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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原则在星星身上似乎永远不会生效。

所以就连这种大事,都只能接连败在小朋友软巴巴的目光里。

同意之后,转头就拎着陪同者魏锦安一个劲叮嘱甚至是威胁。

要是星星少了一根头发……

咳,倒也没这么威胁啦,虽然严重程度也差不多。

等魏锦安被念叨得耳朵都起茧子后,星星也离开生活了两年的镇阳关。

临走前,星星给哥哥在屋里藏了好多灵泉水,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一击致命,他就能活。

离开镇阳关的当天,没有人送行。

星星背着小包袱,坐在哥哥的马上,两人就在漫天风沙和隐约的血腥气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边疆。

两年前才走过的那条路,两年后又走了一遍。

不过这次走得很慢。

就连马都没怎么骑。

因为星星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从球球的数据库里,翻出了很多中医知识。

他开始跟光屏数据学着认识草药。

对于哥哥和球球的疑问,星星摇摇头,握着刚挖出来的一株车前草,软声回答:“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所以都试试。”

星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这个世界,所以小朋友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和直觉,去做当下想做的事情。

哥哥在战场上,战场上最缺的就是医生。

那星星就努力当一个好医生。

“星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球球在星星晚上睡觉前小声问他:“学医救不了世。”

星星打了个哈欠,歪倒在哥哥怀里,慢腾腾地反问:“为什么要救世?”

不是说好不要当救世主了吗?

球球一噎,如醍醐灌顶:是喔,又不是要当救世主,星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命运无常,随心就挺好的。

“可是……”球球还是想要努力挣扎一下,“崽,你哥哥不会一直在战场的呀。”

“星星,你哥哥到底想做什么,你是知道的。”

两年前,星星就能轻而易举拆穿两个哥哥的反心了。

两年后,球球不信星星不知道两个哥哥对高高在上的位置的觊觎。

甚至,球球有理由怀疑,魏锦安这次主动离开战场,提出陪着星星游历,实际上背后也藏着某种谋算。

星星眨眨眼,乖乖点头:“我知道~”

球球重新支棱起来:“所以呀,学医也不能帮你哥哥得到天下。”

“那什么能?”星星有点好奇。

“当军师,当谋士!”球球已经开始激动了。

星星呆了呆,似乎在用CPU缓慢处理这两个词汇代表的意思,然后在球球激动期待地注视下,皱着浅色的眉认真摇头。

“不要。”星星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呀?”球球像突然被放气的气球,突然就瘪了下来。

星星把脑袋埋进哥哥怀里,听着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闷闷说:“因为星星是自己的星星,不是哥哥的星星~”

星星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哥哥只是一个引子,不是要贯穿星星整个人生的指标。

第86章 我在这里当医者

虽然没能说服星星去当谋士或者军医,但是球球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很快给星星找来了更多古代中医的资料和数据。

“崽,这是我从好几个世界里总结出的所有有关中医的数据,它们都在这里了,你能学到多少就全看你自己。”球球豪气干云,用一副“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豪迈语气。

星星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星星努力~”

星星不喜欢说谎,更不喜欢对自己说谎。

所以星星想要做的事儿就一定会去做,说好的努力,也是真的很努力。

魏锦安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个弟弟似乎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天赋。

小朋友一开始还只是去大山里挖挖草药,然后自己架着个小铁锅在火堆上熬煮着什么颜色和味道都格外奇怪的东西。

但是后来,有些事儿就好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而这一切,是从他拎回来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准备当扒皮当晚餐开始。

“星星,你确定这些糊糊……不是烧烤调料吗?”魏锦安一言难尽地看着被星星放在火堆边的那只野兔。

野兔身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看不清模样并且散发着难闻味道的药草糊糊。

这些药草糊糊都是星星用之前在山里采来的药草,碾碎混合或熬制而成的。

该怎么形容那个场面呢?如果魏锦安看过童话故事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故事里总会缩在阴暗小屋里,桀桀桀阴笑着用勺子在大锅里搅弄毒药的巫婆。

当然啦,星星不可能桀桀桀地笑,他顶天了是个预备役小巫师,还是Q版超萌的那种。

紧接着,小巫师制作的药水糊糊全部都被涂抹在了这只无辜的野兔身上。

于是原本该沦为晚餐的野兔,就这么变成了星星小朋友救治的第一个伤患。

此时听到哥哥语气微妙的询问,星星看看小兔子,又看看哥哥,最后乖乖摇头,轻声说:“哥哥,现在烤它的话,是苦苦味道的兔子哟~”

你还知道。

魏锦安无奈叹气,顺势蹲在小朋友身边,陪他一起盯着那只断了腿还腹部中箭的小兔子,半晌,揉揉小朋友那颗总有奇思妙想的小脑袋。

“那我们今晚就只能吃点儿干粮果腹啦。”他语气轻松,带着笑意问星星:“星星长大了是不是想当医者?”

星星点头。

火堆的光亮映照在小朋友漆黑的眼瞳里,于是他眼底仿佛也沾染了了晶亮跃动的光。

“哥哥,我想变成一个有点用的人类。”小朋友的叙述带着几分非人的古怪。

不过魏锦安这段日子里早就习惯了,他将弟弟言语间的古怪归结为小朋友从小吃了太多苦,后来又没有正常长期和旁人接触过,所以才会有点不会使用正常话语进行表达。

所以他没有任何异样,自然而然地接话,“星星觉得怎样才是有用的人呢?”

