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可这不是遇到华阳的老师了吗，他跟我说，华阳回学校不仅没有写作业，还被他逮着了在抄同学的作业。
老师拉着我让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一定要好好管管，不然学校也会跟村里申请，不让华阳上学了，免得他的行为会带坏其他学生。”
说完这些，赵国志看了眼不约而同皱着眉黑脸放下手中碗筷的一家人，又看了眼像个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吭声的侄子，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抓紧吃，现在不吃，说不定一会就吃不下了。
星星听到爸爸的这句心声，疑惑了一瞬，也把小木勺重新塞到妹妹手里，自己也低头努力吃饭。
虽然家里的饭菜都不是特别好吃，但是星星并不嫌弃，反而在妈妈将碗里的蒸红薯留给爸爸的时候，把自己碗里唯一有甜味的红薯也分给了妈妈吃。
记忆里，爸爸曾经抱着另一颗星星说了很多话。
说星星是小男子汉，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就要替爸爸保护好妈妈和妹妹。
说星星和月亮都是妈妈努力从天上摘下来的，所以星星和月亮要开开心心，这样才会一直亮晶晶。
神奇的是，这些话，两个星星都听得懂。
所以虽然剧情里，爸爸奸懒馋滑不上进也不努力，但星星并不觉得他是个坏蛋或者极品。
星星也听他的话，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妈妈和妹妹。
这会爸爸回来了，星星就认真管好自己。
把肚子吃饱饱，然后和爸爸一起看热闹。
说是热闹，也不对。
至少对于大爸和大妈，还有奶奶来说，赵华阳被老师告家长，还有可能退学这种事，绝对不是什么热闹。
何桂枝饭也咽不下去了，她看了眼神色已经沉得滴水的老大，又看看满眼愁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大儿媳妇，最后苍老但凌厉的目光落在始终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大孙子身上。
“华阳，把头给我抬起来！盯着裤。裆做什么？做错了事不知道面对，难不成你还想躲进裤。裆里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何桂枝的声音相比起以往，并不凶狠，反而带着异样的平静。
在赵华阳抬起头，露出哭红的双眼时，何桂枝扯了扯嘴角，也不生气，只平静道：“说说吧，为什么早上你妈问你做没做作业的时候，你说你做完了？”
偷懒不可怕，怕的是撒谎成性。
都说三岁看老，赵华阳今年已经8岁了，是个上小学二年级，肚子里学问比自己这个糟老太太还要多的文化人，可他不写作业，撒谎哄骗家长，到了学校还抄别人的作业敷衍学习……
这绝不是一件可以一语带过的小事。
迎着奶奶质问的目光，赵华阳嗫喏半晌，才呐呐道：“奶，我……我……那些题太多了，我根本做不完……”
话音一落，突然“嘭”地一声响，是一直沉默寡言的赵国栋突然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还在撒谎！！”他沉沉盯了眼儿子，起身就抄起放在门口平时用来背粮食当杵子的长粗棍子，回身把坐在饭桌前的赵华阳单手拎起来就要扬棍往他身上抽。
“——妈！！”赵华阳被吓得一颤，嗓子都劈了叉，棍子还没落在身上，就已经惨白着脸哭着找他妈求救。
刘翠芬也被自己男人吓到，眼看着他举着那么长那么粗的棍子，用来打牛都够了！自己儿子才8岁，小身子板怎么可能遭得住男人带着怒气的一棍！？
她也紧跟着站起来，顾不得许多，在男人扬棍的同时，一把抱住儿子护到怀里，一面同样大声吼道：“赵国栋！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要打死谁？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就不心疼是不是？！”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哭腔。
星星看着这一幕，听着他们各自的心声，抱住妹妹，捂着她的耳朵，眼睛看到的却是大妈眼中落下的泪水。
整个家里，她的心声最难过，情绪最痛苦。
既恨儿子不争气，又恨男人手太狠，还恨自己没文化根本不知道儿子的学习进度……
她流着泪，护着儿子，虽然没让赵国栋的棍子落在儿子身上，她自己却也不曾手软，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狠狠拍打在赵华阳的身上，哭着质问他为什么总在撒谎，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坏的，能不能改过自新……
赵华阳哭着认错，才8岁的孩子，从早上被老师发现后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已经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了。
可他认错的哭声没有掩盖住另一道稚嫩冷静的声音。
“奶，我也想上学。”
赵圆圆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既不屑，又心知自己的机会到了，于是趁机放下碗筷，开始替自己争取。
第107章 奶！妈！爸！我知道错了！！
屋里静了片刻。
等意识到赵圆圆在说什么时，赵华阳的哭声一停，看着神色坚定的妹妹，突然就有几分心慌。
“……圆圆，你怎么突然想上学了？”刘翠芬错愕地看向女儿，手臂却仍旧牢牢护着儿子。
赵国栋本来被媳妇骂得下不去手，现在更是黑着脸丢了棍子，又闷不吭声地坐了回去，对女儿的话没什么反应。
赵圆圆见家人根本没人第一时间支持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紧攥起来，语气更为坚定，甚至带着几分怨怼。
她红着眼反问刘翠芬：“妈，凭什么我哥能读书，我就不能读？”
刘翠芬对上女儿委屈的泪眼，心里也心疼，因此语塞了片刻，有点慌地看了眼婆婆，见她安静看着始终没表态，狠狠心反驳道：“你一个女娃娃，不好好帮家里干活，读什么书？你读书能有什么用？”
殊不知她就凭这一句话，彻底激起了赵圆圆心中所有的不忿甚至怨恨。
她抬手抹掉两世都被家人偏心哥哥的委屈泪水，恨声道：“我就要读书！我哥既然那么讨厌上学，那就让他退学，我去读好了，我肯定*比他认真听课，也比他有出息！”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
赵圆圆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很快脸上就浮现出鲜明绯红的指印。
是她妈打的。
“赵圆圆！你吃饱饭昏头了是不是，你再多说一句，以后就别喊我妈！！”刘翠芬也开始流泪，抱着不知所措的儿子，看向女儿的眼睛里既有隐忍的心疼，也有几分敌意和愤怒。
她当然心疼女儿。
可一旦这份母爱触及到儿子，一旦儿子的利益被女儿侵占，那她心中对儿子的偏爱就会立马压过对女儿的那份爱。
刘翠芬突然的爆发让赵圆圆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捂着被打红的脸，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耳朵里短暂的嗡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心也一寸寸变凉。
她不敢触及妈妈失望甚至愤怒的目光，她只能看着奶奶，深吸气压下心里的痛，哑声倔强哀求道：“奶，求您了，让我读书吧！”
她抬起手背用力抹掉泪水，突然朝老人下跪，她眼底有屈辱，也有豁出去的决绝。
