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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穿书] 无聊到底 37565 字 1个月前

微生玄烛看向她的眼神陌生而有礼貌,显然此时还不认识她。

可据她所知,微生玄烛这次休眠千年有余,刚一醒来便一路寻到了朝瑶,他应该早在休眠之前就认识“离玉”才对啊。

这什么情况?

是她一不小心走过了头吗?

“你该喝药了。”微生玄烛忽然开口。

“……哦!”离玉回过神来,扶着桌角站起身来,望着桌上黑乎乎的汤药,心底生出了一阵抗拒,“我又不是凡人,可以自己运灵调息的,这药……是一定要喝吗?”

“你体内灵力空虚,又受了寒气侵蚀,如果不想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话,最好喝了。”微生玄烛说,“这不是寻常草药,对你伤势大有益处。”

“……”说好的一辈子都不要喝中药呢。

算了算了,她连命都敢拼,药有什么不能喝的!

离玉这般想着,鼓起勇气端起药碗,深吸一口长气,想要一口闷下。

然而下一秒,她便被自己刚吸入的苦味再次劝退。

“不不,我……我晚点喝。”

她说着,见眼前一人一狗都看着她,似非要监督她喝完这碗药似的,想要放下药碗的手,不由得凝滞在了半空。

罢了,喝吧,这身子总归是要养的……

离玉眉一拧、心一横,将手里这碗汤药尽数喝下了肚。

这辈子连微苦的冲剂都不愿意喝的她,也算是为了这破身子喝上中药了!

——好苦!!!

就不能提供点儿糖帮她缓缓嘴里这味儿吗?

她生无可恋地放下了手中药碗,只见那小狗忽然绕着她的腿边转了两圈,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似是称赞一般。

离玉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是在夸我吗?”

小狗点了点头,仰着小脑袋舔了舔她的手心。

离玉:“你养的这小狗还怪可爱的。”

微生玄烛:“是狼。”

离玉:“……?”

小狼嗷呜了一声,含住了她的手指。

第76章 古神青女。

指尖温热而又湿润的触感,让离玉恍惚了一瞬。

她怔怔地看着脚边灰色的小毛团。

看着它吧嗒着嘴,玩儿似的轻轻咬着她的手指。

看着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冲她摇尾巴。

这只小奶狗,竟然是……狼?

此刻再看,它有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离玉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有那么一瞬,千头万绪撞入她的心中,她却一丝一缕都无法抓住,仿佛只能由着它们来了又去,想要细思,也寻不到一点方向。

口中的苦涩,一点一滴融进了茫然。

小狼见她没有反应,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指,用那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起来。

“半个月前,是它在雪地里发现了你。”微生玄烛说。

“半个月前……”离玉不由蹙眉,她竟然又昏迷了那么久吗?

“那时你浑身是伤,护体灵力涣散,好在伤口都被冻住了,不至于失血太多。”

“……”这么看来,自己的命还真挺大。

“就是寒气侵袭了你的心脉,需要一些时日慢慢调理。”

寒气侵袭心脉吗?

当初慕陶重伤之时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就是被寒气侵袭了心脉。

如今这症状她也算是亲自体验到了,甚至连喝的药都是同一个人给的。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微生玄烛:“它很喜欢你,自从把你带了回来,它每天都来……看你。”

这一下顿得十分微妙。

离玉有资格怀疑,这只小狼舔了她半个月。

离玉:“它很喜欢舔人吗……”

微生玄烛:“它很喜欢舔你。”

离玉:“……”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像是那种小时候买过的大糖球,被这只小狼捡到以后抱在怀里就是一阵猛舔。

奇怪的是,她对此并没有感到厌恶。

因为有一个很奇怪的,甚至根本不太可能的念头出现在了她的心底。

离玉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它叫什么名字?”

微生玄烛:“小狼。”

离玉:“就叫小狼,没有名字吗?”

“它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名字等成年后修出人形再取也不迟。”微生玄烛说,“反正这里也没有第二只狼,怎么叫都分得清。”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声音与她印象中相差无几,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眼前的微生玄烛说起话来像人多了,并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大冰坨子,语气冷得跟刚从冰里敲出来的似的,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离玉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和这个人说话竟然也是可以相对自然,不那么如坐针毡。

不对不对,关注点歪了,要继续说回这只小狼……

“这只小狼多大了?”离玉问道。

“记不清了。”微生玄烛说,“也许三百多吧。”

三百多岁……

这不太对吧?慕陶两百多岁就已修出人形,这只小狼三百多岁了,怎么还连话都不会说呢?

等,等一下!

微生玄烛刚才说它尚未成年……

系统,方不方便说一下,在《魔骨》的设定里,妖族通常多少岁成年?

不同种族之间会有什么差异吗?

相同种族之间,又是否可能存在差异?

【回宿主,在《魔骨》的世界观设定里,妖族从开灵智的那一年算起,要到五百岁方可算作成年,且大部分妖族都要在成年之后才有能力修出人形哦!】

妖族竟然要五百岁才算成年,且成年后才有能力修出人形。

意思就是说,慕陶只是在朝瑶山待了两百多年,这并不代表慕陶只有两百多岁?

她差一点就忘了,在魔界入口之时,系统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

——天魔早在四千多年前死去,祂的魔骨为何会在四千年后忽然出现,又为何会被司青岚带回朝瑶?

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文里是没有的。

因为找不到一点头绪,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尝试着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忽然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刚才系统说,妖族五百岁算成年,所以慕陶被司青岚带回朝瑶时,差不多就是三百来岁。

这只小狼与慕陶的岁数是完全对得上的。

四千年前,天魔死在北冥,而它也恰好生活在北冥。

所以它会是慕陶吗?

离玉的目光不由迷离了几分。

她记得,从未出过山门的慕陶,曾说自己很喜欢在海上的感觉。

她还记得,微生玄烛入眠的消息传来朝夕池的那一日,慕陶曾因从未见过他一面而感到十分遗憾……

这些被藏在微末里的喜欢与遗憾,是否也与四千年前的北冥有关系?

如果这只小狼真的就是慕陶,那么魔骨为什么会落在它的身上,它又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四千年后呢?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玉忽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只是微生玄烛想要知道了。

她现在大概比微生玄烛更想抓一个人出来好好问问。

离玉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目眩。

身体上的疲惫,没有半分道理地中断了她的思绪。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雾里看花,根本没有办法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越是想要追寻什么,越就什么都无法厘清。

烬墟晷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必定是不一样的,甚至有可能烬墟晷内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流逝,否则系统早该判定她任务失败了。

如果她所来到的这个时空确实是正确的,那么她是否只需要安心等待所有事情发生,就可以带着问题的答案回去阻止微生玄烛了?

若是如此,或许她可以允许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离玉这般想着,脑子有些发懵地坐了下来,一边揉着那只小狼的耳朵,一边尝试着放空自己。

当她将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抛开后,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散去了。

屋中仍然飘着那一股很苦的药味,微生玄烛似在对那只小狼说着什么。

离玉缓缓回过神来,见这小狼似是准备跟着微生玄烛走了,忽然一个不自觉,伸手揪住了它的后颈皮。

“嗷?”小狼瞬间僵在了原地,似被什么术法定住了一般。

这狼与狗也没有多大区别,后颈皮一抓便都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狠狠地挼。

“微……”离玉原本想问微生玄烛能不能让这只小狼留下来陪陪她,可她刚一开口便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此时此刻的她,或许并不应该知道微生玄烛的名字。

她下意思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却见已经走至门口的微生玄烛回头看向了她。

短暂尴尬后,离玉松开了小狼的后颈皮,小声问道:“喂,那个……我是想说,你可以让它留下来陪陪我吗?”

微生玄烛愣了一下,望着小狼说了一句:“如果它也想留下,那就……”

他话都还没说完,便*见那只小狼已经舒舒服服地卧在了离玉的脚边。

——真是个养不熟的。

他这般想着,深吸了一口气,道:“随它吧。”

“谢谢!”离玉说着,开心地拨弄了一下小狼的耳朵尖尖,很是随意地明知故问了一句,“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微生玄烛:“玄烛。”

离玉眨了眨眼,反问道:“玄烛?”

微生玄烛:“嗯。”

这不太对吧,叫名不叫姓,听起来会不会有点儿太亲昵?

离玉:“玄烛听起来,应该只是个名吧?你姓什么呢?”

微生玄烛皱了皱眉,目露不解:“什么姓什么?我就叫玄烛。”

诶,是这样吗?

从前的微生玄烛,就只是叫玄烛而已?

离玉张了张嘴,一时有点不在状态。

微生玄烛:“你怎么了?”

离玉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怎么,我叫离玉。”

她说着,对门口之人笑着挥了挥手,似在示意话问完了,他已经可以走了。

微生玄烛也没想多留,只说了一句“多休息”,便已经转身没入了屋外的风雪。

离玉还在望着门口愣神呢,一颗毛茸茸的小狼脑袋忽然在她脚踝蹭了起来。

她的脚踝有伤,此刻隔了一层纱布、一抹裙边,就让它这样轻轻蹭着,一时生出了一种刺痒刺痒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但她也不忍说这个小家伙不是,所以干脆稍稍俯下身来,揪着它的后颈皮,将这小狼崽子提溜到了自己怀里。

小家伙刚一入怀,便在她怀中缩成了一个浅灰色的小毛团子,只睁着一双浅褐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乖巧得简直不像话。

这小毛团子还挺暖和,把它抱在手里,手指都没有那么冰凉了。

离玉这般想着,忍不住挼起了怀中的小狼。

毛茸茸的小脑袋,尖尖的小耳朵,软软的脖子和后背,还有一条软乎又蓬松的大尾巴。

她摸着摸着,小狼忽然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它伸长脖子,舔了舔她的下巴。

那一瞬湿漉漉的温热,在下一秒变得凉津津的,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回神之时,这小狼已经在她颈间舔舐了起来。

离玉下意识偏头想躲,那小舌头却是黏糊糊地追了过来。

——像那个小饕餮似的,开吃了就根本停不下来。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舔我啊……”

小狼没有回应,只是歪着脑袋向下舔去。

离玉一时哭笑不得,把它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伸直双手,将它举在了半空。

灰色的小狼挣扎着晃动了几下悬空的四肢和尾巴,见始终无法挣脱,一时耷拉下耳朵,尾巴也不晃了,从鼻尖挤出了两声奶呼呼的哼唧。

只这两声哼唧,离玉瞬间破了防,哄似的将它抱回了怀里。

“我没有想要凶你的,只是你别老舔我了……”

小狼扭过头去,用耷拉着尖尖耳朵的后脑勺对着她。

离玉揉了揉那个小脑袋瓜。

没多会儿,它便又消气了似的,自觉钻进了她的怀里——身子是热乎的,像个小火炉。

是你吗?慕陶……

黏起人来和慕陶一模一样,不高兴了三言两语就能哄好这一点,也是和慕陶一模一样的。

她想要确认,却又不敢确认。

屋外的风雪声好大,一时间扰得她心更乱了。

好一阵恍惚后,离玉缓缓站起身来,抱着怀中的小狼妖,一瘸一拐走向了房门。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或许她该出去吹吹冷风,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又或许,她应该主动一点,四处走走看看,多少了解一下自己此时此刻身处的北冥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这样有利于应对后续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未知。

她这般想着,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刺骨的寒风,瞬间吹冷了她单薄的衣衫,漫天飞雪扑面而来,似是想要掩埋她消瘦的身躯。

那一瞬的严寒,几近夺去了她的视线与呼吸。

她于慌忙间聚起了护体灵力,这才得以喘上一口粗气。

这地方,可比朝夕池的冬天冷上太多了……

她忽然又不想四处走走了,这一双腿脚都不利索了,就在屋里躺着不舒服吗?