星星歪头,盯着乖乖瘫在火堆旁动弹不得的小兔子认真思考。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朋友软乎乎的声音才有点不太确定地响起:“像哥哥们这样,像大伯那样,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和事情做,会有人记得你们的名字和做过的事情,会改变一些东西。”

短短不到百字的描述,已经是星星努力思考并总结出来的极限了。

这说明,他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当医者,而不是心血来潮的头脑发热。

反倒是魏锦安,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从年仅5岁的弟弟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

因此,他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掏出自己准备的干粮,就近找了水源把星星煮过药糊糊的铁锅清洗干净,又带了水回来,架在火堆上做了个简单的勉强能下咽的晚饭。

等吃过饭,把星星哄睡着了,魏锦安才将目光投向已经把半边身体的*毛都快烤焦了的野兔身上。

他放轻了动作,走过去将野兔挪了个位置,还扯了草叶来给野兔垫在身下,很自觉照顾好弟弟的第一只伤患病兔后,这才坐回去,把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小朋友重新抱回怀里。

夜深人静,野外并不安全,但魏锦安并不畏惧山林里可能出现的野兽,他抱着弟弟,仰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星子,脑海里又回想起星星的那句话。

一个有用的人类?

他以为的有用的人类,是战场上屡立战功的兵卒将军,是金榜题名的学子状元,是朝堂上揣测君心的臣子……

可在星星口中,关于有用的人类的概念,是有自己的目标和事情做,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做过的事情,还会改变一些东西。

这和他想象中的回答截然不同。

魏锦安很难形容自己在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可以用如遭棒喝来形容。

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在星星看向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湿淋淋的,局促茫然着,内心和外表一样狼狈不堪。

就这样呆呆看了半天夜幕,在一阵风吹过的时候,魏锦安觉得自己混沌的大脑似乎也被这阵夜风吹得清醒了很多。

他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纸笔,沾湿了笔尖后,借着火光笔墨匆匆地写下了一封信。

等到天亮抵达下一个城镇的时候,他托人将这封信一式两份,分别送往了边疆和京都。

这是一座战后重建的小镇,人烟稀疏,长街上并没有什么来往的行人和商铺。

很多摊子随意的倒塌在路边,地上土壤里还残留着许多暗红的血迹,隐约能听到有人在悲怮地哭泣,但当他们快要走近时,那哭泣声又会戛然而止。

还幸存着的人们即使悲伤,也仍旧警惕着每一次的风吹草动。

再往前走一段,星星看到了一间医馆。

铺子的门似乎是被撞开的,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人,凌乱的药材洒落一地,应该是遭受过哄抢。

毕竟在他和哥哥走进这间医馆之前,远远的还看到一个人抱着一堆药材从里面冲出来。

“很多药不能随便吃。”星星盯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

魏锦安揉揉弟弟的头,“可能他家中有病人伤患,但是已经找不到医者,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最有可能也最残酷的现实。

星星重新看向这间医馆。

空的,铺子里的药材也乱糟糟遗失混淆了很多。

并且此时的镇上正缺一家有医者坐诊的医馆。

星星突然扭头看向身旁的哥哥。

迎着哥哥询问的目光,小朋友抬手指向这间空荡的医馆,用稚嫩却又坚定的语气说:“哥哥,我在这里当医者。”

魏锦安:“……?”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感到诧异的。

他还觉得自己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拒绝弟弟这个近乎于异想天开的决定。

但是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睛,那里面真的有亮晶晶的光。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对弟弟点了点头。

“好,那就在这里试一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下一秒,他就被弟弟转身抱住了腰。

“谢谢哥哥~”小朋友软乎乎的感谢听得人心脏暖暖。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魏景安便开始帮着弟弟收拾这间无人的医馆。

在有人路过并往里好奇张望的时候,他还拿出银两,雇了一个人进来。

先是打听了这个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雇这个人走街串巷去告知镇民们医馆开门的消息。

在这种风雨飘摇的乱世里还能有钱赚,被喊进来的人自然欣然应下。

他说镇上的动。乱是起义军造成的,那波起义军大肆搜刮了镇民们家中的粮食和财物,还抢走了好些妇人,包括镇上唯一坐诊的医者也被带走了。

大家也试图反抗过,可他们手里生锈钝掉的镰刀锄头又怎么比得上起义军手中染血的大刀?

“他们说是起义军,实际上就是一波流民组成的山匪……之后越聚越多,干脆举起了旗帜开始称王。”有听到动静凑过来的其他镇民愤愤加入聊天。

一通咒骂发泄后,他们又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奈苦笑着认命道:“没办法,如今世道就是这样,命运总是欺负老实人,我们没有能力反抗,就只能认命。”

除了认命苟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归根究底,还是朝廷的不作为和当今皇帝越发荒唐所造成的结果。

对此,魏锦安并没有说什么空话大话来安慰他们。

只是又给了一笔钱,让这些凑进来的人,帮忙传播一下医馆开门的消息。

一开始没人答应。

大家迟疑着,打量的目光在魏锦安和星星的身上来回移动。

最后,有人支吾着鼓起勇气问:“那个……小公子们,这坐诊的医者……在何处啊?”

众所周知,中医的医者年龄越大,头发越白,也就越靠谱。

但他们面前这两个……

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另一个更不用说了,才五岁的奶娃娃!踮起脚都还没有半截药柜子高嘞,这这这……真不是过家家的儿戏吗??

倒是也有人保持了沉默,因为近两年有一个孩子的名声越来越大,皇帝称其为祥瑞福星……

都是孩子,说不定真有些特殊呢?

魏锦安早就预知到这一幕,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将抱着兔子检查伤口的弟弟放到凳子上踩稳,然后笑着跟瞪大眼珠子的镇民们介绍:“我弟弟就是医者。”

不等他们惊诧地质疑,魏锦安又指向已经可以站起来走动的兔子。

野兔肥硕,身上还残留着药草糊糊。

第87章 瞎了眼的老天爷

“这只兔子是我昨晚捕来的,被箭矢贯穿腹部,腿也被我折断过,但只用了一晚上时间,我弟弟给它涂了自己做的药膏后,它就已经恢复到如今你们看到的模样。”

“虽然人和兔子不一样,但刚经历过山匪残杀,镇上想必很多人都受了各种各样的伤,哪怕只是止血也能让他们多几分活下去的机会不是吗?”

随着他的讲述,医馆里逐渐安静下来。

“去告诉他们吧,会有人愿意来的。”魏锦安说完,又拿出一角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下,无论是谁,都再也拒绝不了这份简单的差事。

随着医馆里的人拿了钱往外跑,魏锦安这才转身看向弟弟。

“星星,能治吗?”他问。

球球:“……崽,你哥现在才问这句话,是不是太晚啦?”

