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怕九雾嫌弃,几口小童第一筷自己没吃,先用干净的筷子将食物夹给了九雾。
很快,九雾面前的瓷碟上便堆满了小山。
九雾从来都讨厌小孩子,更不喜欢吵吵嚷嚷,此刻面对他们没由来的善意与关心,有些不太自然。
有点…
不知所措。
尽管表情被掩饰的很好,她一抬眸,仍不可避免对上了那双了然含笑的暖眸。
九雾面色微微发红,凶巴巴道:“笑什么!”
许墨白将手里盛好的鱼汤放到九雾面前,而后看向不断向九雾碗里夹菜的孩子们:“都被你们夹光了,我夹什么给她呀。”
有个小女童眼睛一亮,而后拽着身边的两个小童,小声道:“别夹了,再夹哥哥娶不到媳妇儿了。”
许墨白掩唇轻咳一声,眼下浮现出一团粉雾,难得慌乱。
九雾“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水眸如月牙弯弯。
许墨白见她笑了,也弯起唇角。
九雾食欲向来不好,但许墨白做的鱼汤浓淡适宜,没有任何腥味,反而与香草碎结合的刚刚好,不知不觉一碗便见了底。
许墨白想为她新添一碗,九雾摇了摇头。
身侧的小女童见她面前的食物动的也不多,好奇问道:
“姐姐还没有我吃得多,不会饿吗?”
九雾看向眼前的食物,好似确实有些浪费……
可她有些吃不下了。
下一瞬,九雾面前的瓷碟被骨节分明的手拿走,许墨白对小女童说道:“姐姐与我们不一样,不会饿。”
小女童眼眸一亮:“怪不得姐姐这么好看,原来是仙女姐姐,姐姐,神仙是不是可以活很久很久,比我们都要久?”
许墨白垂眸吃着九雾盘中的剩菜,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九雾看向小女童,小孩子大大的眼眸很清澈,想到好奇的事会变得亮晶晶的,不知为何,九雾觉得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了。
“你说的对,我可以活很久很久。”
“那岂不是等我和小竹小云都老了,姐姐还是像现在这样年轻好看。姐姐真厉害!”她说完,咧唇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九雾弯起唇,唇边的梨涡看起来乖巧又甜美,她垂眸看向小女童,闲适的问道:
“他们是小竹和小云,那你叫什么呀?”
小女童站起来:“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好听。”
“等岁岁老了,可不可以对别人说姐姐是我的女儿呀?”
九雾被逗得掩唇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许墨白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你倒是会占便宜。”
一旁几个小童笑声不断。
岁岁害羞的捂住脸,她只是想让姐姐一直与哥哥在一起嘛,很多很多年,等她老了,还在一起……
良久后,九雾站起身,看向慢条斯理将她的剩菜吃完的许墨白,许墨白将手中筷子放下,目露茫然。
“许墨白,我想去山上看月亮。”九雾抬眸看着天际,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哇!姐姐记得你的名字!”先前对许墨白说九雾喜欢他那个小童大声喊道。
身侧两个小童虽不知为何要喊,也学着他一同对许墨白喊道:“姐姐记得!姐姐记得!”
九雾听着身后的吵闹声停下脚步,转过身,便看到许墨白站在几个蹦蹦跳跳的小童中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走不走呀?”她伸出手。
许墨白小跑过来一把牵住她的手:“走…”
许墨白所居的村落临山,两人到达山顶后,九雾抬眸看着天际被乌云遮住的月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刚刚还是圆月呢。”
许墨白陪着她坐下,九雾十分自然的倚在许墨白身上。
“你从未问过我,如何得知我名性?”许墨白认真的注视着九雾,眼眸中倒映着点点光亮。
九雾眸光一闪,神色自然的道:“是岁岁他们说的呀?他们先前与我聊天时就曾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许默白将她额间的碎发拢好,似是相信了她的话,又道:“你刚刚好似不讨厌他们了。”
九雾扬了下眉,没想到他已发觉她讨厌小孩子。
她靠着许墨白肩头,轻声道:“他们与我先前见过的小孩子不同,我不讨厌他们。”
“那你先前见过的……是什么样的小孩子?”许墨白声音柔和。
九雾缓声道:“嗯…有那种会把短针塞进干粮里送给小乞丐的,有不知缘由便揪她的耳朵和头发的,有带着许多小孩一起对她拳打脚踢让她趴在地上学狗叫的,还有许多许多……”她看向许墨白,眼圈有些发红,突然“汪汪”了两声,而后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学得像吗?”
九雾笑着,突然被身侧的少年拥住。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许墨白,你把他们教养的很好。若不是看见他们,我还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天生就很坏很坏……”
小乞丐也是,天生就很坏。
许墨白没有说话,他无权告诉她并不是所有小孩子天生就坏。
因为她所见所遇的,便是如此。
他轻轻的拥着她许久,直到听到怀中轻浅均匀的呼吸,他将她背起,步伐平缓的走下山去……
子夜,破旧的院落划过一道黑影,九雾猛地惊醒。
她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气,走出院落。
走到村口处的枯林旁,她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一处。
一个被魔气贯穿的,垂落在地面的……女童尸体。
“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魔纹瞬间爬上脸侧,九雾身形一闪,掌心瞬间穿透了人身兽面怪物的胸口。
魔雾化作长剑,划过一道银弧,怪物的头掉落在地面上……
“噗!噗!噗……”长剑刺进怪物未断起伏的人身中,拔出又刺进,一下一下,鲜血迸射到九雾的眉眼上,越来越多…
“她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她的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很好。”
“我不喜欢小孩子,但昨夜,我为数不多的善意…希望她能岁岁平安。”
“可是为什么呢,你要将她杀死?”