何桂枝冷眼看完这场闹剧，最后询问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赵国栋，“老大，你女儿想上学读书，你是怎么想的？”
赵国栋：“……”
高大的男人沉默着，许久才沉声回答：“妈，既然圆圆想念书，那就送她去念书吧，学费和她落下的那些工分……我和翠芬都会努力挣回来的，不会再用国志的份额。”
他本来挺直的腰杆似乎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变得佝偻了些。
赵国栋无视欲言又止的媳妇儿，低头对跪在地上欣喜抬头的女儿说：“圆圆，记得你刚才的话，好好念书，不要学你哥。爸妈也不求你有天大的出息，但是你要记住，今天你跪在这求来的东西，将来要是你自己辜负了，那就怨不得我们任何人。”
赵圆圆噙着泪重重点头，“嗯，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给你们争口气的！”
星星：“……”
小朋友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听懂这两句对话里的联系。
为什么好好念书，是为了给大爸大妈争口气？
为什么她说完话，明明还有点生气的两个人，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
星星晃了晃悬空在板凳下的脚，问球球：“这就是人类说话的艺术吗？”
球球深沉点头：“是的，崽，我们都还有得学呢。”
星星若有所思地点头，至于到底懂没懂……
赵圆圆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但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完结。
吃完饭，赵华阳被赵国栋踹着屁股到门外屋檐土墙下面壁跪着。
愈发炙热的太阳烘烤得整片大地都蒸腾着灼灼热气，星星陪着妹妹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帮大爸大妈“监督”哥哥罚跪。
屋里，家长们在商量送家里孩子上学的事情，既然老大家的都上学了，那将来老幺家的双胞胎也得上学，这其中又涉及到两兄弟挣的工分出的力……
“哥哥，大哥哥要跪多久呀？”小月亮捏着一颗花生努力用小小的手一点点抠掉花生壳，一边抠一边用好奇的小眼神去看墙根下跪着的赵华阳。
星星想了想，回答妹妹：“大爸说，大哥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小月亮把手里终于剥出来的花生举起来塞到哥哥嘴里，低头继续和剩下的一小半斗争。
听到哥哥的回答，小姑娘用最软糯的声音说最扎心的话：“可是……大哥哥在跪之前就说过错了呀，大爸是没有听到吗？要不要我帮大哥哥再去说一遍呀？”
球球清楚看到跪在墙根下的那朵悲伤阴郁小蘑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星星摇摇头，慢吞吞说：“大爸听到了，可是他很生气，所以他会装没有听到。”
小月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哥哥！爸爸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妈妈也会假装没听到爸爸的话！”
小奶音又脆又甜，屋里屋外的人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小朋友对大人们可疑的沉默毫不在意，仍然在继续聊天。
“哥哥，上学是很好的事情吗？”
星星摇摇头：“不知道～”
小月亮也很疑惑，“小月亮也不知道，不过大哥哥三姐姐一定知道！”
星星帮妹妹把滚落在地上的花生米捡起来，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角把灰擦干净，然后转手喂到妹妹嘴里。
小月亮一边咀嚼甜滋滋的新鲜嫩花生，一边含糊着软糯糯地说：“大哥哥喜欢上学，但是大哥哥不喜欢做作业，三姐姐也想要上学，他们比我们大，他们一定懂得比我们多！”
小孩子的认知就是很简单。
大家都想要的在努力争取的，那多半都是好的。
小月亮就觉得大哥哥和三姐姐都想要去上的学，一定也是好东西。
好东西她也想要！
“哥哥，我也想去上学～”小月亮揪住哥哥的衣摆，撒娇地晃晃。
星星捏住妹妹软乎乎的小肉手，慢声道：“嗯嗯，等我们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上学了～”
“要等多久呀？”小月亮又用小眼神去瞅墙根下跪得摇摇晃晃的赵华阳，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突然点亮，“哥哥，上学是不是都要像大哥哥和三姐姐这样跪下来呀？我要是跪下来，再多磕三个响头，奶奶会不会让我们明天就去上学？”
问完，小朋友还举一反三，“哥哥，你不用跪，我替你跪，我可以一下子磕好多好多个头！我的头可硬了！！”
星星摸摸妹妹的头，发愁道：还是“我来磕吧，你的头要好好保护，我的头坏了可以去找医生修。”
球球：“……”
赵家人：“……”
请问，什么头那么硬？又是什么头，磕坏了还能修？
就连躲在屋里集中心神捣鼓灵植空间里植物种植的赵圆圆都无语了半晌，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墙根下的赵华阳也终于听不下去两个笨蛋的聊天了，阴郁悲伤小蘑菇褪去了消沉，扭头没好气地纠正他们，“你们的脑袋里装得都是稻草吗，傻兮兮的什么也不懂！”
被大哥哥说了，两个小朋友却没有生气，反而牵着小手跑过来，像两只看热闹的小猫崽一样在赵华阳身边探头探脑问东问西。
“大哥哥，脑袋里怎么装稻草呀？是把稻草从嘴巴里直接塞进去吗？”小月亮很有求知精神。
星星也点点头，乖乖问出自己心里小小的疑惑：“大哥哥，人类的脑袋里装了稻草之后，还能活吗？会不会一生气，脑袋就点起火然后把头发都烧掉了？”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堆齐齐歪头盯着赵华阳。
赵华阳：“……”
一向讨厌学习讨厌念书讨厌做作业，只喜欢知识不过脑子的赵华阳，突然从两个弟弟妹妹身上，意识到“知识”是多么宝贵而重要的东西。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然后气沉丹田，深呼吸——大吼出声：“奶！妈！爸！我知道错了！！”
这一嗓子嚎得，把凑在他身边的两颗笨蛋小脑袋瓜都给震得一个趔趄，一个叠着一个摔在地上，下一秒又被滚烫的地面烫得一骨碌爬起来。
“大哥哥！”小月亮气得小脸通红，叉着腰控诉：“你一点都对不起我们！你都没知道错！！”
星星替妹妹拍掉屁股上的灰，抱抱她，扭头对被大哥哥吼出来的家长们说：“妈妈，不要穿这个裤子了……”
开-裆裤，烫屁股。
谢佳秀早就被两个小家伙逗得眉开眼笑，此时看自家两个宝贝疙瘩委屈兮兮的小模样，更是笑得不行，接连点头应了，然后伸手把两个小家伙拽到一旁屋子里准备午睡。
至于外面跪着的赵华阳到底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相信那孩子已经被自己没文化的可怕弟弟妹妹们吓到了，至少短时间里是会认真用心学一学的。
天气很热，没一会，赵国志也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床上两个小朋友已经头挨着头，妹妹抱着哥哥睡得香喷喷。
谢佳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两个孩子常穿的裤子，正在自己的衣服上比划着用多少布料才能补好。
赵国志顺手拿起床边的蒲扇，一面给两个孩子和媳妇儿扇风，一面低声问补**做什么。
谢佳秀手指上戴着顶针的戒指，将细长的缝衣针捏着往头发里轻轻划了一下，低头动作利索地捏着**边缘缝补，顺便将之前中午在地里发生的事情，和回家后儿子说的那番话跟赵国志重复了一遍。