没等星星回答,魏锦安又补充着安慰小朋友:“别紧张,不能治也不要勉强,我会雇车马把他们送到更远的镇上去医治。”

这是魏锦安原本就打算好的,只是这样的打算却不能告诉刚才那些人和即将到来的病人,因为这样一来,那些人就算全都来了医馆,也都是为了去别处求医,这和他原本的目的就南辕北辙了。

少年在这两年里,似乎收敛了许多锋芒,没有再如当初初见时那么恣意放纵,但行事更为稳妥谨慎,或许这也是魏凤延同意让他陪着星星出来闯荡的原因之一。

他就像一柄入了鞘的剑,不到真正拔剑的那一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锋锐。

“可以治。”星星在哥哥担忧的目光中,朝他肯定地点点头:“谢谢哥哥,星星能治。”

从始至终,哥哥的所有想法都袒露在星星的耳边,小朋友听着哥哥为自己思量周全,看着哥哥拿出银子为自己“揽客”,清澈干净的眼眸不知不觉早就笑得弯弯。

回答完的下一秒,又被哥哥rua了脑袋,星星也不生气,乖乖被rua,然后拉着哥哥在旁边坐下,一大一小一块坐在柜台后面,托着下巴等病人上门。

就连那只被星星救回来的兔子,也耸动着三瓣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蹲在进门的柜台上当吉祥兔。

但这一等,他们就足足等了大半天。

路过的人总会好奇往里张望两眼,看到两张稚嫩陌生的小脸后,又立马离开。

魏锦安并不着急,摸摸弟弟的头,起身去检查这间医馆后面都有些什么,发现灶台后,当即寻人买了点青菜回来做饭。

前面,暮色四合之际,星星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一个病人。

“大……大夫?”抱着幼儿匆匆跑来的妇人脚步停在门口,和柜台后面仰着小脸看过来的星星面面相觑。

星星抿唇做出很专业的模样,认真对这个迟疑着准备后退的妇人说:“你先把小孩放到凳子上坐下,他快要死掉了。”

球球忍不住捂脸。

崽啊,你这话……让病人家属听了,那不是往他们心窝子上扎针吗?

星星没注意球球的反应,也没在乎病人家属是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全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很是瘦弱,脸色青紫,闭着眼仍旧能看到白眼,浑身抽搐,嘴角有口涎淌落。

他中毒了。

妇人大概也是真的快要慌死了,听到星星的话,也不敢再抱着儿子,只能连忙依言把他小心放到凳子上坐下,用手不断拍抚着孩子的脊背,眼眶含泪,匆忙问医馆里仅有的活人星星,问他该怎么办。

在她放下孩子的时候,星星就从凳子上下来,绕过柜台走过来了。

他看了下这个小孩的脸色,一边问妇人给孩子吃了些什么,一边握住小孩细瘦伶仃的手腕,仔细感知他此时的脉搏。

星星没有真正给人诊过脉,之前跟着球球数据库里的知识学习的时候,都是用他自己和哥哥当工具人的,可他生来体弱,哥哥又每日练武身体强健,星星根本诊不出个什么来。

但现在一摸到这个孩子的脉,星星就明显感知到和哥哥脉搏的不同之处。

太乱了。

这个孩子的脉搏格外紊乱,时而低弱探不到搏动,时而猛然跳一下又立马弱下去。

星星无师自通了把脉皱眉这个过程,看得本就心慌意乱的妇人更加不安,带着哭腔不断追问她孩子到底怎么了。

星星收回手,见这个人类母亲心里乱糟糟的样子,抿了抿唇,重新问了一遍:“你家小孩之前吃了什么?”

妇人愣了愣,然后茫然摇头,哭着说:“我、我在地里干活儿,宝儿说是自己去玩,我只叮嘱他别跑远了,谁知道、谁知道没一会他就成这样了!!”

闻言,星星看了眼呼吸逐渐微弱的小孩,转身装作从柜台下面拿东西的样子,倒了一小瓶盖的灵泉水装在柜台后的小药碗里,然后端给小孩先灌下去给他续着这条命。

这点灵泉水并不能解毒,也只能有一点点续命的能力,如果不能在今天之内把这个孩子腹内的毒清除掉,他还是会死。

星星没想过把灵泉水拿出来给病人用,在末日里的时候,叔叔就一再跟他说过怀璧其罪的故事,后来会离开那个世界,也是因为星星知道自己“怀璧”,一旦暴露,只会成为全世界的敌人。

所以星星跟妇人说这是一小口参水,然后让妇人回去找这个小孩到底误食了什么东西,必须对症下药才行,否则毒素不被药效克制的话,会更快扩散并腐蚀小孩的内脏器官。

这些都是星星学到的东西,他并没有危言耸听。

妇人放心不下孩子,也放心不下星星,但那一小口“参水”的确让小孩不断抽搐的动作停了下来,现在她也只能是将星星当作那棵救命稻草,听他的话才能救回孩子。

所以她又匆匆跑回去,按照星星提醒的,找她家小孩之前玩耍的地方有没有线索,还有找和她家孩子一起玩的那些小孩问问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在她离开后,星星立马叫来哥哥,确定灵泉水开始生效后,就着手给小孩子催吐。

无论吃了什么,先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刚才事态紧急,如果立即催吐,不仅会再次伤害小孩的食道口腔,孩子的母亲也不会信任星星的行为,一旦闹起来,这个小孩就真的活不了了。

在他准备给小孩催吐的时候,医馆又来了人,有的是病患,更多的却是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人。

星星顾不上他们,小小一只跟在哥哥身边,语气却平稳轻软,安排哥哥该怎么给小孩催吐最有效。

他知道针灸,也背下了人体穴位图,但星星没想过在这个小朋友身上实验,循序渐进,从小病开始学习试手才是最好的,他既然学医,就要按医家所言,对自己的病患负责。

所以他用了自己前不久才学到的办法,让哥哥端来一碗加了盐的温水给小孩灌下去,然后用筷子头按压小孩的舌根,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胃部按压。

很快,原本陷入昏迷抽搐的小孩猛地弓身吐了出来。

食物从胃部反流后的酸臭味让人下意识捂住口鼻,纷纷皱眉后退。

星星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让哥哥继续给小孩催吐,要将胃部还没消化的食物都尽量吐干净。

一次又一次,直到扫描小孩身体的球球说差不多了,星星这才喊停。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朋友蹲在痰盂跟前,往里扫了一眼,看清里面的食物残渣后,整个人都有点懵。

“星星?”魏锦安把小孩放到旁边的小床上靠坐着,然后过来拽起蹲在地上的弟弟。

“怎么了?”他摸摸小朋友的头,低声问:“是不是难受想吐?”