那怪物的胸口已经被锋利的长剑捅烂,九雾无知无觉般,脸颊上的鲜血流下,滴落在覆着药膏的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长剑消散,脸上魔纹还未褪去,她转过身。
抱着女童尸体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面容隐在树梢下,看不清神色。
她眼睫垂下,指尖微微颤着,脸上的魔纹越来越深。
她这样子很可怕吧。
也是,一个凡人哪里见过魔,他害怕也很正常。
她并不后悔因杀掉那怪物而暴露自己的魔气,岁岁死了,她很生气,为岁岁报仇,也是为了解她心头怒意。
他若惧怕她,便算了吧,她追着玄意跑了那么多年,如今一个像他的凡人而已,她累了,不想纠缠。
九雾后退一步。
“我们一同把岁岁安葬了,好吗?”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天际残缺的月,声音暗沉低迷,一手抱着女童尸体,对着九雾伸出另一只手。
九雾缓缓看向他,少年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沾着血的手:“别怕。”
……
第26章 魅魔缠荆(加更)你若不帮我,那我只……
岁岁被葬在了平日里最喜欢的溪流边,几个小孩子不知道岁岁离开了,还以为她找到了爹娘,跟着爹娘回家了。
九雾站在门口,看着
几个又伤心又高兴的小童,久久未动。
不知许墨白安抚了些什么,小童们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跑进屋内拿出小水桶:“终于可以去抓鱼喽!”
见九雾看向自己,许墨白轻声道:“平日里怕他们弄脏衣衫,很少许他们去河边玩,今日例外,让他们陪一陪岁岁也好。”
他一直未曾提起九雾身上的魔气,对她一如往常般,语气平缓温柔。
九雾走到他面前:“你就不怨吗?”
许默然怔愣一瞬:“怨?”
“你们在这生活了许多年平安无事,偏生我一来,那从未见过的怪物随之出现。”
许默然拉着她坐下:“可是,是我将你捡回来的。”
“那你可怪自己将我捡了回来?”九雾没有看他,声音很小。
许墨白转身面向她,眉眼认真:“如今那怪物为何出现尚未可知,就算那怪物真的是因你而出现,也无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他抬手摸了摸九雾的头:“岁岁没有错,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加害者,你已经杀了它替岁岁报仇了,你很厉害。”
九雾怔怔的看着他:“我很…厉害?”
许墨白点头:“岁岁说的,她的姐姐是神仙,很厉害。”
“她说的对,阿九很厉害。”
许墨白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房间:“我去整理岁岁的衣物,整夜未合眼,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九雾其实想说,她不累。
可看到许墨白眼里遮掩不住的疲惫时,乖乖地点了点头。
许墨白走到几个小童所居的房间,目光定格在桌面上的粉色蝴蝶发饰,身形一晃,拄在桌面上,唇边溢出一丝血。
衣衫半褪,他垂眸看向胸口处萦绕的血雾,握拳抵住唇剧烈的咳了起来。
血液漫过牙齿,手臂上的青筋突起,许墨白缓缓坐在地面上,无力的靠着墙壁。
昨夜,许墨白如往常般在院落中绘制图卷,忽而狂风肆虐,将案台之上的绘卷刮的纷飞,他为寻其中一页纸张离开了院落。
狂风平息,血雾漫天,许墨白抓住绘卷的同时,朦胧中一道身影出现,那人本想杀了他,紧要关头却又改变了主意。
“离我的棋子远些,否则,从无尽深渊中逃出的魔物只会越来越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无视我,只不过……一个破败的村落,一些低贱的凡人,足够我的宠物们饱餐一顿了。”
“今夜一个小小的教训,算是本尊仁慈。”
“去看看吧,本尊送你的礼物……”
许墨白握着的蝴蝶发饰,尖锐的银针刺入掌心。
无尽深渊,魅魔——
他看向窗外,眼眸中无比清醒,当少数人与多数人放在一起比较时,天道便已经出现偏颇,它所眷顾的,一定会是多数人的命数。
若是他,也是如此。
但她并不在少数人当中,混沌魔神所图谋的,才是多数人的命道。
许墨白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拿出怀中的绘卷,上面所绘制的——
赫然是这世上无人知晓的,无尽深渊地形图纸。
鱼儿会在不同时间,所行路线长短,温度与光线不同呈现出极为细微的差别。
那片由无数支流汇聚的澄湖,所钓上来的鱼儿,也不仅仅都是作观赏用。
他观命数,看天象,对所谓的命运不忤逆,不违抗,不过是知晓万物相生相克的生长规律,知晓如何顺应天道来谋其事。
魅魔只能在月缺时出现,那便让下一次月缺——
不出现。
对于他来说,改一方风水,并不算难。
许墨白擦拭掉唇边的血液,拿着绘卷走了出去,隔壁的瓦房没有声音,因此,他并未发觉,里面的少女已经不在原处……
珠帘晃动,清脆悦耳,在满是尘灰的破败楼阁,只有唯一一间房还保持着原样。
就在方才,九雾感受到香江楼结界的异动,她一直要找的人,来了。
“咯吱……”
房门被推开。
摇曳的珠帘后,一道身着艳丽红袍的青年站在窗边,手中折扇缓缓晃动着,浓郁的香气随着折扇微小的风意袭遍满室。
他好似知晓有人会来,因此并无惊措,转头看向踏进房间的少女。
那是一张美到极致,雌雄莫辨的脸,上扬的眼尾和锋锐的眼角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这张脸与初到澜鸦城所看到的与玄意五分想像的脸截然不同,但心中无端生出的诡异亲近感令九雾知晓,他就是那个人。
“叮,察觉书中导致女配死亡关键人物,魅魔缠荆。”
九雾脚步一顿,背脊绷紧,寒意袭遍全身。
青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盛满酒水的酒盏递给九雾。
