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们是脏脏的坏人
“……星星，你怎么知道？”球球愕然。
星星茫然眨眼：“什么？”
“……”球球闭嘴了。
好吧，它懂了，又是小朋友奇怪但精准到可怕的直觉。
星星根本不知道妈妈真的生病了，但是星星听出这个故事里的妈妈生病了。
所以才会说那样一句话。
歪打正着。
球球需要靠检测和数据一次次测算才能得出的结论，星星却只是听了故事就能准确捕捉到其中的关键。
这种奇怪的天赋，球球已经在星星这里见识过好多次了。
大概是因为小朋友心眼都足够明亮，所以看白就是白，看黑就是黑，黑白混淆的灰色也并不会遮挡他心中清醒的灵光-
今天是星星被妈妈带去医院的日子。
在走出家门之前，要做的准备有很多很多。
星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洗个澡换上衣服坐在软垫上玩玩具，妈妈自然会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像小蚂蚁一样准备好一切。
原本该是这样的。
原本每一次出门前的画面都是这样的。
但偏偏这一次特殊。
偏偏这一次的星星，是一颗会发着光主动当小挂件跟在她身边的星星。
于是出门前的准备就变成了——
带着星星洗澡，星星抱着小黄鸭，耳朵进水了，小黄鸭就会闷在软趴趴地“嘎”一声，眼睛进水了，小黄鸭就会被高高举起，对着始作俑者再“嘎”一声。
去准备早饭，前脚刚走进厨房，后脚就跟进来一只香香软软的小宝贝，也不会帮忙，就站在门口的地方，仰着小脸乖乖地安静看着她。
自己去洗澡换衣服，换衣间的门关上，还能透过磨砂的玻璃看到乖乖蹲在门口当小守门神的星星，等她开门出去，小朋友就仰着脑袋无辜地看她，半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朝她重重地点头，慢吞吞但坚定地说：“妈妈，漂亮！”
收拾屋子的时候，扫地机在前面跑，星星就跟在后面走，看到扫地机撞墙了，不仅不帮帮它，还故意站过去，用身体把扫地机最后的退路也堵住，就看着扫地机在墙角傻不愣登地撞来撞去。
给星星戴上口罩和耳罩，穿上厚厚衣服的时候，小朋友会乖乖站直任由她动作，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偷伸手去揪耳罩上软乎乎的短毛毛，可爱耳罩很快就变秃了一小块。
她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抱着星星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星星就趴在她肩膀上，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小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半天都不动弹一下。
一整个早上，从起床到出门上车，星星都几乎没有距离她有超过三步远的距离。
这并没有让梁瑾瑜觉得感动。
相反，她看着后视镜里盯着窗外发呆的小朋友，默默猛踩油门，加快了赶往医院的速度。
医生说过，有时候孩子的症状看起来可能好了一点点，实际上多半是内里变得更糟糕了，需要家长特别警惕。
现在梁瑾瑜就很警惕，警惕到把星星送到熟悉的医生面前时，一字一句清晰地将昨天到今天星星身上所有的反常都给医生详细描述了一遍。
最后，早已摘掉口罩和墨镜的梁瑾瑜紧张地问：“刘医生，星星这样会不会是另一种发病的表现？”
刘医生：“……”
星星和球球：“……”
好消息，妈妈没有发现自己换了一颗星星。
坏消息，她觉得这个星星比上个星星更有病。
球球忍不住笑得直抽抽，栽在星星的怀里笑出小鸭子的叫声，嘎嘎直乐。
它就说嘛，这个妈妈绝对天克星星的！
而且妈妈说得没错，星星和正常小孩比起来，就是病得更严重啊，毕竟星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嘛！
没问题才是真有问题。
真有问题了反而没问题。
完美闭环！
刘医生是一名很专业的医生，除非真有值得高兴的喜事，否则是不会轻易笑出来的。
正如当下，他在戴上眼镜摸着星星的头仔细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后，重新摘下眼镜，笑着对紧张兮兮的家长说：“恭喜你，星星的情况比我们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好，他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迎着梁瑾瑜愕然呆愣的视线，刘医生笑着问：“难道你没发现，今天我们的问诊过程分外顺利吗？”
梁瑾瑜的眼瞳骤然紧缩。
没错，从昨天到今天，一切都顺利得过分……
“星星拥有了对外界和对情感的认知。”刘医生温声解释：“以往他根本不会搭理我的任何问题，但今天我问五个问题，星星能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我三个，之前你也说过，他突然会喊妈妈了对不对？这是好事，说明孩子自己也在努力接触外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笑容变淡了些，叮嘱道：“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那次是因为什么，我想你作为家长最清楚，希望这次不要再出现相同或类似的情况了，否则星星自己做的所有努力在你们家长面前都是白费。”
闻言，原本还很惊喜的梁瑾瑜陡然沉默下来，略微用力地抱着星星，过了好一会才沉声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已经和他分开了，现在谁也不能再伤害到星星。”
最好如此。
刘医生当然认识梁瑾瑜这位演员，作为小患者的主治医生，他当然也有了解过梁瑾瑜的现状，闻言只能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地叮嘱道：“总之一切都要注意，现在星星刚满三岁，更是孤独症孩子最好纠正和调整的年龄，尽可能带他多接触大自然，不要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注意不要让星星再受到太大的刺激和惊吓，特别是会引起他情绪波动的靠近——”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此刻正乖乖被梁瑾瑜抱在怀里的星星，转了个说法：“不要让除了你之外的人过分靠近星星，要一步一步引导着来，否则很有可能会让星星的情况反复变得更加严重。”
大概是没想到星星作为患者本身，竟然会自己做出努力变得更好，在加上星星一直是自己的小病人，此刻看着小朋友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模样，刘医生也忍不住喜爱地夸了又夸。
在梁瑾瑜抱着星星全副武装离开的时候，刘医生愣是从抽屉里找出一颗奶糖塞到星星的小手里。
看到星星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将糖扔掉或是无视，在对上小朋友定定的干净目光时，刘医生更是老怀欣慰，险些把以后常来玩的危险话题说出口。
作为星星的主治医生，他见过的小孩和大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了，但这样一双干净明澈的眼睛，是他第一次见，也最让他印象深刻。
要知道，当一个人在群体中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性且被人记住的时候，哪怕他自己不愿意，这个社会也会主动将他接纳融入。
星星跨出了孤独症患者的第一步，刘医生也不知道小朋友做了什么努力，又或是真的如梁瑾瑜所说的那样一瞬间就变得好了起来，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事。
无论是对医生还是对患者和家属而言。
捏着医生爷爷给的奶糖，星星被妈妈抱着走地下通道开车离开了医院。
在被妈妈放进儿童座椅固定的时候，星星敏锐地偏了偏头。
有一抹闪光点一晃而过，星星捕捉到，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从眼睛还看不到阳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处末世的小丧尸，到了繁华的和平年代，根本不明白狗仔和偷拍是什么，也不明白那些满天飞的舆论为什么会轻易毁掉一个人。
“为什么？”星星困惑地盯着光幕上那些不断滑动的恶毒的字眼，他甚至没有觉得厌恶不喜，只是单纯的茫然。
为什么会用脏脏的话骂我的妈妈？
他们都是妈妈的仇人吗？还是说，妈妈其实并不是人类，所以才会被人类如此憎恨？
再不然，难道是他们发现妈妈做了很坏的事？
“没有喔～”球球摇摇身体，总结发言：“他们和你妈妈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和你妈妈素不相识，他们和你妈妈都是人类，他们更没有亲眼所见亲耳听闻过你妈妈做任何坏事的真实证据。”