说完，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神色严肃起来的丈夫说：“国志，我后来越想越后怕，幸好星星对小月亮一直细心，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一点。”
赵国志看到了媳妇儿眼中的庆幸和后怕，他握着扇子对她扇了扇，温声安慰：“我懂你的意思，我们第一次当父母难免会有疏漏，这次多亏了星星，我们今后一定要保护好两个孩子，不管是星星还是小月亮，我们都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屋外有赵华阳在认错，屋内有两个父母在认错，或许在这个炎热的午后，这些认错的人，在聒噪的蝉鸣声里，真的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在今后时时注意，认真规避，再也不犯。
小月亮呓语着抱紧哥哥，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在为她而庆幸和担忧。
哥哥身上凉凉的，抱着超级舒服，小月亮在睡梦中都觉得自己能抱着哥哥再睡一百年！
永远都不要和哥哥分开。
第108章 星星的爱永远公平
午睡醒来后，两个小朋友都穿上了新的完完整整的裤子。
小月亮努力蹦跶着让自己穿上裤子，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一边穿，一边超大声和爸爸妈妈保证：“我一定不会尿在裤子里的！我可以！我还可以帮哥哥唔……”
喋喋不休的小嘴巴被妈妈捂住，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无辜地回望。
“乖，小朋友不要说大话。”谢佳秀忍着笑拍拍女儿的脑壳。
转头又叮嘱星星：“星星注意点妹妹，要是她尿了裤子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大人知道吗？”
星星点头，自己下床穿好鞋子，小跑着去找奶奶。
早上他答应过的，要陪奶奶干活。
星星不是喜欢撒谎的幼崽，所以虽然迟了一点，但睡醒后，小朋友还是第一时间去完成自己说出的承诺。
老人家其实并不特别老，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她现在也才六十岁左右。
在农村，这个年纪的人还正是能干得动的时候，背着比年轻人背上更重的背篼，连修路的土和石块都能沉甸甸背上满满一兜。
而奶奶何桂枝，不光力气大，声音也大。
所以还没有走到厨房，不用异能，星星都能听到厨房里奶奶和大妈刘翠芳聊天的声音。
两个人自以为声音很轻地聊着天，一个说感觉自己女儿这几天是不是撞了邪，另一个说可能不只是撞了邪，还顺带着把脑子给撞坏了。
星星：“……”
小朋友停下脚步，看向蹲在厨房外偷听的三姐姐，和她对上视线，无辜地眨眼。
赵圆圆脸色有点苍白，她似乎魂不守舍，就连被星星发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站了起来，然后绕过星星，转身回了自己家的那间屋子。
“崽，人类的母亲真可怕。”球球心有余悸，竟然很能理解此刻的赵圆圆。
毕竟之前的世界里，星星被发现不是原主的时候，球球也像现在的赵圆圆这么心慌慌。
星星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球球的疑惑中，他慢吞吞抬脚趴在高高的门槛上翻过去，一边在心里回答球球：“是爱幼崽的人类母亲可怕，不爱的，不关心，不可怕。”
“可是赵圆圆的妈妈明明更爱赵华阳，赵圆圆只能分到一点点的爱。”球球更迷糊了。
它有点怀疑自己，明明装载了人类丰富的情感系统，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人类的情绪过于难懂？
人类为什么能有那么多除了喜怒哀乐嗔痴怨恨以外的，更复杂更难懂的情绪呢？
连爱都要分那么多等级吗？
那到底多爱才算是不爱呢？
搞不懂……
球球也不觉得星星能搞懂，哪怕星星能听到人类的心声。
可让它诧异的是，星星似乎……真的有点懂。
小朋友把自己塞进奶奶怀里，看着不睡午觉，而是抓紧时间在厨房里端着簸箕挑拣豆子的大妈，轻声回答球球：“可能她只有一杯水那么多的爱，大半杯给了大哥哥，小半杯给了三姐姐，三姐姐得到的比大哥哥少，但比其他所有人都多。”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球球小声嘟囔，“就不能公平地爱吗？非要偏心的话，总会伤害一个小孩的。”
球球代入了一下星星，如果星星从爸爸妈妈那里得到的爱比小月亮的少，那就算星星不说，球球也会替星星感到委屈。
所以赵圆圆也会委屈，会不忿，会怨恨。
人类的爱恨总是这么复杂又轻易。
星星抱住奶奶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自己软嫩的小手贴着奶奶粗糙的手心，一老一小的对比格外明显。
小朋友一边听着两个大人关于三姐姐的聊天，一边和球球讨论人类的偏爱。
“星星也觉得不好。”
他往后靠进奶奶怀里，软声说：“但是星星控制不了人类的爱偏向谁。”
“星星只能控制自己的爱。”
他那双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对悬浮在面前的光球认真道：“如果爸爸妈妈偏心我，那我就偏爱妹妹多一点，如果爸爸妈妈偏爱妹妹，那我就把我的爱多藏起来一点。”
这是属于星星的公平。
球球听着，却觉得这份公平，比之前星星对待赵圆圆的公平更加温暖。
“赵华阳不会这样对赵圆圆的。”球球笃定道：“剧情里，赵华阳辍学之后，就去学了木匠，之后和主角赵圆圆越走越远，等到长大后，还成为了新的极品，仗着血缘关系，给主角创造了好多麻烦，最后兄妹两个彻底断绝关系，后来赵华阳的下场也挺惨的。”
“球球见过我长大的样子吗？”星星突然好奇地转移了话题。
球球微愣，茫然回答：“当然见过啦，崽，每个世界我可都是一直陪伴你的喔，你的每一段人生，我们都是寸步不离的！”
闻言，星星身体下意识前倾了一点，眼睛亮亮地问：“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
本该是毫不犹豫就能脱口而出的回答，但真正要回答的时候，球球却突然呆滞。
长大后的星星……具体是什么模样的呢？
球球和人类的记忆不一样，它所有过目不忘的记忆都是依靠自身的储存系统和承载储存器的数据芯片。
所以它可以立马检索出每一个任务世界里星星长大后的样子。
但球球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库，陡然发觉这些小世界里长大后的星星，其实并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可除了外貌，星星在不同世界里的性格竟然也有不同的差异。
向日葵爸爸的世界里，长大后的星星包容沉稳，在许多爱的包围下，他不骄不躁，是亲生父母眼中最出色的继承人，也是向日葵爸爸最为骄傲和离不开的小太阳。
涉及娱乐圈的世界里，星星的成长总是伴随着闪光灯下的熠熠星光和无数的夸赞，他安静内敛却并不腼腆内向，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即使没有走上妈妈走过的红毯，也依然靠着自己的能力获得了无数掌声喝彩。
而上一个刚刚经历过的古代世界里，弱冠之年的星星早已是名扬万里的小神医，是国之良臣，是被百姓们自发地立了一个又一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不歇的国医圣手。
球球还记得，在古代世界里，星星行医的时候，总会听到百姓质疑星星的医家身份，怀疑他的年龄，但星星从不与人争辩，更不会主动品尝黎民之苦。
他身上沾染着隽永不散的苦涩药香，他被生民敬仰，眼里却并没有百姓疾苦，只有疑难杂症。