仅仅一个举动,便令九雾心中的警惕不自觉消散,甚至想要下意识接过酒盏。
九雾咬了下舌尖,眼眸变得清明。
“嗤——”缠荆哼笑一声,手腕缓缓翻转,酒水倒在九雾的手上,顷刻间变得如烈火岩浆一般炙烫。
九雾甩开他的酒杯,浓郁的魔雾向他胸口要害处袭去。
谁知,青年站在她对面,不躲也不闪,反而慵懒惬意的对着九雾张开手臂。
下一刻,魔雾贯穿对方胸口,对方无事,九雾却脸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随之倒下。
缠荆手臂一弯,将不断发抖的九雾捞在怀中。
他凑到九雾耳边,血唇勾起:“美人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报啊,罪过罪过。”
九雾紧紧皱着眉,胸口处好似被密密麻麻的锋针穿烂化为脓血,五脏六腑痛的移了位。
缠荆愉悦的勾着唇角,欣赏着眼前少女的痛不欲生,他抬起指尖,将她唇边的血液涂在她眼下,像是流出一道血泪一般,将她原本精致娇媚的眉眼染上一抹诡异。
九雾从他怀中垂下,蜷缩在地面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像是落入血腥中的布娃娃。
缠荆就这么看着她的生息在一点点消失,手中折扇如常的晃动着。
在九雾呼吸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慢悠悠的抬起指尖,一缕血雾没入她胸口,九雾脸上的灰败之色散去。
“看来你刚刚是真的想杀我,不然你也不能死的这般快。”缠荆戏谑的说道。
九雾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杀意。
“忘了告诉宿主了!你体内的恶魔果实是魅魔数万年前剥离的心脏……”系统心虚的说道。
九雾咬牙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她望向似笑非笑的青年,冷声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缠荆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打量着:“这不是挺美貌的吗?为何那仙门少主还是离开了,不会是……”
“你不喜欢他了吧?”
说完,不等九雾说话,轻“啧”了一声,声音微哑,带着一种浓浓的倦意:“这可不行啊,你们两个得互相爱着对方啊,不然…我如何控制你取剑骨。”
九雾眸光一闪,讽刺的看着他:“你想玄意爱上我,而后毫不反抗的将剑骨送给我?”
“那你大概是找错人了,他这几十年来,最讨厌的就是我,如今我又囚禁折辱于他,他不杀了我已经是意外,如何会爱上我?”
她说完,捂着胸口缓慢的爬起身。
走到门口时,整个人被血雾撞击到窗边的墙壁上,额间一缕鲜血流到脸颊上。
缠荆还坐在原处,半阖着眼看向九雾:“你在说谎。”
“先前那高贵的仙门少主在这房间里对你做了什么?”他站起身,将九雾拽起,将她按在窗沿上、
“就是在这。”他指尖从九雾脸颊上划过,一双多情的狐狸眸轻轻眯起:“他若不喜欢你,为何连颜面都不要了?”
“要不要帮你回顾回顾?”缠荆抬起九雾的指尖,血雾化作水境,还未凝结出人像,被九雾挥手打散。
九雾拧起眉:“你是变态吗?”
缠荆伏在她肩上笑个不停。
诡异的血雾缓缓缠绕在九雾的脖颈上,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想来你是分不清……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啊,不听话的东西。”
他说完,血雾化作绳索将虚弱无力的少女吊起。
九雾几近窒息,面色涨红,身体下意识的挣扎着。
“知道痛了,才清楚,你的命在谁手里。”
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一派悠然。
楼下有行人路过,望向依靠在窗边的那抹艳色,惊艳停下脚步。
丝毫不知,在屋内的另一番与这极美之人相悖的…残忍场面。
缠荆漫不经心的看向九雾,血雾消散,那脸色青紫的少女落在地面上。
他半蹲下身,浓烈的香气充斥在九雾鼻间,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无力的手被缠荆抬起,抚在他胸口上,那一双生来多情的眸子看向一个人时,好似隐藏着诸多爱意。
只可惜,那爱意虚假,杀戮与残忍才是真。
“你看,我的心都在你那了,你若不帮我,那我……”
“只好拿回我的心脏了。”
神经。
九雾瞥开眼。
他若想拿回心脏,就不会在此处折磨她这么久。
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想要了她的命,先前她只是反驳了他两句,就被他折磨成此番模样。
窒息的感觉令九雾脑海清醒,她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只手便能碾死她。
“我答应你,会帮你夺得剑骨。”她喉咙火辣辣的,声音嘶哑。
“可当真?”缠荆挑了挑眉。
“如今我的命在你手里,何敢不从?”
夺剑骨?他想得美。
先躲过今日再说,等她找到办法,定要他为今日行为付出代价!
缠荆将九雾拉起,手中的血雾拂过九雾脖颈出的伤痕,被锁链吊起的勒痕不见了,本身淡色的吻痕还在。
缠荆眸光变得幽深,突然猛地推开九雾。
手中折扇不断晃动着:“脏死了。”
九雾深吸一口气。
“宿主忍住,他脑子有问题,你不能冲动,打不过他…”
在九雾临近死亡那一刻,就连系统也陷入无尽的黑暗,十分痛苦。
“魅魔大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九雾面色如常,对他微微一笑。
缠荆没有看她,视线落到窗沿那处。
此房间是他留在外界的小洞天,里面发生的任何事,只要他想,都能看见,就比如——
那清冷高傲的仙门少主钻进了少女的裙摆里,少女粉靥上的欢愉之色,急促的喘息和软媚的轻吟声……
这样就能爱上了吗?
