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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勒索信

五条怜觉得自己像是调查婚外情的侦探。

这个想法中,比较好的一部分是,调查婚外情的确是真的,这可不是什么借口或是假话。

不太妙的部分大概是,她并非是侦探这么正派的人物——她是个纯粹的勒索犯。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只要能够挣到十亿,不管是当侦探还是勒索犯,她全都无所谓!

五条怜暗戳戳地下定决心,旋动长焦镜头,把画面推近了些。

隔着一层玻璃窗,顶层公寓内部的动静一目了然,甚至能看到摆在窗边的超大落地液晶电视(明显比自己家的电视机先进了至少两个版本)与设计感十足绝对贵到不行的扶手椅。但人影却不见踪迹。家里没有人吗?

默默地观察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里,公寓的灯光都没有被点亮,看来情况似乎确实如此。

没办法,先收工回去吧。她不可能在这里耗上一整个晚上——这么做可就太对不起小海胆了。

第二天照例来此处蹲守,准备再在这里耗上大半天的时间,为此她甚至狠心地没有带禅院惠去托儿所,任由他待在家里,就是为了避免干到太晚没空去接他回家的尴尬情况。

话说回来,禅院惠和甚尔两个人单独在家没事吧……

事到如今她才开始担心这种事。

照道理是没什么好忧虑的。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是父子没错,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明说过,但惠有多么喜欢爸爸,这个事实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的。可问题就在于,“父亲”这个角色是不靠谱也不负责的甚尔。

如果是甚尔的话……

五条怜的心脏怦怦跳。正忧虑着,一辆黑色轿车驶向车库。透过后窗的玻璃,能看到熟悉的漆黑后脑勺。

现在不用担心育儿问题了,因为拾起了小白脸身份的甚尔,已经不会再忙着照料小海胆了——也就是说眼下只需要担心禅院惠独自在家会不会闹得天翻地覆或是一声不吭地闯祸了,真叫人舒心呢!

五条怜气得牙痒痒,几乎是瞪着取景器,恨不得透过这扇小小的窗口把屋里的一切全部看遍才好。

就这么看了三个钟头,该看的不该看的,通通看了个遍。本来还想拍点照当做证据,结果按下快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没买储存卡,根本没办法拍照。她感觉头好痛,眼睛也疼起来了,眼眶已经干涩到能和沙漠媲美,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就在沮丧的当口,甚尔独自离开了,美智子的车则是在半小时之后才驶出车库的。五条怜毫不犹豫地收起镜头跳下大楼——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她早准备好了速降绳,一口气越过十几米高度回到地面,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然后,再狂奔到马路旁,扬手拦下最近的出租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上,立刻让司机往塔楼的方向开。她的运气总算好了一次,就在即将抵达塔楼时,美智子的车出现了。五条怜匆忙躲在座椅后方,生怕被发现。

“拜托了,司机先生,请跟上这辆黑色的轿车!”

对于出租车司机来说,这句话似乎是一句了不起的咒语。

几乎是立刻,司机就支棱起来了,挺直了后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没错。呃,是这样的——”

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呢?让她想一想。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理由或者是借口,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出租车便立刻往前冲去,惯性把五条怜压在座椅上,差点喘不上气。

“不、不用这么着急!”她匆忙说,“不然会被发现的。”

司机看着车内后视镜,一脸尴尬的笑容:“是、是哦!抱歉,第一次遇到这种机会,我太兴奋……啊不,是太草率了。哈哈。”

果然,那句话是有魔力的啊。

弯弯绕绕,前方的轿车驶入世田谷区的地域,而后拐进了一间独栋别墅。

同样,此处也是气派且豪华的住所,挂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东云”。

原来东云美智子在别处还有家呀,真不愧是有钱人。五条怜忍不住想。

出租车驶过别墅,在两个路口之后,五条怜才下车,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后方接近别墅,躲在一颗树上,更加像是图谋不轨的罪犯了。

接着又监视了好几天。这些时间给她换来了不错的信息。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间别墅才是东云美智子的固定住所,每次只有在要同甚尔见面时,她才会动身前往东京塔旁的那间塔楼公寓。

其次,东云女士显然是已婚状态。虽然在互联网上压根找不到太多和东云实业有关的花边新闻,但她的确凭自己的双眼看到了美智子的丈夫。那是个看起来就很周正的男人,颇有企业家的风格。要不是知道美智子很没品地找了甚尔当小白脸,五条怜肯定会说一句“你们俩真登对”这种话的。

最棒的消息是,美智子与丈夫的关系似乎不错。而且每次要前往塔楼公寓时,丈夫总是不在家中。

一切显然都已明了。

收起长焦相机,再过不久就能把它卖掉了,这笔钱足以让疯狂打车到干瘪可怜的钱包好好滋润一番。五条怜已经想好了得到十亿元的办法。没有那么高深,就是最愚蠢的婚外情勒索。

庆幸她尽快地买到了储存卡,东云美智子的出轨铁证已经完美地保存在了相机里。跑去店里冲洗好了照片,就该真正开始动手勒索了。

而勒索的第一步,当然是写一封勒索信。

五条怜看过了足够多的电视剧,深知勒索信正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一环。从信件的书写方式到字迹,全都能透露出书写者的讯息。她必须有所伪装,才能避免暴露身份。

所以,该给自己这个勒索犯立个怎样的人物设定呢……

站在便利店的报刊架前,五条怜拿不定主意。

她的计划很老土,准备用剪下杂志和报纸上的字拼成信件的具体内容。正是这一步让自己犯难。

如果挑选了八卦周刊,那她的人设就该是底层人物,大概率会暴露女性的身份。

要是选择了金融类期刊,人设就会彻底转变,成为精英金融男。一个金融男真的会用桃色照片勒索别人吗?感觉不太可能。

五条怜倒是想把自己打造成多管闲事的糟老头子,可惜她既不知道糟老头子喜欢看什么,也不想露出马脚,只能就此作罢,拿走了架子上的金融杂志。

至于勒索信的内容,就这么写吧——

「敬启东云美智子女士

展信佳,近来是否一切都好?