三个任务世界，三次顺利长大的星星，如今再拉出来对比，三者之间的差异竟也如此之大。
但球球仔细分辨后，却又恍惚觉得，这些星星还是自己眼前这个星星。
纵然在不同世界里长成了不同的模样和性格，但星星的内核永远是同一个。
是那只在末日里从懵懂无知，一点点接触人类，又被胡兴哲用心养得很好很好的小丧尸。
小丧尸的眼里装不进万千人类，但小丧尸的眼睛会看到人类的用心和爱意。
所以它总是很快融入新的世界新的身份，它总是能轻易分辨“家人”和“人类”。
对待“家人”，小丧尸总是很乖很听话，会笑会发呆，会依赖也会保护，会学着张开小手拥抱，还会生疏笨拙地凑近贴贴。
对待“人类”，纵然不将他们看作食物，却也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永远凉薄疏离，冷冷清清，只用旁观者的视角安静注视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类”们。
因此，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在星星已经快要忘记那个问题，专心帮奶奶捏着麻绳一端看她搓麻的时候，星星突然听到了球球语气笃定的回答。
“崽，你长大了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人。”
“就像挂在天上的启明星，永远都那么亮晶晶，成长绝不会磨去或者遮掩你的光亮。”
“成年人类的灵魂会因为经历和欲-望而斑驳污浊，但你不会，你的灵魂会一直干干净净，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谁都不能伤害你。”
“崽，不要害怕长大，我们大家一直陪着你，每一个世界，都在期待和陪伴你长成一个很好的大人。”
球球说了很多。
它今天第二次说这么多话了。
它不知道星星跳跃的思维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关于长大的问题，但它不会敷衍星星，而是认真思考和回答小朋友的每一个疑问。
每一个世界里，星星开局都只有三岁。
但这么多个世界的累计叠加，球球已经不再是那个同样刚出厂的懵懂新手系统了。
上上个世界它就一直在学习，并且明确了自己引导者的身份和责任，它没有忘记过自己当时的初衷，并且一直认真执行着。
或许它始终不能成为另一个胡兴哲，但它希望自己成为更好的球球。
是一起认识世界的小朋友，是一路同行的伙伴，更是绑定灵魂的契约者。
星星安静认真地听完了球球所有的话。
“球球爱我。”
小朋友轻易得出结论，对眼前散发着莹莹暖光的光球小声说：“球球有一杯水的爱，连杯子一起，全部给了星星。”
球球对星星的爱，永远不会分给其他任何人或者生物。
星星伸手握住它。
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星星没有一杯水的爱。”他收回小手，顶着脑袋上的光球，慢吞吞地说：“但是三岁的星星，长大的星星，老掉的星星，都会很爱球球。”
球球不喜欢人类偏心的爱。
所以星星给的，是小丧尸的爱。
小丧尸永远不会偏心，因为它的世界里，只有两种颜色。
一种鲜艳夺目的属于家人的红，一种黯淡无光的属于食物过过客的灰。
红色能变成很多种颜色，向日葵爸爸的灿烂金黄，大树妈妈的厚重翠绿，野草哥哥的生机新绿，还有月亮妹妹的皎皎莹白。
灰色却永远只会是灰色，可能是轻淡浅薄的灰白，也或许是被他重重涂抹的灰黑，都绝不会变成别的漂亮温暖的彩色。
星星不允许。
星星不在意。
星星的爱永远公平，对球球，对胡叔叔，对周卫国和网网，也对任务世界里的人类们。
小丧尸的爱也很简单，是陪伴，更是保护。
陪伴会给他多放一点红糖的奶奶。
保护会把第一颗野莓果给他吃的妹妹。
蹲在星星的头顶，看着人类手中簸箕里滚来滚去的浑圆的豆子，球球恍然明白了星星突然转移话题的目的。
是想要告诉它，星星不会给球球偏心的爱，无论多一分或是少一分。
还想告诉它，不断被人类养大的星星，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人类。
就算长成很好的大人模样，他也只会是很好的丧尸星星，而不是很好的人类星星。
所以，球球可以信任星星的“公平”。
无论什么时候。
第109章 最倒霉的一个主角
大概这个年代的人，虽然将鬼神邪说挂在嘴边，但终究不会多想。
所以大妈虽然觉得赵圆圆最近性格改了许多，却没有真觉得她换了个人，只是低声同婆婆说着女儿这几日的叛逆，最后又期期艾艾地表示，家里两个孩子都在上学的话，她和自家男人将来一定也会挣工分送幺弟的两个孩子上学。
星星安静听着，好像对方话里所说的“两个孩子”与自己无关。
“都说3岁看老，依我看，你那两个娃娃都该好好教育一下了。”
老人家低着头捡豆子，声音平稳，慢悠悠说道：“大的无心念书，还对家里撒谎，不好好教的话，长大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至于这小的，事事拔尖儿，以前还算听话懂事，现在看着，可不是个心眼子大的。”
何桂枝说完，抬头看了眼大儿媳，见她面色沉郁，摇摇头道：“你也别苦着脸，都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崽儿，你和老大是当人爹妈的，教养孩子本来就是你们的事情，现在他们都还小，将来会长直长歪，全看你们两个怎么教导了。”
“至于你幺弟家的两个孩子上学，那也还早呢，当下不至于给你们造成什么压力，别想太多。”
“虽然是一家人，但也分个亲疏远近，他们两个自有他们的爹妈操心，你和老大还是把心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吧。”
刘翠芬动了动嘴唇，好半晌才低低地点头应了。
可星星听到她的内心一片茫然。
她大字不识，听完婆婆这番话，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却又茫然于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她对两个孩子难道还不够上心吗？
平日里的吃穿住行嘘寒问暖，哪样不是她这个当妈的处处过问呢？
可她能做的好像也就这么多了。
学问上的事情，她家男人倒是懂一些，当初婆婆也是送他们兄弟俩读了书的，就连嫁去城里的小姑子都是读到了初中的。
可赵国栋白日里从早到晚的干力气活儿，挣工分养家，晚上回来早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是倒头就睡。
他哪里抽得出空来管两个孩子的学习？
再说了，这教书育人难道不是学校老师的工作吗？
自家把娃娃送去学校，老师却没有教好他，现在反倒要父母继续教，那还要老师做什么？
还有今天这事儿，华阳不过是忘了写作业，也就这一次，让孩子在学校里补上就是了，结果这老师还专门找到家长告状……硬是让孩子回家挨了好一顿打。
当妈的都心疼孩子，那句老话说的对：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刘翠芬心疼极了，她不敢怨怼自家男人和婆婆，对幺弟的怨倒是有几分，但也不敢真的表现出来。
于是更多的怨恨就全冲着赵华阳的老师去了。
并且全都是她自以为理直气壮的恨意，她不觉得自己想的有问题，甚至已经开始思考，送女儿上学的时候一定要跟学校反映一下，不让那个老师再教自己的孩子。
她那些杂乱的想法太多，星星并没有兴趣全程听完，等簸箕里的豆子捡完，星星就陪妹妹坐在屋檐下，看着大人们顶着炎炎烈日，扛着锄头往地里走。
下午的太阳最热也最烈，轻易是能让人晒脱皮的，所以但凡是有心的家长，都不会舍得让自家的孩子跟着一块儿下地。
怕中暑，也怕小孩子还嫩的皮肤被晒伤。
所以临走前特意叮嘱过，让家里的这群皮孩子们，等到太阳偏西，大概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再往外跑。
赵家的几个小朋友都没有往外跑。