“可是。”星星抿唇，盯着球球联网后翻出来的实时评论不悦地皱眉：“他们比妈妈骂得更难听。”
星星也听过妈妈骂脏话。
骂那个叫肖永延的人类脑袋是颗乒乓球，还骂他是渣男，骂他表里不一是披着羊皮的狗东西。
球球说，那都是脏话，让星星不要听也不要学。
可现在这些呢？
星星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光幕上不断滚动的文字，茫然询问球球：“人类的爸爸妈妈，都会教他们骂这些脏脏的话吗？”
人类幼崽出生后，都要学习怎么骂脏话，还要攀比谁骂得更厉害更难听吗？
星星的困惑疑问让球球无言以答。
“我也不知道……”球球茫茫然摇身体，同样好奇道：“或许这是人类幼崽必须学的一堂课？？”
那它之前照着教科书养星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到这一条？
那岂不是……漏课了？！
突然有种自家孩子被别人家孩子比下去的紧迫感！
“不要学！”球球突然严肃：“星星不可以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见星星还盯着屏幕上不断滑动的文字评论看，球球沉默一瞬，开始骂人：“崽，一般无缘无故骂很多脏话的人类，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吗？”
星星乖乖摇头。
球球掷地有声：“都是脏人！！！”
星星懵懵重复：“脏人？”
球球超大声笃定回答：“对！超级超级脏的人！是比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不换衣服吃粑粑喝泥巴水还要脏的人！！”
小朋友的脸上逐渐多了些嫌弃。
球球再接再厉：“星星你想呀，连说出口的话都是脏的，在网上讲话都是脏的，那这个人岂不是连空气和别人的手机屏幕都给弄脏了？那ta本人还能是干干净净的吗？不！可！！能！！！”
“无缘无故说脏话骂人的人类，就是最脏的！最最最脏的，丧尸吃了都会中毒的那种脏！！”球球情绪激动，骂到兴起时，浑身都冒起愤怒的火红色的光。
星星：“……”
胡说，我们丧尸……我们丧尸还是会偷偷尝一口试试味儿的。
星星心虚地抿抿嘴，听着球球叮嘱他不可以学，还要他看完这些评论后就去找妈妈洗眼睛洗脸，怕他被传染也变得脏兮兮。
好像骂脏话是一种特别可怕的传染。病。毒，球球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浑身都洋溢着一种生怕自家小孩被带坏的滔天愤怒。
听完球球的碎碎念，星星忍不住小声提醒：“球球，你好像也骂啦～”
那些脏脏的话，听起来都脏兮兮的。
球球：“……”
突然闭嘴。
突然自闭。
装作死机。
星星眼底藏着一点点笑意，再次去看光幕上那些骂妈妈的话，鼓了鼓脸，虽然还是看得很不高兴，但没有再觉得难以理解。
星星不需要和人类同频，更不需要去理解脏脏人类的心里在想什么脏脏的东西，不然他的眼睛觉得难看，耳朵觉得刺耳，心脏也会变得难受。
“他们是脏脏的坏人。”
星星轻声说：“我的妈妈才不会变成他们发的那种黑白红红的样子，我妈妈的颜色是漂亮的绿色，是最厉害的藤蔓的颜色。”
遗照里，黑白模样的妈妈虽然笑着却一点都不鲜活好看，星星讨厌制作和传播这个照片的人类。
脏话里，说妈妈是糟糠原配吃相难看带着个残疾儿子死拖着他们前程大好的哥哥不放，是吸血鬼水蛭的字眼也让星星觉得特别讨厌。
球球说得没错，这样的人类，丧尸都不吃的。
星星偷偷想：如果有同类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尝尝味儿的话，就把它暂时开除丧尸籍，等它呸呸呸吐掉后，再加回来！
灵活操作，绝不给脏东西污染丧尸族群的机会！
在他不远处，梁瑾瑜也正在翻看这些评论。
很快，她接到了陈琳打来的电话。
“我没想到都捂得那么严实了，竟然还能被拍到。”梁瑾瑜苦笑道：“看来我是真的火了。”
“屁！”陈琳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沉声道：“你多半是被人嫉妒了，这次能够拿下这个综艺通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地咬碎了牙，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们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到时候再多的红眼病，也得自己付医药费买眼药水！”
“今天下午节目组就会来你家里安装直播设备，你照顾好星星，可别让那些人吓到*他了，我今晚过来陪你们，明天早上开始直播之前我再避开镜头，你别紧张，我们已经豁出去了，没什么好怕失去的！”
陈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一般的经纪人根本不会做到她这样对一个弃子上心，但谁让她带的第一个艺人就是梁瑾瑜呢？谁让她和梁瑾瑜从彼此最真实单纯的18岁就相遇并一直一直携手走了这么久呢？
能够以朋友身份守在产房外面，能够第一个抱到刚出生的孩子，能够参与插手梁瑾瑜成年后人生中所有人生重大决策的关系，哪怕梁瑾瑜彻底倒了，被全网谩骂，陈琳也不会放弃她的。
在陈琳叮嘱的时候，梁瑾瑜就一直含笑听着，等陈琳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话后，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不怕。”
“琳琳，你知道吗，医生说星星的情况在慢慢变好。”
陈琳：“……这个消息从昨天到现在，你已经跟我分享了至少十七次了。”
梁瑾瑜不在乎，继续说：“医生还说，星星的变化是他自己也想努力感知到外界，星星很努力很努力，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第二句就喊的妈妈。”
陈琳：“……我知道，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而且这件事你已经跟我分享过37次了，加上这次就是38次。”
梁瑾瑜忍不住笑，一边被陈琳逗笑，一边也是自己高兴想笑，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她笑的最大声的时候，无声划过她脸颊的眼泪也最大颗。
陈琳看不到，陈琳只觉得她苦尽甘来，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于是说：“既然你这么高兴，那不如今晚我们在家煮个火锅庆祝一下吧？煮鸳鸯锅，我们吃爆辣，星星吃番茄菌汤，热气腾腾的，把藏在心里这么久的阴暗晦气和那些不高兴的东西全都蒸腾散发掉！”
“好，那你来的时候多带点虾滑和肉。”
“我知道，最好再带点牛肉丸子和你喜欢吃的毛肚以及素菜对不对？”
“带瓶酸奶和牛奶，等会我下来接你。”
“行，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今晚这顿火锅我请，明天就得改口喊我干妈知道了不？”
“这你得亲自问星星才行。”
梁瑾瑜笑着挂了电话，目光一低，撞上星星安静看过来的视线。
“干妈？”小朋友歪头，软声重复着她刚才口中陌生的称呼。
梁瑾瑜：“……”
陈琳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第一声干妈，估计能踩着高跟鞋暴走十公里！
她突然想笑，于是就眉目舒展地笑，也盘膝坐在星星对面，轻声道：“宝宝知道干妈是什么吗？”
星星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摇头。
不知道，没听过。
连妈妈都只是星星曾经在实验室里偶然听闻的一个词汇，在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后，就懵懵懂懂的把这个称呼安在了距离自己最近对自己最认真的那个人类身上，并且给她的身影涂了漂亮显眼的红色。
但是干妈是什么？
打架的妈妈吗？
星星只能从字面意思理解。
球球也想听梁瑾瑜这个人类怎么定义干妈，所以没有开口给星星解释。
在小朋友无声的等待中，梁瑾瑜笑着轻声说：“干妈就是星星的另一个妈妈，她是比妈妈更早看到星星出生的人，也是星星刚出生时第一个抱你的人，她以后会和妈妈一样对星星很好很好，给星星买衣服买零食买玩具，给星星量身高过生日，带星星出去玩，也会好好保护星星。”
“干妈是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最爱星星的人。”
梁瑾瑜抬手戳了戳小朋友的额头，笑着哄他：“或许以后你干妈结婚了，你还能再多一个干爹呢，这样星星在世界上就有一对真正的对你很好的爸爸妈妈了。”
星星听得愣住。
他漆黑纯澈的眼瞳倒映着妈妈此刻温柔的笑脸，在听完这些话后，安静了两秒，然后丢掉玩具，伸手拽住妈妈戳完他额头后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梁瑾瑜不明白星星要干什么。