我拍到了一些有趣的照片,已附在信中,诚邀您一同欣赏。

相信您也不希望这些照片暴露在其他人,尤其是丈夫的面前。

底片的价格为十亿日元,请在本周日前将这笔钱放置于……」

“你要勒索东云美智子?”

甚尔像个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踱步过来,从身后拿走了五条怜贴到一半的勒索信,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这就是你赚钱的办法吗?”

未完成的计划就这么暴露在了他人面前,说实在的,五条怜总觉得有点羞耻。

试着夺回勒索信,可甚尔早就看穿了她的行动,故意把勒索信举高,她根本够不到一点。

“怎么了,不可以吗?把信还给我!”她没好气的,“拜托,你的指纹全都印在上面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且维持精英金融男的人物设定,她特地把裁下来的每个字都剪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也贴得认真,全程都戴着手套。被甚尔这么一捣乱,又得从头来过了,好麻烦。

甚尔当然不知道这种事。他也不关心,扯扯嘴角,不太高兴地说:“你最近对待我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没有!”

五条怜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对甚尔的态度真的很差。甚尔也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有正事要说呢。

“你啊,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他忽然凑近过来,吓得五条怜猛地一愣。

“什……”她缩起身子,往旁边挪了诺,“什么问题?”

“你的前提出错了。”

“前提?出错?”她怀疑甚尔是在故意找茬,不禁有点恼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甚尔后退几步,笑得有些得意。

“东云美智子没有改过姓,她的姓氏一直都是‘东云’。倒是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总之,那个男人才是婚后改姓的那一方。”

五条怜眨眨眼:“改姓……?”

“你听明白了吗?最担心‘出轨’这件事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的,不是妻子,而是那个花瓶丈夫。所以——”

他把勒索信折成纸飞机,丢向房间一角。纸飞机飞呀飞,只转悠了半圈,便砸在了地上。五条怜并没有生气。

她知道的,这封信已经派不上半点用场了。

“也就是说,我的勒索对象,不应该是东云美智子,而是那个连名字都让人难以想起来、最怕会在‘丈夫’宝座上岌岌可危的,东云先生,对吧?”

第82章 降级了!

勒索的目标对象变更了,依然是“东云”,但不是那位东云美智子,而是看起来颇为周正贵气的她的丈夫。

五条怜暗自咋舌,心想自己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理所应当地认为美智子是这段婚姻中的花瓶,完全忽略了这位才是东云实业的创始人。

“既然是花瓶丈夫,他真能拿出十亿吗?”五条怜忍不住问。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有点太迟了。

“能的吧。美智子替那个男人开了家公司,当了个挂名社长。”甚尔拾起纸飞机,“听说业务连年亏损,不过美智子也不太在意的样子。在这种前提下,做点灯下黑的事情,也不太难吧?”

五条怜眨眨眼,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当然最后还是开口问了:“在美智子的眼里,‘丈夫’是个怎样的角色?”

“这个嘛——”甚尔摸着下巴,不知道是在故意卖关子,还是当真需要这么长久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听他说起来的意思,丈夫貌似只是证明自己私生活正常的遮羞布,爱情可能也还剩了一点,但一定不多了。”

“会有离婚的可能性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

甚尔耸肩:“有吧,如果发现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

五条怜忍不住挑眉:“那你不就有可能成为东云甚尔?”

“这也是好事一桩。”

做了不好的事情,就有离婚的概率……这倒是个不错*的把柄呢。但问题是,她是不是真的能够抓住这个机会。

她忽然很想摸摸下巴,但感觉这个动作很有种在模仿甚尔的感觉,于是作罢。她只暗戳戳地琢磨了一会儿,才问甚尔,知不知道关于任何美智子丈夫的事情。

“要是知道,我至于连名字都说不出来吗?”他一脸无奈的表情,“别说得好像我藏着掖着似的。”

五条怜还是有点不太高兴:“……你不是说不帮我了吗?”

“我还说过这种话?”

当然说过呀!

五条怜下意识地想要这么说,幸好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前,她及时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会儿还是将错就错比较好。

说不定甚尔也是在给他自己制造台阶呢。她无厘头地想。

不过,甚尔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知道得也没那么多。

于是,没写完的勒索信暂时放到了一边,长焦镜头对准了东云美智子的丈夫——到了这时候,五条怜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真是罪过。

偷摸观察了好几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这家伙居然没有出轨,真叫人失望。难道她的十亿元也要打水漂了?这可不行!

硬着头皮,五条怜决定继续推进勒索大业了,敲诈信也被重新翻出来。这次她的人设可不是什么精英金融男了。

「你妻子已经移情别恋了,证据就在信封里的照片上。

如果不想被赶下“丈夫”的宝座,就付给我十亿。」

“喂喂喂。”

甚尔从背后凑过来,一脸不满——他怎么老喜欢在这种时候堂堂登场?

“你这封勒索信,写得怎么像是我在勒索人家?而且要是对方真付钱了,我不就得和东云美智子分手了嘛!”

这话被他说得理所应当,听得五条怜更加不爽。

“你在做‘东云甚尔’的梦吗?”她丢来毫不留情的一句吐槽,“分手又怎么了,你不是会帮我的吗?”

“我没这么说。我不介意给你提点建议,但你要是非要把麻烦惹到我身上,我可不乐意。”

“我——”

所以,他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真搞不懂。

五条怜苦恼地搓搓脑袋,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灰色的蒲公英。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苦闷地垮着脸。甚尔最讨厌看她这副模样,丢来一句恹恹的“干嘛”。

“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晦气。”他抱怨着,“你就不能抓点别的把柄吗?”

