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剑骨之刃,斩天河!这样也算,与你告……
九雾趴在地面上,缓缓爬起,每一次的呼吸都连带着喉间的血腥气不断上涌。
残剑自她手中掉落,周身的灵息已然不足以修补好藤剑,她抬起头,眸中倒映着浓雾云层中的血色闪电,如墨的瞳仁中没有惧怕,反而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系统,提前恭喜你,就要完成任务了。”
系统摇着头,慌乱无措的想要启动惩罚机制阻止九雾继续下去,那昭示着天谴的血色雷霆却隔绝了光子脑的信号。
“宿主,我不想完成任务了…
我只要你活着!”
系统的声音被电流所影响,变得模糊不清。
又一道血雷落下,彻底击散九雾周身微弱的灵力,这一次,九雾并未倒下,她缓缓闭上双眸,一道刺目到连系统都无法睁眼的金光自九雾体内盛放,那金光越来越亮,驱散了幽冥上方的层叠云雾,冲破了即将落下的血色雷霆,令无数奔往幽冥方向的人不得不止住脚步,挡住眼眸。
如乌云般密密麻麻的怨灵疯了一般向鬼川奔袭,试图阻止这个胆大妄为的人族摧毁极恶之源,他们怒吼般地嘶嚎着,恨不能将那渺小的少女彻底撕碎!直到——
那足以遮云蔽日数之不尽的鬼雾进入幽冥的那一瞬,仅一瞬,靠近鬼川的鬼雾尽数化做飞烟,被天际的极盛之光噬……
“是剑骨之力!”那庞大的金色弧光,正是剑骨的寒芒。
“剑骨化刃,斩天河。”
此言一出,不管是否与那少女相识,所有人的言语都哽在喉间,面色苍然,这一剑若挥下,可斩端极恶之源。
同样,引得天地震怒,那挥剑之人,再无回头路了……
九雾抬起满是裂痕的手臂,体内抽出的剑骨自骨端延长,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锋利的剑刃之上闪着刺目的光芒。
她缓缓抬起手,只要斩断这万恶的鬼川河,至清至纯的剑骨之力,会令河底还未苏醒的恶魂,永远无法醒来!
忽然,冰凉的指尖覆在九雾握着剑骨的手上,她看向身侧难分虚实的青年,对上那双眼眸时,喉间干涩:“师兄,你不是在西决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阿九,将剑给我。”
玄意含笑看着九雾,狭长的凤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拿到许墨白的那封信知道她身世起,他便知晓了她所背负的命运,同样也看出了这一场人为的苍生之劫,唯她是最苦最难之人。
他将剑骨给她,用禁术将魂息覆于剑骨之上,若她不至幽冥,不动剑骨,终其一生不会知晓此事。
若她抽出剑骨,已至绝境,剑骨被抽出,他的魂息会替她做想做之事。
九雾眨了眨干涩的眼,看清了此时的玄意乃覆于剑骨之上的魂息,她又看向手中的剑骨之刃,渐渐泛红了眼。
他不声不响,却早已计划好了替她来承受这天怒之遣,地罚之怒。
“师兄,你知道吗?凌云顶的雷罚错了,我不是天生恶种,我是被许多许多人爱着护着,不惜以自身性命换得新生之人。”
玄意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我的师妹从来不是恶人,也不会成为作恶之人。”
玄意说着,眼中灵晕一闪。
天际漂浮着鹅毛大雪,在冰寒的冬日里,镇中行人来来往往,尽管裹着厚衣,刺骨的寒意仍刺透了棉衣,令人连牙关都忍不住的打着颤。
蹲在矮桥上的小身影羡慕地看着行人身上的棉衣,将身上的薄衫裹紧,战战兢兢地捡起行人吃剩下,随意丢在桥上的半块糖糕。
糖糕已经冻得发硬,对于饥肠辘辘的乞儿来说却是比饭馆的泔水好吃百倍,九雾囫囵吞枣将糖糕咽下,又缩回矮桥一侧。
女童的脸蛋被冻得通红,两颊有些消瘦的内陷,更显得一双眼睛大的突兀,本能遮蔽风雪的桥洞被人用巨石堵上,她失去了唯一的住处。
九雾抬起满是冻疮的小手,揉了揉被寒风吹得刺痛的双眸,她呆呆地蹲在矮桥上,看向始终不停歇的暴雪,今年的冬日比以往都要寒冷,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暖洋洋的春天,这般想着,她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小脑袋一垂一垂的,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九雾是被周身暖意热醒的,还以为自己死了,感受不到寒冷了。
她懵然睁开眼,看到身上披着的雪白色裘衣,她在金江镇,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细腻柔软的寒披,她伸出手,还没触碰到那软软的白毛,又小心翼翼的收回满是脓疮的小手。
第一次感受到善意令九雾不知所措,她抬起头,一颗红通通的果子被干净白皙的指尖递给她,九雾愣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个大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人,也想看她表演在地面上打滚吗?
