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想养漂亮小鱼
赵国志有一瞬间的为难，但这并不影响他迅速从三个崽里做出正确的取舍。
“圆圆想去街上买什么？幺爸去给你买回来行吗？不然下次幺爸单独带你上街也行，今天超员坐不下了。”
他一口气给小姑娘说了两种坐不上车的解决办法，并给出合理解释，就是没想过撇下自己的任何一只崽。
其实他觉得大哥家这个小姑娘最近变了许多，特别像是被人开了窍，又没开太对，于是显得有心机但没心眼……
赵国志不太喜欢三丫头看向自己时满是衡量和算计的目光，可好歹是一家人，又只是个6岁的娃娃，他也不会摆长辈的架子去规训什么。
不过赵国志也不愿意为了赵圆圆而委屈自己亲生的两只崽，所以给出解决方案，只能尽可能满足侄女的愿望。
结果他未曾想到的是，委婉拒绝的话音刚落，赵圆圆就倏地红了眼眶。
那双属于小女孩的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里，闪烁着远超她年龄的怨恨谴责。
她似乎因为这次拒绝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手指在身侧握成拳头用力攥紧，红着眼眶咬牙恨声道：“不用了！”
“不用幺爸操心，我妈给我生了腿脚，估计就是知道会有今天，让我自立自强不要厚着脸皮给别人添麻烦。”
她一字一句地说，每一句话都极尽嘲讽，又似乎在竭力表达着自己此刻的委屈。
赵国志愣了愣。
回过神后，他险些被气笑了。
他和赵圆圆噙着泪水满是倔强委屈的双眼对视两秒后，没好气地笑了笑，“行！原来我们老赵家最有骨气的是三丫头，那你自己加油，我和你弟弟妹妹在街上等你。”
他说着，挽起刚换好的衬衫的衣袖，转身从门后一手捞起一只偷偷看热闹的自家崽就往外走。
到了自行车跟前，小的月亮崽放前杠，大的星星崽放后座，然后自己束手束脚地跨坐上去，倾身扶住车把，单脚支地，另一只脚踩在踏板上蓄势待发。
走之前，赵国志扭头看站在屋檐下恨恨盯着自己的赵圆圆，目光相接片刻，又迅速忽略无视她，转而滑向她身后的另一个孩子。
“小阳，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幺爸给你捎回来。”
他一如既往地爽朗，好像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更不可能影响到他带着两只崽崽出去玩的好心情。
赵华阳没察觉到幺爸和妹妹之间无形的机锋，闻言兴奋地小跑着冲了过来。
“幺爸，我想吃肉！！！”
好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一声大吼。
情感充沛，真挚渴望，怀揣着赵华阳小朋友对幺爸的一番殷殷期盼。
赵国志：“……”
他失笑，抬手用力揉搓侄儿这颗装不进墨水却装满了猪肉的脑袋瓜，很是大方地应道：“行，那今儿我们全家就都沾沾小阳的光，晚上一起吃肉！”
没骨气的小孩都在猛咽口水。
有骨气的小孩被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气得心脏绞痛。
星星坐在后座，抱着爸爸劲瘦有力的腰腹，感受着屁股在自行车上被颠簸成八瓣的酸爽，清澈干净的眼神逐渐涣散迷离……
“能再重启一次吗？”小朋友忍着疼偷偷询问。
球球语气沉重：“崽，大白天的，不适合做梦。”
星星：“……”
小朋友无声瘪嘴，侧头把小脸贴在爸爸微微弓起的脊背上，压下了心里想要时间重启，把座位让给主角的坏蛋想法。
等到了乡镇的街上，星星要不是反应慢抱着爸爸没来得及松手，险些就被爸爸一个扫堂腿给踹飞出去。
等赵国志意识到不对劲，三个人，大大小小连车带崽全都咕噜着摔到了路边，让路过的人看了好一出热闹。
顶着众多目光，看着爸爸和妹妹都及时低头捂脸的星星：“……”
原来人类有时候真的会弄丢自己的脸。
球球笑得在半空滚来滚去，怎么也没想到，星星逃过一劫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反应慢！！
星星慢半拍地低头，小手捂脸，然后和已经藏进爸爸怀里的妹妹对视。
“哥哥，我屁股疼～”小月亮一看到哥哥，立马忘记丢脸，痛感回归的同时，委屈也一起回归。
她抛下爸爸，伸出小手扑进哥哥怀里，然后拽着哥哥的手想让他帮忙揉自己可怜的小屁股。
星星庆幸自己和妹妹都穿了完整的裤子，不然就不是屁股疼，而是屁股烂掉了。
小朋友扶住妹妹，替她拍掉身上的土，又拍拍自己的，然后两小只手牵着手，站在一边用委屈的小眼神直勾勾看向在*场的罪魁祸首。
赵国志：“……”
从衣兜里掏钱的动作格外流畅熟稔，一只崽赔偿一分钱，然后用买糖果来进行封口。
“回去了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给完钱的赵国志仍旧不放心地叮嘱：“别跟奶奶说我把你们摔了，也别跟妈妈说你们屁股疼，当然反过来说也不行，记住了吗？记住了就点头！”
两小只捏着一分钱的票票老实巴交地点头。
赵国志对此非常满意，无视围观群众们打趣的目光，重新扶起自行车，屁股后面跟着两只崽，目标明确地走向供销社。
一大两小的目标却不一样。
大的负责买东西，给钱给票。
小的月亮崽负责骑在爸爸肩头替他挑选更好的商品。
另一个小的星星崽，却停在供销社门外，满眼新奇地打量着这个独特而陌生的年代时空。
大家的衣服都没什么差别，星星不知道那是什么布料，也不知道款式，但是男男女女差别都不大。
女性人类大多会把头发绑成两条长长短短规规整整的麻花辫，男性人类大多喜欢戴一顶帽子，有的胸前还挂着笔。
入目可见的所有人，都很相似。
但最最鲜明的，是他们身上统一散发出来的精气神，蓬勃，向上。积极，鲜活。
耳朵听到的声音多且杂乱，但星星头一次不觉得吵。
因为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他用耳朵听到的人声，和用异能听到的心声，竟然格外一致。
人类们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所要购买的商品对应所需的钱和票，思量着秋收劳累要狠狠心犒劳一下吃顿好的贴贴秋膘。
这也是爸爸的想法。