离玉这般想着,缓缓眯开一条眼缝。

下一秒,她不由愣在了原地。

相传,北冥是一片极寒的无光之海。

可她望见了一轮明月。

月是圆的,高悬于夜色正中。

离玉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月亮,比她记忆里每一次月圆所见都要大上不少,但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它不仅比寻常的月亮要大,还比寻常的月亮更加明亮。

那种明亮一点也不刺目,它仍旧只是月光,皎洁而又柔和,但却可以照亮这漫天纷飞的雪,将这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天地映作最温柔的月白。

离玉望着那一轮月,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恍惚间,离玉似是听见了慕陶的声音。

她说,她很快就适应了魔界。

她说,她喜欢魔界那种寒凉且无光的感觉,冷冷清清挺好的,仿佛整个尘世都特别干净。

她还说,若说魔界有什么不够好,许是天边永远少了一轮月。

寒凉无光,冷清干净,还有一轮月……

所以,慕陶她……

是真的来自四千年前的这里吗?

怀中的小狼忽然一跃而下,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离玉猛地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前去,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得十分艰难,每一下都似扯着许许多多的伤口。

越来越远的小狼忽然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回头望了她一眼。

数秒呆愣后,它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绕着离玉的身子转了两圈,忽然放慢了脚步,再一次朝着刚才的方向走了出去。

这一次,它走几步就会回头看一眼,确定离玉跟上来了,才会继续往前走。

小小的脚印落上厚厚的积雪,像是一朵朵陷落雪地的梅。

“你要带我去哪儿?”离玉有些疲累地问着。

小狼轻轻叫唤了两声,似是答得十分认真,但她半句都听不懂,所以等同于没有答案。

可尽管没有答案,她也还是跟着这只小狼走了很久很久。

北冥只有夜晚,没有白天,天边的月似也不会升落,她完全无法辨别时间,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她想,或许她也没有走上多远的路,只不过是因为走得太累太慢,所以才会生出一种走了很久很久的错觉。

离玉一时沉下心来,继续跟着小狼前行。

走着走着,她望见远方似有一缕明光。

随着她与那缕明光越来越近,她终于透过纷乱的风雪,望见了一处小小的院落。

离玉一时有些懵了,这小狼崽子怎么还把她往别人家里带呢?

这里是微生玄烛的住处吗……

这小狼崽子该不会只是想要把她领回家吧?

这大晚上的,她一瘸一拐走了老远,要真只是为了敲开微生玄烛的门,会不会也太过奇怪了啊?

虽说北冥本来就只有晚上,想见什么人也都只能在晚上见——但这不影响她觉得这种事情十分奇怪!

离玉犹豫着不想上前,那小狼见了,便也不再往前,只绕着她的身子转圈圈。

转着转着,忽然撒娇似的,躺在地上打起了滚。

俨然一副她不跟它回家,它今天就不起来了的赖皮模样。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离玉心软道,“我跟你进去!”

小狼一个原地打滚,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向着不远处的那间院子哒哒跑去。

离玉缓步跟在身后,迈出的步子一瘸一拐,脚下的印子一深一浅。

小狼很快跑到了小院门口,回身看了离玉一眼,又冲着紧闭的房门嗷呜着叫了两声。

声音不大,可在这片除去风雪便再无声响的天地,却又显得清晰可闻。

很快,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门中走出之人不是微生玄烛,而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女子。

她玄衣如夜,银发似雪,只简单点缀着些许月状配饰。

夜空中最幽深的蓝似是她的眼眸,遥远却不见寒凉,仿佛天地之间,唯有月光能够与之相衬。

小狼崽子蹲坐在她的脚边,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她蹲身轻抚着它的后颈,抬眼望向离玉,浅笑着轻声说道:“你终于醒了。”

此人声音清冷,却又不会让人感到疏离。

话音落时,如雪般纯白的灵光,忽将离玉轻轻笼入其中。

那一瞬,离玉只觉身上的疲累与疼痛都消退了许多。

她回望着那银发女子,虽未问询对方的身份,心中却已然浮现了一个名字。

“小狼说你想见我。”那银发女子说着,揉了揉小狼的脑袋,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屋,“外头风雪大,先进屋坐坐?”

“啊?”离玉有些呆滞地张了张嘴,半天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想见她了。

可想不清楚归想不清楚,她还是一瘸一拐跟进了那间屋子。

屋内灵光明亮,没有一丝寒凉。

银发女子于桌边坐下,为离玉倒了一杯热茶。

离玉连忙双手接过,小心放回桌上,扶着身后的凳子缓缓坐下身子,松了一口长气。

——真是要命了,她感觉这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银发女子见了,浅笑着打趣道:“哪里来的小鱼儿,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伤得那么重了,也不多休息休息,非要大老远地走到我这里来。”

“我没想来,是它带我来的。”离玉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小狼。

小狼忽然歪起脑袋,冲着离玉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龇了龇牙,奶声奶气地嗷嗷了两声,仿佛是在质问她——你怎么凭空污狼清白?

那委屈的小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演的。

离玉不由茫然地再次解释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和它说我想见你呢?”

“嗷!”小狼叫了一声,忽然钻进桌底,伸出一双小爪子,扒拉了一下离玉的裙摆。

“……?”

小狼急得又叫了两声,伸出自己的小脑袋,似是想要被她摸摸似的,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

离玉下意识摸了摸那颗小脑袋,下一秒那小狼“呜”地一声把头缩回桌底,不断发出“呼呼噜噜”的低吼,也不知到底生起了什么闷气。

银发女子不由轻笑:“你不是说,想见它的主人吗?”

话音落时,桌底的小狼也跟着哼了一声。

离玉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你,你是它主人?我以为,我……我还以为它主人是那个,那个……”

“玄烛?”

“嗯!”

“他就一根筋,北冥好不容易有个开了灵智的小家伙,可不能交给他带。”银发女子淡淡说道,“会被养成一根木头。”

离玉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也说得太准了,被那家伙带大的孩子,是真会变成一根木头!

银发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离玉回过神来,轻声应道:“我叫离玉。”

银发女子:“离玉?”

离玉:“嗯。”

银发女子:“西海神族,怎么跑这荒无人烟的北冥来了?”

离玉:“我……”

银发女子:“你这一身伤,又是从哪儿来的?”

离玉:“……”

银发女子见她答不上来,只是淡淡一笑,无所谓道:“罢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离玉瞬间松了口气。

她低垂着眉眼,沉思许久,忽然鼓起勇气望向眼前之人,轻声问道:“敢问,您可是……古神青女?”

银发女子望着杯中的茶水,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果然没有猜错!

当年化身天魔的青女,确实一直住在北冥!

第77章 她来过。

离玉望着青女,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疑惑。

守护上灵灯的古神为何忽然失踪数千年?又为何出现在这寥无人烟的北冥之渊?

北冥不该是一片无光之海吗?天边那一轮不会升落的圆月是什么情况?它与司青岚心中所念又是否有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青女她……是否真有堕魔之心?

可这些问题,无论怎么开口,都似十分唐突。

青女:“你心中似有许多困惑。”

离玉:“……”

青女:“若与我有关,可以随便问,不用顾虑太多。”

离玉:“……”

“要是问不出口,也想不明白,那便暂时放到一旁。”青女说,“反正这世上许多的事,都是稍微放放就有答案了。”

离玉闻言,她忍不住问道:“那要是放了很久也没有答案呢?”

“那就是放得不够久。”青女淡淡笑道,“放得足够久,就算没有答案,也该能放下了。”

“青女大人,就没有放不下的事吗?”

“有啊。”青女轻声应着。

“那……”

“但也快放下了。”青女说着,垂眸望着杯中茶水,眸光被水雾氤氲着。

那双眸子里,或许也有思绪万千,但却有着一种月色笼着长夜的宁静。

她原以为,守护上灵灯的古神青女,在不曾堕魔之前应是清冷如高天孤月般的存在。

就像是北冥上空悬着的那一轮月,遥不可及地照亮着无边的暗夜。

但青女不是的。

此时此刻,她坐在青女的身旁,没有热情的款待,却也不会觉得疏离。

第一次相见的两个人,很是自然地坐在一起,喝着热茶,听着风雪,仿佛随便聊点什么,甚至什么都不聊,也能有一种很舒服,很闲适的感觉。

就像是刚才,青女问了她一些问题,她还慌忙着不知如何应答,这一页便已被青女浅笑着轻轻揭过。

非但揭过了这一页,似还十分乐意为她解惑。

那一刻,她下意识望向那双夜蓝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或是警惕,或是不悦,亦或是小心慎重地打量。

可这些全都没有。

青女好似真的不在意,问不到答案,便轻轻放下。

她没有把她当做不速之客。

哪怕她的出现毫无缘由,哪怕她携着一身怎么看都不太寻常的伤,哪怕她藏着许多难言的心事——这里也没有不欢迎她。

离玉可以感觉到,青女身上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然,好似什么都能够看得开,也什么都能够放得下。

她不似月,她似月光落在人间,那么寻常,那么温柔。

这样的一个人,真会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不甘于燃烛散魂,释放天魔魂种,于北冥引怨堕魔吗?

青女堕魔之后,既为诸天仙神所杀,又为何能够留下一寸魔骨,落入慕陶体内……

桌底的小狼摇着尾巴钻了出来,两只小爪子轻轻扒拉着离玉的裙子。

“养了三百多年,也没见它这么粘我。”青女轻笑着,话语里没有一丝不悦,“它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聊不下去的话题,在这一刻很自然地转移了。

“啊?”离玉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

她的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闻起来心神很是宁静,但这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只不过是衣衫上浅浅沾带的。

这身衣裳不是她自己的,想来应该是青女的衣裳,小狼若是喜欢这样的香味,哪里需要特意来找她?

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气味吗?

总不能是受伤后的血腥气吧?

青女见她神色困惑,不由轻笑:“你没它这鼻子,哪能闻得出来?”