星星却板着小脸，攥着她手指认真反驳：“妈妈，不可以。”
梁瑾瑜摸不着头脑，疑惑反问：“宝宝，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除了妈妈。”
星星攥紧她手指，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皱着小脸不高兴地重复：“不可以除了妈妈。”
星星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但星星没有爱他的妈妈。
星星想要有。
星星现在有。
星星想要现在和以后都能有。
所以，不可以除了妈妈，不可以。
“……”梁瑾瑜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所有辩驳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到最后嘴巴开开合合，却无力到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她想让星星不要把那句话当真，她想说那只是一个形容，她想说……
她想说很多很多，却都被小朋友紧抿着唇不高兴的目光看了回去。
于是她沉默下来，慢慢抽回被小朋友攥住的手指，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好，不除了妈妈，妈妈永远都是最爱星星的妈妈。”
星星不信。
星星听到她的心在撒谎。
星星觉得，眼前的妈妈病病的，需要吃点感冒药。
一个哥哥跟星星说过，有的时候，感觉不舒服了就吃点感冒药，感冒药能治好多病。
现在星星认为妈妈就需要这种厉害的感冒药。
“崽，妈妈需要的不是感冒药，她的情况，现在就算是灵丹妙药都搞不定，人类有中医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觉得你妈妈的情况就很需要心药！”
球球晃荡着自己半罐子的人类文化认真劝说星星。
星星若有所思。
星星继续思。
星星思到一半，茫然问：“心药是什么药？甜的苦的？是黑乎乎还是圆滚滚？”
球球：“阿这……我、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小朋友呆了半晌，默默移开视线。
算啦。
星星伸手，重新扯回妈妈缩回去的手，硬拽着妈妈的手指，学着之前医生爷爷的架势，慢吞吞说：
“妈妈，你生病了，现在小蘑菇医生要给你开一副很厉害的药。”
“感冒药加心药，你快去医院买点回来，吃完你就好了。”
小蘑菇医生医术绝佳，保证药到病除！
第32章 崽，直播已经开始了
以前梁瑾瑜从来不觉得，小手牵大手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她从来没有真正这样被儿子牵过，有时候看到网上小视频里好多小手牵大手的温馨画面，或者是大人扶着小孩子一步步往前走也一步步成长的视频，感受最多的是平静。
她一点都不羡慕，也不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感动，甚至看着评论区里说什么“短暂原谅这个世界一秒”和“看完尸体都回暖了”的高赞评论，只觉得网友实在太感性，实则她自己是完全不会受到什么触动的。
可现在……
现在她的手指被星星的小手牵着拽过去抱住。
她甚至听不到小蘑菇医生到底开了什么神奇药方，全服心神都落在了手上。
小小的，嫩嫩的，短短的手指，要五根手指一起努力才能攥住她的一根手指，然后被攥过去，被紧紧地抱进怀里……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原来在这一刻，尸体真的能回暖，满腹疲惫的她也真的能够原谅这个糟糕的世界了啊。
“小蘑菇医生，请问我是生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呢？真的能治好吗？”梁瑾瑜眉眼舒展，眸光温柔至极地望着面前小小的宝贝。
很专业的小蘑菇医生抿着唇认真地点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地望着她，软糯糯地回答：“妈妈病人，你的病叫做：太爱星星所以忘记爱自己病，你别怕，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
小朋友稚嫩的嗓音软乎乎慢吞吞的，说出的话却足以让梁瑾瑜怔愣好久。
她愣愣地望着星星，听小朋友继续安慰她：“妈妈病人，你的病要用好多的爱才能治好，可是你的爱都给你的宝宝了。”
“所以小蘑菇医生的药方不是开给你的，是开给你宝宝的。”
星星不知道心药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心病是什么病，但是心脏健康人类才能好好活着，心脏生病的话，人类一定会很害怕很恐惧。
死亡是永远笼罩在人类头顶的阴影。
爱是驱散恐惧的办法之一。
别的办法，星星暂时想不到，也没有能力办到。
他目前是个三岁的很贫穷的小蘑菇医生，能开出的药方只有爱了。
小蘑菇医生认真叮嘱自己的病人：“妈妈，你的宝宝已经有好多好多的爱了，再多的话，就要浪费掉了，所以你要帮他攒起来，等他长大了再还给他。”
就和压岁钱一个道理，星星在动画片里看到过，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骗小朋友压岁钱的。
现在被他用来哄自己的病人妈妈。
妈妈是缺爱的小朋友。
“……好。”梁瑾瑜看着宝宝清澈干净的眼睛，点点头，轻声乖巧应下小蘑菇医生的医嘱：“都听小蘑菇医生的。”
星星欣慰地弯了弯眼睛，低头从自己兜兜里掏啊掏，也掏出来一颗糖，学着刘医生之前的样子，把糖塞到妈妈自觉摊开的手心里。
“妈妈病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喔，还要定期来找小蘑菇医生进行复查。”
“嗯，我都记下了。”
星星松开妈妈的手，然后把自己塞进她怀里。
“妈妈，困～”小朋友打了个哈欠，话音刚落，眼睛就快要睁不开了，可以说是秒睡。
就这个睡眠状态，梁瑾瑜低头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朋友软嫩嫩的脸蛋儿，轻松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门铃响起，是节目组的人到了。
梁瑾瑜深吸了一口气，握住自己有点发抖的手腕，在门后站了大概五秒钟，才缓缓按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梁老师好，我们来给您家装一些直播设备。”节目组的人很客气，并不因为梁瑾瑜最近的糟糕境况而刻意摆脸色。
当然，也可能是大家都是体面的成年人，表面功夫都会做，并且因为身处圈子里，表面功夫都会做的比普通人更到位。
“请进。”梁瑾瑜同样扬起笑脸，侧身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请了进来。
安装摄像头的过程很顺利，梁瑾瑜的家并不大，但随处可见小孩子的东西，跟组导演大概跟着看了一圈后，就猜到梁瑾瑜估计和网上传的不太一样。
在看到睡在被窝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朋友时，所有人的动作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
跟组导演更是暗自决定到时候建议总导演给梁瑾瑜家的小孩多一点镜头。
光凭这张脸，这小孩都足够让很多观众眼前一亮下意识喜欢了。
听说这孩子是自闭症小孩，自带话题度加上足以让人心软喜爱的精致容貌，她已经能够想到开始直播后，梁瑾瑜这边的直播间会分流多少观众了。
“梁老师，明天早上七点的时候会开始直播，我们的工作人员就在外面，如果你们有出门的安排，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给你们佩戴耳麦，还有外出跟拍，希望到时候您和孩子仔细沟通一下，希望我们不要吓到他。”
跟组导演是个细心也温柔的女生，将星星的情况考虑到拍摄进程里，尽可能提前和梁瑾瑜进行沟通，尽量保证拍摄的顺利。
梁瑾瑜感激地朝她笑笑，温声道：“好，我会提前跟星星说清楚，如果有外出的安排，也会提前通知你们的。”
等节目组的人撤出去了，门铃再一次响起。
这次梁瑾瑜没有犹豫就开了门。
陈琳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进来，环视了一圈屋子里还没开启的摄像头，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样？星星呢？他有没有被节目组的人吓到？”
梁瑾瑜笑着接过她放在柜子上的袋子，回答：“没有，宝宝还在睡觉，他们动作很轻，没吵醒他。”
“那就好，快快快，趁着星星在睡觉，我们赶紧把这些食材处理一下，这样等星星醒了，就能跟我们一块儿庆祝了。”
陈琳换上拖鞋就一个劲催促着，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晚吃顿好的，明天就精神满满开始新的征程。
