个文盲小丧尸，所以他努力解释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最奇怪的人类。
或许，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会懂得多一点了吧？
星星不太确定。
球球却愕然许久。
它突然也想到了末日里的某一天。
总局老大给星星设置了一个问题。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巧合的是，那次也是由一颗鸡蛋引发出了星星的思考。
星星似乎总能从特殊的新奇的角度去看待世界看待问题。
而这种特殊视角的前提，似乎也都是有人有意或者无意地引导。
因为星星亲眼看到，所以星星才会认真思考。
于是，球球也恍惚有点明悟了。
如星星所说，人类的确有点奇怪。
不是团结，也不是传承，更不是尊老爱幼。
而是关于“引导”和“教育”。
星星超强的学习能力，遇上擅长引导和教育的人类，迸发出的灵光便连系统都会觉得惊愕讶然。
“星星，多看多想多学，不仅仅是你，还有我。”球球认真起来。
人类对于星星而言，不仅仅只是食物。
人类对于球球而言，也不再是任务世界可有可无的一串生命数据。
“星星，人类的特质很多很多，最最值得我们观察的，是他们创造的价值。”
奇怪的人类总是擅长创造不同的价值。
他们不仅自己要创造价值，还会为别人寻找价值，然后反驳或认可更多的价值存在。
刚才，谢佳秀就为婆婆何桂枝寻找到足够的价值。
有了价值的东西和人，才最不容易被抛弃。
人类的社会，似乎就是靠这些繁杂的，或大或小的看不见的价值所组成。
于是他们密不可分。
哪怕是末日，许多价值崩塌，人类也能为自己和同伴找到新的价值努力团结存活下去。
动植物们只谈生存和生死，唯独人类倚靠法律道德来维系生命的价值。
球球在这一刻，由明悟中感受到自己的成长。
星星却看着妹妹消失的村口方向，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