“我找不到嘛!”五条怜挺着胸膛,理直气壮,“他又没出轨!”

莫名其妙被她用不爽的语气嚷嚷了两次,甚尔也有点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从八卦板块转移到金融板块吗?”

“金融板块我更没办法着手了呀!”五条怜气鼓着脸,“我又不是什么财经记者——别忘了,我只是个未成年人!”

也就是说,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她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甚尔当然不会因此夸奖她。他还是觉得五条怜挺成事不足的。

至于是否败事有余,这就得看勒索信发出之后的状况了。

“你不会找个侦探吗?”他没好气的。

“虽然满大街都是侦探事务所的小广告,但靠谱的侦探又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那你问问孔时雨,他肯定知道。”

五条怜下意识地还想怼过去,话都到了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了,毕竟甚尔真的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低着头,沉闷地应了一声“哦”,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甚尔心满意足。

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为了看五条怜吃瘪的表情,所以才展开上述这番不愉快对话的。

不过嘛,好建议永远是好建议,并不会一点小小的别扭或是成见变质。五条怜也没有犹豫,立刻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虽然平时往来不多,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但对于自己的请求,孔时雨居然没有提成半点意见或是意味,飞快地替她找到了合适的侦探。而侦探先生也是效率惊人,很快就给出了答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探听到消息的,五条怜真想偷摸摸地学几手。

首先知道的是美智子丈夫的全名,叫作东云建夫——很土气且昭和意味满满的名字。

其实知道名字并不能派上太大的用处,唯一的好事大概是她的勒索信终于能有个像样的抬头了。

另外,调查到了东云建夫的公司确实有所亏损,而作为社长的东云建夫本人似乎正在用粉饰账目的方式从母公司东云实业处贪污资金。至于这些钱嘛,当然是流进了线上赌博之中。

调查报告如此详实,又充满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五条怜觉得自己应该稍微兴奋一点的,可事实上,她却觉得好郁闷。

既然侦探能够这么轻松又快速地找到目标对象的把柄,那自己费心费力还费钱地买下相机亲自蹲守,不就全都变成无用功了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找侦探呢。

还好还好,郁闷的念头没有维系太久,五条怜就不再多想了。倒不是释怀了(哪有这种好事!),她只是觉得不能为了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磨蹭下去而已。

那么,把勒索信写完吧。

「东云建夫,我知道你贪污了公司的钱。

已经有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你的妻子,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被她知道贪污的事,你一定会“丈夫”的宝座。

就付给我十亿,我会把这一切当做秘密。」

“这么写总可以了吧?”

五条怜把勒索信举到甚尔面前。

以免留下指纹,她特地戴上了塑胶手套,还强迫着甚尔也戴上了。有个小小的问题是,她只有一副塑胶手套,于是罩在他手上的,只能是五条怜冬天常戴的毛茸茸针织手套了。

宽大结实的五指被包进小小的针织手套里,就算毛线再怎么具有弹力,也还是把手指勒得难受。甚尔无话可说,抱怨的话语似乎也被丢进五条怜满怀期待的眼眸中了,半句都没能冒出来。

那就再好好看看勒索信吧。

“写得还行,有种小混混的既视感。”他可不会吝啬表扬。

五条怜微微扬起下巴,显得有那么一点得意:“我这次的人设就是小混混没错。”

“……‘这次的人设’?”

“呃——没什么没什么。”她尴尬地岔开话题,“还有呢,你有没有别的建议?”

眯着眼,甚尔认真地打量了半天,表情还是显得不太满意。抖抖纸张,他差点弄掉了贴在上面的一个字。

“十亿……不管怎么想,还是有点多了。作为贪污的秘密来说,不值得十亿这么贵。”

他居然说了这种话,惊讶到五条怜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又听到他接着说,

“你干脆把勒索金定在五千万好了,这个数字最合适了。”

“五千万……”

虽然五千万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大钱没错,但和十亿巨款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有二十倍的差距呢!

五条怜数度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到了最后居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余下一张脸纠结得不行,看得甚尔都有点难受了。

“你这幅表情算怎么回事?”他轻哼一声,“肚子难受的话,要么去上厕所,要么去吃药,摆脸给我看可没用。”

真是……又不温柔又粗俗的话。

五条怜气得一下子摆正了面孔,歇菜了很久的语言模块也终于加载完毕了。

“我这副表情的意思是在说,如果勒索金被压缩到只有五千万,那我就得勒索二十次才能赚到十亿了!”她不满地嚷嚷,“哪儿有二十个冤大头让我勒索啊!”

除非甚尔真的能给二十个女人当小白脸,那才有点希望呢!

甚尔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我看你也是赚不到十亿的。”

“你说什么?”五条怜没听清。

“没什么。”

甚尔把勒索信丢到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倒。

“五千万就五千万吧。”他像是罢休了,认命般重重叹气。

五条怜还是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说。”甚尔故意把话语说得温吞,“只要你能挣到五千万,我就去取消对惠的那场交易。”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说真的?”

“当然真。”

她又凑过来,睁大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看他:“不骗人?”

“不骗人。”

好耶!

五条怜真的太想要欢呼了,可惜在场的只有甚尔这个讨人厌(现在看来倒是也没有那么讨厌了)的家伙,她绝对不要在她的面前表达出过分鲜明的情绪。

于是,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悄然握紧了拳头,瞬间感到浑身都舒畅了。

“对了。”甚尔又把信拿起来了,“加点威胁吧。‘要是敢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就立刻把你贪污的证据暴露给东云美智子’这类的。”

“好的好的,了解!”五条怜很殷勤地立刻开干,“不愧是甚尔,真专业呢。”

“……我又没勒索过别人。”

她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什么啊!”