梁瑾瑜的人生转折，也将在此一役。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不见光的卧室里，星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随手抓住一只毛绒玩具拽进怀里，听着外面隐约的交流声，环视了一圈卧室里没见过的奇怪机器们，听完球球的解释后，揉揉眼睛，倒头继续睡。
他刚进入这具身体，虽然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自动放弃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星星的灵魂毕竟不属于人类，想要完全融合需要耗费很久的时间。
而睡觉，就是能够最快让灵魂和身体融合的办法。
球球看了看熟睡的星星，慢悠悠飘起来往外飞。
将整个家里所有的摄像头都记录并扫描后，它用刚才扫描得出的数据做了个室内立体图，将所有摄像头和拍摄范围都标明出来后，这才重新缩回星星怀里，一点点努力把那个毛绒玩具给挤出去，自己独占小朋友的怀抱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进入睡眠状态。
等星星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站在窗帘的缝隙间，仰头从狭窄的一小片夜幕中看到漫天闪烁的星子。
“崽，别在这站太久，先去穿袜子，然后穿鞋。”球球蹭蹭小朋友刚睡醒后红扑扑的脸颊，对星星的自我照顾能力操心极了。
星星乖乖点头，重新拉上厚重的窗帘，踩着地上柔软的地毯，走到床边靠着床坐下，找来毛绒袜子，自己慢吞吞给自己的小脚丫穿上。
球球：“……”
穿反了。
但没关系。
穿上拖鞋后，就没人知道星星穿着反袜子了。
穿好两只袜子，星星又打了个哈欠，踩着毛绒拖鞋晃晃悠悠往外走。
球球跟在后面，看着小朋友困到歪歪倒倒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偷笑。
怎么当人类幼崽的时候，星星走路看起来比当小丧尸的时候，更像一只小丧尸啊？
可爱到让球想冲上去抱住崽崽猛亲！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是球球一个。
在这间屋子里的人类，也怀揣着同样的想法。
星星被陈琳的心声吵到，抬手捂了捂耳朵，下意识避开这个吵闹的人类，靠近妈妈，伸手熟稔地揪住妈妈的裤腿。
“宝宝饿了吗？”梁瑾瑜弯腰，一边问，一边将手擦干净，然后把仰着小脸看自己的小宝贝抱进怀里。
星星歪头枕在妈妈的颈窝里，蹭了蹭，没有开口回答。
刚睡醒，虽然已经醒了一会儿神，但星星还是不太想说话。
梁瑾瑜并不意外，伸手贴着星星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确定没有异常后，这才抱着他去洗脸洗手。
陈琳在后面羡慕到望眼欲穿。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也伸手抱一抱呢？
以前是不奢望的，可当面前就有一个鲜明对比的时候，得不到的就开始疯狂骚动了啊！！
洗好手，坐到凳子上，星星捧着自己的小碗看着正在不停咕嘟的鸳鸯汤锅。
陈琳不断往锅里下食材，很快，食物和火锅底料的香气就在整个屋子里迅速蔓延。
她们将其它房间的门关得很紧，新风系统打开，一边制造香味，一边解决味道的附着。
星星碗里很快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粉嫩Q弹的虾滑，圆滚滚的特别筋道的手打牛肉丸，被剥好的虾，粉糯糯的土豆片……
星星自己握着勺子，埋头吃都吃不过来。
饭桌上，似乎永远只有小朋友在认真吃饭，大人们总像是在借着吃饭的名义做别的事情。
比如吐槽渣男，比如规划节目里的表现，比如……
好多星星都听不懂，直到他听到陈琳说起这档节目里的另外几组嘉宾。
“名单昨天就已经公布了，这次和你一样全网黑的艺人还有一位，你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应该也听过，叫林墨风，是一名组合出道的唱跳歌手，网传他在队伍里耍大牌，还恶意投毒试图毁了队友的嗓子，但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反而因为虐粉，他的粉丝粘度特别高，提纯很厉害。”
“跟他搭档的是他女儿，但不是亲生的，听说是他哥哥的女儿，但是他哥哥和他嫂子因为车祸离世了，所以他养了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喊他爸爸。”
“那个小孩今年五岁，叫林溪月，小名叫小月亮。”
陈琳说完林墨风父女后，又说起另外几组嘉宾。
这档亲子观察综艺名为《我的小家》，并不是一个父亲或者母亲带一个孩子，而是记录观察一整个家庭，所以邀请了五个家庭，除开两名全网黑的父母以外，还有知名歌手的一家三口，综艺名嘴主持人的一家四口，以及影帝和影后双组合的一家三口。
几乎包揽了整个圈子里所有顶层的流量，哪怕这档节目的设定烂透顶了，也会有大批量的粉丝会为了自己的偶像选择买单。
陈琳仔细将这些家庭都一一给梁瑾瑜介绍过之后，无奈道：“想从这些人的直播间抢流量，你要面临的压力很大，如果可以的话，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多带星星出门吧，家里就这么大，观众看腻了就不想看了，到时候流量流失……”
梁瑾瑜很抗拒这个话题，闻言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到时候再说吧。”
一看她这样，陈琳就知道她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就算听进去了，也多半不会真正执行。
她有点心堵，但余光瞥见星星正歪头安静听她们聊天的模样，又把到了嘴边的劝说重新咽了回去。
“算了，看你自己吧。”她叹了口气，愤愤夹了一筷子毛肚，涮一涮塞进嘴巴里，嚼嚼嚼，把不听话的艺人当成脆爽的毛肚嚼烂了咽进肚子里去。
梁瑾瑜弯眉笑笑，将晾在手边的番茄菌汤试了试温度，然后放到星星面前。
“宝宝喝点汤，肚肚吃饱了没有？”她大部分的心神都落在星星身上，从始至终。
星星和她对视一眼，乖乖点头，捧着小碗慢慢喝汤-
一夜过去，粉紫的天空逐渐褪去，当温暖的阳光逐渐洒落大地，缓慢驱散一夜的寒冷时，星星也被妈妈裹着毛茸茸的睡衣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崽，直播已经开始了。”球球小声提醒还没睡醒的小朋友。
星星呆呆地看着它，身体也呆呆地任由妈妈给他穿衣服擦脸。
好困。
困到脑袋里一个字都钻不进去。
原来人类幼崽刚睡醒的时候，都这么困吗？
那为什么不能等小朋友们自己睡醒呢？这样困困懵懵的状态，让星星很怀疑是不是有谁在睡梦里偷走了自己的脑袋。
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就变成了傻瓜星星？
一边呆懵懵地胡思乱想，一边慢吞吞转动视线，星星的目光最终对上距离自己最近的摄像机。
镜头后面直播间里正在疯狂辱骂梁瑾瑜的黑子水军和看热闹的路人网友们：“！！！”
就、就这么水灵灵地撞上视线啦？
[……这就是我们哥哥的儿子吗？第一次见诶，之前网上根本没有他的半张照片，原来长得这么可爱！不愧是我们哥哥的崽！！！]
[都怪Ljy这个恶毒无耻的女人，要不是她害得哥哥抢不到孩子的抚养权，我们哥哥怎么可能每次说到孩子的时候都那么难过无助？！]
[草，越说越气，这个女人真不是东西，家暴不分男女，要不是她家暴我们哥哥，让我们哥哥婚后过得那么糟糕，我们哥哥怎么会错失那么多的机会？Ljy你真该死啊！！]
[呃……路过说一句，Ljy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粗暴的性格啊，刚才叫小朋友起床，还照顾小朋友穿衣服洗脸的时候，看起来都特别温柔，很像我身边的一些母亲。]
[嗤，当着镜头，谁不会演？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演多久！]
[笑死，她还温柔？我们家哥哥现在都不敢和女生靠得太近，合作拍戏的女演员都说感觉我们哥哥恐女，要不是Y，我们家哥哥怎么会被害成这样？！]
[Ljy滚出娱乐圈！！我看到你这张脸就犯恶心，早上吃的早饭全都吐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滚啊！！！]
[Ljy滚出娱乐圈！欠我们哥哥的你拿什么还？现在竟然还带着我们哥哥的孩子上节目卖惨，你真恶毒真该死啊！]
[Ljy死m死quan家！滚出娱乐圈！！]
[Ljy不得好死，滚出娱乐圈！！]
[家暴女滚出娱乐圈！]
[贱。人滚出娱乐圈！！]
[……]
满屏谩骂，更多恶毒的语言被系统禁言，但还有无数拼音和谐音以及黑称出现在直播间并不断刷屏。