星星摇摇头,转身把自己埋进哥哥怀里,过了大概半分钟,才轻轻吸了一口气,抿着唇松开哥哥,自己走到已经收拾好的药柜跟前,拿着抓药的小秤,一样样抓取自己需要的中草药。

这时候围观的人实在是好奇,也跟着凑过去看了眼那个痰盂,看半天没看出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一群人窸窸窣窣讨论着这小孩到底吃了啥。

很快,小孩的母亲也过来了,她脸上满是泪水,一进门就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这瞎了眼的老天爷!我家宝儿快三天没吃饭了……他、他实在太饿了,饿得和其他孩子去抓了田里的癞**煮了吃!他最小,孩子们是让他第一个吃的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完真相的围观人群骤然安静了片刻,最后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

说孩子不长脑子,连癞**都敢吃吗?

可这年月,赋税徭役越来越重,轮番的天灾人祸,地里青黄不接,到了收成的时候更是颗粒无收,哪怕是用裤腰带把腰给勒断了,他们全身的血汗加起来,也榨不出朝廷要求的天价人头税。

大人饿极了都会去刨树根草皮,会去挖观音土来填肚子,他们不知道观音土吃了会死人吗?他们知道啊,可太饿了,肚子里的胃好像在一口口把自己的血肉都给咀嚼吞下也缓解不了那种难熬的饥饿,饿极了饿慌了,浑身颤抖着爬也要爬过去挖一捧观音土塞到嘴里干噎下去。

大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个孩子呢?

才五六岁的小子,饿极了就只能哭,大人说得话听了也不会饱肚子,一群孩子见到田里的**,哪怕明知道它不能吃,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算被毒死,也想先填填肚子做个饱死鬼。

世道如此,骂不了朝廷皇帝,那只能像妇人这样,哭着骂那不长眼的老天爷了。

第88章 就算磕头,也要给钱

没有人打断妇人的哭诉,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成串地流。

星星就站在一旁,听着她哭声中的懊恼、后悔、自责,最后全部交织成一片茫然的恨意。

这个人类,此刻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直到她怀里的孩子慢慢清醒过来,枯瘦的小手努力揪住她破烂的衣袖,喑哑着喊了声“娘”。

“宝儿!娘的宝儿!你终于醒了……”

于是星星又听到她所有的恨意一瞬间散去,变成了失而复得的狂喜,抱着自己仅剩的孩子,又一次嘶声大哭起来。

星星在球球的帮助下,称量了合适的药量,在递给哥哥帮忙煎熬之前,他看了眼那个瘦嶙嶙的孩子,低头又从一堆药里精准地捡出其中几克。

药方一般是按照普通成人所需的量来记录,如果是给小孩子喝,就得减少用量。

而在这个程度上,星星又再次减少了一些。

因为这个孩子太孱弱了,虽然是解毒的药,但一不小心过量的话,也会对他的肾脏器官有所伤害。

在魏锦安给星星打下手煎药的过程中,聚集在医馆内看热闹的人也没有离开。

行医的竟然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就凭这一点,就值得他们留在这里看这份稀罕事了,他们想知道星星到底能不能把这孩子治好。

无论是吃癞**,还是催吐,又或者五岁小娃娃行医……这些全都是茶余饭后能拿出来大说特说的谈资,因此谁也不舍得离开。

当然,在医馆里的病患也没有急着让星星看诊医治。

比起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更谨慎也更紧张,所以就算星星问他们要不要把脉看诊,他们也只是忍着身体的不适疼痛,讪讪推脱说要再等等。

此时被妇人抱在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就像是一道摆在星星面前的难题,只有他答题正确了,这些“考官”们,才会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面前去。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也自有别的话题用来闲聊打发时间。

这个所谓的话题,从星星身上自然而然就引到了另一个同样年岁,却已经天下皆知的孩子身上。

“……听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天边铺满了万丈霞光,而且他是在战场上出生的,那阵仗,当时敌军就被天地异象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

“何止啊!我媳妇儿的哥哥的远方亲戚的嫂子在京都卖小食,听她说啊,那孩子简直就是个浑身发着金光的福娃娃,谁对他好,他就保佑谁,就连皇帝陛下都对他特别好,还让他当自己的干儿子,跟着其他皇子公主同一个姓儿呢!”

“嘶……这哪里是福娃娃,简直就是个金疙瘩吧?要是这样的娃娃落在我家里,那我岂不是天天顿顿都能吃得上一口肉?再也不用担心没命了?”

“嗤!你倒是想得美咧,那样的金疙瘩,天生就不是我们这种贱民能承受得起的,人家生来就是到这世上来享福的,那是富贵窝里才能生出来的金娃娃,我们可养不起!”

“……他真的有那么神吗?”

“那可不,所有人都说呢,那孩子命格特殊,虽然克父克母,可那是因为他生来就气运庞大,他父母没那么命享福,承受不住才早早去了。

只有那位皇帝陛下是天子,所以才能承接那天大的福气,听人说那孩子多半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就连钦天监都说那孩子的八字特别好!做不了假的!”

“那我要是也日日供奉他,他能保佑我明年每天都能吃一顿饱饭吗?”