星星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人挨人人挤人，小声对球球说：“看，丧尸围城。”
球球：“噗！”
果然，星言星语特有的冷幽默，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人虽然多，但来来去去进出都很迅速，大家心中似乎都早有目标，买什么张口就来，而不是挑挑拣拣拉拉扯扯。
所以星星没等多久，就看到在爸爸脖子上骑大马的小月亮。
小月亮手里还拎着一个布兜，兜里就是花了钱和票买来的东西。
之后又去公社专门卖猪肉的地方买了一斤猪肉，赵国志把猪肉悬挂在自行车把手上，这次两只屁股吃了亏的崽都不愿意再坐他的车。
赵国志哄了半天，没一个崽上当，没办法，只能自己推着车，陪两个小祖宗腿儿着往家走。
所幸时间还早得很，赵国志也没想过带两个小朋友去国营饭店搓一顿什么的，所以带着买好的东西，一家三口磨磨蹭蹭慢慢悠悠往家走。
小月亮勾着哥哥的手指，兄妹两个跟小尾巴一样坠在爸爸屁股后面，走快了会说爸爸腿短，走慢了又怪爸爸腿长，反正好坏全在两小只的一念之间。
回家的路算不上遥远，但对两个三岁的崽崽而言，就是小短腿努力倒腾了大半天，太阳公公都打哈欠了，他们好像也没走过全程的三分之一。
于是走到腿软的小月亮开始耍赖。
星星陪妹妹一起坐在路边耍赖，无论爸爸怎么哄都不动弹，像两只失去梦想和动力的小小咸鱼怪。
在爸爸苦口婆心的噪音里，星星耳朵轻轻动了动。
他好像听到了细细的流水声。：
这座大山里，有水吗？
球球往星星听到动静的地方飞了过去，片刻后飞回来，满足了小朋友的好奇心。
“再往前一段，然后滑到坡下去，那里有一条细细的从山石缝隙里流淌出来的涧水，已经在下面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野潭。”
“有小鱼吗？”星星眼睛亮亮的。
球球：“有喔！不过都是小小鱼，没有可以吃肉的大鱼。”
那里并不隐蔽，说不定早就被人发现，把大一点的鱼捞走了。
只剩下了一些鱼苗。
星星摇头，软声道：“不吃大鱼，养小鱼～”
星星养过丧尸，养过人类，养过蜘蛛，养过月季还有小鸡，就是没有养过小鱼。
好奇，于是跃跃欲试。
大概是被这个年代人类们身上蓬勃的生机所影响，星星难得开口，认真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之前他说，妹妹活活的，星星死死的。
可现在说想要养小鱼的星星，眼眸干净清澈，亮晶晶地发着光，和死气沉沉这个词一点都不沾边。
球球莫名感觉到几分养崽的酸涩欣慰，它也发着亮晶晶的光，雀跃催促道：“那快点带爸爸和妹妹去捞小鱼吧，我刚刚看到里面有一尾超级漂亮的浅色小鱼喔～”
星星用力点头，然后凑近了小声问妹妹：“小月亮，想养漂亮小鱼吗？”
小月亮眼睛瞪得圆溜溜，听懂后猛猛点头。
背着爸爸悄悄达成共识的兄妹两个，从地上爬起来就跑，活像是踩了哪吒的风火轮。
星星被妹妹带着跑，神奇的是，妹妹一点都没偏移方向。
赵国志眼睁睁看着两小只从自己身边带起一阵风，然后在树林间钻没了影。
第112章 噗噜噗噜～咕噜噜～
两个小朋友像风一样在林间迅速穿行，头上沾了草屑也无暇顾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见到的漂亮小鱼。
球球飞在前面带路，却在两个小朋友即将到达的时候，猛然叫停——
“崽！等等……”
球球茫然地看向下方林间正在手牵手依偎拥抱的两人，回头看看拽着妹妹努力暂停奔跑的星星，又低头看看下方即将亲到一起的小情侣……
怎么回事？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怎么能这么急不可耐？！
它从发现这条细细的山涧到领着两个小朋友跑过来，前后也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吧？？？
唯一庆幸的是，这两人虽然亲亲抱抱，但手都很自觉，没有带坏小孩，往衣服里伸，更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脱光光搞什么行为艺术。
球球叫停了星星，星星拽停了妹妹。
三小只里，一只将现场看得明明白白，一只听心声听得懵懵懂懂，还有一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追问：“哥哥，怎么不走啦？”
球球：“……”
它开始替星星感到为难，这要怎么回答？？
星星并不觉得为难。
准确来说，星星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类在做什么。
他只听到了奇怪的心声，断断续续的，就连思绪都不成句，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看到两个人类在做什么。
他的耳朵听到的是奇怪言语，眼睛看到的却是满目秋色。
所以听到妹妹的疑惑，他歪头思考了一秒，然后牵着妹妹的手轻轻晃了晃，软声回答：“先等一等，有别的人在讲我们听不懂的小鱼话，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
“小鱼话？”小月亮懵懵地眨眼，“哥哥，小鱼是怎么讲话的呀？”
星星想了想，转头面对妹妹，然后鼓着脸颊，嘴巴噘起一点，认真发出“噗嘟噗嘟～”的声音。
小月亮一秒接收到哥哥的解释，激动地凑近哥哥，也学着他的样子鼓脸噘嘴，跟着哥哥一块小小声的“噗嘟噗嘟～”吐着小鱼的口水泡泡音。
白担心一场的球球：“……”
这就是两只崽相处时会出现的化学反应吗？
一起学小鱼吐泡泡什么的，可爱满分乘以二！！
完全没有什么故事剧情里会有的偶遇撞见偷听偷看等情节，两只崽沉浸在自己吐泡泡的快乐里，已经开始用小鱼的奇妙语言对话起来了。
小月亮：噗嘟噗嘟～（哥哥快看我～）
星星：噗～（在看啦。）
小月亮：咕噜噜噜～（哥哥，我是小鱼，我肚子饿啦！）
小月亮：咕咕～噗噗～（哥哥，爸爸是不是走丢啦？）
星星：噗噗～
小月亮无缝切换成人类幼崽的语言：“哥哥，噗噗是什么意思呀？”
星星揉揉鼓僵的小脸，“是只想吐泡泡，不想讲话的意思。”
吐泡泡快乐，但是讲话好累。