“狗鼻子是吧?这么灵!”离玉说着,伸手戳了戳小狼的后脑勺。

小狼崽子哼哼了两声,两只前爪抱着她的脚踝,轻轻咬住她裙摆的一角,似在表示不满,却又不敢用力。

离玉好奇问道:“北冥怎么会有狼呢?”

青女:“我从人间带回来的。”

离玉:“人间?”

青女:“嗯。”

“这么多年过去,外界早已没了青女大人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离玉话到此处,忽觉不妥,连忙没了声音。

青女唇角微扬,毫不在意道:“以为我早已散魂而去?”

“嗯……”离玉点了点头,小声道,“想不到青女大人身在北冥,三百年前还曾去过人间。”

“那时是去见一位故人,恰好路过人间,看见了这只小狼。”青女话语平淡,声音却是温柔,“人间怨气太深,它不过是个刚开灵智的幼狼,险些被怨气侵蚀了,我见着可怜,顺手罢了。”

青女说着,不禁笑了:“起初它还很不喜欢这里呢。”

离玉:“难免的。”

“是啊,北冥苦寒,又暗无天日,没什么生灵愿意生活在这里……”青女看着小狼,轻声说道,“不过它现在应该是习惯了。”

小狼埋着脑袋,正和嘴里那抹衣角斗智斗勇。

离玉望着小狼想了片刻,轻声道:“能被青女大人救下,也是她的运气好。”

她说着,试探着问道:“青女大人,方才提到了一位故人?”

青女:“夜昙嘛,许久未见了,便去看看。”

天魔复生之前,两位古神竟还见过……

这会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离玉一时想不明白,便将话继续问了下去:“那,青女大人……对如今这人间之怨,可有什么看法?”

青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众生皆苦,人间之怨不会散尽,只会日复一日不断累积——天魔复生,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

离玉:“……”

青女:“你挺关心这些?”

离玉轻轻点头,掩不住眼底忧心忡忡。

青女:“天魔也不是第一次复生了,总有法子能将它再封印回去,何必日日挂心?”

离玉:“……”

竟然这么乐观的吗?

小狼似是听不明白她们的对话,忽然百无聊赖地哼唧了一声,松开口中裙角,耷拉着小耳朵,把脑袋轻轻搁在了离玉的脚上。

离玉脚上有伤,小家伙脑袋虽轻,却还是压得她神色微微一变。

青女:“小狼,离玉身上有伤,别碰着她的伤口。”

小狼听了,连忙抬起了头,小声呜呜着看向离玉,似在道歉一般。

“我昏迷了那么久,伤口都结痂了,碰一下也没有很疼。”离玉说着,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真要说的话,还是这一路走过来更疼一些。”

“你既知道疼,就先暂时放过自己吧。”青女说着,一时语重心长,“现在的你,最该做的事,其实就是安心养伤。”

“我一向很会放过自己的……”离玉自认没有说谎。

“皮肉之伤好得快,内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养好的。”青女话到此处,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说道,“我以灵力探过你周身灵脉,伤损很是严重,新伤覆着旧伤,应是反复勉强所致。”

“……”

“你之修为,世间无几。”青女望着离玉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问何事需你一次一次如此拼命,也不问你心愿是否已了——你既来了此处,又让我将你救下,你的命便暂时是我的,若不肯好好养伤,我可是要用些手段的。”

离玉不由一愣,嘴巴微张着,半天才蹦出两个字儿来:“……手段?”

“嗯。”青女喝了口茶,笑道,“我可将你灵力封禁,用结界锁在屋子里,每日助你运灵疗伤一次,直到你伤势好了,或是放弃折腾为止。”

“……”

“若这样也拦不住你继续折腾,我便把你困在梦里,等这一身伤好差不多了再放你出来。”

“……”

这还真是简单粗暴、易出成效的方式呢。

慕陶与微生玄烛果然都是她教出来的,这想要让人乖乖听话时使用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离玉:“我会好好养伤的。”

青女:“你这一身伤,着实不像会安心养伤之人。”

离玉一时哭笑不得:“青女大人请放心!我就算还想做点什么,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这里了。”

青女:“那倒也是。”

她话音落时,听见了一阵咕噜之声,目光不由落上了离玉的肚子。

离玉:“……”

青女不由笑了:“伤重之时确实不便辟谷,我让玄烛为你做些吃食吧。”

离玉一时有些紧张:“那他,我……要不,厨房在哪儿,我自己去做也是可以……”

她话音未落,便见一只纯白灵蝶已然飞出了窗,没入那漫天风雪。

嗐——世界真奇妙吧?她也是被这篇文的反派给伺候上了。

不过仔细想想,煎药也是伺候,做饭也是伺候。

横竖都有人替她使唤上了,她便干脆安心接受了吧。

离玉心底这般想着,没多会儿便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北冥不分昼夜,她也不知这算早中晚的哪一餐,只知自己确实饿挺久了,吃什么都觉得很香。

唯一有点尴尬的地方就是——屋内三人一狼,就她一个在吃。

小狼蹲坐在一旁,仰着脑袋、歪着头,一双浅褐色的大眼睛正巴巴地望着她。

“它岁数还那么小,应该不辟谷吧?”离玉抬起头来,小声问道,“我可以喂它一点吗?”

她感觉自己急需一个饭搭子缓解尴尬,而这只小狼崽子就是最有可能加入她干饭小队的存在。

微生玄烛:“你醒来前它就吃过了。”

“也许没吃饱,也许又饿了……”离玉说着,低头看向了小狼,“你看它,它一直看着我,看上去很想和我一起吃。”

“它胃口大,给多少吃多少,根本吃不饱。”微生玄烛淡淡说着,“别看它现在想吃,其实也不饿,就是馋。”

这话一听就老有经验了。

小狼听完不太高兴,一时趴下身去,自鼻尖挤出声声闷响。

离玉一听这话,彻底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不由笑出了声:“吃东西嘛,也没非说饿了才能吃,馋也是可以吃的呀,反正这小家伙也不怕吃胖。”

她说着,手指戳了戳小狼的脑袋。

小狼一下抬起头来,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饭搭子有了,人一口、狼一口,这饭吃起来便也不再那么尴尬了。

一顿饱饭下肚之后,离玉将小狼抱在腿上,揉着它的后颈,很是满足地歇了一会儿。

怀里的小狼跟个暖炉似的,这吃饱了,身子又暖,她歇着歇着,困意便涌了上来。

也就稍稍打个盹的功夫,离玉再睁眼时,屋内便又只剩下了她与青女。

青女:“去床上睡吧。”

离玉:“这,这怎么好意思……”

青女的院子很小,就这么一间屋,没有客房,独一张床。

她就一个外人,要是刚醒来就把人家床给占了,那多少有点不像话了。

“我还是回去吧。”离玉说着,将腿上趴着的小狼抱上了桌。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

这一想到有好长的路要走,她满是外伤的腿脚又开始疼了。

青女:“让小狼送你吧。”

离玉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我确实也不太认路。”

她话音刚落,便见小狼跑到了院子里,摇晃着浅灰色的大尾巴,回身望着青女嗷嗷叫唤了两声。

离玉还没反应过来它在叫唤什么,便见屋外的风雪忽然向它聚拢、将它淹没。

那一瞬,她心间不由一紧,急得腿脚都利索了两秒,甚至来不及思考任何,便已大步冲出房门。

就在她想运灵打散风雪之时,风雪也悄无声息地忽然散去。

下一秒,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只快要比她高的大狼。

大狼蹲下身来,把后背留给了离玉,离玉却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处。

数秒呆愣后,大狼扭过头来,在她脸上轻轻舔了一下。

离玉猛地回过神来,回身看了一眼青女。

青女浅笑着挥了挥手:“术法维持不了太久,快些回去休息吧。”

话音落时,那大狼又舔了离玉一下。

离玉摁住了它的脑袋,牵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扒拉着爬上了它的后背,伸手扶住了那毛茸茸的颈子。

她忍不住有些激动,双手不自觉摩挲着大狼的颈侧。

大狼甩了甩脑袋,缓缓站起身来,在几步慢走后,忽然一下奔跑在了雪夜之中。

风好大,呼呼掠过她的耳畔。

就算有灵力护体,这风也还是太大了。

她不自觉将身子压低,趴伏在了那蓬松而又厚实的绒毛之中。

这是青女的术法……

她不禁想,长大以后的慕陶也可以做到这样吗?

首先,她不是福瑞控!

其次,这也不是骑不骑的问题!

现在的问题主要是,这么大一只狼抱起来也太舒服了!

舒服得她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它的后颈,止不住地蹭着那软乎又暖和的后颈毛,蹭到几乎咬牙切齿。

——救命啊!!!

再多让她埋一会儿,她都快舍不得它变回去了!

这大家伙似乎也被她蹭得很舒服,刚把她送回住处,见她从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便扭过头来,一舌头从她的下巴舔到了鼻子。

“你别……”

离玉话音都还未落,就又被这大舌头舔断了声。

三两下舔舐后,她一把抓住了大狼的脑袋,想要将它从自己脸边掰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拗不过这大家伙。

好在这大狼舔着舔着便缩了水。

那一瞬,大狼变小狼,被离玉轻易地拿捏在了手中。

它短小的四肢悬在半空,尾巴低垂着摇摇晃晃,小小的舌头还做着舔舐的动作,却是忽然一下就够不着身前的甜品了。

在怒舔了几下空气之后,小灰狼后知后觉地停下了舌头。

它歪了歪脑袋,目光呆滞地看向了离玉,两只前爪下意识挥动了几下。

下一秒,离玉抓住它的双手多用了几分力,掐得它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还舔不舔了!”

小狼跟知道错了似的,一时间耷拉着脑袋没敢说话——当然它本来也不会说话。

离玉黑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将这小狼崽子瞪了好久,见它彻底蔫儿了,这才走进屋中,把它放回了地上。

小狼瞬间躲进桌底,缩成了一个小毛团子。

离玉在屋内寻了一圈,找到一张手帕,温了一下水壶中凉掉的水,将其打湿,擦了擦满是口水的脸。

她是真的怕了这只小馋狼了。

小一点儿的时候还能轻易制住,变大了简直就跟要吃人一样,拦不住也推不开。

她要收回刚才心里的想法!

狼还是小一点的好,太大了根本把控不住!

离玉这般想着,放下手帕,没精打采地躺回了床上。

她将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望着床边垂下的帷幔陷入了一阵沉思。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来到四千多年前的北冥,见到一个还算正常的微生玄烛,遇上一个世人口中堕为天魔的古神。

还有……曾经那个未被魔骨侵蚀,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小慕陶。

她不禁想,四千年前的北冥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再只是微生玄烛一人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直都混沌。

她好像一下子接收了很多信息,一时半会儿有点整理不过来了。

离玉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这才把心底隐隐约约抓到的那一丝头绪给理了出来。

她还在朝瑶的时候,微生玄烛不止一次问她,四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总是十分笃定,从前“离玉”给出的答案都是谎言。

他也总是十分笃定,这世上只有“离玉”能给他一个真相。

从前的她,总是为此十分头疼,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离玉”,又怎么可能知道微生玄烛想要的答案?