甚尔没话说,五条怜也没空闲聊了,继续加工这封最关键的信,姑且顺利地在傍晚之前寄出了信。

看到这封信,东云建夫的表情会是怎样的?这个问题,五条怜没考虑过,她也不好奇,更加不会去看——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接下来,只要等着就好了吗?”她问甚尔。

“对。”

“好吧。”

很无奈,但也只能等待了。

时间的定义在等待的途中变得漫长有短暂,似乎煎熬了不多久,收钱的那天就到了。

重要的日子,甚尔依然平常心,只在看到双眼乌青的五条怜时,才发出了一点点笑声。

“哟。”他的语气里居然藏着一点幸灾乐祸,“被人打了?”

五条怜绷紧了脸,心情复杂。

“……我化妆了。”

第83章 请耐心地等待

五条怜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化妆,居然被说成“是不是被人打了”,这可实在是……

……太挫败了。

至于为她带来如此强烈挫败感的罪魁祸首甚尔先生,他仍然一脸不解,但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问她:“你化妆干嘛?”

“就和那些中了彩票之后乔装打扮去领奖的人一样。”她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设想得可好了。按照计划,她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男性,为此她特地从衣柜里拿来了……啊不,其实是偷来了甚尔的外套,还多穿了好几件衣服,顺利地遮挡住了纤细的骨架。柔和的面部轮廓当然也要变得更硬朗一点,于是在眼窝处打了一堆的阴影粉,还买了最深色号的粉底液,把自己涂成了土黄甚尔的面孔。

于是就被甚尔说成是挨打了。真是悲伤的事件展开。

“所以……”五条怜硬着头皮,满不情愿地咨询着甚尔的意见,“这样不行吗?”

“不行。太引人瞩目了。你戴上围巾和口罩就行,最好再戴一下隐形眼镜,把眸色挡住。”

“好。”

不愧是专业的恶棍,给出的建议全都那么实用。尽管很不服气,但五条怜还是决定乖乖听取他的意见。

卸了妆,换上挡风围巾,再赶紧下楼去家附近的唐吉诃德买深色的隐形眼镜。做完这一切,五条怜完全没觉得自己大变样,好像变得更普通了。

不过普通也挺好的。

最后,把头发盘起来,藏进针织帽里,只漏出一点点发梢到帽檐外头,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短发。五条怜看着玄关镜子里的自己,心脏还是扑通扑通,不安地跳个不停。试着深呼吸,可惜没有用。

在玄关踟蹰了很久,她忽然出声:“呐,甚尔。”

“干嘛?”他头也不抬。

“你要一起去吗?”

他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陪你去拿钱吗?”

“嗯。”

他呼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叹息。

“不要。”甚尔连眼皮都没有翻一下,“懒得去。”

“……好吧。”

都被这么拒绝了,五条怜也无话可说,无奈地撇撇嘴角,往马丁靴里塞了两块增高垫。

“你真的不去呀?”都穿好鞋了,她还是多问了一嘴。

甚尔摆摆手:“不去不去。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直说,别拐弯——”

“嗯。”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了。甚尔转头,看到她磨蹭地点着脑袋。

“我是挺害怕的。这是我第一次做勒索的事情,而且还要把五千万元带回家,压力太大了。”

她眨眨眼,棕黑色的隐形眼镜让她的目光显得很浑浊。甚尔忽然很想看看她到底露出了怎样的眼神。

“如果有你在,我会安心很多。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甚尔几乎要被说动了,所以他收回目光,发出一声轻哼。

“你求我的话,我就去。”

五条怜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求求你。”

“行吧。”

故意把叹息声弄得很响,甚尔站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跟她一起出门了。

约定的勒索金交易方式是在热闹的新宿电车站,东云建夫需要把装满钞票的行李箱放进车站内的储物柜中。具体的格子和存储密码都已经写在了勒索信里,就等这个倒霉蛋送钱过来了。

甚尔和五条怜坐在车站出口的快餐店里,慢吞吞吃着薯条,佯装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的行人。

“如果他完全不把勒索信当一回事怎么办?”事到如今,五条怜才担心这种事。

甚尔咬着可乐吸管,把脚翘得好高:“担心的话,寄了信之后干嘛不时刻盯着他?”

五条怜的表情僵住了,沉默了好一阵,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明明叫我不要打草惊蛇的。”

所以这几天来她都暗戳戳担心着东云建夫会不会无视她的信件,却不敢亲自去看一看现状到底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难道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吗?”他晃悠着杯子,把冰块摇得咔嚓咔嚓响,“你应该自己动动脑子。”

“哦……”

感觉被训了一顿。现在五条怜有点后悔叫上甚尔一起来了。

还好还好,这点后悔很快就消失无踪了。她看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在人群中显得醒目。

他鬼鬼祟祟的,总东张西望着,拖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起路来都是弓着背的。

这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车站的出口,直到五分钟后才再度出现,依旧是鬼鬼祟祟的姿态。他穿过广场,钻进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消失无踪了。

五条怜站起身,甚尔却拦住了她。

“再等等。”他说,“钱马上就能到手了,不急这么几分钟。再等一会儿。”

虽然不懂甚尔的用意,且还没忘记他刚才的那句“难道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吗”,但五条怜还是乖乖地坐下了。心跳自然是很快。

一想到五千万元即将到手,比起兴奋或是松一口气,更多的情绪当然是紧张。她甚至有点害怕。

如果实际情况并不如设想得那么好,该怎么办?那毕竟是五千万元啊,初出茅庐的她真的能够如此顺利地用那么点小事勒索东云建夫吐出这么大一笔钱吗?

要是行李箱里没有五千万元怎么办?去拿钱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地铁站里还安插着他的眼线怎么办?