星星尝试了一下，然后开始认同自己丧尸的身份和人类的语言。
当小鱼会很无聊，因为能说的话很少。
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条小鱼，能说的话却只有那么几句。
就像大海里的小鱼们努力吐出来的泡泡一样稀少。
小月亮也跟着揉揉自己发酸的小脸，软巴巴撒娇：“哥哥，那现在小鱼们和别人讲完话了吗？它们会不会喜欢别人的小鱼话，然后就跟着别人回家了呀？”
星星不知道，但星星在认真哄妹妹，“不会的，因为别人讲的小鱼话不好听，小鱼们都不喜欢，所以偷偷藏起来了。”
事实上，是那两个人情难自禁动静太大，所以把小水潭里仅有的鱼苗们都给吓得惊慌失措，慌忙躲藏了起来。
小月亮被哥哥哄得乖乖点头，转身时也终于发现在树林里走丢的爸爸。
小姑娘小小地欢呼一声，顶着满身草屑小跑过去，成功扑进爸爸的怀抱里被高高地抱了起来。
视线陡然拔高，小月亮却第一时间低头看哥哥。
“噗嘟噗嘟～”月亮小鱼偷偷冒泡。
星星小鱼朝她摇头，笑眼弯弯地拒绝了妹妹让自己也长高高的好办法……
下一秒，月亮小鱼就被人类爸爸捏住了软乎乎的脸颊，小嘴被迫噘起，嘴里发出奇怪的咕咕嘟嘟声音。
赵国志撵着两只崽的背影追赶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抱着更为活泼的女儿，也没落下安静的儿子，捏完这张小脸又蹲下来去捏另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软嫩脸蛋。
“你们打什么暗号呢？也跟爸爸分享一下？”
小月亮兴奋捂脸，“爸爸，我们变成小鱼啦～会讲神奇的小鱼话哟，你一点都听不懂的！”
小姑娘在爸爸怀里骄傲叉起胖腰。
星星听到两个人被这里的声音惊动，和之前水里的小鱼们一样惊慌失措地逃跑躲藏起来。
他揪着爸爸的衣角，仍旧心心念念着球球口中的那条浅色漂亮小鱼。
他迈着小短腿往里走，赵国志也迈开大长腿抱着女儿跟在儿子屁股后头。
他倒要看看两个崽的小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爸爸，捞小鱼～”星星拽了拽爸爸的衣角，小手指着清澈的水潭。
涓流淙淙，迸溅的细密水珠将细长柔软的草叶沾湿，一滴圆润的水珠就能轻易将草叶压弯了腰，叶尖轻轻悬坠在水潭上方，偶尔会和晃晃悠悠飘过的落叶打个招呼。
可惜，这份安宁幽静却被人类两度打破。
赵国志没有看到水潭里的小鱼，反而一眼看到水潭边被踩断的凌乱草茎。
不是一个人能踩出来的。
再加上之前找孩子时，自己隐约听见的动静……
赵国志脸黑了又黑，低头想捂小朋友的耳朵眼睛，但两只崽，四个耳朵四个眼睛，他除非能长八只手。
只能庆幸两个小家伙什么都没有撞见，否则……今天这事儿绝对是个沾了就很难装看不见的超级麻烦。
赵国志心里有所猜测，也没有对两个小家伙多问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和两只崽开始他们的捕鱼大业。
把树叶弯成勺子，跪趴在水潭边，屏息等待小鱼的出现。
赵国志神色专注认真。
两只崽却各有各的紧张，全都大气不敢出，眼睛紧紧盯着爸爸的手和水面下偶尔调皮游出来又钻下去的小鱼们。
球球飘在三人上空，一边关注捞鱼进度，一边迅速检索长达百万字的原著。
刚才那两个人，情况那么特殊，在这个一切谨言慎行管束严格的年代还能这么大胆，绝对会在原著剧情里占据一席之地！！
这么想着，球球也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结果果然不出它所料。
刚才那两个人，不仅在原著剧情里有自己的戏份，而且戏份还比极品一家更多！！
其中一人是知青，另一个是公社大队长的妹妹。
在剧情里，这两个人无意间被女主撞到，之后越想越害怕，生怕女主会说漏嘴或者举报，所以想方设法堵女主的嘴。
他们的办法也很有意思，那就是拼命对女主示好，直接把自己活成女主的金手指和背锅侠。
大队长的妹妹帮着女主说好话，给分家后的女主爸爸赵国栋找了个更轻省的活儿，又给女主妈妈安排了大队养猪的活计。
之后越是相处，付出越多。也就越上心在意，于是她帮着女主对付极品一家，日常吃喝都会分女主一些，甚至身为大队长的妹妹，她被人哄骗着偷了哥哥的公章，给人贩子盖了证明单，让对方在这个严。打的年代，顺利将小月亮拐带出了和平公社的范围。
知青则收了女主当学生，发现女主的聪明才智后，更是用尽学识教导女主这个“天才儿童”，从城里寄来的钱粮都被他用来接济女主这个小可怜，他把女主当女儿养，到处宣扬女主的聪明才智，也顺利成为女主拿出很多食物的背锅侠。
后来，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但女主作为两人之间神奇的纽带，主动或被动的得到了所有好处。
在知识贫瘠昂贵的年代，女主不用费心就能获得从城里尽心搜罗的书籍。
在食物等物资匮乏的时代，女主除了空间里的灵植，还能得到更多需要用钱和票才能买到的东西，小仓库逐渐充盈。
于是她有了更深入这个时代的学识，有了更丰沃的，能去接济牛棚里那些知识分子们的底气和物资。
她稳打稳扎，步步高升，每一步都领先别人百步千步，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先知，凭借着主角光环和灵植空间这个金手指，她活得风生水起，成为了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球球看得一脑袋问号。
这戏份……是不是有点太多，也太不对劲了点儿？
说不上是洗白，但深思细想后，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有点膈应，又好像不是特别膈应。
或许这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块屎味的巧克力？？
球球不懂，球球大为震撼。
以至于看着赵国志把潭水都搅混了也没给两只崽捞到小鱼的时候，它竟然微妙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还是有正常人类的。
比如赵国志……