赵华阳在屋檐下搭着小板凳补作业，星星坐在另一张小板凳上，看三姐姐在屋檐下拿着针笨拙地给她自己缝书包，小月亮也在旁边凑热闹。
“三姐姐，上学很好吗？”小月亮将自己的疑问换了个人又问了一遍。
她真的是一点都不记仇的性格，看起来已经忘记了今天被三姐姐吓到的惊恐。
赵圆圆捏着针看了眼小月亮天真好奇的模样，重新垂下头，淡淡道：“不好，别学。”
三姐姐骗小孩。
小月亮鼓着脸蛋气嘟嘟地扭屁股跑向自己哥哥。
“一定很好的！”她小声但超级向往地说：“哥哥，我们也要上学！我可以把我的裤裆拆掉，让妈妈重新给我们缝成小书包，我们也去上学！”
听到这话的几个小孩：“……”
赵圆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小月亮的天真。
赵华阳握着铅笔在本子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字，闻言看了眼弟弟妹妹被补好的裤子，操心道：“你们可不许尿裤子啊，我妈每天要洗好多衣服，要是尿了裤子，不许让她洗！”
小月亮懵懵懂懂地听话点头。
星星乖乖说了裤子会自己洗，也给妹妹洗。
“那就好。”
赵华阳作为小辈里的老大，从小就被家里人教导要照顾弟弟妹妹，这会儿说完，虽然对妈妈放心了，却又对星星这个小家伙不太放心，忍不住叮嘱：“虽然你们很笨，但是要听哥哥的话，要是你们听话的话，以后你们尿了裤子就放那儿，等下午我放学回来帮你们洗了，我力气比你们大，洗得更干净。”
这话一出，星星和小月亮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哥哥，赵圆圆就忍不住又翻了白眼。
心里被长久区别对待的她早已认定幺爸一家就是吸血虫，这会儿赵华阳的话更是一下子戳中她心里的愤怒。
这会儿屋里没大人在，她也不怕几个小孩子，便朝哥哥瞪了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到底是谁的哥哥？爸爸妈妈给他们家当牛做马伺候他们也就算了，你也要给他们当佣人吗？”
“……佣人是什么？”赵华阳愣愣地问妹妹。
赵圆圆：“……”
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上不去也下不来，险些没把自己哽死。
她气汹汹地丢下手里的针线书包，大声控诉：“赵华阳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凭什么对他们那么好？我们家被他们拖累得还不够吗？？”
她开始细数这段日子自己观察到的桩桩件件，“我们爸才读了个小学就辍学了，反倒是二姑一个女儿，竟然读完了初中，幺爸更是读了高中！结果他读那么多书，出来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家里的活儿全是爸在出力，工分至少一大半都是我们爸挣的，他就带着他一家人吸血吃白饭，我们奶的心都偏到没边儿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还有幺妈！说是身体不好，可我看她根本就是装的，谁不生孩子？我妈还不是生了你和我，怎么我妈就能下地干活，天天干这干那，偏偏幺妈不行？她就是和幺爸一样，找借口偷懒，然后把所有担子都扔在我们家身上！”
“还有这两个！！！”她突然伸手指向安静坐在一边的星星和躲在哥哥身边满眼茫然怯意的小月亮，眼眶里含着泪水，好像要将两世受的委屈都倾泻出来，恨声道：“他们才是这个家里的宝，我和你只是伺候他们的下人丫鬟，什么好的贵的奶都会藏起来给他们吃，同样是孙子孙女，凭什么我们就要让出自己该得的去供养他们？！”
凭什么每一世都要偏心别人不曾偏心自己？
凭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我次次求而不得的，全都一股脑地涌向他们？
命运不公，家人偏心，本以为换了个世界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凭什么呢？既然不爱，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既然生下了我，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将我弃如敝履呢？
赵圆圆恨得浑身发抖，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她见不得！一点都见不得自家人过得比自己更好。
可她得不到，她只能无力苍白地愤怒控诉，她只有眼泪能往外宣泄，她甚至不敢将这些不忿和怨恨撕破脸展现在大人面前。
赵华阳被妹妹突然的情绪崩溃吓得铅笔都掉了。
他呐呐地听着妹妹的那些控诉，看着妹妹满脸泪水，终于感到几分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又不敢上前，踟蹰着，在妹妹情绪稍微平稳一点的时候，脑子一抽，小声辩解道：“可是……亲妹妹也抢我上学的机会啊……”
他不是傻子。
中午妹妹跪在地上坚定请求奶奶要上学的时候，说得那些话，还有爸爸妈妈的愤怒，以及自己心中的惶恐不安，他都没那么快忘记。
现在听到妹妹说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妹妹”的话，赵华阳憋在心里一中午的气也跟着被挑了起来，他看着被自己说愣住的妹妹，长长地吸气，克制着愤怒，小小的少年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哥哥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追问：“圆圆，我也是你的亲哥哥，你想要代替我上学，是不是也像你说的那样，在吸我的血？”
赵圆圆泪眼朦胧地沉默了下来。
或许不是沉默，而是被赵华阳突然的发问给问得心神俱震，以至于哑口无言。
星星护着妹妹，听着赵圆圆的指控，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却对球球小声茫然地说：“我觉得她不像主角。”
因为星星觉得这个主角好像有点点……倒霉。
球球也忍不住替主角点蜡，“是啊，她是我们见过的最倒霉的一个主角了。”
怎么回回背后说人坏话，或者要做坏事的时候，都能被人逮个正着啊？
就像现在，刚才着一番激情发言，听到的人可不仅仅是这里的三个小朋*友啊，但凡主角往后瞥一眼，都能瞥到墙根后头的那一片衣角。
老人家也不知道回来是干什么的，结果恰好就把前因后果全部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道原剧情里主角是不是也这么倒霉，应该不会吧……那难道如今星星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强度都这么高了？？
球球不懂，球球替主角多点了一排蜡烛。
这是它第一次在同一天里接连给一个人点好多次的蜡烛。
可能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吧。
现在看到主角竟然就是这么个小倒霉蛋子，球球惊奇地发现，就连听到主角说星星和妹妹坏话，说他们是小吸血虫的时候，它竟然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了。
毕竟一想到主角在这里激情发言，背后家里最大也最能当家做主的人恰好听了个全程……它甚至觉得主角有点子可怜。
而星星，他听到很多，也看到很多。
他听到主角的委屈和哭诉，也听到主角心里对哥哥的不以为然和理直气壮。
他看到了，年幼的身体里，禁锢着一个扭曲的灵魂。
第110章 我们是两个小笨蛋！
人类真的很脆弱。
即使当过很多次人类幼崽，也看到了无数的人类，但此时此刻，星星心中依然冒出和当初一样的念头。
对峙中的兄妹都很脆弱。
在这个荒芜贫瘠的年代里，一个拥有成年人思维的人类，和一个初初懵懂知事的幼崽，似乎都要在这一刻悄悄崩开了心脏的裂纹。