可直到今时今日,甚至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想明白,微生玄烛为何总是一再向她追问过往之事。

——因为她确实来过这里。

无论过去多久,微生玄烛都无法相信青女会因一己私欲堕化成这世间最可怕的魔。

可无论他是否相信,青女都已成为了这世间的罪人,千年万年都免不了遭受世人的唾骂。

他始终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而这世上最有可能知道其中隐情的人,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曾经忽然出现在了北冥的那个人……

而他认定那个人,就是新一任的上灵灯守护者——离玉。

原来,从前的“离玉”才是那个完全没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她”一定也很茫然,为何总有那么一个人,不断向她追问着当年天魔之事,似想得到一个和世人所见都不一样的答案。

可“她”是参与了那一场神魔之战的人,“她”一定看见了堕魔后的青女,也随诸天仙神一同将其诛杀在北冥之渊。

“她”所能给到他的答案,理应和世人口中的答案是一模一样的。

也许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他就已经很久很久没向“离玉”问过这个问题了。

微生玄烛应该早就放弃从“离玉”身上得到答案了。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都在谋划着复生天魔,谋划着复生当年的古神青女。

而在他的计划里,人间怨气只是一部分。

复生天魔的阻力必定不小,为求万无一失,他还需要削弱上灵灯守护者,以及设法断去最后一道天门。

从上灵灯被盗,再到上灵灯回归,黑袍都不曾出面。

从前她对此感到万分不解,可如今想来,微生玄烛让向寒玉盗走上灵灯,或许本就只是想要利用此事将她削弱,顺便损伤她在整个人间的威望,方便日后寻找机会逼迫她开启天门。

如此,他便可以在天门开启的瞬间,毁掉如今天人两界最后的通道了。

他才不在乎向寒玉会不会把上灵灯交给他。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猜到了向寒玉绝对不会把上灵灯交给他,才会将向寒玉选为这一步棋的棋子。

他想要得到上灵灯太容易了,那么多年来碎琼洞的封印都是他参与维护的,哪里还需要外人帮忙偷盗?

这一步棋,他早已稳操胜券。

而慕陶的暴露于他而言,则算是意外之喜。

纯靠魔魂复生的天魔,或许会与青女没有一丝关联,但有了魔骨就不一样了。

魔骨那么巧就落在了当年那只小狼身上,那必定只能是青女之物……

如此一来,待到天魔复生时,他就能够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了。

说到底,碎琼洞封印有异之时,不过是他准备实行计划的开始。

他很清楚,这一步一*旦走了下去,便是落子无悔,再没有什么回头路了。

所以他忍不住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又一次向她问起了当年之事。

这一次,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的犹豫,她的支吾,都被他看在眼里。

这让他更加笃定了“离玉”从前的回答都只是谎言。

所以在那之后,他又忍不住向她追了两次。

只是那时的离玉并不知道,微生玄烛确实没有认错人。

他所追问的,从来都不是这副身子的原主,只是他所认识的离玉——四千年前,忽然出现在北冥的离玉。

她也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当初碎琼洞中忽然增长的贴合度,并非是某人挖野菜挖疯到被凶了还要暗爽。

它之所以涨了,是因为他认出她了……

而身怀魔骨的慕陶出现在四千年后,应该也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环,说不清到底从哪里开始,却又哪里都被早早注定了。

所以她来到这里,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寻到一个答案,更是为了接续上所有的因果,对吗?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于她而言都是未知的……

如今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在离开此地之时,她必须要将慕陶一并带走。

离玉感觉自己有些累了。

人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动脑子,果然是很累的。

她闭上了双眼,决定放任自己先睡一个好觉。

缩在桌底的小狼偷偷探出了脑袋。

它歪着脑袋,瞪着眼睛,静静望着床上的离玉。

直到听见她的呼吸渐渐缓至平稳,这才迈着狗狗祟祟的步子,跳上床铺、钻进被窝,贴着她的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安安静静,与她一同入梦。

第78章 为什么啊?

离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自己牵着绳,在幼时住过的老街巷里遛狗。

狗狗是红色的,叫起来奶得很,每发出几声狗叫,就夹带上一声嗷呜。

四只小腿儿蹦蹦跶跶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两步一晃悠,跑几步就回头等她一会儿。

那些被岁月模糊的一张张熟悉面容,都笑着向她打着招呼。

“黎郁,什么时候开始养狗了?”

“这小狗颜色真漂亮,是染的吗?看起来真自然!”

“看起来好乖巧,养小动物啊,性格好是钱买不来的……”

是啊,性格好比什么都重要。

狗狗生得漂亮,不吵不闹不挑食,听得懂人话,小尾巴还摇得很欢快,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狗了。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狗其实是只狼,而这狼真的特别狗。

在外头乖乖的,把面子都为她留足了。

一回到家里,就会变大很多。

然后把她按在床上,按在沙发上,按在桌上、墙上、地上,甚至有时候会把她按在浴室里——伸着舌头就是一顿舔。

舔着舔着,还会变成少女的模样,用那一双指节分明的纤长之手,将她试图反抗的双手牢牢禁锢起来,还要她改换姿势配合。

那一身柔软的皮毛,随之化作一袭红衣,穿得松松散散,仿佛轻轻一扯就会露出一片雪白。

原本的舔舐,变作了啃咬,就连奶呼呼的狗叫都变成了“师尊、师尊”的发音。

——她活一辈子,就没听过有狗这么叫,别太离谱了!

但是少女的声音很好听,每一声轻唤都似落在她的心底,泛起一圈涟漪……

等一下,耳边为什么会有银铃响动?

她不记得家里有这种东西——

……

离玉缓缓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只见一个浅灰色的小毛团子缩在她的身旁,淡粉的小舌头正舔着她腕间的银铃。

银色的小铃铛,舔一下、响一下,对它而言似乎很好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光。

窗外天色昏暗,风雪仍旧很大,似月般柔和的光照亮着整个屋子。

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没有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也没能把慕陶带回自己的家……她甚至把慕陶都弄丢了。

不过万幸,她还有补救一切的机会。

小狼仍旧在用舌头轻轻拨弄着那颗银色的小铃铛。

铃声轻响时,温热的触感不时轻触腕间,又化作丝丝缕缕的微凉。

“这是同心铃。”离玉说着,轻轻拨弄了一下小狼的耳朵尖尖。

小狼抬起头来,不太理解地望着离玉的眼睛。

“同心铃,两串为一对。”离玉看着那双浅褐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若有所思,“系上了同心铃的两个人,无论身处何方,相距多远,都能通过铃声找到对方。”

小狼一脸困惑地歪着脑袋,小小的爪子轻轻拍了一下那颗银铃,似是好奇要怎么通过铃声找到另一方。

离玉:“它坏掉了,现在用不了了。”

“嗷呜呜~”小狼低声哼唧着,继续把玩起了那颗小小的铃铛。

“我亲手把它弄坏的,因为我不那么做,我就再也没有机会陪她把剩下的路都走完了。”离玉轻声说着,说不出是无奈多一些,还是亏欠多一些。

小狼听不太懂,却隐隐感觉她不太开心。

它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些许,伸长脖子,在她的嘴上轻轻舔了一口。

下一秒,它缩了缩脖子,似是害怕会被扔下床似的,又一次缩成了一团——只睁着一双浅褐的眼,一脸无辜地望着离玉。

离玉愣了一下,直到唇边那一抹温热散去,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小狼的后颈。

“你在安慰我?”

小狼哼唧了一声,顺应她指尖的轻揉,蜷缩的身子缓缓松开。

它似十分享受这样的抚摸,缓将小小的身子微微侧翻,四只小脚蜷曲着向上翘起,翻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小肚皮。

离玉见状,眼底再也止不住笑意,轻轻揉起了它的肚子。

软乎乎的,还很温暖。

她感觉心里那些莫名的失落与伤感,好像都在这一瞬被一扫而空。

离玉伸手将它抱进了怀里,主动把脸凑上前去,任由这小家伙伸出舌头在自己脸上轻轻舔舐起来。

那些许粗糙的温热触感,好像可以带走心里的疲惫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拉着小狼的两只前爪,上下摇晃了一下:“停一停,停一停!”

小狼停下了舔舐,歪着脑袋,目露不解。

离玉:“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狼眨巴着大眼睛,眼里好似闪着星星。

短暂思虑后,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离玉:“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情要青女大人同意?”

小狼哼唧着点了点头。

离玉:“那我们去找她!”

小狼开心地点了点头!

离玉刚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走到桌边,想要温点儿水来喝,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响,闻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伴着风雪一同钻进了屋子。

房门闭拢之时,微生玄烛已将一碗汤药放在了桌上。

望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离玉只觉两眼一黑,指尖温水的灵力都瞬间断了。

微生玄烛:“你该喝药了。”

离玉:“……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残忍吗?”

微生玄烛不解:“哪里残忍了?”

离玉:“我刚睡醒,早饭都没吃,就要喝这么苦的药……”

微生玄烛仍旧不解:“那怎么了?”

离玉:“那我这一天就从满嘴的苦涩开始了啊!”

微生玄烛沉默了好几秒,似是接不上这句话了,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你该喝药了。”

行吧……

离玉深吸了一口长气,端起药碗,紧皱着眉头把今日份的药喝下了肚。

果然这世上所有的事啊,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喝药也不会例外。

虽说药还是非常难喝,但是比起昨天,她心中的抗拒确实已经少了很多。

脚边的小狼仰头望着她,眼里有关心,也有好奇。

离玉低头对上那浅褐的双瞳,忽然忍着腿脚的伤痛,缓缓蹲下身来,伸手将它举到了脸旁,轻轻蹭了蹭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忽然被蹭了两下,小狼脸上满是笑意,开开心心伸出舌头在她嘴上舔了一下。

下一秒,毛茸茸的小脸上猛地失去了笑意。

短暂呆滞后,它歪着脑袋,默默舔起了离玉的手背,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嘴里沾到的苦味儿蹭掉似的。

看着面前这小家伙一脸苦相,离玉忍不住发出了缺德的笑声。

都说妖族开了灵智以后,各方各面都会越来越像人类。

别看这小家伙现在还是一只狼宝宝,其实味觉早就该和人类大差不差了。

这一口舔下去,也不知它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舔人了。

离玉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微生玄烛:“我想给小狼取个名字,叫着方便!”

“就叫小狼不也挺方便?”

“不一样的!”离玉认真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狼,它只是其中一只,但是有了名字,它便是独一无二的了!”

她说着,松开手中的小狼,扶着一旁的凳子站起身来,呼了一口气,道:“再说了,名字是很有意义的,就算是天地间本就独一无二的你,不也有自己的名字吗?”