“爸爸不是极品吗？”星星适时发问。
球球：“！？！？”
对嗷！赵国志不是极品中的极品吗？那为什么他比主角和两个重要配角还像个正常人？？
那么问题来了：赵国志是正常人的话，一家五个大大小小的极品又是什么？比极品更奇怪的配角们又是什么呢？
球球不明白。
数据结论得不到明确结果。
星星无奈地小小叹了口气，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叶，走过去戳了戳人菜瘾大的爸爸，小大人似的劝说：“爸爸，算了吧，天要黑了，让小鱼回家找它们的爸爸妈妈吧。”
星星试图劝自己的废物爸爸当一个善良的人类。
“不行！我就不信了，区区一条手指长的小鱼崽子，还能溜出我的手掌心？！”赵国志愈挫愈勇。
劝告失败。
星星认命叹气：这个人类爸爸不仅废，还很不善良。
小月亮打了个哈欠，伸手前倾，一把抱住哥哥的腿。
“噗噗～咕噜噜～”
哥哥，天黑黑，饿肚肚，我们会不会被大老虎嗷呜一口吃掉？
星星低头，对上妹妹眼里已经快要饿晕了的蚊香圈圈。
小朋友抿着唇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拉起妹妹，绕过爸爸，来到水潭边。
松手，下蹲。
伸手，捧水。
下一秒，白嫩嫩的小手掬着一捧微凉的潭水，水里赫然有一尾浅色的小鱼正在慌乱甩尾。
沉默。
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变得沉默。
赵国志原地石化，唯有脑袋扭过去紧盯着星星。
有的人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小月亮也惊呆了，看看哥哥，再看看小鱼，最后看向爸爸。
良久，小朋友憋出一个字：“噗～”
这次不是小鱼话，是对笨蛋爸爸的嘲笑。
第113章 让知青姐姐来我们家
星星捞了两尾小鱼。
一条浅色近乎透明，一条黑色通体如墨。
哥哥捞上来的每一条，小月亮都喜欢得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她时不时就要去看看爸爸手里用树叶叠成的小船，紧张兮兮地叮嘱爸爸：捞不到小鱼没关系，但是千万不可以再把哥哥捞到的小鱼给晃出去摔死了喔。
小姑娘对亲爹没什么滤镜，对他的期望值也低得可怜。
赵国志：“……”
因为捞不到小鱼，被闺女嫌弃了。
他死死盯着手里树叶船里的鱼苗，脑袋想破了都没想明白，聪明如自己，怎么会连一条鱼苗都捞不到呢？！
鱼就在那，他的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脑袋想得明明白白，为什么偏偏就是手不听使唤？！
星星听着爸爸逐渐怀疑人生的心声，牵着妹妹，偷偷抿平上翘的嘴角，眼里亮亮地盛满了笑意。
回家的路上，因为手里端了两个孩子的“宝贝小鱼”，赵国志走路慢腾腾宛如蜗牛。
恰好，两只崽的小短腿倒腾半天，也没比乌龟快多少，三人在速度上成功达成一致，全都不急不忙慢慢悠悠往回走。
到了藏自行车的地方，赵国志猛然发出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接着一低头，对上两张一模一样充满严肃的白净小脸。
赵国志莫名心虚了一瞬，低咳一声道：“……怎么了？”
星星看向爸爸手里已经晃荡得没剩几滴水的树叶小船，小月亮开始为小鱼们冲锋陷阵，叉着小胖腰，红着眼圈谴责爸爸。
“爸爸，我们的小鱼快要死掉了！！”
小鱼离不开水，离开水很快就会死掉的。
就像小月亮不能离开爸爸妈妈和哥哥，不然一定也会很快死掉的！
赵国志对上闺女湿润润的谴责目光，又撞上儿子轻轻皱着的小眉头，满心辩解无法开口，只能低声下气地哄娃：“不会死的，我水壶里还有早上装的开水，等会给它们倒一点……”
话音未落，就听到闺女一嗓子音都劈叉似的生气质问：“爸爸，你还想烫死它们？！”
赵国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一时语塞，却被小月亮当作了默认。
下一秒，小姑娘的哭声响彻山林。
罪魁祸首手足无措，最终只能向儿子投去求救的眼神。
星星发呆，星星回神，星星叹气。
“爸爸，把小鱼给我吧。”星星摊开小手，接过爸爸手里“沉重”的担子。
星星想要养的是像妹妹一样活蹦乱跳的小鱼，而不是死掉的小鱼。
他把小鱼接到手里，转过身没让爸爸看到，把小船里剩下的水倒掉，又偷偷弄了差不多量的灵泉水给小鱼。
看着小鱼重新活跃起来，星星无声松了口气，细短白嫩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水面，看着两尾小鱼受惊似的逃窜，开心地抿嘴，笑得眼眸弯弯。
然后，把活蹦乱跳的小鱼捧给哭得眼泪吧嗒的妹妹看。
小月亮的哭腔一收，变戏法一样笑出一口白净小米牙，看向哥哥的眼睛里装满了崇拜的亮光。
赵国志旁观这一幕，也忍不住跟着乐。
两个小家伙仿佛拥有独属于他们的一个小世界，所有的喜怒哀乐对方都能明白，做为双胞胎，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兄妹。
只要两个孩子互相陪伴着长大，哪怕将来哪一天自己和媳妇儿都到了年纪，也不会带着满腔忧虑闭眼离开这个世界。
小鱼又活了。
星星用更宽厚的大树叶一层层把小鱼和灵泉水一起包住，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一路被颠得屁股生疼，终于在天黑前赶上了回家吃晚饭。
一到家，两个小朋友连屁股都顾不上揉，赶忙找来小玻璃罐，装满水后把一路上同样被颠簸得焉了吧唧的小鱼们放了进去。
小月亮趴在桌沿边上，小手手背垫着肉肉的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专心盯着在玻璃罐里游动的小鱼。
星星坐在旁边，听球球科普这种小鱼的资料，最重要的是，小鱼要吃什么才能填饱肚子。
“哥哥～”小月亮突然偏过脑袋，好奇地问：“小鱼们也和我们一样，是双胞胎吗？”
两条小鱼并不相似，但小月亮觉得它们很像自己和哥哥。
星星也看着玻璃罐里悠闲游动的小鱼，闻言摇了摇头，“不是双胞胎，但是有一点点像。”
“哪里像呀？”小月亮挪挪屁股，非要紧挨着哥哥坐。