梁瑾瑜在节目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所以她并不恐惧，只是在镜头前小心将星星挡在自己身后，或者把小朋友没睡醒的小脸藏在自己怀里，尽可能让情绪激动的观众们不要在上头之后连带着星星也一起诅咒辱骂。
在被妈妈抱到桌子边吃饭的时候，星星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捏着勺子，先看了眼妈妈。
人类女性眼底的光浅浅淡淡，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神情也疲惫不堪，好像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合过眼。
“崽，她真的没有睡觉。”球球小声告状：“昨晚她玩了一晚上手机，全在看热搜里网友们骂她的那些话。”
星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喊妈妈，闷闷地低头吃自己小碗里的瘦肉粥。
球球和场外随时关注直播间情况的陈琳见状都有点着急。
这样沉默的状态，网友们看到了肯定会联想很多不好的东西，到时候说不定又是几口大黑锅背到了梁瑾瑜身上，让她本就被全网黑的名声更臭一层。
“宝宝，是不是不舒服？”梁瑾瑜也发现星星的情绪似乎不太高，她没心思去考虑网友们会怎么评价自己，皱着眉伸手去摸星星的额头。
星星把头后仰避开。
梁瑾瑜的手顿在半空。
她愣愣地看着星星。
星星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认真地望着她。
直播间里已经因此开始了新一轮的恶意揣测和攻击，饭桌前，星星却皱着眉，对僵在原地的妈妈轻声说：“病人妈妈，你没有听小蘑菇医生的话。”
小蘑菇医生现在很生气，皱巴着小脸不高兴地对自己的病人说：“不听话，不好好睡觉，偷偷掉眼泪，这样你的病小蘑菇医生也很难治的！”
说到最生气的地方，小朋友又伸手攥住她僵在半空中无措的那只手，拽到自己眼前，抱到怀里，闷闷地赌气地盯着她。
梁瑾瑜逐渐从那一瞬间的恐慌中挣脱出来。
她的手被宝宝抱进暖呼呼的怀里，原本被恐惧抽离的力气也缓缓回到了身体里，她苍白的神色逐渐恢复血色，梁瑾瑜顶着星星控诉的目光，略显心虚地低头。
顺便努力辩解：“妈妈没有不听医嘱，宝宝昨天说的话妈妈都记在心里，只是昨天晚上和你琳琳阿姨聊的太晚了……”
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一点点消弭在星星安静清澈的目光中。
她心虚地闭嘴，认错：“我等下就去睡觉，宝宝别生气了好不好？”
[……嘶，这就是你们说的家。暴女？？？]
[小蘑菇医生是谁？Ljy生病了？什么病？看情况好像还有点严重的样子？]
[草，我好像被小朋友隔空制裁了，看着小小一只，生气的时候怎么这么让人心虚呢？]
[看起来……不像是自闭症小孩啊，我见过自闭症小孩，他们对外界根本没太多反应的，而且脾气很差，会有一些自发性难以控制的身体症状，比如摇手，比如一直重复某个行为，而且对别人的靠近会很抗拒，这个孩子……看起来好像蛮健康的？]
[楼上加1，我就是听说这个孩子是自闭症儿童，我才来看直播的，因为我以前照顾过一段时间自闭症小孩，那些孩子和这个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眼睛。]
[孤独症患者在病情没有转好之前，眼睛里其实是没有光的，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给外界太多反应，他们是尖锐的，安静的，黯淡的，像躲在角落里灰扑扑的影子，家长想要将这种孩子照顾好，真的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心力。]
[但是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有光，他对外界有反应，他还口齿清晰，看起来是个完全健康的小孩，如果不是肖永延撒谎的话，那就是在离婚后，梁瑾瑜一个人将这个孩子照顾得很好，让他在最佳恢复期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治疗。]
[那么问题来了：肖永延的粉丝们，你们是承认你们的哥哥撒谎呢？还是承认离婚后Ljy和孩子才能过得更好呢？]
第33章 一定要采蘑菇吗？
肖永延的粉丝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哥哥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如果不是被梁瑾瑜骗婚后又面临婚内家。暴，怎么可能凭空失去那么多的机会？怎么可能变得那么憔悴？
再看离婚后，他们哥哥的颜值虽然回归了，但面对镜头还是会不自然，特别是各种采访的时候，家庭永远是他心头的痛。
光是听着哥哥在采访时说的那些话，粉丝们就已经心痛到恨不得以身替之了，现在眼看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将罪魁祸首彻底打压驱逐出娱乐圈，他们根本不会听什么理中客的发言。
或者说，肖永延的粉丝现在正处在被虐粉固粉的那一步，几乎全都是偏执地认为全世界都对不起哥哥，所有人都想害哥哥的地步，而梁瑾瑜更是害他们哥哥跌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粉丝成了资本和舆论掌控下的疯狗，指哪打哪儿，肖永延只需要在采访中稍微化个憔悴但依旧帅气的妆，再抓拍两个悲伤痛苦的表情特写，他的粉丝自然会为了他而冲锋陷阵。
疯狗一旦咬住了猎物，就不会轻易松口。
现在，梁瑾瑜就是这只被咬住脖子的猎物。
为了肖永延能够彻底走出失败婚姻的阴影，尽快迎来事业的第二春，肖永延的粉丝们甚至不会放过三岁的梁南星。
当星星的抚养权以及姓氏都彻底和肖永延进行分割，从而和梁瑾瑜绑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这个孩子的存在，在粉丝们眼中，就已经是造成肖永延当前悲惨经历的原罪之一了。
所以很快，锁定了梁瑾瑜这边镜头的直播间里，弹幕就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乌烟瘴气，各种辱骂诅咒层出不穷，被无数观众不断地加一加一，复制粘贴密密麻麻骇人听闻。
不知情的路人无意间点进来，光看弹幕，还以为镜头里的母子二人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呢。
镜头内，梁瑾瑜家里。
星星用沾着肥皂泡泡的小手好奇地戳了戳镜头，成功在原本高清的镜头上留下一点湿漉漉的泡沫点点。
梁瑾瑜见状，拿来纸巾小心擦掉，然后摸摸星星的头，哄着好奇的小朋友踩着小板凳乖乖洗手。
“饭后洗洗手，细菌不再有。”哄小孩子的话张口就来。
星星认真把小手凑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然后举着湿漉漉的小手一边等妈妈帮忙擦干，一边用安静的眼神无声催促着妈妈赶紧去睡觉。
梁瑾瑜：“……宝宝，录节目不能这么早就睡觉。”
心虚的成年人试图哄骗小朋友。
奈何她的心声出卖了她。
星星抿着唇，仰着小脸，就这么站在小板凳上望着她。
明明是三头身的小小个，此刻看起来愣是有了一米八的高大气场。
梁瑾瑜：“……”
完了，孩子不好骗怎么办？要是自己真在直播一开始就去睡觉……琳姐不会手撕了自己吧？？
纠结间，一只凉丝丝的小手牵住她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卧室走。
星星把困到脑袋都不太清楚的妈妈牵到床边，松手后自己踩着地毯去把窗帘小心拉上，让屋内一下子陷入适合睡觉的漆黑，然后自己脱了鞋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继续睁着眼睛无声望着妈妈。
梁瑾瑜：“……”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宝宝都这么关心我了，难道我还要为了节目效果拒绝他吗？那我简直是罪该万死啊！！！
心一狠，牙一咬，梁瑾瑜心里的小人一边感动到眼泪汪汪，一边一动不敢动地跪地磕头道歉。
啊啊啊啊啊啊下次再也再也不熬夜看那些见鬼的评论了！害我不浅！！
现在什么遗照？什么咒骂？什么不得好死的诅咒？
全都比不过她此刻想要被宝宝拍着被子哄睡的幸福！
至于直播间里会不会有观众骂她不敬业？不用最好的状态面对镜头？
梁瑾瑜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她不是演技派，在被全网黑的关头还能在儿子面前故作坚强演出精神奕奕的模样。
事实上，正如她所想，几乎在她躺上床抱着星星闭上眼的那一刻，弹幕里就已经有很多节奏大师开始谴责她不够敬业，也不尊重观众不尊重节目组给的机会了。
大概他们都忘了，这是一档亲子真人观察类综艺，没有台本，目的就是展现每个家庭最真实的一面。
千人千面，梁瑾瑜的直播第一面，就给观众们留下了不敬业的印象。
但在被小朋友钻进怀里，伸出小手隔着被子努力有节奏地拍拍哄睡时，梁瑾瑜根本就分不出更多的心思去思考在意那些谴责了。