小狼哼唧着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瞪得亮盈盈的。

微生玄烛望着它看了一会儿,道:“你与我说这些没用,还是要问青女大人。”

“我这不正打算去,就被你的药给拦住了吗?”离玉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刚温好的水,将舌尖苦涩稍微往下压了压,“就是这路太难走了,我现在灵力空虚,不太能够飞行……”

话音落时,她想着那一条好长好长的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她现在可是伤患,这路她就非走不可吗?

嗯……好像也可以不走!

离玉的目光不自觉望向了地上正歪着脑袋看她的小狼。

“微……昨天晚上,啊不,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晚上,反正就是昨天,青女大人把小狼变得很大!”离玉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望向微生玄烛的目光很是期待,“那一招,你会吗?”

微生玄烛:“嗯。”

离玉:“那帮个忙?”

小狼听了,蹦至门前,三两下刨开房门,跑到月白的雪地里打了个滚,而后站起身来,嗷嗷叫了几声,似在说自己准备好了。

“它倒是乐意背你。”微生玄烛说着,指尖泛起纯白灵光,唤着风雪将小狼重重裹挟。

竟然不是星辰之力?

北冥是微生玄烛自己的地盘,他在这里也要隐藏实力吗?

“嗷呜~!”

屋外一声狼啸打断了离玉的思绪,她连忙回过神来,缓缓走出房门,爬上了大狼的后背。

微生玄烛也从屋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空空的药碗,看上去没有同行的意思。

离玉:“你不一起吗?”

微生玄烛:“我先去厨房。”

对哦,是该吃饭了!

离玉想了想,小声道:“昨天的菜,我觉得少点盐——就少一点点,稍微加点儿就好,多了会咸。”

微生玄烛:“……好。”

离玉还想说点什么,可嘴都没来得及张开,眼前之人便已化作一道灵光飞远了。

嗐!罢了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离玉:“走吧,带我去见青女大人!”

大狼晃晃脑袋,嗷呜了一声,踏着厚厚的积雪,朝远方飞奔而去。

依旧是落雪纷纷,依旧是明月高悬。

她又一次将自己埋在了它的后颈,在这凌厉的寒风之中,拥抱着最最令她安心的温暖。

来到目的地之后,离玉开门见山,将自己想给小狼取个名字的想法告知了青女。

青女闻言,没有拒绝,只是随口问道:“那你想好为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慕陶!”离玉答得毫不犹豫。

“哪两个字?”

“思慕的慕,陶醉的陶!”

青女蹲下身来,揉了揉小狼的脑袋,淡淡问道:“为什么?”

离玉:“啊?”

青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离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取个名字,怎么还要问为什么啊?

小狼就是慕陶,慕陶就是小狼,若是天天对着慕陶叫小狼,她会觉得很奇怪,所以才会想提前把这名字带给它的。

这原因无疑是简单的,但想向眼前之人解释清楚,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数秒沉默后,离玉开口笑道:“好听嘛,没有别的原因。”

青女:“没有别的意义了?”

离玉:“名字的本身就是意义啊,何必非要有很特别的意义呢?”

青女笑了笑,对着小狼问道:“那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嗷!”小狼开心地点了点头。

青女见状,笑着戳了戳它的小鼻子,笑道:“既然喜欢,往后便叫这个吧。”

她说着,站起身来,坐回了桌边,不再多问什么。

离玉低下头来,试着叫了一声:“慕陶!”

第一次拥有了名字,小家伙高兴得不行,摇着尾巴向她跑了过来,像只狗狗似的,在她身旁蹦蹦跳跳地绕起了圈,差点没将她脑子转晕。

“你别转啦!我头都晕了!”

小家伙哼唧了几声,扭头蹦进院中,在雪地里开心地打起了滚。

离玉脚步缓慢地跟了出去,扶着门框坐下身来,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揉成了团:“慕陶!”

小狼刚一回头,便被一个雪球砸得两眼发了懵。

它呆愣了半天,忽向离玉扑了过来,携着一身霜雪,钻进她的怀中,伸出舌头就是一顿猛舔。

“别,唔——别舔,别舔了!”离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

右手轻轻扶着它的后颈,左手抓起一把又一把的雪,玩闹着往这小狼崽子的脸上和嘴里乱塞乱拍。

腕间银铃轻响,伴着她敞开的笑声,回荡在这寂静而又空荡的雪夜之中。

向来安静的小院,忽然间热闹了起来。

青女望着那笑闹的一人一狼,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她想,确实也是时候教教这只小狼,如何融入这个偌大的人间了。

那一日饭后,青女淡淡说道:“玄烛,从明日起,你教慕陶识字吧。”

微生玄烛眼底闪过了一丝不解:“它还很小,就要开始识字了吗?”

“早点学,学得快,记得还牢。”青女说着,不由打趣道,“你就是学晚了,脑子都锈了,当初学得特别慢。”

“……”

离玉好努力地压住了嘴角,好奇问道:“竟然晚到脑子都锈了?那得是多晚才开始学的啊?”

“三千多年前吧?”青女说着,稍稍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向微生玄烛问道,“那时,你有四千岁了吗?”

微生玄烛皱眉道:“记不清了,差不多吧……”

四千多岁才开始学这些,那确实是有点晚了!

但是仔细想想,北冥这种了无生机的地方,也不可能会有人教他这些就是了。

只不过,如果微生玄烛如今知晓的一切都是青女来此之后教给他的,那么青女岂不是在北冥待了有三千多年了?

北冥如此荒芜,她却甘愿长留于此,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离玉一时想不出答案,只得把这疑惑暂时放进了心底。

*

清醒后的第三日,离玉刚一喝完汤药,便已搬着小凳坐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小灰狼学认字。

北冥没有笔墨,但是遍地白雪皆可作纸。

纯白的灵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小狼没精打采地趴在雪地上,用爪子艰难地抠着自己狼生中学会的第一个字。

准确说,并不是第一个字,而是第一个名字。

微生玄烛本也想先教点儿简单的,但是离玉认为,小孩子学认字,应该先从自己和亲人的名字开始。

于是小狼第一课的难度便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慕陶”这两个字,对一只刚开始认字的小狼来说笔画实在是太多了,它的爪子在抠字这方面也不是特别好使。

这字练着练着,好好的小狼,忽然一下就急眼了。

那一瞬,离玉只听得一声娇娇的狼嚎。

等她回过神时,小狼的爪子已经在雪上猛地乱刨了好几下。

下一秒,它生无可恋地趴回了地上,大嘴巴一张,一边发出不爽的闷哼,一边对着那满地乱糟糟的积雪就是一通乱咬。

那圆溜溜的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想把这片雪地撕碎的怒火。

离玉在一旁看得那叫是一个目瞪口呆。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都不敢相信慕陶小时候还有这么暴躁的一面。

不过这样的暴躁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当漫天落雪凝成冰凌,悄无声息地悬停在它周围之时,它缩了缩脖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接着练。”

“嗷呜呜……”小狼委屈巴巴地继续抠起了自己的名字。

那十几根冰凌就这样在它周遭悬了许久,它动一下,它们便跟着动一下,吓得它是再没敢造次分毫,老老实实地把这两字练到了熟。

凶巴巴的老师走了,小狼呜呜地跑到离玉身旁,嗷嗷呜呜地诉起了离玉听不懂的苦。

虽然听不懂,但这抱怨的情绪绝对传达到位了。

离玉揉着它的小脑袋瓜,轻声哄道:“你要是乖乖听话,答应我别再像刚才那样忽然发疯,我可以和青女大人说一下,以后让我来教你识字,这样微……玄烛就没有机会吓唬你了。”

她说着,歪着脑袋,对小狼眨了眨眼,笑着问道:“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小狼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微仰着小小的脑袋,舔起了离玉轻抚它的那一只手。

关于小狼谁来教这件事,青女是半点意见都没有的。

“谁教都行,能会就好。”

青女大人此言一出,小狼崽子便开心地投入了离玉的怀抱。

离玉的耐心很好,几乎每一个字都是哄着小狼学会的。

这小毛团子多少有些不爱学习,没有一点奖惩机制,真是半点儿都哄不动它。

为此,她可没少被它又舔又啃。

很多时候,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一个多月便已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小狼学会了不少字,离玉的伤势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伤口的结痂都已脱落,心脉的寒气也已散尽。

至此,每日喝的药,终于是可以断了!

这应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在断药的那一日,她遇上了这辈子最让她抬不起头的一件事。

——微生玄烛抽查了一下小狼的认字情况。

离玉对天发誓,她真的很努力地在教了,小狼也确实学会了很多字!

但是,她忽略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教了它一堆简体字!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微生玄烛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大文盲,充满了诧异与无法理解。

那眼神,仿佛是在质问——离玉,就你这水平,还自告奋勇地教小狼呢?

当然,这位老师并没有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他只是在好一阵沉默过后,深吸了一口长气,淡淡说了一句:“明天开始,你和慕陶一起学。”

那一刻,离玉紧紧将唇抿成了一条线,只敢点头,不敢说话。

小狼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全然不知自己的老师即将降级为自己的同学。

对此,离玉只想说——虽然她很不严谨,但这也算事出有因。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是在朝夕池躺平混日子,就是在人间赶路或逃亡,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心思留意这个世界的字长啥样。

再说了,她也不是不认识繁体,路过人间之时,偶尔扫见一两个店铺招牌,眼睛直接自动翻译了,具体长啥形状,她是真没往脑子里放过!

事已至此,那就学吧……

都是知识嘛,多学点儿总不会有错的。

打从那一日起,离玉便也拿起树枝,过上了在雪地里练字的日子。

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是文盲,她很是认真地和微生玄烛解释了一下:“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这个字啊,我跟你学,不是因为我不会,而是因为我在入乡随俗。”

“……”

“我家那边的字就是这么写的,这是地域差异,不是我写错了!”

“……”

“你别瞧不上,我家那边的字特别好,简单好记笔画少,就像你的名字——”离玉说着,蹲下身来,在地上写下玄烛二字,“你看,写起来就这几笔,是不是方便很多?”

“……”

“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离玉笑吟吟地说着,见微生玄烛没有半点想学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声,“算了算了,我还是入乡随俗吧。”

她说着,翻了个白眼,继续练起了今日刚学的“新字”。

该说不说,识字这方面,离玉同学基础不错,学起来还是十分快的。

但是基础为零,一开始还学偏了的慕陶同学就相对比较惨了。

它好不容易才学会了一些,忽然间又被告知大多都是错的,一下子整只小灰狼都蔫儿进了雪里。

短暂伤痛后,它忍不住用爪子在雪上抠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什么啊?