星星看着一浅一黑两条小鱼，思索着轻声回答：“它们都会一起长大，就和我们一样。”
小月亮若有所思。
等到吃饭的时候，小姑娘捏着勺子，先往哥哥碗里舀了一块香喷喷的肉，然后凑在哥哥耳边说悄悄话：“哥哥，小鱼好像不太一样，还有大哥哥和三姐姐，也会跟我们一起长大哟～”
小鱼有两条，但小朋友有四个，连爸爸买回来的猪肉，一家人都要数着分呢。
星星用手背贴贴妹妹的脸颊，没有回答。
吃完饭，农户人家也没有闲着的。
上两天刚掰回来的苞谷要撕皮剥粒，每家都有分到的指标，全家一起上阵，搬着小板凳在月色下用长锥戳玉米，戳好的玉米棒子就丢给小孩子们，虽然人小手小，但加起来也能替大人减轻不少负担。
这是这两天的日常。
可今天晚上好像不太一样。
有人打着精贵的手电筒，刺眼的光亮照在一家人脸上，星星偏头替妹妹挡住光，剥玉米粒剥得红红的小手挡住眼帘，眯眼去看走近的人。
“崽，是你们公社大队的大队长。”球球率先认出对方，语气微妙道：“这个世界好像有点好玩儿。”
总是喜欢搞一些冤家路窄的剧情。
中午才刚险些撞见大队长的女儿和知青谈情说爱，晚上就见到了很少上门的大队长。
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星星不知道哪里好玩，在对方收了手电筒走近和奶奶聊天的时候，星星同样收回小手，重新捡起晒干的玉米人工剥粒。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点都不带偷懒的。
小月亮靠在哥哥身上，手里捧着的玉米半天才捏下来几颗玉米粒，还全部收集起来，打算让妈妈用针线串起来，然后和哥哥玩抓籽籽。
因为太小只了，手手也小，所以别的大朋友都不带她玩，她偷偷学会，回来和哥哥玩！
她和哥哥可是从在妈妈肚子里就是最好的玩伴了喔！
另一边，大队长正在问何桂枝家里还能不能腾出点空房来接纳一两个知青。
“今年上面又分下来七八个知青，知青点的人都住满了也塞不下，您看您家……”
大队长话到嘴边，硬是被老人家没好气地堵了回去。
“平娃子，你自个儿睁大你的狗……眼睛打量打量，我这一大家子人都塞在一个破屋子里！老婆子我这么大年纪了，老胳膊老腿，为了能住得下，早都打算分家让他们自己去找地基修房子住了，结果我是好说歹说你都不肯开那尊口，递给你的申请条子到现在都没批下来，现在你这张金口倒是能张嘴了，结果合计着是想要逼死我们一大家子人，好给城里来的知青们腾地儿啊是吧？！”
一番话连讽刺带数落的，还没忘提一提自己的委屈和诉求，星星听得手里的玉米都忘了剥，认认真真跟着奶奶学习说话拒绝的艺术。
但同样的，处于不同角度，对这番话的看法认知也完全不一样。
赵圆圆就觉得气闷丢脸。
她实在是厌烦了老人的泼辣无赖，说话总是不能好好说，有商有量的话永远不存在，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拼命下别人的脸面，一点儿面子情都不给留。
不就是仗着年纪大辈分大，所以欺负别人吗？
在赵圆圆眼中，此刻和大队长打机锋的奶奶简直又蠢又毒，丝毫不想着软和语气为自己谋好处，张口就跟泼妇一样大吵大闹，惹人厌烦。
就像她曾经在另一个年代里，那些没理也要仗着年龄说教欺负人甚至碰瓷的老人，满脸都是尖酸刻薄的精明相。
她死死低着头，浑身写满了抗拒和烦躁，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此刻大队长心里，对自己奶奶和一家人产生了什么样的鄙夷不屑。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低人一等，在这个公社大队的一把手跟前，全家人的脸面都被奶奶一个人给丢尽了。
不过成年人的沟通不会因为她的抗拒而结束。
推来搡去许久，大队长嘴巴都说干了，也没让老太太松口答应收留一两位知青。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突然响起。
“奶，让知青姐姐来我们家吧，可以和我住，我想跟知青姐姐学知识，以后去学校就能考一百分给您长脸。”
赵圆圆实在不愿意放过这个时机，她想接触知青，想从知青这里得到接触城里人的渠道，更想获得他们在这个时代学过的知识。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厌烦了在一个小小的家里当牛做马，也讨厌有奶奶幺爸这样的人在外面耍横丢脸，以后走出去头都抬不起来。
她有金手指，也有后世的记忆，她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也知道现在被下放住牛棚挨批——斗的人，一旦活到几年后被平反，全都能恢复从前的身份地位，一夕之间就能变成她再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所以她自觉时间紧迫，现在有知青下乡，借住在她家的话，赵圆圆就能抓住这个机会，像是藤蔓攀附一节树枝一样，迅速生长占领整棵大树，将自己的枝丫缠绕上去，争抢汲取原本属于大树的营养和生机。
第114章 决定分家
然而为了将来满心算计的赵圆圆没有看到，晦暗月光下，奶奶陡然漆黑的脸色，还有她妈刘翠芬正在拼命给她挤过来的暗示眼神。
大队长没想到解救自己尴尬困境的是个小丫头，他眼睛一亮，紧跟着赵圆圆的话顺杆往上爬，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三嬢，你看圆圆读了书就是不一样，她看得比你远多了，这城里来的知青们，个个都是拿笔杆子喝洋墨水长大的。
别看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可他们全都是读了初中高中的，一肚子文化，随便漏点儿出来，都够你家娃娃们学得了。”
何桂枝冷笑，“你什么意思？就那些城里的读书人是读书人，我女儿儿子辛辛苦苦读完初中高中，那就还是乡下的泥腿子，连两个蠢货娃娃都教不好咯？！”
老人家一生气，连自己孙子孙女都一口贬低了下去。
当然，也有人清楚，老太太这是对赵圆圆插话拆台而心里不满，故意骂她发泄心火呢。
赵圆圆不知道。
赵圆圆听到大队长夸自己的话，终于能稍稍抬起头，神色里带了几分自得和自信。