她看着那果子咽了咽口水,果子会让她肚子疼……
可大哥哥给了她保暖的寒披欸!
九雾伸出有些脏污的小手,还未接到果子,被打湿的洁白帕子擦了擦掌心。
她歪了歪头,少年收回帕子,弯起狭长的眼眸,声音也好听极了:“可以吃了。”
九雾双手捧着果子,知晓会肚子痛,可对上大哥哥的眼眸,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不同以前吃到的那般又涩又苦,果子入口很甜,比糖糕还甜,九雾睁大葡萄眼,她从未给吃过这般好吃的果子!
一口接一口,她揉了揉肚子,一点也不疼。
“小家伙,愿不愿跟我回宗门,做我的师妹?”
九雾抬起头,少年含着笑向她伸出的手,身后的光将他包裹着,逆着光的模糊身影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意。
天际的飘雪不知何时停下了,九雾抬起自己的小手,快要触碰到那干净的指尖时,突然顿住。
她看着自己指尖上已经被少年擦去的脏污又重新出现。
九雾盯着指尖上的泥灰,大口吃下最后一口果肉,两腮塞地满满的,怎么咽也咽不下,眼睛被噎出泪花来。
“不愿。”她缩回快要碰触到大哥哥的手,弯起满是泪花的眼眸。
泪水自长睫滴落:“这一次,我就不跟大哥哥,回宗门了。”
玄意将剑骨之刃自九雾手中抽离,只差一点,被九雾紧紧握住。
玄意猛地看向九雾,她掌心一拂,淡淡的萦绿色如水一般清透的灵息自她体内向外蔓延,短短一刻,那萦绿色的灵息蔓延至整个幽冥,也将玄意的魂息驱散……
“我不是天生恶种,却是你不幸的祸端,自遇见我,你便无一日真正随心,恣意而活。大哥哥,这一次,我不愿再亏欠你了。”
西决。
玄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颤着手捂住如刀绞一般的心口之处,血色的泪模糊了眼眸,他阖了阖眼,缓缓将头埋于臂间,双肩不断的耸动着。
“簌簌”的风声将那痛苦到极致的暗哑呜咽遮盖住……
系统怔怔地看着闭着眼眸的少女,那覆满幽冥的萦绿色灵息,并非灵力之息。
而是嘉乐记忆中,属于剑骨之灵的……神魄之息。
耀眼刺目
的金色弧光划破天际,斩向那氲满极恶的天河鬼川!
如火焰一般的往生花丛被地面的旋涡气流撕碎,万千明艳花朵飘荡在空中,少女发上的玉簪掉落,青丝随风而凌乱扬起。
她的手臂,脸颊,脖颈,衣衫之下的肌肤,一点点的……如干涸的沙漠般,裂开一道道缝隙。
开裂的伤口下隐约可见萦绿色的灵息,却没有血液流下。
这意味着,她的躯体中五脏六腑包括血肉骨骼,已尽数被灼烧殆尽,只剩下了不断消散的灵魄与皮囊。
“九雾!”