星星不太懂，人类似乎总在做错事，然后后悔，接着弥补，等到下一次，又会继续犯错。
“哥哥，大哥哥会和三姐姐打起来吗？”小月亮轻轻扯了下哥哥的衣角，怯生生地小声问。
星星看了眼已经没有了那片衣角的墙根，抿了抿唇，对妹妹摇头，“不会的。”
小朋友认真说着大实话：“三姐姐打不过大哥哥。”
“那就好～”小月亮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她刚才都已经做好冲过去帮忙的准备了，当然，这次不是帮三姐姐，而是要帮大哥哥！
大哥哥都说会帮自己和哥哥洗尿湿了的裤子，大哥哥好！
三姐姐总是凶凶的，中午还拿棍子吓自己，刚才还说爸爸妈妈和奶奶的坏话，小月亮都听到了！
这次，小月亮很认真地决定，以后要讨厌三姐姐了！
事实也的确如星星对妹妹说的那样，两个哥哥姐姐并没有打架，但他们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
谁也不搭理谁，走路撞到了也会对对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哼一声继续冷战。
星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幼稚的生气，他旁观得特别认真起劲，但学得最快的是小月亮。
没一天功夫，小月亮就无师自通了三姐姐的翻白眼技术，有时候自己翻不出来，还会抬起小手揪着眼皮往上翻。
星星：“……”
人类幼崽的多样性。
小丧尸不理解，但小丧尸选择尊重。
在三姐姐被送去学校之前，大队开始用拴在高高的树上的喇叭不断地重复通知，通知各家各户社员们准备开始收粮食了，也就是传说中的秋收。
蜀地秋日成熟的作物很多，有当季的玉米要收，有地里的花生要拔，还有地里的豆子和其它菜苗补种，甚至等地空出来后，立马就要种上红薯苗，又叫插悍秧，用两根手指插进土里，挤出一个空隙后把剪好的红薯藤栽进去，弯腰，插秧，拢土……一亩地要反复劳作上千次。
现在通知下发，每家每户的劳力，就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崽子，全都要齐齐上阵去秋收。
这是老百姓们盼了一整年的时候，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伺候的庄稼终于到了收获和回报的时候。
这段时间里，秋收就是最重要的，其它什么事都要放一边，给秋收让路。
赵家也不例外。
学校放了假，学生全部回家帮着队里秋收，赵圆圆上学的事也得往后放一放，等秋收完了再说。
就连时常偷懒去镇上溜达的赵国志也没逃掉，带着媳妇和两个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里掰玉米。
星星和小月亮连背着三根玉米都能被压个屁股墩儿，其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他们和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小孩被安排在一块，都在堆粮食的场坝里坐着，大人们背回来一兜玉米，他们就开始在玉米山里猛刨。
把里面烂掉长虫发霉的玉米挑出来放一堆，再把里面还没长好的嫩玉米和只有几颗玉米粒的棒子放到另一堆，最后再帮着大人把玉米壳剥掉，给撕玉米的大人们时不时端杯水啥的，同样忙得满头大汗。
所有人就要这样忙碌一整天，从早上天刚蒙蒙亮，甚至还黑着的时候，就打着手电筒去地里掰玉米，都是想着趁天没亮太阳没出来的时候，轻松点多做点。
一只忙到晚上太阳彻底落山，大家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各家走。
仅仅一天，就对星星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和冲击。
晚上，屋里点着摇晃不定的煤油灯，接着晦暗的灯光，星星看到妈妈小心脱掉爸爸的衣服，满眼心疼地给他被背篼的麻绳磨破皮磨出血的肩膀抹药膏。
星星嗅到了药膏的气味，很熟悉，他甚至不用动脑子都能在心里随口说出药膏里的某些药材成分。
小月亮已经累得撅着小屁股在竹编的凉席上睡着了，星星帮妈妈端着煤油灯，看着爸爸伤痕累累的身体，听着他被抹上药膏时没忍住的嘶嘶倒吸气声。
在闪烁不定的煤油灯光里，星星想到了白天那条泥巴路上，一个个背着沉甸甸满当当的背篼，手里撑着杵子，顶着烈日来来回回不辞辛劳的人类们。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时恍惚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很直白很粗暴的冲击力，却比末日里全民大逃亡时给星星造成的震撼感更加深刻。
他突然意识到，粮食对人类的驱动性，或许比金钱更高更有力。
星星说不出那种感觉，但他隐约敏锐地感知到，或许金钱能让人类疯狂贪婪，但粮食，比金钱更厉害。
粮食，能让人类感到心安。
他也隐约明白了，当初知道自己要离开末日世界的时候，为什么胡叔叔首先想到的，就是往自己的空间里装各种各样不同但繁多的食物。
不仅仅是怕他饿着，更是为了能多一份心安。
想到自己空间里那些种类繁多的粮食和日常用品，星星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那大概就叫做“幸福”。
哪怕隔着无垠的时空，自己也依然在被人长久用心地爱着。
星星揉揉奇怪发酸的眼眶，弯着眼睛慢慢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来。
煤油灯下，谢佳秀注意到儿子笑眼弯弯的模样，也忍不住扬起几分笑意，屈指用手指骨节碰了碰小家伙的鼻尖，只让他闻到药膏的气味，没往他脸上抹，笑着问：“我们星星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星星歪歪头，嗅着鼻尖药膏的气味，端着煤油灯软声说：“妈妈，我们会分到很多粮食～”
今年算不上丰收，但看着家家户户脸上疲累但满足的笑，听着他们心里的期望，星星知道，今年大队分粮，接下来一年应该都饿不到。
听他说到粮食，谢佳秀眼底笑意更深，刚抹好药膏的赵国志也伸手把儿子揽到怀里，一边给他打着蒲扇扇风，一边逗儿子：“星星想吃大米饭还是吃肉？想吃肉还是想吃糖？说出来，爸爸都给你满足了。”
口气挺大，谢佳秀睨了他一眼。
赵国志给儿子扇风，也没落了睡在一边的女儿，被媳妇儿瞪了一眼，不仅不收敛，还凑近她低声哄道：“我可没说大话，不光是我们两个崽子，媳妇儿你想要什么也说说看，我们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有了，别的你男人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逗得谢佳秀噗嗤一乐，没忍住推了他一把，“正经点，孩子还在呢。”
赵国志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他说得是正经话啊。
当初两人在学校看对眼的时候，他还没本事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媳妇儿摘下来，后来这不是……努努力，就有了吗，一个起名星星，一个起名月亮，他都佩服自己的天才脑袋。
这下他们家连星星月亮都不缺了，要是再努努力，岂不是啥也不缺？
再加上最近他在镇上其实寻摸到了点门道，多少是能挣钱的，所以这话说出来还真就不是大话。
不过一切就等秋收过后再说出来了，现在说了，万一之后不能定下来，岂不是叫媳妇儿白高兴一场。
事以密成，他赵国志不是那么嘴上不把门什么都往外漏的人。
于是转眼，他又摸摸儿子的脑袋瓜，让小家伙继续三选一。
可惜他好像低估了儿子的脑袋瓜。
“爸爸，我都想要。”星星不喜欢做选择，他短暂的人生里，但凡有选择，都有人为星星挑出最好的那一个，或者就是全部都给了他。
二选一，三选一，不存在的。