她不觉得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她只觉得家里人眼界窄看不深远，难怪就算读了书，也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重重大山里头，终其一生都走不出去。
她终于在此刻，体会到几分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所带来的骄傲。
她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
这份不同，注定了他们不会理解自己的选择，所以即使听懂了奶奶口中的阴阳怪气，赵圆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产生了几分怜悯。
没有自己的带领和帮衬，他们注定被巨变的时代所抛弃，更不可能抓住时机，乘风而起，变成黄金年代真正踩着风口一步登天的幸运儿。
大队长来了又走，他没有达成目的，却留下了满地的鸡毛蒜皮。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人一走，赵圆圆就被亲妈呵斥着让她跪下。
猝不及防的发难，让赵圆圆整个人都有点懵，扔下本就没剥几颗的玉米，起身愤怒地质问凭什么。
“快跪下！！”刘翠芬沉着脸，不顾女儿眼中的受伤委屈，转头讨好地对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老太太解释道：“妈，圆圆还小，只想着学习，哪里懂您的苦心，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实在气不过，就打她一顿出出气，我和国栋半个字的怨言都不会有！”
她也是被女儿刚才突然的话吓了一跳，当即就知道不太妙了，一直熬着等着大队长走远了，才满口苦涩地拽着女儿给婆婆解释道歉，只希望她老人家不要和孩子计较。
更不要收回那间原本属于老幺一家的屋子。
她也实在不明白，自己女儿最近到底在发什么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不长脑子，有什么事儿一点都不往心里藏，一有小情绪，就全漏在脸上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以前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有心眼子的小丫头，现在怎么越长大越蠢笨了起来，性格更是轴得不行。
这次更是一张口就踩了个大雷。
刘翠芬心里惴惴不安，面前小心讨好，老人家却并不怎么买账。
她看了眼儿媳妇身侧满脸倔强不忿的三丫头，心沉了沉，冷声道：“老大家的，你看看你女儿，她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完，不等刘翠芬板着脸教训女儿，就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环视了一圈坐在身边的一大家子人，突然开口道：“我刚才跟大队长说的不是假话，趁着今儿个人齐，我这个老不死的就做个主，明儿把老二喊回来，我们把家分了吧。”
话音一落，原本只以为老人教训孙女的一家人全都慌了。
赵国栋和赵国志更是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齐刷刷丢掉手里的活儿，去妈跟前问个清楚，顺便给老人家拍拍背顺气。
虽然老人家看起来冷静淡定，但分家这事儿都能拿出来说……心里绝对是气狠了，年纪大了，可千万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原本只是想让女儿跪下认个错做做样子的刘翠芬也彻底慌了神，看看面无表情的婆婆，还有自家阴沉着脸的男人，咬咬牙，抬手毫不犹豫地往女儿脸上甩了格外脆响的一巴掌。
整个家都因此静了静。
小月亮受惊地拽着哥哥躲到妈妈身后。
赵华阳想保护妹妹，又想到妹妹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抢，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上前，拉过妹妹*的手想把她护到背后。
结果他反被妹妹用力推了个踉跄，要不是幺爸伸手捞的及时，他险些就这么一头栽下去，砸在玉米堆里埋着的铁锥上。
赵华阳被吓得瞳孔震颤，和危险擦肩而过的他，抖着身体，手脚都后知后觉地发软没了力气。
“别过来装什么假好人！！”赵圆圆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推差点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就算知道了，也只会遗憾。
她流着泪愤怒地瞪了眼懵掉的赵华阳，而后捂着脸扭头，恨恨地问动手的刘翠芬：“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凭什么动手打我？”
她条理清晰，却也口不择言：“你什么都看奶奶的脸色，能不能有点自尊啊？是她自己要分家的，她早就想分了，你现在来怪我？合着全家人就我好欺负对不对？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连笑一下哭一下在你们眼里都是天大的罪！我永远都不被偏爱，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管住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生下来？！！”
她质问得声嘶力竭，眼泪像珠子一样大颗大颗滚落，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随手捡起星星剥了一半玉米直接朝刘翠芬砸了过去。
这一砸，就像刚才刘翠芬的那一巴掌一样，效果拔群，砸得她妈心尖生疼，只觉得自己的女儿陌生至极，不像是往日乖巧机灵的女儿，反而……像是来讨债索命的恶鬼。