“那谁能说得准哟……”

“……”

他们的聊天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越聊越火热,星星就算是屏蔽了异能,也捂不住自己的耳朵。

球球更是越听越觉得离谱,什么金疙瘩福娃娃的,还天地异象……只能说口耳相传这种舆论散播方式,确实有点东西的。

估计就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经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描述,最后也会变成一个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未知生物。

不是神就是鬼,神仙妖邪,善恶因果,也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

不过说到黎锦元这位男主,球球倒是又想到了他身边那个系统。

在辅助宿主完成任务的途中,遇到任何意外,时空局都有相应的对应措施,但更多还是会要求宿主和其绑定的系统尽可能自己解决,也算是另类的磨砺成长。

所以球球这回没有火急火燎找上级申请解决困难,它决定自己找机会把那个系统抓过来好好探究一番,看看它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冒充时空总局的系统外貌,还敢在时空总局所管辖的小世界里带着男主角一起暗戳戳搞事情。

球球甚至都想好了,等抓到那个系统,就把它从里到外都给拆成零件!然后抢对方的数据库资料,再把对方身上有用的东西都安装到自己身上,最后把剩下的垃圾扫一扫,打包上交给总局,看能不能废物利用换点积分给星星买糖吃。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陪星星好好当人。

球球其实也不能界定“好好当人”到底是要怎么当,毕竟它只是颗球,但它觉得星星应该知道,就算星星表述不出来,但行动一定是在朝着那个方向走的。

所以球球很快就收敛起对男主的关注,重新飞到那个小孩跟前,又给他扫描了一遍身体,将结果展示出来给星星当标准答案,这样和星星自己诊断出来的答案对应,就能更好更快的让星星在医学方面成长起来。

星星也没有理会在意那些人口中和自己一样大的福娃娃,他在检查和认识医馆里的药。

从决定学医到现在,时间也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

星星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这并不能让他在中医和草药方面得到太多的进展。

两个月时间,他除了会背药方,其它时间都是在哥哥和球球的帮助下认识药草。

长在土里的药草和拔出来炮制好可以入药的药草截然不同,星星既要熟悉长在土里的,也要认识摆在药柜里的,还要知道它们的年份药效等等。

所以准确来说,刚拥有一家小医馆的星星,其实……只是个中医刚入门半只脚的小菜鸟。

但因缘际会机缘巧合,他遇到了无主的医馆,遇到了急需医治的病人。

在将哥哥端来的那碗药,由妇人一点点吹凉喂给小孩,并且终于等到他睁开眼睛脉搏稳定之后,星星就正式成为了渔山镇的坐馆大夫。

年仅五岁的小大夫。

带着儿子跪下给星星磕头的妇人感激地称他为“小神医”。

星星盯着面前跪下磕头的母子二人,不避不让,而是在他们停下动作后,垂眸认真说:“就算磕头,也要给钱。”

他听到这个妇人想要赖账的心声了。

星星不想理解,也不喜欢。

果然,在他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妇人的脸色就陡然变得苍白,她死死攥住儿子的手腕,眼里藏着泪,跪在地上卑微地仰头哀求:“小神医……不是我不想给钱,实在是、实在是我家中连一粒米都找不出来了……”

“治病不免费,你们没钱可以打欠条。”星星不为所动。

但妇人却再次哭了起来,一个劲给星星磕头哭求:“小神医,我真的没钱了,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求你给我和孩子一条活路吧!!”

有人觉得她可怜。

但不包括星星。

星星没有再看妇人,而是看向呆呆跪着的小孩,对他说:“药是你喝的,病好了就得给钱,没钱可以写欠条,以后慢慢还。”

那个妇人没有中毒,也没有喝药,她不是星星的病人,也不是星星要账的对象。

在星星这里,没有子债母偿的概念,谁喝药谁给钱,就这么简单。

然而他话音刚落,妇人就护着自己的儿子,红着眼眶咬牙道:“我给钱!我写欠条,我给钱……”

哪怕身无分文,哪怕背负债务,她也只想独自承担。

星星对上她藏着怨的目光,听身旁的人类轻声感慨为母则刚,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

看病不给钱,是值得称赞的好事吗?

下跪了,磕头了,就可以赖账了吗?

找母亲要钱就是不给活路,找孩子要钱,母亲立马打欠条,这就是为母则刚吗?

直到妇人流着泪在欠条上按下手印,带着儿子和药匆匆离开,星星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头的疑惑越堆越多。

他真的很少和陌生人类打交道,生命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两个人类,所以他对人类的认知也有点狭隘稀少。

不过他不准备找哥哥或者球球解答刚才的那些疑惑。

新上任的小大夫重新跪坐在凳子上,对迫不及待坐过来看诊的人把脉并询问病情。

他身后不远处,将刚才一幕幕全部收于眼底的魏锦安双手环抱着倚靠在药柜璧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偶尔会敏锐地朝几个小声嘀咕什么医者不仁心的人瞥去一个冰冷凌厉的眼神作为警告。

医者仁心?

弟弟能救活那个孩子的命,在魏锦安眼中,就是最大的善。

否则就凭那个孩子的情况,要去最近的另一个镇上,估计不等走出这个小镇,他娘就该给他收尸了。

更何况,他们是弟弟坐镇医馆的第一位病人,第一个人就开始赖账,那后面那么多病人,每个都难每个都苦,是不是每个都要星星免费救命?

在妇人试图用跪地磕头这种手段来欺负星星年幼心软的时候,魏锦安心中就准备再次给那个孩子判死刑了。

既然不愿意花钱买命,那就把这条命还给阎王爷。

他保证出手利落,直抵黄泉。

第89章 星星要帮哪个哥哥?

医馆外的天很快暗了下来。

星星给最后一位病人抓完药后,将门口悬挂的竹帘放下,却没有关门。

回到后院,哥哥已经燃起了碳火,把他抱过去放到火堆跟前,自然而然抓住他今天把脉的那只手,捏住手腕仔细揉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球球都忍不住感慨,怎么每个哥哥在星星跟前,都会变成二十四孝好哥哥呢?