那若是让她爱上自己,岂不是会全心全意帮他夺得剑骨?
“等等。”
九雾止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向她走来的欣长身影。
青年垂下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凑近她,上扬的眼尾潋滟魅惑,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九雾的脸颊。
九雾死死攥着掌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对他出了手,倒时候伤得还是自己。
就在那殷红浓艳的血唇快要碰到九雾唇角时,两个人一同撇开头。
“该死,有点恶心。”
缠荆自化形后以吸收他人欲念为食,那些贪欲恶欲情。欲无数欲望被吸收时,化为数之不清的污秽场面,令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吐。
九雾还未言语,脑子里的系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才恶心,你最恶心,你每一根头发丝都恶心!”
系统气得光脑震动,有病吧……
九雾听着系统的怒骂声,忍不住勾起唇角。
缠荆皱起眉:“你不生气?”
九雾绕过他走出房门:“这样最好。”
她语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轻快感。
好似是在,嫌弃他?
第27章 惊雷你若喜欢,可以……
护守苍生,庇佑万民,枝芽常荫——
愿这世间无阴常晴,万树长青。
悬于高巅之空的巨大石碑拓刻着的字,是万树宗创立之初的愿景,亦是宗门弟子为之努力的方向,石碑上满是时间荏苒遗留的风霜,如这座悠久的宗门般古老厚重。
紫黑色的光电如蛛网一般包裹着石碑,呲啦呲啦的声音刺入耳膜全身汗毛直立。
在这宗门最高之巅凌云顶,前方是陡峭的万丈悬崖,头顶是拓写着宗门言令的巨石碑,巨石引得万钧雷霆自天际而来化做蚀骨长鞭,落在骨肉之上刻进魂血中的痛。
“罪徒,你可知错?”天际传来雄厚的声音,混杂着雷声一同落在凌云顶。
跪在巨碑下的青年闭着眼,脸颊上几道血痕,几缕发丝凌乱地挡在眉眼前,完好的白色宗袍里血肉绽开,地上血液未干,又添鲜红。
饶是如此,他神情依旧如高悬的明月,清傲孤高,脊背挺得笔直。
“身负剑骨,我不该动情,但情念已动,再难收回。”
“弟子知错,却无法悔改。”
他说完,又一道雷罚重重落下,整个人向前倾去,拄着地面的手青筋暴起。
玄意支撑着地面狼狈爬起,半个月前,他亦以为雷罚之痛可以消除自身杂念,可这些时日,疼痛感不仅没能让他忘了她,反而想起了许多这些年来被他忽视或不屑的事情,比如……
她好像总是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他一回眸,她便小跑过来,甜甜地唤他“师兄”
她会在每年寒冷的冬日来临前,亲自给他猎妖兽,制裘衣。
会偷偷在早修学堂,他的位置上放一个暖炉。
也会在他的住处种满娇艳的花……
这些事情,他从未在意,甚至在从前,觉得她极为碍眼,多此一举。
她现在不喜欢他了,所以在腻了他以后将他弃如敝履,将他一脚踢开,往日里的种种随风消散,好似不曾存在过。
可是,先招惹的人从来都是她。
随着雷罚落下,玄意心中滋生出许多阴暗扭曲的想法。
他想把她抓回来。
想那双狡黠的眼眸时刻看着他,像从前一般对他笑,唤他“师兄”
她若不愿……
不,她总会愿意的,她不过是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迷了心智,等玩够了,就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抬眸看着头顶的言令碑,记忆中他好似也有一次登上这凌云顶,因何而来的呢……
刺眼的银光在浓墨般的云层里不断闪烁,照亮了半个天际。
凌云峰半山腰,许多弟子不寒而栗望着,那一道道将天空扒出裂缝来的紫色雷闪。
每一次落在峰顶,都叫人心头发颤。
“半个月了,这雷罚到底何时才能停下?”
半个月前,紫衣谨卓二位长老带着昏迷的少主返回万树宗,随即万树宗长老堂十三位长老全部出动,去了少主所在的无妄峰,再然后,便是凌云顶雷罚响彻天际,整整半个月不曾停下。
要知道,玄意少主是整个万树宗的骄傲,从前那些长老们可都是拿他当眼珠子一般供着护着,如今踏上凌云顶受罚,理由并不难猜。
无非是,心生杂念。
要么入了魔,要么动了情。
玄意体内有剑骨护体,入魔绝无可能,那便只有……
“要我说,少主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里能真的不染情爱。”
“的确,我也觉得雷罚过于严重了些,半个月了,少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免不得要散架了。”
“你们这话,可敢去长老堂说?少主是少主,你们是你们,少主身负天下重任,修行之上一步踏错便是天壑之别。少主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此次不过下山两个
多月,便生出如此执念,这当真是一段正常的感情吗?”
“芸师姐,你平日里不也倾慕于少主?怎么,看少主对别的女子生出情丝了,你嫉妒?”
被称为芸师姐的女子瞪大双眼:“你!”
她身后的另一女子拽了拽她衣袖:“这群人懂什么,师姐你是为了少主好。”
光是想想,那般风光霁月的少主会爱上另一个女子,心中便有些发酸,凭什么?
那位平日里连瞧都不曾瞧过她们一眼,还以为是真得感情淡薄,不染情根,没想到人家只不过是瞧不上她们而已!