由于抠出来的是简体,被老师当场罚抄了二十遍。

一时之间,满地白雪皆铺满了歪歪扭扭的“爲什麽啊”四个大字。

乍一眼看上去,精神状态十分美丽。

这实在是太坏了——

离玉纵使拼尽全力,也没能忍住心底笑意。

第79章 早晚的事。

微生玄烛离开后,离玉坐在地上,把小狼捞进了怀里。

这小家伙,委屈得尾巴都不会晃了,只本能地哼唧着往她怀里蛄蛹。

“这次是我的问题,我忘了这里和我家那边是不一样的,不过其实也是互通的,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说着,拿起树枝,用自己的理解,把那些看着复杂的字,一点一点向小狼拆解了起来。

耳畔的声音,温柔又耐心。

小狼眨了眨眼,睁着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认真望着雪地上划拉出的一笔一划,努力理解着离玉所言。

离玉教着教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试探着,在地上轻轻写下了两个字。

小狼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困惑,一时仰着脑袋望向了她,似是在问——怎么忽然写了它从来没有学过的字。

“这是黎明的黎。”离玉看着怀中的小狼,将树枝指向了第二字,“这是郁郁葱葱的郁。”

小狼脑袋一歪,脸上的困惑更多了。

“这是……”离玉犹豫了一下,轻笑着叹了一声,捏了捏小狼爪子上的肉垫,笑道,“教你两个新字,你学不学嘛?”

小狼望着地上两个字看了许久,忽从离玉怀中跳了下去。

浅灰的小爪子在地上照葫芦画瓢,把这两个字歪歪扭扭地反复抠了几遍。

末了,它迟疑了一下,又在地上写下了“离玉”二字,仰着脑袋,看着离玉,眼里闪着些许疑惑。

离玉:“听上去都一样,对吧?”

小狼点了点头。

离玉淡淡笑道:“这世上许多事,看上去是一样的,实际却是截然不同。字也是这样的,听上去一样,但也会有不同的写法,甚至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两个字,是我们的秘密,你记在心里就好,不要写给玄烛看。”她说着,揉了揉小狼的耳朵,“好不好啊?”

小狼似懂非懂地看着脚下的字,短暂茫然后,点了点头,又照着多写了几次。

离玉望着自己真正的名字被那只小小的爪子抠得满地都是,心底渐渐泛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知道,四千年后的慕陶,并不会记得曾经在北冥发生过的一切。

北冥的风雪,总是可以轻易地掩埋一切。

无论是那满地的为什么,还是反复写下的一个名字,都会在一次小憩之后被风悄然吹走,留不下任何印记。

有人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答案,应也早就被这永夜之中,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风雪彻底吹散了吧?

或许正因如此,此时此刻的她,才有可能在这里短暂地做回自己。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里的。

在这里,她就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哪怕她的出现毫无缘由,哪怕她身上有着怎么看都很不寻常的伤势,哪怕她明显有着很多不能言说的秘密——却从来没有人在意她的来处,也没有人会询问她的意图。

她不用担心什么身份贴合度,更不用背负任何的责任与期待。

小狼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黏她身旁。

微生玄烛似不在意这些,向来只看眼前之事。

至于青女,一个燃烛期的古神,上灵灯的守护者,藏匿在这人间最最荒凉的地方三千多年,想来也有着无法与人倾诉的秘密。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轻易窥探她的心事。

所以,四千年前的北冥挺好的。

永夜再是苦寒,也始终有着一抹月光,冷冷清清,干干净净——就算各怀心事,也没有谁是孤身一人。

只是这样一段岁月,往后也只有一个人记着了。

离玉想到此处,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也许有些事她还是猜错了。

因为下意识想要接续所谓的因果,她把慕陶这个名字早早地带给了北冥的这只小狼。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微生玄烛始终记得一切。

她原本以为,上灵灯被盗一事,是为了针对“离玉”这位上灵灯守护者。而慕陶身怀魔骨一事,只是在灵州意外暴露的。

如今回头再看,却又想起了更多的细节。

既然她把慕陶这个名字带回了四千年前的北冥,那么四千年后的微生玄烛便绝不可能对慕陶的出现毫无反应。

可是岁数对不上,模样对不上,体内的魔骨与封印更是让这只小狼的灵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纵使他确实怀疑过,应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慕陶就是当年的小狼。

可他或许从来没有停止过怀疑。

离玉差一点就忘了,第一次进入未亡城时,曾有那么一股力量将慕陶打晕,并将其扔进了引灵阵的阵眼。

那只小黑鸟没有这样的本事,自我意识四散在满城怨气之中的秦若蘅更没有理由这么做。

其实早在那时,微生玄烛就已开始试探了吧?

他怀疑慕陶就是当年的小狼,他怀疑自己之所以会认不出小狼,与当年天魔之事多少有些关联。

所以他将慕陶扔进了怨气最为深重的引灵阵中。

或许早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笃定了慕陶身怀魔骨一事。

至于魔骨为何会落入慕陶体内,又为何会在天魔死去四千年后忽然出现在朝瑶山中,便是他始终无从得知,却也一直不曾放弃寻找的真相了。

断去天门之后,微生玄烛也曾提及过慕陶。

他说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他认为这一切多少有些讽刺。

他分明找到了那么多可以证明当年之事必有蹊跷的蛛丝马迹。

但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那个人,就连身怀魔骨的小狼都已偷养在身边了,却还是不愿告诉他一个真相。

难怪他不择手段也要复生天魔。

这其中难以解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足以渐渐成为一个人的心魔……

离玉忍不住去想,如果换做自己,又会怎么做呢?

她想不出一个答案,只觉得心里沉沉的,忍不住将地上还在认真练字的小狼捞入了怀中,仿佛这样便可以压住那些无比杂乱的心绪。

怀中的小毛团子似也看得出她心事重重,一颗小小的脑袋微微仰着,安慰似的,轻轻舔舐起了她的脸颊。

这样的舔舐,总能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那之后的日子,依旧平平淡淡。

小狼学会的字越来越多,已经可以十分顺畅地通过写字与人进行交流了。

离玉体内的灵力也在缓缓恢复。

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幻出灵蝶传信,也可以在短时间飞行了。

终于能够再次使出飞行术法的那一天,离玉满心欢喜地带着小狼飞去了脚下这座岛屿的尽头。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岛屿之外真正的北冥。

原来,这是一座浮空之岛。

而这岛屿之下,是一片相距少说千米之远,无边无际的深黑之海。

这才是真正的北冥,传说中没有一丝光亮的幽深海域。

但偏偏这里又悬起了一轮圆月。

漫天的飞雪,都在随风飘零,恨不得借着月光没入深海。

黑色的海面不太宁静,随风掀起层层海浪,在那仅有的月色之下,泛着稍纵即逝的银白。

那一瞬凌空的远望,寂寥得让人心生恐惧。

离玉吓得呼吸都凝滞了几秒,回神之时二话不说躲回了暂住的小屋,再没去看过那一片深黑的大海。

小狼看出了她心底的惧怕,显然对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而那满满的不可思议里,似又多少带了几分欣喜之意。

那一刻,没有什么过多的思考,小狼从离玉的怀里蹦了出来,嗷嗷地奔进了北冥的漫天风雪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离玉坐在屋内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

只见这小狼先是一路奔到了微生玄烛的住所,嗷嗷呜呜地把他从屋里叫了出来,而后蹦蹦跶跶地奔向了青女的小院。

离玉一脸茫然地追了一路,好不容易停下了脚步,刚看到青女从屋中走了出来,便见小狼在雪地上抓出了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

——离玉怕海!

“慕陶!!!”

离玉瞬间冲上前去,蹲身掐住了小狼的脖子。

不过没敢用力,所有的怒气都只留在了刚才那一声怒喝里。

由于她手上力度不大,小狼晃了晃身子便已挣脱出去,蹦蹦跶跶跑到青女脚边,小爪子在地上唰唰地抠出了另一行字来。

——她都会怕,我当初害怕也不奇怪了吧!

离玉:“……”

搞半天,这家伙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北冥唯一的小怂鬼是吧!

离玉不由深吸了一口长气。

她是从来都没想过,这小狼崽子竟然还有这么过分的一面!

她灵力刚恢复没多少,好心带它飞着玩儿呢,它倒好啊,扭头就把她的丑事说出去了!

所幸,丢脸范围不算太大,她还可以接受。

反正整个北冥除了她和这只小狼崽子,也就只有青女和微生玄烛两个人。

文盲她都已经当过了,怕海这点儿脸她还是丢得起的……

那一刻,青女不由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离玉,轻声打趣道:“你们西海神族,还能怕海呢?”

“那……”离玉皱了皱眉,理直气*壮道,“西海的海,和北冥的海,它能是一回事吗?”

小狼歪着脑袋,在地上抓出四个字来。

——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离玉蹲下身来,戳了戳小狼的鼻子,认真道,“外头的海是蓝色的,外头的天也是蓝色的,哪像北冥似的,黑漆漆的一片,远远看着就是很吓人啊!”

“蓝色?”小狼在雪中写着,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刚开灵智的那些年,她一直身处人间,当时虽没见过海,但也是见过天的。

——北冥之外的天空分明是暗红色的!

小狼十分笃定地写下了这一行字。

“暗红色?”离玉一时蹙起了眉。

四千年前的人间,竟然已经和四千年后的未亡城一样,被好似无边无际的怨海彻底笼罩了吗?

她沉思片刻,皱眉说道,“那就不是天了,你说的那应该是怨气。”

小狼歪了歪脑袋,显然没有听懂。

微生玄烛:“怨气?”

离玉不由诧异:“你也不知道啊?”

微生玄烛:“不曾听过。”

离玉:“怨气就是……是,是一种血红,或是暗红色的……嗯,怨气!”

微生玄烛:“……?”

离玉:“……”

看来是解释了个寂寞。

可她确实也不清楚怨气到底是种什么东西,要怎么说才能让人听得明白……

她不禁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倚在门边的青女。

“怨气,因人痛苦的心念而生,它无处不在,却又肉眼难辨。”青女淡淡说道,“当怨气一旦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似水流般相互吸引、聚拢,向上漂浮,最后凝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怨红之海——寻常人看不清,只当是雾气太浓,可修行之人,以及开了灵智的妖灵,都是可以清晰看见的。”

“怨气若是浓到了这种程度,便会侵蚀所碰触到的一切,这样的侵蚀通常是无知无觉的。”青女说,“很多时候,它们甚至可以把一个人,变得再也不像自己,等到发现之时,往往为时已晚……”

青女这般说着,忽而浅浅笑道:“不过只要修为够高,也就不用惧怕了。”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就仿佛此事与她这个上灵灯守护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小狼听完之后,倒是瞪大了诧异的双眼,打鼻子里挤出了一声惊奇的哼声。

微生玄烛感慨道:“还是北冥干净。”

“是啊……”青女轻声应着,目光悠悠地看向了离玉,“你从西海而来,我倒有些好奇了,如今西海的天空可还如千年前那般澄净?”