九雾听到了许多声呼唤,刻在灵魂上的痛意已经无法令她分清是谁在唤她,无神的眼眸缓缓向高处望去。
众人被九雾的神魄之息拦在幽冥界外的断肠山上,他们驻足在山顶,静默无声地看向一片废墟之处。
天际层叠的乌云散去,艳阳当空,驱散了鬼川之上的阴霾,漫天花瓣漂浮在萦绿色的魂息上,身在其中的少女如一只被拆了线满身断裂的布偶娃娃,那张被毁坏的精致面容比之魔族,还要诡异瘆人几分。
当她看向她们时,无人心生惧怕,往生花浓郁的香气刺鼻,呛的所有人红了眼眶。
缠荆失了理智般飞身到幽冥之界,被空气中闪烁着的魂息灼烧了衣摆和皮肤,他还想上前,被魔族之人强撑着拖回断肠山上。
嘉乐怔怔地站在林中,轻声呢喃:“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去看世间美景的吗…”
许墨白伸出指尖,碰触到魂息,指尖被灼出一道黑色的印记。
他颤着手结印,幽冥界线之处出现一道巨大的屏障。
“大人,您没事吧?”赵渊担忧地望向许墨白。
许墨白周身的灵力不断覆在结界之上,他看向被斩断的鬼川河:“她用神魄之息覆满幽冥,便是想到鬼川内会残余怨力强大之恶魂挣扎逃出,我不会让它们逃出幽冥。”
赵渊看着面色平静的许墨白,视线落在他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上,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远处源源不断飘泊而来的鬼雾与断肠山上众人厮杀起来,没有了死而复生之能的怨灵,不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存在。
这一次,耀日之下,他们低吼着挥出自己的锋剑全力拼杀,闪着寒芒的剑影斩散了一只又一只怨灵,泪水模糊了众人眼眸,为今日之前的绝望,为死去的亲人好友,也为少女用自身苦果为世间搏来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断裂的鬼川河缝隙,凝成的黑色汁液的怨息聚成巨大的旋涡,苏醒的恶灵不断自旋涡中爬出。
“不好,九雾姑娘还在……”纷乱中有人大喊道。
许墨白身形一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终是撕破了强撑的镇定之色,抬步便要向幽冥之处而去。
“许帝师!若我们守不住结界让恶灵逃出,才是荒废了九雾姑娘一片苦心!”
“滚开,她还没死,难道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怨灵吞噬吗!”许墨白双目布满血丝。
有几人拦住他,哽咽道:“就算大人进去又能如何,九雾姑娘的魂息连魅魔都无力抵抗,我等进去只会被烧成灰烬,你又如何活着将九雾姑娘带出来…”
“界外怨灵还未除尽,若此时大人的结界被破,会有更多想要吞噬九雾姑娘的怨灵涌入幽冥!”赵渊死死拉住许墨白。
就在这时,百余到流光落于断肠山上,岌岌可危的结界变得稳固,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火红色的身影骑着战马于众人面前呼啸而过,尘烟散尽,战马跑下断肠山,疾驰出幽冥外密林,无一丝迟疑与停缓奔入幽冥界内……
燃烧着的魂息不断落在青年身上,灼艳俊美的面容出现越来越多的灼焦的伤痕,他却好似感知不到一般,决绝地向少女所在之处奔去。
九雾双耳失去听觉,眼眸也在鬼川河断裂那一刻被灼伤到模糊不清,感知到许多靠近她的怨灵突然不见了气息,她眼睫颤了颤。
有人看到那道火红色的身影守在少女的不远处,在诛杀恶灵的过程中被恶灵贯穿了身体,却咬住牙关并未溢出一丝痛哼,他撑剑站起,护体的玄甲已被打散,鲜血顺着火红色的衣摆源源不断的流至地面上。
握着剑柄的手因灼伤看不清原本的肤色,有些溃烂的伤口深可见骨,尽管如此,他手中的玄陨剑,仍不断的斩向试图靠近少女的恶灵,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跪在地面上无力站起,逃出鬼川旋涡的近百只恶灵尽数消散……
蒋芙蓉垂眸看向自己残破的外衫,微微扯了下唇角,看向不远处的九雾:“新衣我穿来了,你怎么不夸夸我?”