有弟子揣之以鼻。
少主没回来之时,这位芸师姐可是日日等夜夜盼,每日都少不得问教习,少主何时归。
如今人真回来了,眼见少主极有可能爱上其他女子,又巴不得少主多挨几日雷罚,当真是心思歹毒。
“总之,少主心中杂念何时摒除,凌云顶的雷罚何时停下,我又何故与你们这些庸碌之辈计较!”她说完,扬着下巴离开。
“九雾呢?玄意哥哥都爱上别人了,她怎么像个鹌鹑一样始终不出来?”成芸对身后的女弟子皱眉道。
她身后女弟子被她眼刀一甩,瑟缩了下:“九雾在几个月前就闭关了…”
“真是个废物,指望不上。”
成芸离开后,有弟子望着天际惊声道:“看!那是何人?”
一道七彩流光越过天际,直奔宗主闭关的主峰所在。
“是少主和九雾师妹的师父,归隐的道仙姑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轰”得一声巨响,宗主所在的主峰上巨石滚落,惊起无数鸟儿飞至天际。
鸟鸣声悦耳,树荫下,熟睡的少女蜷缩成一团,身上被站在一侧的少年披了件厚毯。
九雾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眸。
脸上还带着些熟睡后的粉意,打了个哈切后,眼眸中泛起水润。
“不是让你先去孩子们的房间等着,怎么在此处睡着了?”
许墨白好似忘了她畏寒,将她身上的厚毯又拢了拢。
九雾顺势靠在他肩头:“我在此处看你,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这十多日,应九雾要求,许墨白一直在修缮房屋。
将原本九雾所在的房间一分为二,改成了两间屋子。
当然,九雾并不是这么要求的,她原话是让许墨白换张床,没想到少年脸上的红晕红到了耳根,嘴上答应下来,可还是分隔出了两间屋子。
“你是不是讨厌我?”九雾指尖轻轻点着他瘦削的脸颊。
许墨白垂头凑近,看着少女葡萄一般的杏眸,二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眉目一如往常的柔和清舒,缓缓摇头:“我喜欢你。”
他语气和缓,好似在说着平常之言,却如一道惊雷乍在九雾耳边。
九雾瞳孔一缩,他,他就这么……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呀?
九雾指尖按在身下的长椅上,迷茫地看着少年神色坦然的俊脸。
她开口,言语有些磕磕绊绊:“那,那你为何不与我睡在一张床上?”她说完,好似找回了底气一般,直起腰,声音温软又娇气:“你先前答应帮我涂药,我身上的印子都快好了,也不见你兑行承诺!”
许墨白看着她那骄纵又神气的模样,轻声笑起来,声音清雅好听。
九雾掰过他的脸,双手捧住:“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许墨白视线落在她漂亮又娇媚的脸上,定格在软嫩嫣红的唇上,睫毛颤了颤,突然说道:“我可以亲你吗?”
九雾怔然,下意识答道:“可,可以。”
他抬手放到她耳垂脸侧,垂眸轻吻她唇角,嘴唇相贴一瞬,而后,站起身逃一般的向房屋走去。
恩?
九雾愣在原地。
许墨白靠在门内,耳根烫的过分。
良久后,他轻咳一声,打开房门,与门外的少女对视上,脸上刚散去的红雾又乍现。
九雾迈进房间,眨了眨眼:“哥哥是不是不会接吻呀?”
她说着,指尖放在许墨白胸膛上,推着他向后走。
“我教你呀。”
温软的声音如一根羽毛划过心尖,痒痒的。
“嘭!”许墨白被绊倒在床榻上。
九雾跨坐在他腿上,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她阖起眼眸,引诱他张开淡色的薄唇,唇舌交缠,少年白皙的脸庞透着被晕染开的红,迷离的眼眸水汽萦绕。
月白色衣衫被纤细柔软的指尖勾得凌乱,指尖顺着白皙的锁骨,下划到胸前两朵淡粉色的……
轻轻一按。
许墨白喉间“嗯”了一声,声音轻浅而局促,漂亮的眼睛短暂的呆滞住。
九雾将他推倒在床榻,温热的吻从他的唇,下颌,到脖颈,再到胸前那处,而后重重一咬。
许墨白将手臂挡在眼睛上,呼吸加重。
折磨了他好一会儿,九雾突然顿住。
他不是厌恶她的玄意,也不曾做过令她生气之事,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抬起眼眸,看着少年被她咬破的唇肉,脖颈间泛着血丝的吻痕,还有微微红肿的口口……
她心虚的将少年挡着眼睛的手臂挪开,那透红的眼尾泛着湿意,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闪烁着。
九雾默默地将他胸前的衣衫拢起,欲言又止。
手腕突然被握住。
许墨白将她的手放到衣衫里,覆了水汽的眼眸比往常还要柔润纵容,脸颊灼红一大片,声音轻颤微哑:“你若喜欢,可以继续。”
第28章 知天命者,无尘之身“我想把她带回去……
九雾指尖落在他胸口下的一道凹下去疤痕上,就如一个上好的白玉盘,被硬生生的磕碰出一道裂痕。
“看起来,像是新伤?”
九雾的指尖很软,摸在结痂的疤面上有些痒,许墨白垂落的长睫颤颤巍巍的,喉咙动了下:“不小心磕到了。”
那日被魅魔的血雾伤到,这两日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饶是如此,许墨白依旧害怕九雾会不喜欢。
他轻抿了下唇角,目光始终未曾看向那双水润的眼眸。
“哥哥不看我,如何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呀?”九雾俯身看向他,绸缎一般光滑的青丝垂落到许墨白雪白的胸膛上。
许墨白抬起手,将九雾拽到怀中,薄唇轻吻着她眉眼,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成婚吧。”
九雾一愣,眼底的迷离散去。
下意识便问道:“为何要成婚?”