赵国志：“……”
呦嘿，小家伙这才叫大话，媳妇儿你快听听，这儿子的心可比老子还贪呢。
他乐不可支地揉着儿子的脑瓜，跟揉小西瓜似的顺手极了，边乐边一口应下：“行，只要星星这段时间好好表现，照顾好妹妹，乖乖的不给家里人添麻烦，那你想要的，爸爸都给你弄回来怎么样？”
星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爸爸和胡叔叔不一样。
但是他内心对家人都是坦荡赤忱的，他所有的心思都是想着怎么才能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吃得更好。
带着一种特别的“淳朴”，却也有复杂的思想，会想很多星星听不懂的“未来”。
星星喊他爸爸并不别扭，球球说星星在别的世界也有过爸爸，是很好的爸爸，星星没有记忆，无法对比，但他觉得这个爸爸也不坏。
不会伤害星星，不会把星星放在很多人后面，心里好多时候都想着星星。
星星不是很贪心的小丧尸，他不喜欢做选择题，如今刚好又没得选择，所以他觉得这个世界的“家人”都不坏。
妹妹可爱，奶奶慈祥，妈妈温柔，爸爸偷懒但也负责。
星星也不是完美的星星，星星是只没什么感情的小丧尸，连人肉都没有尝过。
一家人，都不完美，但都可爱。
星星喜欢。
“爸爸，拉钩。”小朋友举起自己白嫩嫩的小手。
虽然可爱，但钩还是要拉的，人类的承诺多半都会变成不能实现的谎言。
赵国志忍着笑用钩住儿子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天气很热，外面的蝉鸣和**蝈蝈叫声吵得人睡不着。
但农民们都在白天累得狠了，真要躺下，几乎是沾着枕头就能睡觉。
一家四口躺在铺着竹席的床上，窗户完全敞开，虽然有蚊子嗡嗡扰人，但夜晚的丝丝凉气还是让人好眠。
球球蹲在星星的脑袋边上，没睡着，悄没声儿地用人类听不见的音波替累了一天的一家人驱赶夜晚的蚊虫，然后看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明月发呆。
系统没什么人类的情感，它只是被今天星星那句关于长大的询问弄得有点失神。
它已经见过几个长大后的星星了。
可它却依然不能想象到，末日里的星星长大后会是什么样。
如果没有末日，如果星星是个正常长大的人类幼崽，他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没有变成小丧尸，星星作为人类幼崽在末日里长大又会是什么模样？
或者，作为小丧尸，没有自己的限制，没有什么救世系统不能吃人的规则，那星星又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好像在那个糟糕的世界里，星星真的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什么选择。
他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跌跌撞撞由别人或命运推攘着前行。
他出生就是实验体，被扔掉后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成了小丧尸，还瞎着眼没看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就被自己所绑定……
初生的幼崽懵懵懂懂在野兽成群的人类社会里茫然摸索，球球不敢想，其中任何一次选择出了差错，星星又会长成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它，如果没有遇到胡兴哲和贺阳，如果没有……
睡着的人类翻了个身，人还睡着，手却握着蒲扇抬起来，无意识地给身边的妻子和儿女扇动扇子。
球球发散的思绪被打断，它回神后，看了眼睡得格外香甜安稳的星星，不存在的心脏软趴趴变成一滩融化的水，然后默不作声把自己刚才无意识用数据作为推断的那些可能性全部删除清理一空。
命运是很奇妙的，即使是时空管理局，也无法主宰一个世界甚至任意一个人的固定命运，所以命运推攘着星星走到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每一步都是星星曾经懵懂或认真走过的成长。
它只需要记录和陪伴，不需要为不存在的过去而多愁善感。
它是系统，星星是丧尸，都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多思多想杞人忧天。
黑夜短暂，天边的启明星亮了一整晚。
星星醒过来的时候，灶屋屋顶的烟囱里已经升起了缭缭浓烟。
星星嗅到了香味。
这很不简单，农家很少有家庭是早上就有饭菜香味的，大多就是熬个菜粥，配碟小咸菜就足够了。
星星没怎么闻过这种食物的香气，这个星星小朋友的记忆里更是很少有，所以被香醒的小朋友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往身边看，床上一个人都没有，大家全都早早起床。
“崽，早～”球球飞过来，贴贴自家刚睡醒还小脸红扑扑的崽崽。
“球球早～”星星声音软绵绵的，手脚也有些无力，感觉自己像根煮熟后软趴趴的面条。
球球也没有跟星星透露今天的早餐，而是陪着小朋友穿好衣服鞋子，跨过高高的门槛往灶屋里去。
锅盖盖着，星星整只崽踮着脚也没灶台高，坐在灶膛后面烧火的是三姐姐，星星和她撞上目光，沉默着，谁也没搭理谁。
“哥哥，奶奶说早上吃包包喔～”小月亮激动得活蹦乱跳，一骨碌冲过来抱着哥哥想一起跳。
边跳边问：“哥哥，包包是什么呀？包包好吃吗？爸爸说包包超级好吃，小月亮也闻到香香的，哥哥你想不想吃包包？哥哥……”
星星：“……”
抬起小手，捂住妹妹的嘴巴。
世界陷入安静。
星星轻轻松了口气。
小月亮被捂嘴，瞪圆眼睛无辜地望着哥哥，头顶被爸爸胡乱扎好的小辫子已经被她蹦得乱七八糟，像个小小年纪就顶着鸡窝窝头的疯丫头。
“我也不知道。”
小月亮听到哥哥软乎乎但格外不热闹的回答。
小姑娘忍不住噘嘴，亲上哥哥的小手手心，亲一下不够，还双手抓住啵啵多亲两下，然后乐得咯咯笑：“哥哥总是不知道，小月亮也不知道，我们是两个小笨蛋！”
在旁边继续擀包子皮包包子的婆媳三人：“……”
老人家瞅了眼乐不可支性子活泼的小孙女，又瞅了眼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小孙子，然后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小儿媳，低声道：“这两娃的性格怎么天差地别的？”
从出生开始就这样，一个见天儿地嚎哭，另一个任由妹妹哭得嗓子都哑了，也只是乖乖砸吧着小嘴盯着走来走去的人或者外面的天空发呆。
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妹妹是个活泼的性子了，大人要干活，都怕麻烦，所以带去地里干活的，被背在背上的永远是乖巧不闹腾的哥哥，妹妹就由亲妈亲爸带着，要么抱着走路边走边哄，要么背在背上还得唱着歌哄，反正就没个停歇的。
以前还听好多人打趣，说什么小月亮这么闹腾就是来讨债的，但老人家首先不听这话，转头还黑着脸告诫儿子儿媳，不管照顾哪个都不许无视偏心了另一个。
其实相同的话，当初她也跟老大家的耳提面命过，可这人心呐，哪里是听了就能管得了的呢？
就连老太太自己，扪心自问，三个孩子其实也做不到不偏不倚。
但这么多年，至少在大是大非上，甚至是小事情上，她都尽量做到了不偏袒，包括老大当年念书，她和老头子拿着放牛棍让大儿子跪在地上想了大半天，结果最后还是得到一个不想读书的回答，那就回家务农吧，自己选的，现在就算后悔，也别怨父母妹弟。
但她和老大一家没做到的，老幺一家却做的挺好。
可能由于是双胞胎，反正老幺家夫妻两人对儿女是不偏不坦的，平时既会叮嘱哥哥照顾妹妹，也会叮嘱妹妹看着哥哥，两个孩子今年三岁了，除了……脑子有时候不太好，其它时候看着都挺好。
比如这会儿，谁家好崽子会说自己和哥哥是小笨蛋的？
小月亮就要说，不光要说，还拉着哥哥的脑袋瞅半天，认真思考自己和哥哥到底哪一个更笨一点。