他说完,撑起身子向九雾所在之处挪动着:“你别怕,我这就来找你。”
“不是说要等我吗?你胆子大的很,竟敢骗孤,知不知道欺君之罪如何论处——算了,你抱一下我,我就不生气了……”
他喉间被灼烧的嘶哑,声音干涩难听,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轰隆——”
地面震颤动荡,艳阳当空,晴天霹雳!
迟来的天罚,终究还是到了……
仅一道雷声,便令断肠山众人五脏六腑如撕裂般难受,纵是天阶修士,也忍不住因威压跪倒在地。
“君上,是天罚,快回来!”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青年身份,大惊失色,叩伏在地:“求帝主,离开幽冥!”
蒋芙蓉未和众人一般被威压压弯了膝盖,拄着剑的手泛白,他挺直脊背傲然而立,缓缓望向天际:“孤的人,你罚不起。”
他说完,痛地“嘶”了一声,看向身后双目无神的少女,好看的桃花眸弯起,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惜可惜,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被他装一装,她却看不到…
鬼川河上不断升腾的怨气附着于天际的雷暴之上,如万箭齐发倾泄而下!
“君上!”
九雾感知系统乌咽的声音,还未开口问,一个东西落到九雾身侧,九雾挪动着无力的手臂,碰触到那东西。
是果子。
她缓缓收起掌心,开口问道:“系统,这果子,可是酸枣青。”
虽这般问,眼角的泪滴落在地面上。
“是,红色的酸枣青。”系统的声音哽咽。
红色,还记得分别那日,他对她笑着,眼眸却红的像兔子,说等果子变红,他就来寻她了。
这个傻子,就不能,对她食言一次吗……
九雾摸向落在脸颊之上的湿意:“下雨了吗?”
“没……”系统不忍将所看到的一切对九雾说。
九雾将指尖黏腻的湿意凑到鼻间,抬起模糊的双眸,看向天际。
半空中,无数道带着光的箭矢贯穿在那道明艳至极的身影之上,又一次的…万箭穿心!
那一株精心浇注的火红刺枚,终是承载着满身荆刺,死在了他生平最难忍受的污秽之地。
这一次,却是只对她一个人的绽放……
“系统,女配逆袭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系统忍不住在九雾脑海中哭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完成了任务,却并不开心。
“恭喜你呀。”
九雾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喉间溢出嘶哑难抑的哭声。
蒋芙蓉听到她的哭声,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他张开嘴,喉间被灼烧的说不出话。
他想摔下去的速度快一点,想她抱一抱他。
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天罚所落下的光箭不是寻常箭矢,青年的血肉不断化做飞烟,一点点消逝……
他还有很多话没与她说呢,最重要的是,他想告诉她——
在她救下他的那一瞬,或许就注定了,他此生,定会不惜一切奔赴她所在之处。
所以,别哭。
他心甘情愿。
空气中漂浮的萦绿色的神魄之息落在蒋芙蓉的唇上,唇边一丝灼痛之意令蒋芙蓉勾起唇角,他缓缓闭上眼眸。
无力拥住你。
这样也算,与你告别了。
第92章 黄泉下,送九幽“恭贺天女苏醒,天佑……
“系统,系统你在吗…”
无边的黑暗中,少女不断的呼唤着。
她蹲下身环住自己,却发觉,手臂从虚空中穿过。
模糊中白衣白发的男子自远处现身,他缓步而来,每走一步,空中亮起一盏诡异的灯笼。
是玄意吗?