他们才相识不过一月,更何况,她并不想成婚,不想与任何人缔结契约,讨厌自己的未来与他人捆绑到一块。
她没有看到许墨白徒然黯淡的目光,灼热的呼吸落在他唇上:“我们这样就很好呀。”
许墨白眉眼认真的注视着她:“可是,我想对你负责。”
“我不需要。”
九雾怵起眉,埋在他颈间娇声道:“你怎么了?不是说好,我喜欢便可以继续的吗?”
良久没有得到答复,动情到一半被打断实在不爽,九雾不太高兴的推开他。
许墨白又何尝不是忍耐的难受,可她分明,就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让他唤她阿九,可直到那日隔壁的少年来此处,他才知她叫九雾。
她总叫他哥哥,叫哥哥时,千娇百媚。
唤他名字时,又好似相隔千里。
那日山顶看月,她曾说是孩子们告诉了她他的名姓。
孩子们一直称呼他为许大哥,哥哥,兄长,从不知晓他的全名。
甚至……整个村落,无人知晓他真实姓名。
他不知她如何知晓了他的名字,但他知道,她从未试图去了解过他,因为只需稍加了解,她便会知晓,他并非此处人士,家在何方,家里如何,为何来此……
这些,她通通不曾问过。
可他,却早已将她的过去事无巨细的熟记于心。
她名为九雾,万树宗弟子,仙门少主的师妹,幼时曾居于金江镇,爱慕…她的师兄。
她喜欢吃鱼,喜欢甜食,比寻常的修士更喜欢睡觉,喜欢浅色的衣裙……
许墨白物欲并不重,向来奉行一切顺其自然,再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也就不要了。
唯独这一次例外,他想要
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想要她的心。
在他失神之际,九雾已经站了起来,她整理好凌乱地衣衫,眉眼淡淡。
走到门口时,被许墨白从身后抱住。
“你想要什么,我给就是了。”
九雾挑了下眉,又听身后之人用商量的语气道:“可不可以不唤你阿九了?”
“不可以。”
许墨白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紧,轻声道:“好。”
九雾还在想他这是何意,细碎的吻已然落在颈间,许墨白将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后来,直到傍晚,在外面疯玩儿的几个小童回来了,摇晃的床榻才停下。
九雾餍足的靠在许墨白怀中,好似没有骨头一般,一动也不想动,许墨白红着脸将她裹成一团后,找个东西给她靠着,轻声道:“你等我,我去给你烧水。”
九雾懒懒的“嗯”了一声,眼眸阖起。
许墨白的动作很迅速,烧水的同时将几个小童的饭安排好了,回来时,九雾已经熟睡。
他看着九雾露在外面的雪白肩头,上面的粉色印痕是他弄出来的,但原本,那里还有其他印痕。
那印子这么久了,还不曾消退,他只觉实在碍眼,失了方寸,将她咬得叫出声来。
许墨白眸光一暗,压制着心底的酸涩之意,将九雾抱到浴桶中。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扰醒了熟睡中的少女。
“哥哥…”
许墨白指尖一颤,惹得怀中之人轻吟出声。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多余的事,只专心清理着,可那声“哥哥”,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般,令许墨白透不过气来。
他早知道的,不是吗?
那时,他在钓鱼,她在楼阁之上和另一个男子……
那人想来便是她的“哥哥”。
将那颗柑橘递给她之时,他如愿看见她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对他,他亦欣然接受。
他与她之间,先看向对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在澄湖,是在香江楼外的酒铺。
她独自一人酒醉,招惹无数视线,他钓鱼晚归,刚好看见她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着醉言,自是也听见了她对他人的爱慕。
第二次,她在香江楼楼上,他在楼下湖中央,匆匆一瞥,想来她已如愿。
第三次,他如往常垂钓,终于得以相言,一颗柑橘,一条金鱼,他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次,他不曾想过,还能再见,他将她捡回家,哪怕知晓她看得不是他,也不敢拆穿。
起初,他只是想与她说说话,后来,他沉溺于不属于他的目光中,如今,得到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
他想她能忘记那个人,或者,他能取代那个人。
可他该如何,才能让她爱上他呢。
怀中的人轻轻咬在他喉咙上,许墨白眸光一暗。
木桶里的水荡漾起来,没过肩头的水面摇曳出来,洒了满地。
窗外星辰闪烁,一道泛着紫晕的流星划过天际,域外之南,庄重威严的礼颂堂香折半截,化为烬灰。
“老师父,这是?”正偷偷溜神的小和尚瞪圆双目,这香怎生突然断了,还一下子就成了灰了…
老和尚站起身,走到颂堂外,手中颂珠不断轮转。
“噼里啪啦”珠子掉落满地。
他抬眸看着那颗一去不复返的紫星。
知天命者,无尘之身。一旦破戒斗转星移,与天道的联系,也就去而不回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见到能“算”过天之人,是那个把自身灵根废除,自愿当个凡人的小友。
小友废除灵根便是为了能知天命,通道果,瞒天而降福于人世。
如今破戒,只怕是——
自身劫难将至。
“师父,庙外有人将此信给你。”守在庙外的年轻和尚将一封信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打开信件,满是沟壑的双目震颤了下。
“这是…无尽深渊地形图!”