她满脑子只有以下念头：
宝宝好会哄～
宝宝拍拍的节奏好催眠～
养星星宝宝，当幸福妈妈嘿嘿嘿～
就这一刻，让我用所有的苦难来换，都值得了。
好困～
……
听着人类妈妈稳定起伏的绵长呼吸，星星慢慢停下拍拍的动作，一点点钻出妈妈的怀抱和被窝，然后当着镜头*后好多观众们的面，慢吞吞从床边滑落到地上。
坐在地上给自己穿好鞋子，星星慢慢走出卧室，动作很轻地关上卧室的门。
和以前妈妈的关门动作很像，他也给妈妈留了一条能透出外面微光的门缝。
原本以为真的会在直播间里无聊看母子二人睡觉的观众们不由得全部打起了精神，原本的诅咒谩骂也渐渐被更多真实观众的讨论声盖过去，直播间里终于有了一部分正常的节目讨论。
[话说这个崽崽真的好可爱嗷，还会哄妈妈睡觉，想生～]
[自己生哪有抢来的快？崽崽等着姨姨啊，姨姨已经在准备漂亮的小麻袋了！]
[这边建议不要把小朋友生得这么可爱，不然我真的会在法律底线上疯狂试探的QAQ！]
[国家不是提倡要小孩吗？我就要这个了，地址私信给节目组，记得寄顺丰快递！]
[笑死，宝宝真的好乖，应该没怎么出过门吧？不然他妈妈怎么敢把他一只崽留在镜头前面？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到处都是藏着漂亮麻袋偷。小孩的变。态网友吗？]
[我已经屏蔽了大部分的弹幕，但还是能看到某些人的粉丝在对一个小孩出口成脏，真无语，父母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一个小孩子啊？]
[不是，问题是这孩子看起来真不像孤独症儿童啊，到底谁在说谎？]
[＋1，宝宝看起来情绪比我这个成年人还要稳定，可爱，想亲～]
[笑死，要不是xyy在采访里说谎，要不就是Ljy把星星照顾得很好，离开了Xyy这个父亲，母子两个只会越来越好。]
[前面的，记得关掉私信和评论（前车之鉴）。]
[所以星星现在把妈妈哄睡了，是要自己一只崽玩吗？看起来好安静好孤独啊。]
[……]
星星看不到弹幕里的聊天，球球只有偶尔才会给他念两句，在好多好多双好奇的眼睛注视下，小朋友走到客厅，找了个放在地上的最矮的镜头，然后拖着软绵绵的儿童坐垫，坐到了镜头面前。
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
关注和切换镜头的导演组工作人员们：“？？？”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
星星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了最能清楚照到自己的镜头面前，然后歪头把小脸怼到镜头跟前，用奇怪的死亡角度怼上去，好奇又乖巧地问：“看得到星星吗？”
直播间里：“看！得！！到！！！”
[我的宝，你凑得太近啦！！我都能看到你眼睛里的黑框框摄像头了！！]
[看得到看得到，星星宝宝不用凑这么近，太近了姨姨有点社恐，一社恐就想把你偷回家藏起来呜呜呜呜……]
[宝宝是不是第一次见摄像机啊？凑这么近，眼睛还这么亮，可爱鼠我了～]
星星不知道直播间里大家的讨论，他问完，从球球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眼睛弯弯地对镜头说话：“妈妈说，有好多哥哥姐姐叔叔姨姨在看着星星和妈妈，现在妈妈睡觉了不能陪大家聊天，所以换星星来陪你们喔。”
小朋友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慢吞吞的又乖又软……
[老实说，崽崽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觉得他小嘴叭叭的好可爱啊！！]
[呜呜呜呜真的不能跳过男人和结婚，直接拥有星星吗？]
[前面的理智点，就算不跳过男人和结婚，也不可能拥有第二个星星。]
[啊啊啊啊星星宝宝简直就是集中了我们哥哥的所有容貌优点！不愧是哥哥亲生的宝宝！]
[……6。]
[6。]
密密麻麻的弹幕在导演组的眼里全部变现成了实时的流量，大概他们也没想到，梁瑾瑜这边在睡大觉的情况下，竟然只靠星星就稳定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从开始到现在，愣是没多少观众流失量，反而在稳步上升。
“之后的采访改一改。”总导演关注着实时热度，对负责梁瑾瑜这一组家庭的跟拍导演叮嘱道：“原定要问梁瑾瑜的关于肖永延的问题，全部撤掉，改成询问孤独症的真实性，然后继续往下深挖。”
“至于这个孩子，言辞柔和点，问问他对爸爸妈妈的看法。”
“好的。”-
星星是个言行一致的小朋友。
说好的要代替妈妈来陪伴大家，他就没有再从镜头前离开过。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原本是冲着梁瑾瑜和肖永延的瓜来的，结果莫名其妙被镜头前的小朋友给留了下来。
然后看着小朋友坐在镜头前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明明没人搭理他们了，可他们偏偏看得比之前更专心。
看星星抱来一个大大红红的苹果，抱着苹果歪头打量了半天，然后对着最白的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很好，苹果只受了皮外伤，而啃苹果的小宝，鼓着腮帮子吃得眼眸弯弯。
[咽口水了，明明他只啃了个皮儿，为什么我会觉得好甜好好吃？！]
[呜呜呜呜我也去拿了个苹果，结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宝宝，姨姨考你几个问题好不好？苹果甜不甜呀？你喜不喜欢呀？你家地址是哪里呀？]
[已经下单了苹果，商家，不要让本宫对你失望！]
星星把啃了个皮外伤的苹果放下，找来画纸，握着笔趴在镜头前的地上边想边画。
[宝宝画了个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家人们，镜头是反的！！把手机电脑翻过来看，宝宝画的是一朵小蘑菇！！]
[这蘑菇……这么鲜艳，吃了会躺板板吧？]
[红伞伞，红杆杆，连小蘑菇下面的土都是红的……嘶，是连碰都不敢碰的小蘑菇了。]
[等等……小蘑菇旁边为什么还有听诊器？是听诊器没错吧？]
[后知后觉，所以这就是星星刚才对梁瑾瑜说的……小蘑菇医生？？？]
[噗……]
[宝宝画得好好啊，如果没有系统学过画画得话，这应该算是天赋型选手了吧？]
星星趴在地毯上，翘着脚脚慢吞吞地给小蘑菇上色，然后在蘑菇旁边画了个听诊器，又画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小人儿。
最后，往小蘑菇医生的脑袋上画了个生气的小表情。
妈妈不听话，小蘑菇医生还是好生气！
画完这一幅后，星星的小手上已经沾满了颜料，但他没在意，一边无知无觉地把自己抹成小花脸，一边重新画了一朵新的小蘑菇。
“崽，这是梁南星小朋友吗？”球球看出了两朵蘑菇之间的不同。
星星只给上一朵小蘑菇涂上了红红的颜色，却没有给梁南星小朋友这朵蘑菇涂上鲜艳的颜色。
星星轻轻点头，小声解释：“他不想被发现，所以不可以长漂亮的颜色。”
一边说，一边给属于梁南星小朋友的小蘑菇涂上漂亮的叠色。
藏在小草里的漂亮浅绿色蘑菇。
同样有毒的小蘑菇。
人类不会一眼找到它，小动物也不会吃掉它。
藏在安全的地方，慢慢安稳地长大。
“可是你之前明明还想看他长得很大的样子呀？”球球有点搞不懂星星的想法了。
也可能一直都搞不懂，小朋友的心思总是多变的。
星星点点头，软声承认：“可爱，星星喜欢～”
“但是小朋友不喜欢。”
在球球茫然的悬浮等待中，星星一边给小蘑菇涂上漂亮的浅绿色，一边在心里小声对球球说：“当不起眼的小蘑菇，是小朋友的愿望，不是星星的愿望，星星不可以改变它，时空局也不可以。”
星星只在末日里许过一次生日愿望，他知道愿望就是自己最想最想完成的想法，既然梁南星小朋友的愿望是当一朵普通的不起眼的小蘑菇，那星星就祝他当一朵这样的小蘑菇。
要是愿望被更改的话，小朋友一定也会像人类妈妈那样，躲在黑暗的被窝里偷偷掉眼泪的。
星星讨厌眼泪，人类的眼泪总是让他觉得，泪水会把人类身上漂亮的色彩一点点洗去，让原本鲜艳漂亮的人类，都变得灰扑扑起来。
星星喜欢漂亮的颜色，也喜欢颜色漂亮的人类。
星星希望每一颗星星都要亮晶晶，永远不要变得灰扑扑。
“崽，你很喜欢他吗？”球球敏锐发现星星的变化。
星星歪头，笔头戳着软乎乎的脸颊，思考了两秒，轻轻点头。
“嗯，他也是一颗星星。”
球球恍然：“这样啊～”
它绕着趴在地上的小花脸星星飞了一圈，忍不住说：“星星，你好像有点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幼崽了喔～”
会表达自己的喜欢，会有小小的善意，会帮人类妈妈解决一点小小的难题，会站在另一个小朋友的角度思考问题。
但是，排除上一个世界的记忆后，现在的星星，其实只脱离末日没多久啊。
失去记忆的灵魂，也会在无形中被改变吗？
球球不懂，球球也探查不到星星改变的原因，它只是觉得，有了心脏和体温的星星，好像更让它心疼了一点点。
明明星星过得很好，可它就是有点奇怪的难过。