好像无论什么性格,在他们遇到星星后,就自动觉醒了爱人的能力,真神奇。

“星星想长住在这里,不继续走了吗?”魏锦安边给弟弟揉捏手腕,边征询他的想法。

面前的碳火盆边缘放着几根洗干净的红薯,现在已经隐约在火焰熏烤中散发着香甜。

满室静好。

星星点点头,“以后再走。”

他离开边疆,是为了离开哥哥后,在迷雾里找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现在已经找到那条路了,星星就想要停下来,慢下来,先在这条路上往前稳稳当当地多走一段再说。

“那我明日再给你大伯和哥哥,还有京都的祖母她们都去一封家书,星星要不要也写一封寄给他们?”魏锦安松开弟弟的手腕,拿起一边的火钳,随手翻动炭盆里的烤红薯。

星星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动作,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想到什么,搬起小板凳往哥哥身边坐近了点。

然后像只小猫一样乖乖趴在哥哥的腿上,手臂枕着下巴和小脸,盯着火焰慢吞吞问:“哥哥,那你怎么办呢?”

魏锦安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怎么办?”

星星摇摇头,也没有拆穿哥哥想要掩饰的事情,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同时换了个话题,“小孩子要长多大,才是长大呢?”

魏锦安笑笑,揉揉趴在自己膝盖上犯懒的小家伙,随口回答道:“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就算是长大了。”

星星觉得两个哥哥都在糊弄自己。

因为另一个哥哥,当初也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两个哥哥的身高一点都不一样。

“一定要长大才能做很多事吗?”星星继续问下去。

魏锦安有点好奇小朋友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长大”这个话题,想了想,还很谨慎地先问了一句,“星星想要做什么事?”

谁知星星摇摇头,“不是星星,是哥哥。”

“我?”魏锦安诧异。

星星从他膝盖上离开,抬眼看向他,强调道:“是两个哥哥~”

“?”

魏锦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又开始给红薯翻面,这次红薯的香甜气味里,还掺杂着些许的焦糊,星星都看到有一面烤焦了。

“星星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问长大了能不能做?”魏锦安虽然是这样问,但聪慧如他,心底已经大致有了答案。

果然,他从小朋友口中得到了相似的答案。

“造反呀~”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魏锦安连放下火钳去捂嘴都来不及。

他握着火钳,眸光莫测地盯着胆大包天的小家伙看了整整三秒,然后失笑,也跟着问:“你才五岁,知道造反是什么吗?”

“嗯,造反就是,哥哥们都想要当皇帝~”星星依旧出口就是王炸。

魏锦安:“……”

这回再也装不了淡定了。

他放下火钳,伸手捏住小孩软乎乎的脸颊,凶狠地威胁:“你完蛋了,你竟然猜到了我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为了防止你泄密,给我惹来诛九族的大祸,我决定现在就让你永远闭嘴信不信?”

星星仰着小脸任他捏,圆溜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懵懵地含糊道:“可素……嘚嘚,你们九族里,都有我呀?”

魏锦安:“……噗!”

他听明白后,就笑得停不下来。

“那你是个什么小倒霉蛋星星呀?”他松开小朋友红扑扑的脸颊,甚至有点替他心酸,“怎么不管哪个哥哥造反,你都要被牵连呢?”

星星鼓起脸,格外认真,“星星不怕这个。”

“那星星怕什么?”魏锦安觉得弟弟越看越可爱,越玩越好玩。

爱不释手,日渐上瘾。

星星浅色稚嫩的眉轻轻皱起来,无视了哥哥试图转移话题的小把戏,板着小脸有点惆怅地说:“我怕你们打架……”

两个哥哥都藏着野心。

两个哥哥都想坐在硬邦邦冷冰冰的龙椅上。

星星又不能把他们两个一起放到上面排排坐,好像也不太能一三五二四六地轮流坐……

这件事,其实已经在星星心里想了好久了。

从两年前,发现两个哥哥都有相同的野心时,就试图想办法解决,可是直到今天……星星决定把这个问题重新丢给制造问题的人。

就是哥哥一样试图转移话题。

星星蹙眉,*看着哥哥眉开眼笑浑不在意的模样,抿着唇叹了口气,竟然更愁了。

魏锦安真是要被弟弟给逗成一朵灿烂的太阳花,在小朋友略带谴责的小眼神下,他轻咳一声,尽量端正态度,状似认真严肃地问:“那要是将来我和小五对上,打起来了,星星准备帮谁?”

“哥哥?!”听到这么不讲理的问题,星星惊得眼睛都睁圆了一圈。

魏锦安拼命忍笑,看起来更严肃了,“既然你非要问,那我也想早点得到准确的答案,星星,告诉我,你帮谁?”

星星:“……”

小朋友呆呆地盯了哥哥几秒,然后伸手揪他的衣袖,软声道:“哥哥,红薯烤好了,快夹出来吧?”

哥哥心里笑得超大声。

吵到星星的耳朵了。

他不太想和幼稚的大朋友继续聊天。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今天哥哥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扒红薯皮的时候,“这红薯好烫,星星,你快说帮我,说了我就给你扒一个最大最甜最软糯的烤红薯。”

星星叹气:“……哥哥,大的没熟。”

给他喂红薯的时候,“星星闻闻,是不是特别香?想不想立马吃到嘴里?你说以后帮我,说了哥哥就把这个给你吃!”

星星无奈:“哥哥,烫,先吹一吹~”

吃完红薯擦嘴巴洗手的时候,“星星,我准备生气了,这次我要生一个很大的气,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除非你跟我说长大了只帮我。”

星星抿着唇,直接上手捂住哥哥那张不听话的嘴。

“哥哥,嘘~”

小朋友软乎乎的小脸上神情超级认真严肃,盯着哥哥藏着满满笑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哥哥你别问啦,我谁也不会帮的!”