同一时间,天下四大剑宗三大道阁,与揽月帝京皆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无尽深渊又名魔域,其中囚困了数十万不同人性的凶残魔物,以及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神魅魔。
无尽深渊地形诡谲莫测,流动的沙海,吃人的魔沼,锋利如刀尖的石林,连修士也无法视物的漆黑永夜……
此种诡秘之地,令数代去往无尽深渊封印魅魔的仙人皆有去无回。
困扰了仙门千百年的地形图出现,令无数仙门中人震惊喜悦。
揽月神庭——
富丽而巍峨的帝城座落于天底下最繁华之都,弯月高悬,余晖绕梁,玉髓为幕,碧玉成阶。
飘雪落下还未凝结成冰,便被一扫而去,琼顶之下,明月照耀之处,几个身着普通侍服之人徘徊。
若细瞧,那几个侍者所过之处,竟扰不乱半片飘雪之轨迹。
皆为天阶之境。
身着官服之人从那琼顶玉座中走出,平日里气势凛然,如今竟是灰头土脸连脊背都驼了几分。
“要我说,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何得帝主这般看重?”说话之人身着青墨之服,乃揽月王朝二等品级。
“嘘,你可小点声吧!”身侧同颜色官服之人恨不得捂住这人的嘴,对着他向一旁几个侍者使了使眼色。
“再小声孤都听得见。”殿中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桀骜与懒倦。
“两个月内,孤要见到那绘图之人。”
两名官员恭敬的向殿门处躬身:“是,芙蓉帝主。”
他们二人刚说完,便见一旁几个侍者阴测测的盯着他们。
官员面色发苦,又对着殿门躬身:“是,帝主。”
“嗯,滚吧。”
殿中之人应声,几道落在官员身上的目光才挪开。
官员离开后,一名侍者走到殿前:“帝主,玄意少主犯了万树宗宗门大忌,如今受刑已有半月,您看……”
玄意少主幼时与帝主一同在帝宫相伴数年,互为好友,想来帝主亦不愿看到玄意少主受罪。
“道仙姑不是回来了吗?没管?”
殿中之人好似起了兴致,声音里的倦意一扫而光。
“道仙姑的确是管了的,但万树宗宗主的脾气你也知晓,万树宗此刻一团乱。”
侍者说完,殿中之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身上夸张繁复的挂饰叮当作响。
“孤看,既然他犯了大错,不如让他去探察无尽深渊?”
侍者嘴角一抽:“无尽深渊图纸还不知是否准确,若就这么冒险进入,万一行差踏错,可就没命了……”
殿中之人轻嗤一声:“孤看他本身也不想活了,与其被雷劈死,不如为苍生做点好事,去吧,就这么办。”
侍者想了想,眼前微亮。
帝主这招看似惊险,但若玄意少主从无尽深渊里活着出来,便是这世间的大功臣,到时帝主再加以褒奖,他就算将那女子领回宗门,功过相抵,万树宗也不会再说什么。
侍者领命,身形顷刻间消失于神庭……
接下来的几日,揽月各宗门因这千百年来唯一一张无尽深渊地形图纸而掀起波澜。
而澜鸦城,作为人族的边城,很快便会迎来诸多前来探察的宗门弟子。
九雾整日待在院落,鲜少出门,对此自是不知。
自从那日后,许墨白对九雾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九雾也心安理得享受着,吃饭要喂,更衣要伺候,睡觉要哄着,便是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觉得许墨白在凶她,气鼓鼓地将许墨白的被子扔在地上。
饶是如此,许墨白好似没有脾气一般。
“我都这样对他了,你说他为什么不生气?”九雾不解的对系统说道。
系统:“你能不能别作了……”
九雾撑
着下巴,无聊地看着院中写写画画的许墨白。
她只是……
不相信他真的会爱她。
她想要证明他是装的,这样,她心里才能说服自己,只把他当做一个替代品呀。
可是,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九雾趴在窗檐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开心,又有些不安。
脑袋里有两只小人儿在拉扯,一只在说,不要沉迷于眼前的安乐,没有人会真的爱你,想得多会再一次受伤。
另一只说,他很好,是不是可以试着,不把他当做别人的影子……
九雾眼睫颤了颤,漆黑的瞳仁已经不知不觉看了许墨白好久。
她不曾发觉,往日里,许墨白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目光。
今日……
“啪!”他按下手中的毛笔,滴落的墨汁在纸页上划出乌黑的墨痕。
他沉默地看着指尖的漆黑,眉间拢出一道印褶。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几夜的星辰天象他都熟记于脑,为何还是不行?四象阵于他来说并不算难,可这几日来他无数次绘制,就是无法成立……
连纸上都说服不了自己,如何能精准布阵。
下一次月缺在十日后,他必须要在十日内布下四象阵,否则,不仅仅是她,就连村中百姓都难逃劫难。
指尖上的墨汁被温热的面巾擦拭掉,他抬起眸,紧皱的眉头松开。
“你看起来有些难过,为什么?”九雾捧住他的脸颊。
许墨白将她抱在怀中,下颌靠在她肩头。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九雾看向桌上的绘图,扬了扬眉:“四象阵?”
许墨白侧目:“你认得?”
九雾点头:“之前在宗门曾看过关于阵法的古书。”她指了指没被墨汁晕染之处:“这里不对,此处星辰对应的是云绛,不是天衡。”
许墨白看向那处,可他昨夜看到的明明是……
“你可确定?”
“自然,云绛星不常见,我不会记错。”
九雾将墨汁点到他鼻尖上,而后笑了起来。
许墨白看着九雾唇边浮现的梨涡,轻轻吻了吻她唇角:“今日想吃什么?”
九雾想了想:“想吃甜糕,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许墨白又扫了一眼图纸,而后将九雾抱在椅子上:“我去给你买。”
许墨白走进城中,便发觉澜鸦城比以往热闹许多,三两百姓聚在一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驻足片刻。
“城主府的人都被仙门之人带走了,我亲眼瞧见的。”
“听说老城主死了,城主次子也死了,被带走的是城主府长子赵括,你们说城主府究竟犯了何事,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抄家了?”
“有人看见城主府与血杀门勾结,杀害了许多仙门弟子呢!”
几个澜鸦城街坊正说着呢,就见一个俊秀的公子走到他们几人面前。
许墨白看向几人:“婶子可知是哪一宗门的人带走了城主府的人?”