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星星一开始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朋友，一开始就拥有这些爱，一开始就……那该多好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着别的星星的身体，去努力学着感受人类的感情。
“叔叔说，有得就有失。”
星星放下画笔，从地上爬起来，把突然不说话的球球抱住，像捧苹果一样捧着灰扑扑的球球，小声说：“星星得到了球球～”
星星曾经的生命没有选择，所以小丧尸的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得到了什么。
到得了球球，得到了叔叔，得到了同类和网网。
现在，还得到了好多新的人生和新的爱。
星星摸摸有点小难过的球球，把它和画笔一起揣到自己兜里，然后朝着睡醒后慌慌张张推门跑出来的人类妈妈抿嘴乖乖地笑。
梁瑾瑜扶着墙站在原地，目光怔怔地望着眼睛弯成漂亮月牙儿的小朋友。
这一切好像一场漫长的梦，她陷于其中，长久都不愿清醒。
“星星……”
她赤着脚走近，不顾四周的镜头，俯身将坐在地上的小朋友紧紧地抱在怀里。
“妈妈做噩梦了吗？”星星边问，边凑近用小脸轻轻蹭蹭她的颈窝和侧脸。
梁瑾瑜摇摇头，闭上眼慢慢地吐出心底深藏的恐慌，然后才笑着回答：“没有，妈妈睡得很好。”
妈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星星点点头，伸出小手环抱住妈妈，自觉地当一个人形小抱枕。
他听到了，妈妈的心跳很快，呼吸很沉，抱住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妈妈生病了，小蘑菇医生都知道的。
就这样互相拥抱的姿势，梁瑾瑜站在原地维持了好久才抱着星星放到沙发上。
“星星刚才在玩什么？”她一边问，目光一边扫过落在地上的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画纸。
“画蘑菇～”
星星缩在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轻声回答：“是妈妈不能吃的毒蘑菇～”
回答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和另一颗星星加一重保险，免得妈妈心里的第一反应又是蘑菇的99种吃法。
梁瑾瑜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和星星极为相似的清亮眼瞳里闪过一丝心虚，低声道：“那星星想不想去山里采蘑菇？”
星星一愣，仰起脑袋呆呆地望着她。
球球也愣住了，倒吸一口凉气，同样愣愣地望着她。
梁瑾瑜茫然地眨眼，反问：“怎么了？星星不想去山里采蘑菇吗？”
星星：“……”
球球：“……”
“崽，要不、要不还是让梁南星小朋友早点认命吧？”
初入人类社会的两小只，压根没想到，原来就算是长在深山里的蘑菇，也根本逃不过人类的魔爪！！！
人类不仅会蘑菇的99种吃法，还会专门跑到深山里去采蘑菇！！！
“人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也最不可理喻的生物！”球球边说，边替梁南星小朋友在心里点了一整排的电子蜡烛。
两颗被同一位妈妈制裁的星星，惨。
迎着妈妈无辜反问的目光，星星没忍住瘪了瘪嘴，最后还是忍住了身体想哭的本能，埋着头闷闷地说：“一定要采蘑菇吗？”
不可以采小花小草小蝴蝶吗？
梁瑾瑜没懂儿子天马行空的想法，她闻言想了想，认真回答：“还可以去海边捡贝壳，但是海边人多，山里人少，妈妈只是想带星星出门多走一走，接触一下大自然。”
并不是非要采蘑菇。
但……她并不知道，曾经星星亲耳听到梁南星小朋友在心里纠结了很久，下一世到底是变成小蘑菇还是变成小贝壳。
现在，星星只觉得这个人类妈妈更像末日里要吃掉他的那株藤蔓了。
于是在梁瑾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星星下意识地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球球已经彻底呆住了，连尖叫都已经忘记。
梁瑾瑜盯着儿子的脑袋顶，感受着自己手腕上隐约的刺痛，目光环视客厅，开始寻找之前给星星准备的磨牙棒饼干。
而星星……
星星僵住了，动作慢吞吞一卡一卡地松开牙齿，看着妈妈手腕上明显的一排浅浅牙印，憋了好一会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球球的尖叫在星星的眼泪中再次卡壳。
梁瑾瑜寻梭的目光也最终定格在星星委屈控诉的湿润眼眶里。
就连观众们也齐刷刷愣住，让直播间空屏了整整三秒钟。
怎、怎么突然就哭啦？
在所有人都无措茫然之际，小朋友默默流着泪，一边自己用手背抹眼泪，一边隔着蒙蒙的泪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星星不要出门。”
一切回到原点。
第34章 妈妈的眼泪是珍珠
“星星不要出门。”缩成小小一团的星星捧着妈妈塞到手里的磨牙棒饼干，眼泪没有继续掉了，眼眶却还是红红的，看着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可怜崽。
梁瑾瑜伸手把星星抱到怀里，也愧疚地红了眼，闷在他脖颈处一声声地道歉。
“妈妈不是故意的，宝宝别害怕，妈妈太笨了没有想到。”
“妈妈是个脑袋空空的大笨蛋，不光没有记住小蘑菇医生的医嘱，还忘记了小蘑菇医生会害怕被吃掉，都是妈妈的错，以后妈妈再也不吃小蘑菇了好不好？”
“宝宝不怕不怕，以后妈妈保护小蘑菇医生，谁也不能伤害到他。”
梁瑾瑜的眼里浸出泪光，她真的好懊悔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明明前两天医生才提醒了不能让宝宝受到惊吓，她今天就犯了忌，不光吓到星星了，还让好不容易愿意对外有点反应的星星又重新缩回了壳里。
愧疚和自责几乎要将她完全淹没，她根本顾不得现在是不是在录制直播节目，抬手一下下在星星瘦小的脊背上慢慢拍打抚摸，道歉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
她没有奢求刚刚受到惊吓的宝宝会给她什么多余的反应，她只是想告诉宝宝，妈妈刚才做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做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道歉和保证能够让宝宝心里的恐慌稍微减少一点。
哪怕一点点都好。
星星趴在她怀里，听着她哭腔中的哽咽，听着她心中的自责和无助的哭声，低头看了眼手里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磨牙饼干，眼睛里含着泪，轻轻咬了一口。
一点都不磨牙。
轻轻一咬就断掉了，酥酥脆脆地饼干落在嘴巴里，很快就让口腔里充盈着香甜的味道。
一滴眼泪顺着睫毛砸下来，星星埋在被愧疚淹没的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道歉，感受着她的抚摸轻拍，小仓鼠似的一点点将这根磨牙棒吃完。
然后用沾着饼干屑的小手，轻轻回抱住哭泣的人类妈妈。
星星抬起头，两双极为相似的，同样盈满眼泪的眼睛彼此对视着，一方安静剔透，一方心痛愧疚，巨大的悲伤无声萦绕在相拥的母子二人周围。
直播间里，原本刷个不停的弹幕逐渐缓慢下来。
镜头前，星星捧着妈妈被泪水沾湿的脸，动作很慢地凑近，踮脚亲了亲她颤抖湿润的眼睛。
“妈妈不哭～”
说完，又自己低头，把自己湿润的右眼也凑近妈妈的唇边轻轻贴了贴，然后小小抿出一个笑，也哄自己：“星星，也不哭～”
小朋友的笑容很小很小，亲吻很轻很轻，哄她的话很软很乖，却让梁瑾瑜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宝宝，妈妈总是在做错……”
梁瑾瑜抱住星星，完全不顾镜头地崩溃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深渊悬崖的边缘，不知道星星也站在她的身边，却努力伸着小手把她往后拽。
她不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不知道命运为什么总是苛待自己，这段漫长又煎熬的时光里，她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生命和未来都漆黑一片，只留下怀里这片小小浅浅的星光。
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她想大哭，想要嘶声竭力地控诉所有降临在她身上的不公和阴谋，想要彻底撕碎某些人光鲜亮丽的外表……
可她胆小如鼠。
最后所有的“我想要……”都变成了唯一确定的“我只要……”。
她只要星星平安，只要星星健康，只要星星能够好好地长大。
哪怕是一只当一朵不愿意见到阳光的小蘑菇，那也很好。