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自知偏心，可放眼望去，整个村镇甚至县城，谁家不曾偏心儿子？
刘翠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女儿，为什么非要争一个公平呢？
喝的水一样高低就是公平？穿的衣服一样贵贱就是公平？
这段日子，女儿掐尖要强，明里暗里总要抢走儿子的东西，无论是铅笔文具还是吃的用的，但凡儿子有的，女儿都要平等甚至更多才行。
刘翠芬都没说什么，尽量做到平等一致，可女儿并不满意，还会时时试探她是不是暗地里给儿子了更多更好的东西。
此刻，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儿，看着女儿脸上迅速浮肿的巴掌印，刘翠芬含着泪，竟然并不后悔自己的偏心。
面前这个，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刘翠芬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婆婆说：“妈，你别生气，都怪我和国栋，没教好孩子才让你受了气，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她试图让婆婆收回分家的想法。
但老太太心眼明亮，闻言也只是平静地剥着玉米粒，慢声说：“话既然说出口了，就咽不回去，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明儿把老二喊回来后就分家，一刻也别耽误，你们也别觉得老婆子我气晕了头，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家，我早就想分了！”
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说得坚定，显然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赵国志早就咽下劝说的话，冷眼旁观大哥家的闹剧了。
此刻也觉得，这吵吵闹闹的家，早些分了也好。
他只想和老娘孩子媳妇一块，过安生日子。
第115章 他赌对了，也赌输了
赵国栋却想不明白。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就走到分家这一步了？
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大队长来一趟，这家里就突然变天了呢？
可他没时间细细捋清楚其中的关窍了。
娘要分家，他就算跪在地上求着娘别分家，也不可能改变老太太的决心。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赵国栋想起刚才发生的桩桩件件，睁着眼睛始终睡不着。
在他身旁，媳妇儿也跟火炕上摊着的煎饼一样，翻来覆去半晚上，唉声叹气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被扰得烦了，忍不住问：“还不睡觉要做什么？翻来覆去的，床都被你摇得吱嘎响，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事呢！”
刘翠芬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思绪。
她叹了口气，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顺便把自家男人也一把薅起来。
黑咕隆咚的大半夜，她愁眉苦脸地低声问：“国栋，咱明儿真要分家啊？”
赵国栋同样叹了口气，伸手抓抓脑壳，愁道：“不然还能咋办？妈都发话了，你见她啥时候说话往回咽过？”
“那分了家……妈是不是跟我们啊？”刘翠芬这句话的声音说得愈发低沉，跟蚊子叫一样。
到底是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赵国栋几乎立马就听懂了媳妇儿这话里的意思。
他猛地沉了语气，“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给我妈养老？！”
他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枕边人的轮廓，心里已经隐约有了预感。
刘翠芬没想到男人会这么敏感，她慌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低声斥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吧？”
倒打一耙后，她才带着几分怨继续说：“我又没说不给妈养老，可分了家，她跟我们过的话，那老二老幺呢？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妈，全部担子放你身上，他们两个倒是轻松了。”
“我只是替你觉得委屈，况且我嫁给你这么久，为你生儿育女，你就不能为了我，也为了两个孩子想想吗？”
刘翠芬越说越流畅，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是早已经在心里深思熟虑了千百遍。
“国栋，人人都奔着好前程去，眼看着小阳学习没什么天赋，圆圆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愁，就愁两个孩子将来长大了该怎么办。”
“老二嫁去了城里，当工人，还能吃商品粮。老幺是我们家最会读书的人，他有文化，现在没工作，将来肯定也能找到轻松的活儿养活一家人。”
“只有你，我们两个是老老实实在田地里务农的庄稼人，我们既没有城里的关系，也没有满肚子的学问，如果不早早替两个孩子打算好，将来后悔就迟了。”
刘翠芬抓紧男人的手，感受着他手指上厚重粗糙的老茧，说着说着，自己反倒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苦啊，不光日子过得苦，嘴巴里吃得苦，今日这一场闹剧后，这心里也一阵阵地泛着苦味。