好多的“要是”一起跳出来,在五条怜的脑袋里手牵手跳舞,高唱“你肯定完蛋咯!”。

“阿怜,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甚尔把手伸进她的餐盘里,抓走一把薯条——简直就是小偷行径嘛,真没礼貌!

五条怜默默地把餐盘挪近了一点。

“没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嘴硬。”甚尔伸长了手,又抓了一把薯条,“你的想法都快吵到我了。”

“你又听不到我的想法。”

“但能猜出来。”他抬起眼眸,瞄了一眼店内的时钟,“差不多了,你过去吧。”

“知道了。”

五条怜一走,甚尔就拿起了薯条盒,一根一根啃得很慢。

捞走最后半根薯条,窗外的人群中远远地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她回来了。

尽管穿了一堆衣服,五条怜看起来仍是瘦条条的一根,和炸薯条如出一辙。

不知不觉,她已经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圆滚滚脸颊也瘦了下去。青春期果然威力十足,她再也不是那个才到胳膊肘的小矮子了。但在甚尔看来,她依旧是小屁孩一个。

是个为了点小事就会同他生气到现在的、幼稚得不行的,小屁孩。

甚尔走出店外,汇入人群中,跟上她的步调。

“拿到了,对吧?”

五条怜点点头,浑身上下都在抖个不停:“我在厕所已经清点过了,金额没错。”

“好。”

居然真的这么顺利地拿到钱了,真是……不可思议。

她仍觉得难以置信,脑袋也晕乎乎的,仿佛对于这一刻来说,不顺利才是最好的结果。

迷迷糊糊地坐上电车。他们要在人流量最大的三个车站换乘,目的当然是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最后,还要搭乘环线,坐上一整圈,才能算是结束。

车站满是人,穿梭在游客与高中校服之间,走在前头的jk挂了米老鼠的挂件在制服包上,“你知道吗,那个老师……”的笑嘻嘻的声音与大耳朵老鼠一起晃呀晃,五条怜几乎要被催眠。

直到走到地上,被冷风一吹,这点不真实感才像是消失无踪。她看到甚尔撇着嘴。

“钱都拿到手了,你还要对我不高兴吗?”

他说的是一路上她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以及这段时间来态度恶劣的事情。

五条怜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怎么说。

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会去取消交易的,对吧?”

甚尔耸耸肩,不置可否。五条怜急急地靠过来。

“会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但你能不能别摆出这幅面孔了?脸都垮下去了。”

五条怜抿了抿唇:“你又嫌晦气了?”

甚尔瘪嘴,想了想才说:“差不多吧。”

她不说话了。

“要不要说点什么?”甚尔催她。

“我是觉得,如果太轻松地原谅了你,会很不公平。”

“‘原谅’……”这词说得。

不就是自说自话把禅院惠卖掉了吗,完全是和她无关的事情,至于生气吗?

甚尔果然还是搞不懂她的想法。但他知道,一直置气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闹起脾气永远都是两方的博弈,在一方认输之前绝不会停止。他不想认输,但相比之下,僵持更加糟糕。

“行吧,行吧。”他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了,“你说吧,怎么才算是不轻松的原谅方式?想买什么、想去哪里,你就说吧,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那……”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摇来晃去了。

“我呀。”她想了想才说,“想去一个充满梦想的地方。”

甚尔了然般点点头:“又想去赛马场了?”

“不是啦……”

赛马场这种地方,她才不要去第二次呢。

“我们去迪士尼,好不好?”

第84章 老鼠的耳朵

搭上电车,换乘三趟,挤满社畜的满员电车在某一站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真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诶,我说。”窝在最角落的座位里,五条怜悄悄同甚尔咬耳朵,“为什么我们非要搭电车过来?居然要换乘三次,好累……”

明明迪士尼也没有那么遥远,真没想到采用公共交通居然要这么麻烦。在迈入梦幻乐园之前居然还要先在电车车厢里摇摇晃晃疲惫上这么一趟,真是太糟心了。

但要论糟心,果然还是听到五条怜的这番无聊抱怨的甚尔最觉得糟心了。也难怪他皱着面孔,一副难受模样。

“打车会很贵啊!而且绝对会堵车,到进场的时候大排长龙,你肯定会后悔没有坐地铁来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其实打一天柏青哥的钱完全够付出租车的费用了。五条怜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想揪着不放——否则八成会被甚尔带进歪理的漩涡里。

“也可以租车的嘛。”她说,“这肯定比出租车便宜多了。”

甚尔抱着手臂,往旁边靠过去,像是要远离她一样,叽叽咕咕地念叨着:“我懒得开车。而且自己开车就不会堵车了吗?”

五条怜装作没听到,自顾自接着说:“说真的,你该买辆车的。有辆车真的会方便很多呢。”

“没兴趣。”

“为什么?我觉得有车很好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要是觉得买车比较好的话就赶紧自己赚钱去买吧。”

“我买不了呀——我是未成年。”

“这不就得了。”

无聊的对话得不到半点结果,倒是坐在五条怜腿上的禅院惠抬起了头。从这个角度俯瞰,他浑圆的脸太像大福团子了。

大福团子忽然一皱,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模样。

“吵架了吗?”

他最近说话老是不加主语,所以原原本本的意思应该是“你们吵架了吗”。

“唔……”五条怜摸摸脸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了想才开口道,“没有,我们只是在进行大人的对话哟。”

“可惜在场的只有一个大人。”甚尔恶意满满地插嘴进来。

果不其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够戳中五条怜的痛脚。

她气鼓着脸,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小海胆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止如此,他还抓住了甚尔的手,像搭积木似的,啪一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要做好朋友!”禅院惠一本正经说。

加上主语,应该是“爸爸和阿怜要做好朋友”。

看着交叠的双手,甚尔不由得愣了愣:“……为什么我的手在下面?”

不管是年龄资历还是身份,肯定都是他更厉害嘛——应该他的手压在五条怜的上面才对!