“啊?”离玉不自觉挼了一下小狼的脖子,低眉说道,“我不是从西海来的,近些年,我一直都住在南海的朝瑶山中,那边……暂时没怎么受到影响。”

没记错的话,四千年前的“离玉”确实已经从西海迁至朝瑶了。

只是这时的朝瑶有没有受到怨气影响,便是原文里完全没有提到过的内容了。

不过青女久居北冥,应该也不会知道如今外界的情况就是。

青女:“南海的朝瑶山?”

离玉:“是啊。”

青女浅浅笑道:“我记得那是一片灵气荒芜之地,也不知如今变成怎样一番景象了。”

离玉:“啊?”

青女这是去过朝瑶?

离玉这般想着,不由呆愣在了原地。

青女:“罢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无需回答。”

话音落时,青女转身走进屋中。

小狼连忙跟了进去,嗷嗷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青女倒是都能听得懂,揉着它的脑袋,轻声说道:“怨气之事,有什么好好奇的?”

“嗷呜~~”小狼低声哼唧着,缩在青女脚边,摇着尾巴撒起了娇。

“好好好,你既想听,我便同你说说。”青女轻声哄着,抬眼看了一眼还在屋外站着的两人,“你们两个进来一起听,省得日后离了此处,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呆子。”

“是。”微生玄烛应着,向屋中走去。

离玉回过神来,快步跟了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小声嘟囔道:“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得出来。”青女说着,指尖轻轻一动,关上了敞开的房门。

那一日,青女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从数万年前天魔第一次聚怨而生开始,在距今六千多年前的最后一次神魔大战后结束。

这些故事的内容,显然是无比惨烈的。

天魔与怨气的生生灭灭,在这世间循环往复已有数万年之久。

昔日伏魔的古神都已纷纷殒没,唯独这宿命似的轮回,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可能结束的迹象。

世人都说,天魔降世,必定伴随着足以灭世的灾祸。

可青女却愈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

她说,正是因为人间有怨,才会诞生如此可怕的天魔。

从始至终,都是灾祸引来了天魔,而不是天魔带来了灾祸。

青女话到此处,不再继续言语,只是低眉饮茶。

离玉总感觉她有话没有说完,可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下文。

青女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对天魔复生一事,又有着怎样的态度呢?

这位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古神,心底深处是否也藏了某种执念,迫使她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一条注定堕魔的不归路呢?

还有一点,青女身为上灵灯的守护者,如今这人是身在北冥了,可上灵灯又被她放在了哪里呢?

上灵灯的灵息十分特殊,想要将其藏匿起来并不容易。

这一座浮空的岛屿就这么大,她先前已经抽空四下看过了,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藏匿上灵灯……

青女到底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茫然间,离玉下意识看了微生玄烛一眼。

不是错觉,这家伙神色有些迷离,注意力明显涣散了。

离玉不由得碰了一下他的手肘:“喂,你不会快睡着了吧?”

微生玄烛回过神来,皱眉道:“没有。”

“他就是快睡着了。”青女笑道,“熬夜呢,这夜也熬不过去,也不知硬撑着想做什么。”

“……”

“离玉你也劝劝他,困了就该休息,像这样硬撑着不睡,像什么话呢?”

“……”

所以说,他是快要睡下了吗?

天魔复生,神魔一战,全都是发生在他入眠之后的……

他既困意已浓,是不是就意味着,四千年前发生过的那一切就快要到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青女似乎一直都在等待他睡下的那一天。

离玉这般想着,一时忍不住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青女:“十几年了吧,你看他脑子都木了,没一点儿精气神。”

微生玄烛:“我没有。”

青女:“还说没有呢,身上灵力都弱了许多,分明就是硬撑。”

微生玄烛:“……”

“早点睡,不也就能早点醒吗?怎么有人这么不愿意睡觉啊?”青女说着,不由笑着打趣了一句,“你是上次睡觉时做了几百年噩梦吗?”

“没做噩梦。”微生玄烛答道。

“那你在熬什么呢?”青女淡淡问着。

“……”

“算了算了,随你吧。”青女说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时不再多劝。

微生玄烛皱了皱眉,忽然起身告辞。

话音落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青女:“每次都这样,我一让他睡觉,他就特别不高兴。”

离玉:“或许是害怕吧。”

谁也不知道千百年睡过去,眼前的一切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青女:“那他总不能一直醒着吧?快有四千年没睡了,身子会撑不住的。”

离玉:“等到撑不住了,自然也就睡了,不过是早晚的事。”

青女闻言,轻声笑道:“说得对,早晚的事。”

话到此处,她看了一眼早已在离玉怀中睡成了一个毛团的小狼,忍不住叹了一声:“让我讲故事的是它,第一个睡着的也是它——真是该睡的不睡,不该睡的呼呼大睡。”

离玉一时失笑,手指轻轻揉捏了一下小狼的后颈。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青女大人,三千多年前……可有在朝瑶山留下一缕神力?”

青女:“许是有的吧,记不清了。”

离玉:“嗯……”

青女:“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受过一位古神的恩泽。”离玉认真道,“她一直都很想找到那位古神,亲口说声谢谢……她找了那位古神很久很久,甚至为此放弃了留在天界的机会。”

青女神色微微一变:“还有这样的事?”

离玉点了点头:“她对那位古神的印象,只有一轮忽然出现在天边的月。”

青女:“……如此说来,确实是我了。”

果然啊,司青岚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古神,就是四千年前在北冥堕魔的青女。

司青岚看上去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她若是知道,只怕是早就已经放下心中那点念想了吧?

离玉这般想着,忽然听见青女再次开了口。

“其实洒下一缕神力,不过就是随手的事。”她说着,不由叹了一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你那位朋友又何必一直记挂呢?”

离玉不确定道:“许是因为,若没有那一缕神力,她此生未必能够修出仙身吧。”

青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能给她一缕神力,却给不了她仙缘,能够修出仙身,是她自己的造化,多这一缕神力,无非就是快上些许。”

“她为了这点小事,放弃了留在天界的机会,倒是让我有些愧疚了。”青女眉眼低垂,于指尖凝出了一颗雪色灵珠,“你下次见到她时,替我将此物转交于她吧。”

“这是……”离玉茫然地将其接入手中。

“一些补偿罢了。”青女淡淡说着,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第80章 你不属于这里吧?

雪色的灵珠,闪着纯白的微光,捧在手心里,似捧了一个落雪纷纷的小小世界。

离玉可以感觉到,这颗珠子里蕴含着十分纯粹的神力,它并不是什么法宝,只是神力凝成的实体。

“青女大人……”

“怎么了?”

“青女大人如今已是燃烛之期,为何还以神力凝珠,赠予未曾谋面之人?”离玉凝视着青女夜蓝的双眸,止不住心绪凌乱,“若我骗了青女大人,若我夸大其词……”

“无妨。”青女唇角微勾,无所谓道,“若真有那位朋友,这点神力便当作我对她的补偿,她此生或可借此更进一步。若是没有那位朋友,你便将它收下吧,全当是这段日子,你愿留下来陪陪我们的谢礼了。”

“我……留下来陪你们?”离玉不由蹙眉。

“北冥苦寒无光,没有什么生灵,若无灵力护佑,草木都无法存活。”青女的声音很轻,轻得似比月色还要温柔,“能多一个人相伴,是一件很好的事啊。”

“可是我……”离玉话语顿在此处,眼底多了几分犹豫。

她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忽然失了勇气。

她想说,她来到此处,动机并不单纯。

她想说,她有太多的秘密,或许不是值得信任的人。

她想说,她不可能在此一直陪着大家,她注定会离开这里,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知道青女可能一点也不在意,但她就是忽然很想问问——哪怕是这样的相伴,也是值得被人真心以待的吗?

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任务了,只要她耐心等待当年之事尽数发生,带着真相回到原本的时空,所有的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她没有理由在此刻节外生枝。

就在她挣扎犹豫之时,如雪般纯白的灵光,轻盈地裹挟了睡在她怀中的小狼。

离玉认得出来,那是一道隔音结界。

青女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离玉,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亲自教慕陶吗?”

是啊,她为什么不亲自教呢?

分明她也笑着说过,微生玄烛是不适合带小狼的,可她还是把小狼交到了微生玄烛的手里。

小狼分明是她救回养大的,如今却是吃饭睡觉都紧紧跟着一个外人,她对此似也没有半点不悦……

“玄烛也好,慕陶也好,他们的世界……不该是只有我的。”青女淡淡说着,似是轻叹一般,“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是希望他们可以彼此陪伴的。”

“可你也知道,玄烛一旦入眠,便是千百年的时光,想到要把慕陶交给他,我始终是放心不下的。”青女说着,看向离玉的眼中多了几分欣慰,“你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离玉:“我……”

青女打断道:“离玉,慕陶很喜欢你,你也是喜欢它的,对吧?”

离玉不由垂下眼眸,思绪杂乱地轻抚着怀中的小狼。

青女:“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北冥,就把它一起带走吧。”

离玉:“……”

青女:“我这样的请求,会让你很为难吗?”

离玉连忙摇了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那就好。”青女说着,很是释然地笑了,“也许等到玄烛醒来,你们还会再相遇……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北冥,对外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到时你帮帮他吧。”

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呢?离玉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托付。

青女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她正在把自己如今仅有的放心不下的人,托付给一个出现得分外蹊跷,且意图至今不明的人。

离玉来此的时间不长,见到青女的次数也不多,可就在这算不上多的相处里,她已经越来越无法把青女和传闻中那个为了一己私欲堕为天魔的古神联系到一起了。

如果青女是一个为了活下去连天魔都可以释放的人,她又何必要在此刻向她说这些话呢?

无论四千年前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的青女,应该都是没有一丝恶念的。

非但没有,她甚至可能早已在心底做好了一些准备。

——拼上此生残余之力,替这茫茫世间挡下这一场劫难的准备。

想到此处,离玉一时五味杂陈。

她忍不住问道:“青女大人和我说这些,就不担心我会告诉旁人吗?”

青女只是轻笑,语气笃定:“你不会。”

离玉:“我为什么不会?”

青女:“我活了多久,还能看不清你这样的小姑娘?”

离玉:“……”

青女:“离玉,你不必感到歉疚,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坦诚。无论有何缘由,你能来到北冥,于我而言,于他们而言,都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离玉:“……”

如果所谓因果,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数,那么她确实会将慕陶带离此处,也确实会再遇上微生玄烛。

可她没有办法陪着慕陶长大,也没有可能帮到微生玄烛任何。

她来得太晚,也太过后知后觉。

她注定会辜负青女今时今日的信任与托付。

离玉闭上双眼,缓缓叹了一声:“青女大人,是在等玄烛入眠吗?”

青女:“是啊。”

离玉:“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青女:“你想知道?”

离玉点了点头,神色分外认真:“我想知道,关于北冥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

“青女大人为何来到北冥,三百年前为何去见夜昙大人,玄烛入眠之后,青女大人又打算怎么做……”离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青女的双眼,“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扰乱青女大人的计划,青女大人可否愿意将这一切告诉我?”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离玉郑重道。

那一刻,青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离玉,夜蓝的双眸,似比夜还要深沉。

沉默能有多长,离玉不知道。

北冥的永夜,早已让她失去了时间的观念。

她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青女的应答。

她等了多久?