可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又不讲道理的用最亲近的身份伤害了星星。
而她的星星呢？
被她伤害了的星星，该重新躲起来的星星，却在她怀里更努力地发光。
明明原本是一颗那么黯淡，黯淡到只剩仿若萤火微光般的星星，如今却在她怀里拼命拼命地发光。
从一点萤火变成了切实的星光。
从黯淡变得光亮。
甚至努力变得温暖，暖到她觉得自己的怀抱都开始发烫。
可星星越是这样，她越是恐慌。
星星变得越好，她越是害怕。
她怕自己在催熟一颗本就残缺的种子。
她怕自己的偏执传染到她唯一的孩子。
她怕星星的光亮和温暖都是被她逼出来的伪装，就像燃烧生命才能照亮的蜡烛。
她害怕极了，一边欣喜，一边恐惧，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求星星不要改变，不要变得更好，就这样，就如以前那样稳定默然就好。
心中翻腾的恐惧几乎要将梁瑾瑜摧毁，可她抱着怀里温暖明亮的星星，她的眼泪砸落在星光里，并没有将这片虚假的星光砸出破烂的漏洞。
星星接住了她所有的眼泪和情绪，在温暖明亮的星光里，变成了徐徐漾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最后全部变成落在她眼睛上的温柔的亲亲。
晶亮的星光融进了她黯淡的眼里。
星星捧着妈妈沾满泪痕的脸，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轻轻擦掉她眼眶里流淌的泪水，最后在妈妈怔愣的注视中，又凑近亲了亲妈妈的眼睛。
穿着鹅黄色毛绒睡衣的小朋友，捧着自己妈妈的脸，朝她眼眸弯弯地笑。
“妈妈的眼泪是珍珠，不要哭。”
“会被坏蛋抢走的。”
妈妈的眼泪把星星的毛绒睡衣的衣袖都打湿了，袖口的毛毛湿成一缕一缕的，星星的手指摸上去，都是一片冰凉。
但妈妈身上是温暖的。
妈妈永远都会是温暖的。
星星举起一根新的磨牙饼干，塞到了眼眶红红的妈妈的嘴巴里。
“妈妈，好吃吗？”星星歪头笑眼弯弯地问她。
梁瑾瑜咬了一口，哭花的脸上扬起一个和星星相似的笑容，哑声道：“嗯，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像磨牙饼干。”
于是星星满意地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跟个小耗子似的和妈妈在地毯上对坐着，一人捧着一根磨牙棒咔嚓咔嚓嚼得格外专心。
[……星星宝宝就这么水灵灵的自己把自己哄好啦？]
[不仅把自己哄好了，还把他那爱哭的妈也哄开心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值钱，明明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可我就是待在直播间当了小半天的陪哭员，他们哭我也哭，现在他们笑了，我还哭得停不下来呜呜呜呜呜……]
[可恶，真的不能直接跳过男人拥有这么一颗星星吗？或者我蹲在梁瑾瑜楼下，等哪天她抱着星星出门，就拿麻袋冲上去套走？]
[前面的住脑！你这样会吓到星星的！！]
[希望星星能够越来越好，我为之前恶意的揣测跟宝宝道歉，原来宝宝真的不是正常健康的小朋友，但是宝宝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健康的！]
[可恶，为什么梁瑾瑜能有星星这么好的宝宝啊？为什么就不是我的宝宝呢？老天爷你出来，我们算算账！！]
[笑死，之前全网黑的时候我不敢开腔，怕被脑。残极端粉开盒，现在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当初在各个采访里，把星星是孤独症儿童的事宣扬的全网皆知，肖永延你作为星星的爸爸，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抱走我们家哥哥不约！这难道不是事实嘛？我们哥哥也很心疼孩子啊，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这个年代连说真话都错了吗？]
[我们哥哥已经那么惨了，现在还有人看不过去想给我么家泼污水是吧？那我就只能祝你担和你们其他正主将来都谈到梁瑾瑜这种家。暴女，都拥有这种不健康的孩子！]
[草，原本是路人，现在看到某些无脑恶毒发言真的忍不住了，前面的，你们真的不是你们家哥哥的反串黑吗？故意说反话让路人讨厌他？别家串子全都该来找你们取经学习才对！]
[要是真的能生一个星星，都不用我正主上，我亲自上！我就喜欢星星怎么啦？你才是不健康的孩子，我们宝宝健康着呢，能吃能喝能玩能睡，还会哄自己哄妈妈，比一些要命的熊孩子强了千百倍！]
“又吵起来了。”监控实时流量的工作人员汇报。
导演笑得见牙不见眼：“吵啊，吵得越凶越好，最好是吵上热搜，这都是流量啊，我们邀请梁瑾瑜来上这个节目真是请对了！她这个儿子，简直就是我们节目组的小福星嘛！”
另一边的工作人员汇报：“这边也吵起来了，不过应该有水军压阵，弹幕里的节奏方向已经开始大范围扭转了。”
导演偏头看了眼那个直播间，不置可否地笑笑，平静道：“没事，买水军也是给我们带流量热度嘛，就是这人和人啊，真是比不得，往往这一对比，就能显出些残忍的差距来。”
他说着神神秘秘的话，摇摇头，好像在感慨什么。
与此同时，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穿过屏幕响在所有人耳边：
“爸爸，你不要再躺着了行不行？外卖员叔叔都快把饭饭送过来了！”
林溪月叉着腰，气鼓鼓又无奈地怒瞪沙发上瘫倒的少年，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好像在看一条风干很久的咸鱼。
林墨风捂了捂耳朵，懒洋洋地坐起来，抱着面前的小姑娘就是一顿揉搓，搓得她满头鸡窝窝后，这才喟叹道：“小月亮，你知道吗，人一顿饭不吃，是饿不死的。”
所以不要催催催跟催命一样了。
林溪月深吸气，最后忍无可忍，低头一个蛮牛冲撞撞在他怀里，凶狠威胁：“爸爸！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林墨风：“……行行行，小祖宗，您悠着点儿成吗？小的现在就去给你拿外卖好不好？”
他揉着自己被撞的地方站起来，走到门边，在开门的时候，唇角无声地勾了勾。
娱乐圈？
全网黑？
作为原著读者，他可太清楚主角肖永延的“崛起之路”了。
不过这一次，肖永延的那些踏脚石，就该变成自己的踏脚石才对。
第35章 星星的愿望是活着
梁瑾瑜睡了一早上，到了该睡午觉的时候，反而格外精神。
于是她坐在客厅里，陪星星一块儿玩玩具看动画片。
房间的窗帘全部被拉上，大白天的家里也随时开着灯，这样的环境，对母子二人而言吗，都足够安全。
梁瑾瑜从成堆的玩具里翻出连包装都还没拆掉的拼图，对一直安静关注自己的小朋友晃了晃，问他：“宝宝想玩拼图吗？”
拼图的包装封面上，是一个温馨的蘑菇小家，星星的视线停在上面，片刻后用力地点头。
梁瑾瑜把包装拆开，盘膝坐在星星身边，先拿出图纸摆好，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宝宝喜欢这个蘑菇小屋吗？”
星星手里捏着一小块拼图，在图纸上看了一眼后，精准地把这一小块放在了对应的地方。
放好后，小朋友才轻轻应道：“嗯。”
蘑菇小屋，星星喜欢。
是在末日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星星住过很多地方，树洞，蛛网，人类的房屋，动物的巢穴，但从来没住过蘑菇小屋。
它有点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小屋里，长满蘑菇吗？”星星一边问，一边捡起一小块拼图再次精准放到对应的位置。
梁瑾瑜还在从一堆小片里翻翻找找，闻言摇摇头，思索着回答：“妈妈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多童话故事里都有蘑菇小屋，里面说不定住着可以实现愿望的小精灵呢。”
“星星也能实现愿望。”星星停下动作，眼睛亮亮地看向妈妈。
他举起手里小小的拼图，软声问：“妈妈，有愿望吗？”
听球球说，星星上一个世界里，可是已经很厉害地完成了一颗星星的愿望了。
现在在努力完成第二颗星星的愿望。
在这期间，星星觉得，自己也能听一听妈妈的愿望。
小朋友举着拼图，像是真的举着一颗会发光能实现愿望的小星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许愿者，仿佛只要对方有所求，他就真的能帮忙实现。
但梁瑾瑜笑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地摇头。
“宝宝，妈妈没有需要你帮忙实现的愿望。”
骗人。
骗小孩。
星星皱了皱小脸，明明妈妈的心里不是这么说的。
可他很快又听到了似乎比心声更真实坦诚的回答。
“星星听过七色花的故事吗？”梁瑾瑜伸手接过小朋友手里的拼图小块，然后顺势将他也抱到怀里。
后背有了温暖的倚靠，星星茫然地摇摇头，看着妈妈将那块拼图放到对应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