九雾揉了揉被光亮晃的晕眩的眼眸,虽未看清,却已知晓这满身霜色的男子并非玄意。
她环顾四周,远处皆被浓雾所隔绝,天际没有日光,不见月影,她她竟站在两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路交汇之处。
“你是谁?”
“湖神。”
白衣白发的男人在离她五步之遥处站定,他的声音像是终年不融的冰雪,却又格外的认真。
“湖神?哪片湖?”九雾茫然,她从未听过这世间有湖神的存在。
“黄泉。”
“那不是湖。”九雾不假思索的道。
“我是湖神,它就是湖。”男人有问必
答,声音里没有不耐,反而无比认真。
九雾幽幽叹息一声,她大抵是死去后,脑子也发了昏,竟会在这个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与一个陌生人争论黄泉到底是不是湖。
“你未身死,转身便是生路。”
九雾眼睫一颤:“为何?”
“你体内有完整的逆生决。”
九雾瞪大双眸,是北圣道君的记忆……
他竟在那时便将逆生决传给了她。
可……她垂眸看向自己几近透明的指尖,她犯了天怒,纵有逆生决,也本该魂魄尽散才是。
“有人替你受了神魂尽散的天谴,本只能护你入轮回,但你体内的逆生决,保住了你的命。”男人语气没有波澜。
九雾呆滞地蹲在原地,眼前再一次浮现那抹火红的身影,心里像是被攥紧一般难受,悲伤的情绪却像是蒙上一层模糊的罩子,难以释放无处发泄。
“魂魄没有眼泪,没有痛觉,你这要哭不哭的模样有些丑陋。”那无情的声音里依旧只有认真。
九雾闷闷地道:“要你管,我才不想哭,又不是我逼着他来替我受罪,本来我已经将他安顿好了的,是他笨,是他傻,偏要来寻我,我才不哭……”
“原是如此,既你不在乎他,我便回了,”白衣白发的男子转过身。
“等等!”九雾站起身扑到他面前,他侧身避开:
“守黄泉三十年,我送他入轮回。”
“我愿。”
少女的心口不一令男人眼泪浮现一抹茫然,他问道:“你未身死,生魂在此处会很痛苦。”
“我愿。”
“世间三十年,泉下三百载,这里只有死魂相伴,无尽孤寂……”
“我愿。”
“就不怕我在骗你?”她看起来不像蠢笨之人,仅凭他三两句话便要守在此处三十年,怎会一点疑虑都没有。
九雾看向他,到了现在,她依旧无法确定他是否在诓骗她,又是否真的是“湖神。”
真与假,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真,她也愿意去相信。
少女的眼角落下一滴泪,嘴角却弯了起来:“你若骗我,我就将你这黄泉砸的稀巴烂!”
那般浓郁的往生花香已淡漠她的过往,竟还能流下泪来。
“你很痛吗?”男人眼里茫然更甚。
“不痛。”九雾反驳。
“分明是痛不欲生。”男人瞧着那颗未散去的泪珠,淡声道:“幸好你未身死,否则恐要脏了自己的轮回之路,来生也不会幸运。”
他说完,只见少女根本未曾听他说什么,自顾自的弯着眉眼。
这般痛了还要笑,许是自己脱离世间太久,不懂现在的世人。
“你为何要帮我们?”九雾轻声问道。
他既是这黄泉之神,想来早已看淡了生死悲欢。
“蒋…芙蓉,好难听的名字。”
“故人之后。”
犹到此时,男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才掀起一丝不明显的涟漪。
九雾眸光一闪:“对你来说,那个故人有多重要?”