对于如此“深奥”的问题,禅院惠没有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嘿嘿嘿笑着。五条怜也在笑,表情甚至显得有点得意,显然是被她看出了他的那点不服气,正在心底偷偷乐呵着呢。甚尔无话可说。

现在倒是要感激换乘的麻烦劲了,交叠的双手才过了两站就不得不因为必须换乘而分开了。

下车、过闸机、经过长长的通道、再过闸机、又是长长通道。足足等走了三辆列车,目标车辆才优哉游哉停在面前。

所以,等再度上车的时候,怨气什么的,早就消失了大半。待到乐园大门出现在眼前时,那股欢闹的氛围已经足够让甚尔脊背发麻了。低头看看,五条怜和小海胆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真是有够不可思议的。

说实在的,到了这一步,甚尔已经要对乐园打退堂鼓了,但五条怜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跑,害他怎么也没办法停在原地,只能向前了。

虽然是工作日,乐园依旧人头攒动,检票口大排长龙。

有点意外,在队列的前面,看到了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那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头发染成了很漂亮的蜂蜜色,笑闹着玩着手里最新款的游戏机,穿在身上的制服在五条怜看来很是陌生,不知道是什么学校的,不过她本来也不认识多少学校的制服就是了。

偷瞄一下,收回目光。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

“高中生工作日不用上学的吗?”:

她的小声嘀咕溜进了甚尔的耳朵里。

“不知道。”他耸耸肩,“我又没上过高中。”

“哦……啊!”五条怜忽然换上一副惊恐面孔,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甚尔是没上过学的文盲!”

“……那你也是文盲。”

反正他们御三家都是如出一辙,信奉着家族内部的教育。唯一有机会去的学校只有咒术高专,但很明显,这种地方不会适合无咒力的甚尔和没术式的五条怜。

换句话说,高中是完全和他们无缘的存在。

五条怜撇撇嘴:“她们是不是翘课了呀?”

“就算是,也和我们没关系。”甚尔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总不可能去向学校投诉她们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话题说到这里,好像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她便也不说话了,跟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比她排得更靠前的JK们当然早早地进入了乐园,蜂蜜色光洁的发丝消失在人群之间,很快就看不到了。五条怜甩甩脑袋,也决心不再多想这些事情。

等上一阵,乐园敞开的大门也向他们而来。欢快的音乐一下子倾泻出来,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也向他们招手——为了照顾禅院惠的童心,甚尔当然会装作不知道玩偶皮套里装着大汗淋漓的真人。

城堡的尖顶从浅黄色小镇的屋檐之间漏出来了,泛着梦幻的颜色。

这么豪华,当真像是公主会居住的地方啊。甚尔很没情调地想。

发发呆的功夫,五条怜和禅院惠已经欢快地跑到前头去和人偶们打招呼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被丢下了,无奈地撇了撇嘴,跟了上去,与好几个戴着老鼠耳朵的游客擦肩而过。

啊,是了是了,这间游乐园就是以老鼠闻名的来着。虽然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只老鼠叫什么名字了。

“这个好可爱诶,是米老鼠的发箍!”五条怜拉着他去看路边的童话风小摊,倒是很适时地解答了他的困惑,整个人好兴奋,“可以买吗?”

小海胆也扒在腿上:“可以吗爸爸?可以吗?”

甚尔打心底不喜欢老鼠耳朵,但被求得脑袋疼,只好点了点头,认命地掏出钱包。才刚刚抽出一张钞票,脑袋上突然传来紧绷的束缚感。

他早就注意到五条怜的双手出现在视线上方了,只是懒得顾及她在搞什么名堂,直到这股微妙的束缚感箍在头顶上,甚尔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无奈叹气。

“又在对我搞恶作剧吗?”

“没搞什么恶作剧呀。”

她眨了眨眼,并且很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完全不搭!”她说的当然是甚尔与米老鼠之间的适配度了。

这种事情,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

甚尔无话可说,伸手想要摘下发箍,没想到五条怜却满脸不情愿的——这家伙绝对就是在搞恶作剧没错了。

“你就戴着嘛!”她急急地说,“确实是有点不搭没错,但很可爱呀。”

禅院甚尔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可爱”这个词沾边,彻底哑口无言了。这点沉默被五条怜当成了口是心非,于是她嬉皮笑脸的模样也显得更加得意了,甚尔心中大呼完蛋。

如预料得一样,五条怜现在已经被乐园的氛围彻底感染了。

真不愧是小屁孩,对新奇事务的抵抗力实在是太差了。

他在心中摇头叹气,却还是不得不跟在两个兴奋小孩的身后往前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回想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对于游乐园,甚尔完全不感兴趣,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自己只是个行走的钱包兼不时之需的人肉婴儿车。真惨。

甚尔轻轻咋舌。

没走几步,穿着米老鼠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就出现了,夸张热情地打着招呼,让他想要退避三舍。旁边还有只人形的大耳朵狗(没看过多少动画片叫不出角色名字可真是太抱歉了呢)举起手里的拍立得相机,似乎是想要给他们拍照。

小海胆当然一马当先,对着相机骄傲地露出自己的乳牙。但当镜头移到五条怜时,她却连忙逃开了。甚尔也垮着一张脸,毫无情绪。

接下来,低落的情绪也来到了大耳朵狗的身上。他刻意地垂着肩膀,耳朵都不晃了,耷拉在脸旁边。

突然,他抬起头来,似乎是打起了精神,把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相机潇洒地往后一甩,一手抓住五条怜,一手抓住甚尔,拉着他俩凑到一起——但由于甚尔的体型实在太过健壮,又固执地停在原地不动,所以真实情况应该是只有五条怜非常被动地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大耳朵狗拍拍甚尔的肩膀,又摸摸五条怜的脑袋。最后,把甩到背后的相机重新挪到面前。

来拍张合影吧!