好像只是短短数十秒,却又好像比这寂静的永夜还长。

直到一声轻叹,悄然撞碎了这阵静默。

“北冥,真的很干净。”青女的声音轻得好似呓语一般,“我寻遍了整个人间,才寻到这样一片寂静之地。”

离玉:“青女大人之所以来到北冥,是为了带着上灵灯远离人间的怨气吗?”

青女摇了摇头,轻笑道:“世外仙山那么多,哪一处不是远离人间的?”

离玉:“……”

青女:“北冥好就好在,它几乎一无所有。”

话音落时,她的目光不自觉望向了窗外的风雪。

她说,天魔自诞生以来,一共复生了四次,每一次封印天魔的大战,她都曾亲自参与。

天魔之力,真的很强。

她见过无边怨海遮蔽日月星辰,见过腥红血色浸染山川河流——那样的人间,不是生灵涂炭可以形容的。

为了不让天魔毁掉这个人间,她有太多的旧友都死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大战之中。

上灵灯向来都会交由世间最强者来守护,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这样的责任也会轮到她的身上。

当上灵灯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她才惊觉曾经与自己并肩的那些人,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于这天地之间了。

而她也已是燃烛之躯……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间留存多久,不知道天魔会在何时复生,更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否还有余力,带领天界仙神将其再一次诛杀、封印。

就算有,那也一定会是一场恶战,残酷到无法以从前任何一次的经历去估量后果。

青女话到此处,忽然轻声问道:“你可知何为天魔?”

突如其来的一声发问,让离玉短暂地恍了下神。

回神之时,她想了片刻,开口答道:“天魔因怨而生,世间怨气不散,天魔魂种不灭,是三界之中唯一能够与天同寿的最强之魔。”

青女:“你还不曾见过天魔吧?”

离玉:“……不曾见过。”

青女笑了:“我已经见过它四次了。”

离玉不禁好奇道:“天魔究竟是何模样?”

青女:“天魔啊,它没有任何模样……”

离玉:“啊?”

青女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紫砂的茶杯。

“所谓天魔,无形无相,不过是天地间凝结的一缕至深怨气,可以缚于任何执念之上。”她轻声说着,语气分外平淡,“它不是任何人,亦可以是任何人。”

离玉:“……”

青女:“我这么说,你能听得明白吗?”

离玉眉心紧锁,摇了摇头。

“它可以是你,是我,是一个绝望之人,又或是野心勃勃之辈。”青女耐心解释道,“天地间,有执有怨,便有天魔——谁也无法将它除去。”

离玉:“……”

青女:“但它是可以被重创的。”

她看着离玉的眼睛,认真道:“它就像那浮云聚散,虽无定数,却终有时。”

青女:“如今,它又一次聚起来了。”

离玉:“青女大人……”

青女:“总要有人将它打散。”

离玉:“……”

青女说,她要将它再一次打散,在自己彻底散魂之前。

她的力量日渐衰退,总要用点别的法子,才能做到这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天魔的复生,一定会是一件坏事吗?”青女说,“天魔每一次的复生,皆因世间怨气已经超出了这片天地所能承载的最大限度——它们会寻到天魔魂种,将其唤醒,并为其重塑三魂七魄,甚至是全新的躯壳。”

她的目光是凝重的:“而天魔,则会吸收这些怨气,为世间带来几近毁天灭地的灾祸。”

离玉:“青女大人……”

青女:“可是,许多人都没有见过,天魔死去的那一刻,茫茫天地会有多么干净……若是没有天魔,它们也不会轻易消散。”

离玉张了张嘴,隐约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鼻尖不由泛起一丝酸涩。

“如果天魔复生,只是带走了这世间的怨气,便在无人之地悄然消散了呢?”青女若有所思道,“要是那一刻的命运,能由我来亲自主导呢?”

若是她能化身天魔,将这世间怨气尽数引入体内,再让这一切都随自己烟消云散,那么人间便又可以清净数千年了吧。

然而这一切太过危险,她或许应该去到一个足够遥远,也足够寂寥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能给这世间仙神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她说,第一次来到北冥之时,她便惊叹于这里的寂静与荒凉。

这里没有一丝光亮,是日月星辰都无法触及的至暗之地。

那仿佛可以夺走一切的刺骨霜寒,那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深黑之海,仿佛都容不下这尘世间任何的生命。

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此处更加适合那个计划的地方了。

青女话到此处,不由得低眉笑了:“只不过,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如此死寂的无光之海,竟还藏了一个大家伙呢。”

那一瞬的笑意,复杂得让人有些看不明白她心底的喜悲。

她说,她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一片寂寥的永夜,静静等待着怨气盈满这个世间了。

可偏偏她的到来,惊扰了那一只隐匿在深海之中的,仿佛比这永夜更加静默的上古神兽。

它缓缓浮上海面的那一刻,周遭惊起的巨浪顷刻吞没了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她看见它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携来的那一轮明月。

那一双漆黑的眼瞳,巨大得有些可怖,好似比北冥的永夜还要幽深,是如何都望不见底的深渊。

可那骇人的深渊之中,竟是缓缓地映出了一抹月色。

她在它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好奇。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死寂的地方,竟也能生存着这样一个生命。

它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了,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尝试着与它说话,它听不懂,也不回应。

她落在它的身上,它也视若无睹,好似无动于衷。

浮上海面的它,就像是一座孤岛,一动不动,任由落雪将自己覆盖,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可以这样千年万年。

它无疑是醒着的,意识却似早已眠入这一片寂静的无光之海。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它一点一点从这北冥的永夜之中轻轻“唤醒”。

她至今都还记得,它“醒来”的那一刻,北冥的夜空出现了漫天星辰。

准确说,那一刻并不只有漫天星辰,甚至就连那一片深黑的海域,都泛起了好似梦境一般的粼粼星光。

她能感觉得到,它想送她一点什么,似是为了还那一抹月色的恩泽。

可她也能够感觉得到,那无比璀璨的星光,蕴含着一种强大到近乎危险的力量——天地之间的每一寸星光,都在耗损着它的生命。

“那一瞬的北冥特别美,可我却只是在想,或许这就是天意,我遇上了它,遇上了这样的力量。”青女自嘲似的轻叹了一声,“有了这样的力量,我一定可以布下一个足以诛杀天魔的阵法……而我,会将自己困于阵中,化身天魔,引怨于身。”

“那一刻的天地异象,诸天仙神都会看见,他们会千里万里赶赴于此。”她笑着说道,“每一个人的灵力,都会助我催动脚下的灭魔之阵。”

“……”离玉不禁攥紧了指尖的衣袖。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个计划。”青女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自那以后,她便彻底安下心来,留在了这一片无光之海。

为了能够得到它的力量,她栖息在了它广阔的身上。

她教它说话,教它思考,教它怎样才算活着。

她见它总是喜欢仰头望着头顶那一轮明月,便为它取名玄烛,意为天边之月。

她告诉它,星辰之力太过危险,对它的身体也有不小的损耗,不如往后都跟着她修行霜雪之力。

她说的每一句话,它都认真听了……

哪怕明知会有不小的损耗,当她向它借取大量星辰之力的时候,它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没有过问分毫。

那一日,她把借来的力量封存在了月坠之中,而后便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也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样子,继续留在了这一片盼不到天明的永夜之海。

她说她心中有愧,不知该要如何偿还,只能尽可能地教会它更多,期望着有一天它能试着自己离开这片海域,去看看北冥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当它学会幻形的那一刻,她借天镜之力,于北冥的天空幻化了一座岛屿,试着带它离开深海,教他如何像一个人类那样生活。

她想,她确实成功了。

玄烛早已不是当初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他如今一定有能力离开北冥,也一定有能力离开她。

只是她希望,他可以先睡上一觉。

她不想让他知道,当初赠予她的那些力量,最终会被她用在何处——那对他而言,或许太过残忍。

青女话到此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怕他会拦着我。”

离玉:“……”

青女:“他的世界太小了,只能看到眼前之事,望不见太远的未来。”

离玉闻言,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从前许多不明白的事,如今也算是让她弄清楚了。

怪不得微生玄烛可以使用传闻中只有四千年前堕魔的那位古神才会的星辰之力,原来那本就是属于他的力量,那位古神不过是向他借用了些许。

而他之所以从不会使用那样的力量,一是因为损耗确实太大,二则是因为青女并不希望他用。

那么多年以来,他所使用的那些术法,一直都是青女教给他的。

可当决定复生天魔的那一刻起,他到底还是背离了她的期盼,重新拾回了那样的力量。

青女的顾忌没有错。

他确实只能看到眼前之事,望不见太远的未来。

这样一个人,想要留下什么,定会拼尽全力,想要达到什么,也会不择手段。

离玉不禁怀疑,像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相,便真的能够为此收手吗?

就在她茫然之时,身侧再次响起了青女的声音。

青女:“离玉,你可曾好奇过天边那一轮月?”

离玉:“那一轮月?”

青女:“嗯。”

离玉不由愣了片刻,不确定道:“它从不升落,也只圆不缺,可是某种法宝?”

青女:“它叫天镜。”

离玉:“天镜?”

青女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世人只知上灵灯是用来封印天魔残魂的存在,却鲜少有人知道,天镜也是当年与上灵灯一同被诸神锻造出来的法宝。”

“它本身就是一个虚无的幻境,而这世间的幻境之力,往往能够幻化诸多有形之相……”她说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不过它最大的用途,从始至终都是封印上灵灯。”

离玉:“……!”

青女:“为了天魔封印足够稳固,为了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将其打破,诸神决定在这上灵灯外,再上一道锁——而这天镜,便是这一道锁。”

“上灵灯用来封印天魔魂种,天镜则被用来封印上灵灯——上灵灯在明,天镜则在暗,唯有破暗,方可见明,这是上灵灯守护者历代相传的秘密。”

离玉望向青女的目光满是诧异。

青女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只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千万年以来,除去上灵灯的守护者,世间知晓天镜之人少之又少,能够将其开启之人更是尽数不存于世。”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呢?”离玉皱眉问道。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这世上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告诉了。”青女说着,若有所思道,“你既恰好出现在了这里,或许也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了的缘分。”

话到此处,她似玩笑一般,随口问了一句:“待到天魔再次魂散之时,你可愿将天镜一并带走?”

“……我?”离玉险些惊掉了下巴。

“嗯。”

“青女大人,我……”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只随口一问,并非要你应下。”青女说,“反正所有重要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给夜昙了——天镜也好,上灵灯也罢,她会在散魂之前,替我寻到一个最合适的守护者。”

青女话到此处,一时不再言语。

好一阵沉默过后,她忽然轻声说道:“离玉,其实……你不属于这里吧?”

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