“泉下百万载,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记得她。”
“既这般重要,你为何与我交易才肯救他。”九雾不解,只觉这人奇怪极了,他先前的冷漠不像是装的,九雾敢肯定,若他不答应与他交易,他极有可能真的不管蒋芙蓉是否魂飞魄散。
他看起来像是,既想救又不想救。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儿,他轻哼一声:“因为他也是蒋抚月的后人。”
九雾怔愣在原地,战天女的夫君,天地共主蒋抚月……
所以,他口中的故人是……战天女。
男人转身离去:“若非蒋抚月,他现在该是我的后人。”
“还不速速跟来。”
九雾回过神,跟着男人离开此处。
……
黄泉下的日子的确是孤寂又无聊,没有太阳,分不清白日黑夜,也不知今昔是何年。
轮转湖边,九雾捧着如火焰一般的往生花,将几枝往生花分发给面前的亡魂。
往生花香可驱散亡者生前的痛苦,也是通往黄泉的路上,属于今生的最后一缕幽香,九雾来到这里才知晓,从九幽湖通往来世的亡灵,皆是宁可作鬼终日游荡,也不愿忘记过往,最终被强行洗去记忆的魂魄。
而九雾所要做的,是祝福,也是补偿,带着残留今生的最后一抹香,会在来世,多一分缘遇见今生宁做鬼也不愿忘记的故人。
或是家人,或是爱人,或见面九分故,或三两言语擦身过……
总会遇见。
已经洗尽前尘记忆的亡灵接过往生花,对九雾微微一笑,坐着湖边的草船,缓缓渡向对岸的来世路。
九雾坐在湖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船渐行渐远,长长地舒了口气。
湖神答应了她会送他轮回,却并不告知她他是否已然渡了轮转,许是怕她误了他去往来世。
她不知今昔何载,却也知离初来那日已太过久远,做孤魂野鬼要尝尽千番苦楚,她很想再见他一面,却并不想在此处遇见他。
“我说,你这人,怎生像个登徒浪鬼一般,做何非要跟着我!”
九雾的思绪被一女子声音打断,她转头看去,又一队亡灵行至此处,为首之人为一男一女。
女子步伐妖娆,一扭一扭的向此处而来,不同于其他亡魂,她笑吟吟的,好似对此处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看到九雾之时,眼睛一亮:“呦,此处怎么还有个这般美貌的妹妹!”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面容俊朗,一身清正之气,纵使失了前尘记忆,目光仍始终落于前方的妖娆美人身上。
九雾怔怔地看着他们,时过境迁,又见故人。
柳姨,北圣道君。
九雾看向亡魂队伍末尾的魂使:“他们……”
北圣道君早已身死,本该已然转世才对。
“男子早死,宁做孤魂野鬼不愿入黄泉,偏生守在那女子身侧,他生前福泽深厚,鬼差无法伤他,只能给他带着锁魂镣,等待时限将至魂归黄泉。”
九雾缓缓弯起唇角,许久未变过神色,骤然笑起,唇边弧度有些僵硬。
魂使有些意外,泉下百载,少女与泉下大多数亡魂一样,似是失了情绪的木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有了像人族一般生动的神色。
“那柳……那女子呢,因何身死?”九雾轻声问道。
“自断狐尾,九尾狐一尾不剩还哪里能活。”
九尾狐族最残忍的秘术——祭尾寻踪。
澜鸦城一别,柳姨与她说,要寻回北圣道君的心脏,却不曾想,这一寻,再见面已是黄泉。
也不知,受尽那么多的苦楚,柳姨最后寻到了那颗心脏没有。
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一人寻心,一魂固守,人间悲局,泉下相遇,他们终是又一次见到了彼此。
“小妹妹,你怎么总看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姐姐生的貌美极了?”卿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开心。
魂使在九雾身侧悄声道:“这二人一同入黄泉,本已没有遗憾,谁知这女子固执极了,非要来这九幽湖投生,非说九幽湖听起来比转生池亲切。”
九雾她缓缓走到柳姨面前,一双杏眸落在她脸上,静默无声地看了她许久。