大耳朵狗的动作绝对是在这么说。

第85章 来拍照吧!

在看懂大耳朵狗的动作究竟暗示着什么时,甚尔和五条怜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却谁都没有说什么。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最微妙的是,在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甚尔明显看到五条怜收起了笑容,整个表情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有什么好不情愿的,难道她就这么不想和他一起合照吗?他忍不住想,想着想着就不高兴了起来。

讲道理,其实甚尔自己也不情愿拍照。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特别的情结在作祟。纯粹就是不想要看到自己的模样被留存在相片中——那种感觉太怪了。

但比起他自己呃不情愿,五条怜的不情愿更让他觉得郁闷,郁闷到他甚至想要强硬地把她拽到身边,迫使相机记录下她这一秒钟的抗拒神情才好。

还好,他仅仅只是想了一想而已,最后并没有付诸实际。

相比起他的郁闷,此刻在场更气闷的那一方,当然是主动提出了合影的大耳朵狗先生。

几乎是立刻,它的小狗脑袋就耷拉下去了,硕大的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整个人——啊不,整个狗——都打不起精神了,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看看甚尔,又看看五条怜。

“别难过,狗狗。”小海胆摸摸他的手背。

它的精湛演技还有小海胆的这句安慰全都起效了。尽管甚尔依旧不为所动,但是五条怜早已愧疚心大泛滥,感觉冷漠到不愿意拍照的自己彻底变成了此世最恶的大魔头,尴尬到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会……我们会合照的,对不对,甚尔?”

她尴尬地笑着,瞄了一眼甚尔此刻不情不愿的表情,*总感觉还是有点心虚,只好转而手忙脚乱地去安慰着大耳朵狗,

“我们这就拍照,所以你千万别难过,也别掉眼泪,好不好?”

皮套怎么会掉眼泪啊。甚尔在心里嘲笑她的幼稚。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她这句承诺,大耳朵狗立刻就打起了精神,举起相机,像个导演似的用手势催着他们快点挨近了站好。

原来是要站得更近一点啊……

五条怜悄悄在心里叹气,只往旁边小幅度地挪了两步。

她倒不是不想和甚尔拍照。拍照也不是她常做的事情,说实话她根本习惯不了。

非要说的话,她其实是对于“拍照”这件事不太喜欢而已。她总觉得自己在镜头里显得傻兮兮的——当然她本来好像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就是了,所以相机只是捕捉下了她不太愿意去面对的那个很真实的自己罢了。

仔细想想,上一次拍照,还是这个世界迎来二十一世纪之前的事情呢,能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拍照前吃了一块写着“一起奔向二十一世纪!”标语的巧克力。

那也是与五条悟一起用他新买的拍立得合影的事情,而那张相片在她离家的那天被撕碎了,仿佛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彻底碎裂。

事到如今还能想起五条家和五条悟的事情,五条怜觉得这样的自己都有点可笑。但正式因为不愿意想起阿悟,所以不愿回想合照。连带着,就连“拍照”这件事,也带上了一点不情不愿的色彩。这种纠结的抗拒果真符合她一贯的调性。

五条怜这么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大耳朵狗正在盯着自己。

哦,不对。

大耳朵狗不只是在盯着自己一个人而已,它还在瞪着甚尔呢,明明没有蹙起眉头,却莫名觉得它一副忧愁模样。

它姑且先放下了相机,举起手,收拢的手臂挨得很近,像是要让他们俩也挨得这么近似的。五条怜眨眨眼,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甚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靠过去。但甚尔也只是瞄了她一眼而已。

“干嘛?”

他干巴巴地问,于是她也干巴巴地收回目光。

“不干嘛。”

大耳朵狗的暗示彻底失败啦!

沮丧的大耳朵狗先生彻底放弃抗争,直接动手了。它走过来,一手搭在五条怜的肩膀上,一手则是扶着甚尔的手臂,硬是把他们贴在了一起,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小到不能再小,它才心满意足,重新举起了相机,用手比着“三——二——一”的倒数,按下快门。

先是熟悉的咔嚓一声,然后是轻轻的一声“嗒”,相纸弹了出来。原来大耳朵狗先生用的也是拍立得呀,五条怜很莫名地冒出了这种念头。

弹出的相纸上,最初只是一片白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等待了几秒,才开始慢慢显影,露出两个淡淡的人影。

人影逐渐加深,变成了甚尔和五条怜的模样。毫不意外,照片上的他们,谁都没有在笑。

不只是不笑而已,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感,如出一辙的无表情,但仔细看看,还是存在一点区别的。甚尔的无表情完全是出于无所谓,而她僵硬的脸庞里明显写着紧张和不自在,就连藏在衣袖里的手似乎也在诉说着这一点。

不是什么完美的合照啊。

五条怜想着,把照片揣进口袋里。

不过,还是贴在冰箱上吧。

感谢一下大耳狗先生,就继续向前吧。幸好在入口处拿了导览的小册子,否则一定会在这偌大的乐园中迷路吧。

五条怜还是在看照片。

“为什么甚尔你不笑呢?”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

甚尔侧过头,瞄了一眼相片:“你不也没笑。”

“因为我不爱拍照。”

“那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你这是剽窃哦。”

“这算什么剽窃。”

甚尔轻轻敲她脑袋,五条怜却觉得像是有一吨重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抱着脑袋嗷嗷直叫,差点害得其他人投来目光,还好整个园区最受欢迎的项目近在眼前,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兴奋到眉毛都扬起来了。

“是美女与野兽诶!”五条怜振臂欢呼。

“美女与野兽!”小海胆也学着她的腔调欢呼。

于是,就只剩下甚尔一个人兴致缺缺了。

“我不知道美女与野兽是什么。”他挠挠头,“动画片?”