魏锦安略显惊异。

星星却还在说:“我还没有长大,还是五岁的小朋友,所以小朋友不可以做很为难的选择题,再问的话,哥哥就是坏蛋。”

被为难的小朋友先给坏蛋扣一顶谴责的帽子。

魏锦安拼命克制弟弟手心下面正疯狂上扬的唇角,乖巧老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等到星星松开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看似老实巴交乖乖巧巧的哥哥。

星星眼睛弯了弯,刚凶完哥哥,又开始哄他:“哥哥,不管你们谁当皇帝,都要好好活着喔,我以后长大了,就变成很厉害的神医,我会很努力,让你们都长命百岁。”

听到这番话,刚才还笑得开心的魏锦安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胡乱揉揉小朋友的头顶,心里就像是被一根软绵绵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也不疼,但就是酸不拉几的,有点喘不上气,就连眼眶都跟着难受。

睡到被窝里的时候,魏锦安脑袋里还浮现着小朋友说那番话时格外认真的神情。

他睁着眼睛看缩在自己怀里熟睡的一小团黑影,最终没好气地捏捏小朋友的脸颊。

“你倒是睡得跟小猪崽一样。”

可怜你哥我,这辈子还没听谁说要我长命百岁过呢。

黎国上下,上到皇帝朝臣,下到百姓乞丐,全都默认他魏家儿郎,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

黄沙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魏家男儿,就该死在战场上,死在厮杀中,生前死后,肉。体灵魂,全都要为了保卫国家和百姓而存在。

他们活着,就只能活在边疆,穿着皮甲活在马背上。

他们死了,也只能死在边疆,死在一场卫国卫民的战场上。

就连魏家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魏锦安觉得自己生有反骨,否则不会在跟随父亲奔赴战场的时候,就生出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并不怀疑自己做错了,却会恐惧被亲人和百姓知晓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会得到无尽的指责和谩骂,会得到亲人惊诧失望的目光。

甚至会被逐出魏家,划出家谱。

魏锦安本已经做好了承担千古骂名,被万万人唾骂的准备了。

就连刚才,在被星星点出心中所想时,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转移话题。

因为他恐惧小朋友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会露出他意料之中的失望和谴责的目光。

可他都做好了准备,就好像做了错事已经准备好挨打受骂一样。

他都准备好了,并且在心里提前安慰自己没关系。

结果他没有被打。

他被星星往嘴里塞了颗糖。

星星说,那被灭九族的大罪里,星星也在,星星不害怕。

小朋友害怕的竟然只是两个哥哥会打起来……

多天真多幼稚的想法?

魏锦安听到那一刻自己的笑声了。

不是被逗笑的,而是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时,松了口气的喜悦释然。

他开始追问星星,一整个晚上都在追问。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星星长大了会帮谁,而是问:星星真的会一直理解哥哥吗?

五岁的星星说要成为哥哥被灭的九族之一。

那十五岁的呢?二十五岁的呢?

魏锦安向来贪心,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权利,地位,财富,活着……

但他今晚,突然觉得这些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更想要小神医星星所说的,长命百岁。

第90章 要在我这里治病吗?

清晨的渔山镇被笼罩在秋意瑟瑟的朦胧薄雾之中,推开门扉便能看到院落里的小树叶片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叶片也日渐枯黄。

快入冬了。

昨夜医馆一夜安宁,并没有突然找上门的重疾患者。

但天亮之后,医馆内就逐渐坐满了人。

腹痛的,头痛的,想买点补药的,想看热闹的……

嘈杂声四起,估计小半渔山镇里仅剩的百姓都正在陆续往这里聚集。

镇外稍远的村落还有人听到医馆开门的消息,正带着病人跋山涉水地赶来。

星星没有第一时间把脉看病,而是让哥哥帮忙写了招牌的白纸和收购药材的白纸,分别贴在了医馆门外的两边。

有认得几个字的人,被一群不认识字的人簇拥着挤过去看纸上都写了些什么,看清内容后,大家都纷纷惊讶于医馆内两个孩子的大方。

无论是工钱,还是收购药材的费用,都绝对是他们当下认知中价格最高的。

“小神医,你贴的这个是真的作数吗?”有人大声询问。

医馆中安静下来,众人都等着星星的回答。

星星仍旧跪坐在凳子上,不过今天的凳子上被哥哥铺了一层厚厚软软的棉垫,星星跪坐在上面,既稳当又舒服。

他朝着询问的众人点点头,幼嫩的童音在这个秋末的清晨,显得格外轻软:“是真的。”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已然长得高大俊逸的少年环视了一圈情绪各异的人群,而后哼笑着将手中入鞘的长剑“砰”地一声放在木制的药柜上,在众人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后,挑眉朗声道:

“黑纸白字,自然为真,我们不缺钱,但如果有人敢起贪心,试图欺我二人年幼做些什么,那就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面,敢来医馆惹事的宵小之辈,来一个,杀一个,就算是县太爷,也治不了我的罪。”

魏锦安太清楚这些看似淳朴老实的百姓里,到底藏着多少“宵小”。

正因为他们日子过得苦,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获利。

医馆就他和弟弟两个孩子,这两张纸贴出去,看在有心人眼里,字里行间都写着“有钱”两个字。

魏锦安不怕自己被恶人惦记,却不希望有人真的那么蠢,因为一时贪欲,猪油蒙了心做出些事来恶心到身为医者的弟弟。

人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弟弟既然决定当医者,那将来定然能救更多的性命。

魏锦安怕自己的剑再染血,会影响他给弟弟积德……

所以他就这样如此直白的将威胁说给所有人听。

可能会有人不以为意,有人觉得他凶恶不好惹,但都与魏锦安无关,如果真有人那么想不开犯到他手里,魏锦安想,自己或许可以和菩萨神仙们打个商量,一定要把所有的罪恶都算在自己头上,千万别影响了星星。

如果杀人就要下地狱,那他在战场那几年的积攒,将来死后说不定十八层地狱都要走上百八十个轮回才能洗得清。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嘛~

早上短暂的闹剧之后,接下来一整天都很顺利。

医馆里的药在原主人被劫走后,本就损失了不少,但星星这两个月在大山里挖了不少的药,正好将炮制好的药材加入库存,勉强还能用一段时间。

没有的药,他还可以给病人开药方,让他们自行去附近的药铺或者其它地方寻找药材,这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中午的时候,魏锦安又出去寄了两封信。

回来的时候,星星正抱着那只被救回来的兔子,给新来的患者查看。

兔子的血,星星止的。

兔子的伤,星星治的。

兔子的腿,星星绑的。

所以……

“要在我这里治病吗?”小朋友穿着有点厚的棉衫,歪头略显期待地望着眼前满脸痛苦又迟疑的病人。

病人:“……治!”