卿柳茫然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抱住九雾:“你与别的鬼差不同,你看起来,有些难过。”
九雾轻声在她耳边道:“来世,要幸福啊。”
柳姨虽是妖族,却并未做过恶事,也给了许多飘泊无依的女子安身之处,来世,一定会幸福。
转生船到了,九雾捧着花走向等待转生的众亡灵,分发给每人一株往生花。
“妹妹,为何别人都有,只我没有?”卿柳左右看看,疑惑道。
九雾看向柳姨,微微弯起唇角:“因为,你所爱之人,就在身边。”
她拉过亦步亦趋跟在柳姨身后的北圣道君,魂力化作一根丝线,将他们二人的手腕牵到一起。
卿柳瞪大眼眸,还未开口,九雾将二人推到船上。
九雾看向北圣道君,微微欠身:“小九欠道君一声谢,多谢道君。”
昔年她对柳姨算不得好,对北圣道君亦是连寻一个葬身之处都吝啬,却因他们二人,得到了世间至宝逆生决。
救命之恩,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是令他们下一世的羁绊更深一些……
船只行远,九雾看了许久,也不曾收回视线。
“三十年到了,你该回去了。”白发男子出现在九雾身侧。
九雾愣住,她垂眸看向怀中的往生花:“三十年,这便过去了吗…”
“过去了。”
那他……
九雾终是不曾问出口。
她看向遥遥对岸,泉下百载都过去了,她未曾在此处遇见他。
也好……
泉下走一遭,令九雾明白,生前爱恨,那些执着到难以释怀的一切,饮下忘尘,草船一渡,再难,也都过去了。
至于他是谁,过着怎样的人生,是喜乐亦或哀愁,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新生。
纵是再与她无关,总归这世间还有那个人存在着,延续着……
挺好。
“湖神大人,我……”九雾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被白发男子面无表情打断:“告别的话无需说,黄泉在我也在,总还有相遇之时。”
他想了想,又道:“望下次见面,来得晚些。”
他说完,九雾面前横空出现一道满是灵蕴的大门。
九雾将怀中的往生花递给男人,又看了一眼待了百载的九幽湖,推开门,身形消失于灵蕴中……
又一队亡灵到来,令白发男人停下脚步,他垂眸看着握着九雾整理好的一大捧往生花,忽而勾起唇角,走到队伍末尾的修长身影前,将整整一捧往生花尽数塞到他手中。
“拿稳了。”
——
火红色的凤凰花被清风拂过,浓郁的香气飘进奢华的空中楼阁,耀目的日光透过精雕玉琢的琉璃花盏,映到层叠的纱幔之上。
精致美貌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眸,神色懵然一瞬。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动作缓慢地坐起身,下了床榻。
九雾探了探内里的情况,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的身体,经过逆生决的修复,已经与常人无异。
双腿有些麻木,她挪着步子走到窗前,视线触及到楼阁之下成片的凤凰花,愣在原地。
帝宫……
她为何会在揽月帝宫?
这时,楼阁之下有宫娥抬起眼眸,突然大声尖叫起来。
九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不曾摸到什么褶皱伤痕……
难不成,逆生决将她变成了个奇形怪状的怪物?
九雾环顾四周,并无水镜,她默默退回床榻上蜷缩起来,生怕自己吓到别人。
过了约半个时辰——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有女官敲响九雾房门。
九雾从床榻上起身,扯下一块纱幔遮住面容,打开殿门。
门外,以彴凛为首,聚集了无数身着朝服的揽月朝臣,见到少女无不是激动又震惊。
看到这么多活人,令九雾恍然一瞬,略有些不习惯。
下一刻,所有朝臣曲膝叩伏在地面上:“恭贺天女苏醒,天佑揽月!”
第93章 女帝随着那长长的裙摆一甩,女帝坐上……
九雾趴在玉岸前,面前堆积着足有一米高的奏折,那上面的每个字九雾都认得,合并在一起如同天文一般扰的人眼花缭乱。
九雾无奈的闭上眼眸,眼不见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