刘翠芬大晚上没睡，同样翻来覆去把晚上的事情想了一遍，再加上睡前女儿给自己把情况掰碎揉烂了讲一遍，她越想越觉得，这知青是能住到家里来的。
哪怕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学习和前程。
这光这一点，就能轻易拿捏她这个当娘的。
所以她思量了一晚上，现在干脆将自己的考虑说给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她有点忐忑，但不影响每一句话被她流畅地说出口。
“国栋，你是我们家当家的，我有话也就直说了，可以让妈跟着我们养老，但是分家的时候，我们也要占据大头才行，国英那间屋子现在本来就是圆圆和华阳两个孩子分了隔间在住，国英嫁出去也不会回来，那这屋子分给我们就是刚刚好。”
“还有妈将来的养老钱，妈现在身体看着还成，我们家有两个孩子要养，负担重，二妹幺弟作为妈的儿女，也不能冷眼旁观，每个月都得拿养老钱才行，我也不求多，至少是个孝心。”
“最后就是，妈来了我们家，我可以伺候她养老，但是我们家的钱得捏在我们自己手里了，以后不会再上交公中，被妈拿着，说不定又会拿去偷偷补贴二妹和幺弟两家，那我可不干。”
刘翠芬说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而赵国栋始终安静听着。
最后，在刘翠芬期待地询问他的意见时，赵国栋才像是突然回了魂，然后看着妻子如鬼影一直晃动的轮廓，哑声苦笑：“我算是知道妈为什么打定主意都要分家了。”
妈这是人老成精，早早就看明白了一家子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哪怕年纪大了也不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过活，所以才会找准时机就决定分家。
赵国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媳妇说得不是没道理，他吃的亏他自己心里清楚，但做人不是要把什么公平亏欠都分得明明白白的。
媳妇和女儿只看到自己在吃亏受苦，可她们明明也看到过自己得利的啊。
明晃晃的一间房子，老二出嫁后，妈都不用他提，就直接开口做主把房子分给他让他安排孩子去住了。
还有华阳上学所有的开销，全都是妈拿着三兄妹上交公中的钱在开销。
还有自己……
“翠芬，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结婚吗？”赵国栋突然问。
刘翠芬被问得一愣，晃了晃神，莫名道：“我肯定记得啊，怎么了？”
“我和你结婚给你家的彩礼，是国英出嫁的彩礼，还有幺弟的学费一块儿凑够的。”
赵国栋轻声说出自己埋在心里数年的亏欠。
他看不到妻子此时的表情，但能从她骤然的沉默中感知到几分。
赵国栋苦笑一声，颓然道：“你们家要的彩礼太高了，我给不起，二妹听人说闲话，说我穷得叮当响，连媳妇儿都说不起，说妈打肿脸充胖子，大儿子不管不顾，只心疼女儿幺儿，敲我的骨髓供两个小的读书。”
当年那些议论纷纷的闲话，比今日妻子女儿的指责要难听太多，赵国栋当年也觉得他们说得没错，所以第一次鼓起勇气跪在了妈的面前，第一次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争取。
他铁了心要娶刘翠芬当媳妇，高价的彩礼被他用来检验爹妈是不是真的只偏爱弟妹的证明。
他赌对了。
也赌输了。
为了这份彩礼，他不光害死了爹，让娘成了寡妇，还害苦了二妹，让她所嫁非人，最后甚至害得弟弟小小年纪就去给人当苦力，只为了能挣够上学的报名费。
他那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这些，等后来亲眼见到，又真正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赵国栋从来没对媳妇说这些，因为娘和弟弟妹妹都不让他说。
“哥，嫂子是新嫁娘，以后要跟你过一辈子的，这些事过都过了，再提也没意思，更何况彩礼是我们自愿给的，和嫂子可没啥关系，错又不在她，只在我们太穷太无能。”
“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你当老大，为我们付出那么多，我们小的都看在眼里，就算你不娶嫂子，将来我们也是要努力挣钱给你娶媳妇的！”
妹妹说，都是女人，嫂子在娘家不被好好对待，来了婆家，总该得一样顺心，就像她在娘家过得幸福，去了婆家总要尝一尝当女人的苦。
弟弟说，他把大哥二姐所有的知识墨水都抢来装到了自己脑袋里，让哥哥姐姐吃了大亏，以后一定变成钱粮，加倍地还给他们。
嫂子成了大哥的媳妇，就也是他的偿还对象。
赵国栋从来不说，只自己埋头苦干一心补偿，但今晚他听完媳妇的一番权衡利弊，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不知不觉把当年的债分到了媳妇的肩膀上。
所以媳妇才会尝到咽不下去的委屈，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冷静地算计得失。
只有意识到自己吃亏的人，才会算计自己的利益得失。
他让媳妇觉得自家人吃亏了，所以才会方方面面算计填补。
赵国栋尝到了满嘴苦涩。
他看着沉默的媳妇，用力扯了把头发，拽得头皮生疼后，闷声道：“对不起……都怪我没出息，都是穷惹得祸，但凡我能挣得再多一些……”
他说着说着，突然被媳妇抱住低声哭了起来，于是后面的道歉自责再也说不下去。
等到天亮，被吵了一晚上都没睡着的星星打着哈欠歪倒在妈妈怀里，泪眼朦胧地看着大爸大妈走近灶屋去跟奶奶讲悄悄话。
星星揉揉眼睛，小手沾到了湿润润的眼泪，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望着破破旧旧的小屋，轻轻叹了口气。
从昨晚到今天，听了那么多的心声，小朋友依然没能想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