灶膛后面烧火的赵圆圆又翻了个白眼，再一次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嫉妒小月亮的天真愚蠢。
早饭是菜包子。
不光是早饭，婆媳三人从早上四点就起来忙活了，家里男人五点多就出门去地里收粮食，这一早上她们三人手脚勤快，把今明两天的菜包子全都包了出来。
这样就能节省很多做饭的时间，吃饭的时候随便往锅里添点水加点米，上面用蒸盖热着包子，柴火在灶膛里闷着，等人回来就是一顿既香又管饱的好饭。
秋收这段时间都是需要下力气的苦活累活，不吃饱人都是虚的，身体造成的亏空更是厉害，所以家家户户都不会吝啬，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管饱的都弄出来给家里的劳动力吃饱吃好，保证秋收这段时间都能下苦力，这样才不至于把人身体累垮掉。
虽说是菜包子，但皮薄馅多，调的菜馅里更是混了香喷喷的猪油渣，被切得细细碎碎的，包在里面，偶尔嚼到一点，满嘴喷香，吃得人格外满足。
大人都吃得这么香，小孩子就更别说了。
就连在穿越前吃惯好东西的赵圆圆也吃得头都不抬。
这个年代的蔬菜包子可没什么添加剂，更不是什么冷冻的预制菜，手工剁的馅发的面包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那种味蕾和胃部的充盈满足感几乎能让人喟叹落泪。
星星也喜欢吃。
胡叔叔不会包包子。
但星星嘴巴小，吃得慢，也吃得少。
大半个包子和小半碗粥，就把两个三岁的小朋友都撑饱了。
剩下的放在橱柜里，中午热一热就能吃。
星星听到赵圆圆的心声，她准备趁人不注意，回来往空间里偷藏两个。
包子包得多，慢慢一大筲箕，没人数到底有多少个，毕竟都是一家人，这么防备着过日子才是真的鸡飞狗跳，真有人吃了，也是肚子饿嘴馋，不是浪费了就行。
星星没管赵圆圆想什么，他摸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又摸摸妹妹同样圆溜溜的小肚子，听球球的建议，从空间里翻出健胃消食片，给自己和妹妹一人塞了一颗。
是甜的，小月亮以为是糖，眼睛亮亮地含在嘴巴里都舍不得咽。
星星摸摸妹妹好像真有点笨笨的脑袋瓜，牵着她的小手，两兄妹一块去帮大人干活儿。
虽然人小干不了多少活，但像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一整天，还是成功把自己给累坏了。
短短三四天，从早到晚出门的小家伙们就把自己晒黑了一个度。
老人家心疼孙辈，摸着星星和小月亮那双磨得红红的小手，一边没好气地说他们死心眼不知道变通，一边骂自己的小儿子怎么不把那些心眼子遗传给儿女，那架势，估计路过的狗都得被老人家揪着耳朵一通骂。
不止老太太心疼，当爹妈的更心疼，可星星没觉得自己受苦，小月亮更是开心得早上吃了饭就想往外冲。
她这段时间认识了好多小朋友和大人！
他们都很喜欢她和哥哥，给他们塞甜甜嫩嫩的花生米，还给他们带家里刚煮熟或者用火烤过的玉米粒，这几天虽然累了点，但嘴巴和肚子超级享福的！
见两个小孩都没叫苦叫累，虽然还是心疼，但当家长的也就没阻止他们往外跑，但每次都会叮嘱亲朋邻居，让他们帮忙看着点。
虽然这是个走哪都要介绍信的年代，但谁能保证没有那起子心眼坏的人贩子或者黑心的畜生盯上孩子呢？
家家户户都如此，所以孩子们经常是被聚集到一个地方，边玩边干活，热热闹闹也没人说他们帮倒忙，认真起来还能给大人们减轻不少负担。
玩得久了，以前不怎么出门的星星和小月亮就认识了好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们每天聚在一起会聊什么呢？
聊早上吃了什么饭，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吵了架，聊另一个小朋友是不是挨打了吃肉了，聊等会去哪儿玩……
说不定他们聊的比大人还要全面八卦，但话题的跳跃性也很强，球球就经常跟不上，反倒是星星，沾着泥巴的小手捧着同样沾着泥巴的嫩花生，一边认真听妹妹清脆的声音和其他小朋友聊天，一边偶尔还能很合时宜地搭进去一句话，然后被小月亮叉着小腰炫耀哥哥厉害。
星星干活很认真，虽然一心二用，但负责几公分的队员经过几天观察，发现这群小孩里，就属星星最认真。
别看小家伙人小，做事也不疾不徐的，但他坐得住啊，耐得住性子，乖得人心软，经常搬个小板凳在那坐着就能认认真真忙活小半天。
不光把自己的公分挣了，还能把妹妹没做完的活都补齐。
小月亮也不是故意偷懒的，发现哥哥做多了，她就会心虚地用小脏手捂住嘴巴，然后坐到哥哥身边奋起努力一小段时间，紧跟着又被别的小孩吸引走了注意力……
小孩子也有公分，虽然少得可怜，但不能不把小孩当劳动力，一大堆孩子做起事儿来，也能抵几个手脚麻利的大人。
更何况，大人里还有不少是赵国志这样总找着机会偷懒的滑头。
连孩子都比不上嘿。
不过等忙碌又抢时间的秋收结束后，整个大队都彻底安静了几天。
太累了，就算是个铁人，也需要缓缓。
不过就是这么忙碌这么累的一段时间，赵家几个孩子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
老人家也不敢置信，坐在饭桌上，精明有神的眼睛来回瞅着坐在饭桌上的几个孩子，怎么对比怎么觉得是真胖了。
不光胖了，三丫头还连气色都好了不少，整个人红润了许多。
“……”老太太在心里咂摸了一下，心里逐渐回过点味儿来了。
这段时间虽然家里伙食都还算不错，但比起星星和小月亮，其实圆圆这个六岁的孩子反而要轻松很多，因为她被分配的任务是去放牛羊。
把牛往山坡上一放，羊也只需要偶尔换个草多的地方栓绳就行，其它时候是没什么需要人管着看着的，所以三丫头反而是整个家里最轻松的。
这吃得好，活干得少，有太阳了往树荫底下一躲，平时在家里也越来越不肯吃亏，不管哥哥华阳有什么她都要同等的份，如果只有一份的，这丫头也要争个亏浅才行，反正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么算起来，三丫头这段日子是挺舒坦的。
日子过得舒坦了，那气色可不就好了吗？
老太太倒不觉得三丫头这样不好，相反，她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难不成全家的心眼子，儿子这辈的给了幺儿，孙子这辈就全落在了三丫头身上？
怎么就不能都匀一匀呢？！
老太太盯着赵圆圆看了半晌又叹气，愣是把赵圆圆看得心里惴惴不安了半天。
星星听着奶奶的心声，听得眼睛弯弯把脑袋埋在已经吃干净的小碗里偷笑。
球球蹲在星星肩膀上，看着老老少少一家人，小声提醒星星：“崽，秋收结束了，很快你三姐姐就要上学，然后就要开始怂恿她爸爸妈妈分家了喔。”
一家人的灾难都是从分家开始的，作为命运的转折点，球球虽然相信星星，但也要提醒他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定小倒霉蛋主角，分家之后就幸运起来了呢？
得防着点。
星星捧着干干净净的小碗认真点头。
球球说得对。
不过比起三姐姐要分家，星星更关心的是爸爸之前拉钩许下的承诺。
所以刚一吃完饭，他就牵着妹妹一块做爸爸的小尾巴。
两块牛皮糖黏在屁股后面，赵国志走哪儿都得带着，怎么也甩不掉。
他无奈地叉腰，盯着自己的两个宝贝疙瘩，认命道：“等爸爸去借个自行车，等会儿就带你们去镇上玩行吗，我的小祖宗们？”
两个小祖宗眼睛亮亮地点头。
坐自行车，去镇上，买肉肉吃，还能买糖！
小月亮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拽着哥哥就去找妈妈炫耀，还拍着小胸脯和自己空空如也的兜兜，说要给妈妈带糖果回来吃。
然而他们刚走，赵圆圆就找了过来。
六岁大的小姑娘，眼神没有以前那么濡慕依赖，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口倒是客客气气喊了幺爸，说也想一块去镇上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