“是吧,我也不太知道。”五条怜满不在意的,“但这么多人排队,肯定很好玩!去嘛去嘛,我们去嘛!”

其实,压根用不着甚尔的同意,她刚说完这句央求,就自顾自地拉着禅院惠排到队伍的最尾端了,还朝他招招手。

在这种时候,似乎不太适合当边缘人。甚尔默默叹气,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长长长长的队伍里苦等了两个小时,实际游玩时间不过短暂的五分钟而已,怎么想都是划不来的交易——反正甚尔就是这么觉得的。

姑且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是,从来没看过《美女与野兽》的三个人总算是了解了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故事。”五条怜简直要擦眼泪了,“少女能和王子终成眷属什么的……这也太棒了吧。”

禅院惠拽拽她的衣袖:“阿怜,‘终成眷属’是什么意思?”

五条怜笑嘻嘻,把他抱起来:“就是心爱的两个人最终在一起的意思呀!”

“但你不觉得女主角喜欢的应该是那个野兽吗?”甚尔随口嘀咕,“说不定看到野兽变回王子,她会很失望哟——就像我说的,她真正喜欢的其实是那只野兽。”

“啊,你别说你别说!”

怎么能用过分现实主义的大人思想玷污纯真美好的童话爱情呢——不听不听不听!

五条怜捂着耳朵,硬是把小海胆往甚尔的怀里推,顺便成功掩饰了自己已经快要抱不动小海胆了的这个事实。

决心不要让甚尔的大人思想影响这童话般的一天,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玩任何公主主题的项目。幸好,还有其他项目吸引着他们。

“这好像是星际主题的室内过山车来着。”

五条怜仰头,看着面前巨大的、像是某种航天局的巨大建筑物,不得不说出一个悲伤的事实。

“身高限制是一米二以上。”

在他们之中,唯一没有达到这个身高的是……

禅院惠吃着手指头,突然发现爸爸和阿怜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他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惠惠没办法玩诶,怎么办?”五条怜一脸纠结,“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会不会很不安全?”

甚尔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没办法,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你不玩了呀?”

“对。”

“唔……那好吧。你们两个人小心一点哟。”

她这话说得就像是在叮嘱小孩子,真是倒反天罡。甚尔抿了抿嘴角,硬是把吐槽的话语忍耐下去了,冲她摆摆手,叫她快点去排队。

一步三回头,虽然很不放心的,但五条怜的身影最后还是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入口中。甚尔低头,发现海胆还在啃自己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感觉有些微妙。

父子俩的独处时间,这就毫不经意地……到来了?

第86章 难得的父子时间

和禅院惠单独相处,这绝对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比如像是昨天,他就是和禅院惠单独一起吃的晚饭,还帮忙喂了辅食——主要是因为街角的超市大打折,为了多囤点冷冻食品,五条怜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完美的晚餐时间,挤进了人满为患的超市里,并且带回了八大包冷冻食品,当真能吃到天荒地老了。

特地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证明他禅院甚尔绝对没有在对“单独与儿子相处”这件事感到恐惧或者是抗拒。担忧更是半点都没有,他怎么会担忧呢!

所以,他仅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海胆,甚尔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不自觉叹了一口气,但这也绝对和忧虑无关。

“爸爸。”禅院惠忽然捏住他的手指。

甚尔不得不再次低头:“干嘛?”

“肚子饿了。”

“不是刚吃过午饭吗?”

他固执地重复:“肚子饿了。”

“好吧……”

谢天谢地,附近就有小吃餐车,售卖的种类还不少。简单瞄了一眼菜单,里头好像没有什么小孩子不能吃的东西——其实他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是信奉科学育儿的五条怜不允许禅院惠吃的了。

既然如此,干脆豪横地全都来一份吧。虽然双手捧得满满当当,但小海胆的心愿可是超额度实现了。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麻烦的了吧?

在近旁的长椅坐下,父子俩开始大吃特吃。别问为什么同样刚吃完饭的甚尔现在也在开始吃零食了,问就是买了太多小吃,要是他不多承担一点,以禅院惠的小胃口,最后绝对只能送给垃圾桶吃掉。

怀揣着这番念头的他,毫不犹豫地叉走了碗里的三个绿色外星人小丸子,完全没有留意到禅院惠巴巴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可怜地追随着丸子来到了自己的嘴边,更加不曾发现他的目光依然镀上了一层水泽,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小海胆发出了一声委屈巴巴的“呜”之后。

只见他不知何时(其实就是在丸子消失在甚尔嘴里的时候)皱起了脸,圆滚滚的脸蛋缩得像个小老头子,亮晶晶的眼眸中闪烁着的可不是什么期待或者兴奋,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可怜。

再等待上两秒钟,他绝对会爆发出无比凄惨的哭声。

再然后……再然后,甚尔就要倒大霉了。

意识到这个即将到来的危机,甚尔瞬间警醒。

没有思考半秒钟,他立刻抓起冰激凌塞进禅院惠的嘴里,仓皇的动作害得奶油夹心抹在了小海胆圆滚滚的脸上,瞬间把他变成了脏兮兮的调皮小孩。

可谓是奇迹,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居然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禅院惠一下子不吱声了,“呜呜”的可怜声音也消失无踪,眼泪更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双手捧着冰激凌,分外专心地开始啃起来,垂在长椅边缘的两条小腿晃呀晃的,看来心情已经恢复到“丸子事件”之前的状态了。

甚尔松了口气。

真麻烦呢,这小孩。他忍不住想。

感谢买下的这堆小点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禅院惠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但再怎么多的点心,总归会有吃光的时候,而这一刻来得似乎比甚尔想象得更早一点。看着手里一堆的空包装袋,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算了!他立刻冒出了摆烂的念头。

反正现在小孩还没哭,那暂且就先这么着,也别去费心想什么预防办法了。还是等问题来的时候再解决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