那语气,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

得到期待之中的答案,小朋友眼睛弯了起来,领着双手死死捂住腹部的中年人走向医馆里被用帘子单独隔出来的小间。

“把衣服脱了躺下,我要检查一下你的伤口才行。”星星一边说,一边低头认真挽起自己的两边衣袖。

病人在家属的搀扶下,缓缓坐在矮床上,眉宇紧皱着,大概是动作间牵扯到伤口,不时就会痛苦难忍地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星星对此毫不在意,余光瞥到跟进来的哥哥,连忙把两只小手伸向他,连带着细短手臂上乱糟糟的两截衣袖一起。

他以前学过自己洗碗,学过穿衣服穿鞋袜,但小朋友实在驾驭不了长长宽宽的衣袖。

魏锦安好笑地帮他挽好绑起来,叮嘱他要小心后,自己就去后面做午饭。

一切准备就绪,星星看向蜷缩着身体半躺在床上的人类男性。

在他伸手准备解开对方衣服的时候,球球紧急制止。

“崽,戴口罩和手套!”球球很快说:“这样才能在有限的环境下,最大程度预防传染疾病和病菌感染。”

星星空间里有口罩,球球也顾不得是不是和环境不符合,当即催着星星一定要养成随时戴口罩和手套再接触病人身体的习惯。

星星歪歪头,然后转身,在病人和病人家属疑惑的目光中,掏出小小的儿童口罩和小小的儿童医用无菌手套戴上。

手套是球球刚刚用积分兑换的。

1积分兑换10双,不贵,但也绝对不便宜。

看着星星认真揭开病人虚掩染血的衣衫,球球莫名有种直觉:这个世界里,星星恐怕要贷款行医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一帘之隔,等在医馆里的其他人也很好奇中年男人的病情怎么样,能不能救。

因为这个人赫然是前几天被叛军砍中的倒霉蛋之一。

或者说,是在叛军刀下苟活下来的幸运儿之一。

在轻微的忍痛吸气声里,星星白净的小脸一点点皱巴起来,他看着男人被刀口划伤的腹部,听着男人破罐子破摔却又怀揣着求活希望的心声,抿了抿唇,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神情让旁边紧张等待的家属心慌不已,“小、小大夫,我儿的伤……还能治吗?”

家属是男子的父亲。

白发苍苍,眼眶里藏着浑浊的泪水,枯瘦苍老的手死死握住儿子的手,试图用这样的姿势给他更多坚持活下去的力量。

可他身为家属,却浑身都在发抖,比身受重伤的男子抖得更厉害。

星星仰起头,看向这位满眼哀求的老人,短暂的视线相接后,他伸手指向男子被麻线胡乱粗糙缝起来的腹部伤口,轻声询问:“这是谁给他缝的?”

伤口附近还在渗血,麻线并没有成功让伤口两边重新长拢,应该也没有过任何消毒过程,所以伤口化脓严重,还不清楚伤口内部有没有更多更严重的感染。

男人腹部的衣衫被星星揭开后,立马散发出恶臭的气息,或许这也是男子和家属会选择来医馆赌一把的原因。

他们是渔山镇受伤百姓里第一个愿意找星星医治的人。

星星却看中了往他身上缝针线的那个不知名人类。

“是、是我孙女……”

老人颤声解释:“小大夫,当初我儿被叛军用刀割烂了肚子,他流了好多的血,我们都以为他要死了,是我孙女拿长针用火烤了之后,穿着麻线给他把肚子缝上的。”

当时只想着肚子烂了要缝上,否则肚子里面的肠子内脏说不定都会落出来,这个时代的人们想着的,都是死也要有个完整的全尸,同样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当时我是同意了的,是我拍板同意了囡囡那么做……”

老人不知道星星为什么会问,他以为是做错了,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噙着泪,不断喃喃重复着自己同意过的话,似乎要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直到星星朝他摇头。

“不是的,你们没做错。”

星星简单安抚了一句,就掀开帘子去前面拿清理伤口要用到的东西,又让哥哥用陶罐装一罐开水,找来一截干净的棉布后,无视医馆里众人诸多好奇的询问,重新进入小间里。

老人已经没有哭了,只是重新握着儿子的手,不断擦拭着眼角浑浊的泪水。

见星星进来,他连忙站到一旁,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自己力气大,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星星看了看已经痛得满脸冷汗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转身出去了。

踩着凳子抓药,抓好分好后转手交给哥哥。

星星看着哥哥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很快收回目光,回到小间里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告诉家属病情,而是轻声问两人:“你们的囡囡……可以来医馆里给我做工帮忙吗?我给工钱的,还教她学医,可以吗?”

从没有谈判过的小朋友,刚开口就把自己能给的都摊开摆在对方面前,然后满怀期待地眼巴巴等着回答。

殊不知对方也惊愕于他突兀开启的话题。

父子两人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半晌,才在小朋友一点点失落下去的神情中,不可思议地追问:“您说、您说要让囡囡来医馆给您做工是吗?可、可我们囡囡不识字,今年刚满九岁,她、她……”

她和之前医馆门上贴着的招工要求完全不符合啊!

之前一堆人凑在医馆门口念那些字的时候,他们也听了一耳朵,上面要求会识字,吃苦耐劳,年龄也要十六岁往上……

在第一个条件出来之前,在场大部分人就被一筛子淘汰了。

可怎么一转眼,这么一桩天大的好事,就突然落到了自己家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