“是四大剑宗最厉害的那个,叫,叫万树宗。”
许墨白眸光一闪,还未开口言谢,便听到街边传来惊呼声。
所有人向远处望去,天际一架飞马云轿自远处而来,层叠的纱幔垂落在云轿四周随风飘摇,前方有仙鹤探路,四位身着紫衣道袍仙风道骨的长老,守在云轿四周御剑伴行,云轿落在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口。
一道身姿修长的雪色身影从中走出。
许墨白耳边传来吸气声,几个婶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被簇拥着的青年。
“我滴个老天爷,这娃生得比话本里的神仙还好看呢。”
“我瞅着想玉雕成的人呢,仙气飘飘的。”
“真好看,就是没有活气儿,看起来冷冰冰的。”
许墨白看向那人,身侧划过疾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他身侧跑过:“少主,你要的甜糕。”
青年淡淡向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眸落在他身上短短一瞬,眼里没有喜怒,好似只是扫过路边一块石头,不在意,目空一切。
澜鸦城街道的百姓因为青年的出现缓缓靠拢,当他们靠近城主府时,青年已经进入其中,城主府的门也随之关闭。
许墨白收回视线,去了一旁的甜糕铺,街道上所有人都在讨论今日所发生之事,话里话外免不得提起那位清冷如谪仙的青年,猜测他的身份。
许墨白拿着糖糕离开,那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万树宗少主,玄意。
亦是,她的师兄。
那人在此时来,大抵是因为无尽深渊之事,她与他已经结束了,所以,就算他不告诉她那人的消息,也没什么的。
这般想着,许墨白走进院落。
九雾坐在椅子上不曾动过,她看着许墨白拎着甜糕回来,对他张开双臂。
许墨白将她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九雾捻起一块甜糕喂给许墨白,许墨白顺势吻上她的唇,一小块甜糕在两人嘴里融化。
九雾推开他,娇嗔道:“你干嘛?”
她话音刚落,便被许墨白扛在肩上,走进房间。
“哎,我还没吃甜糕呢…”
“我先吃。”
……
许久后,九雾踹了踹许墨白的肩膀:“感觉你不太对。”
少年抬起头淡色的唇泛着一丝粉红,九雾弯腰那帕子擦拭掉他鼻尖的一丝晶莹,将他拉到身侧。
“你到底怎么了?”
许墨白垂下眼睫,他也不知他怎么了。
许墨白为人淡薄,从来不与他人比较,可见到那人后,心底有些失控,竟变得不像自己,开始嫉妒起来,嫉妒他曾被她爱着,更不安她是否还没忘了他。
她让他唤他“阿九”便是因为那个人吧。
若是他来寻她,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一想到她也曾跟那个人做如此这般亲密之事,心脏便如万千蚁虫啃蚀一般酸涩胀痛。
许墨白看向九雾:“这几日我不去钓鱼了,也不去山上采药,就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家?
九雾将这个字含在舌尖。
而后弯起眉眼:“好,你就在家里陪着我。”
许墨白想吻她,九雾躲开,嫌弃地道:“你去漱口。”
许墨白委屈地看着她,九雾将他推出去,刚关上门,他又从门后冒出,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看她气得瞪圆了眼后赶紧逃走。
晚上,两个人坐在屋顶看月亮,九雾认真地看向许墨白:“你想去帝京吗?”
许墨白沉默一瞬,而后摇头:“不想。”
其实,他将江山社稷图绘制完毕,本是打算去帝京的。
可他遇见了她。
“真的不想吗?”
九雾的追问令许墨白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她是魔,他若去了帝京,她该怎么办?她为何如此问,难道是想与他分开?
许墨白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不想,我不去。”
九雾弯起唇角,重重点头:“嗯,你不去。”
她很开心,她本就不愿他去帝京,如今开口问他,是对他的感情与先前不太一样,想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今看来,她可以决定放弃做这个任务了。
“宿主,现在要选择吗?选定任务后,时限半年内完成。”
九雾转头看了看隔壁的木屋,那冥檀这段日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日我想出门一趟。”
她得去寻一寻冥檀的踪迹。
谁知话一说出口,许墨白突然抱紧她:“不要,不许。”
九雾意外:“为什么?”
许墨白摇头:“我在家陪你,你不许出去。”他声音里带着颤意:“好不好?”
九雾看向他,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她下意识点头:“那好吧。”
算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等冥檀出现再选任务吧。
做任务也有时间限制,能拖几
天是几天……
次日,九雾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桌上一如往常放着许墨白为她准备好的餐食,她摸了摸还是温的,她起得晚,不知他又热了几遍。
九雾走出房门,院中不见许墨白身影,她走到案台旁,蹲下身捡起扔在地上皱巴巴的图纸,地面上有许多这样的废纸,九雾打开,缓缓皱起眉。
四象阵,聚风阵,戮魔阵。
这些阵法不简易,对九雾来说堪堪可以看懂,可对于书中的帝师,不该如此啊。
全都是废阵,图纸上凌乱的墨痕仿佛已经表达了着画阵之人的心绪。
九雾放下手中皱巴巴的纸张,走到另一个房间,许墨白靠在角落,眼里没了平时的温润疏和,取而代之的是疲倦与狼狈。
九雾走到他身旁环住他,许墨言语中压抑着苦涩的情绪:“我好像失去了对自然道法的感知能力。”
风的方向,被云层遮住地星辰的落点,不同位置彼此之间的晖晕连接……这些都出现了感知上的偏差。
他知晓自己因何而改变,在选择她之时就知道。
可他自傲地以为,以他之能,可以无视所谓的“知天命者,无尘之身。”
他紧紧抱着九雾,脑海纷乱。
从前,他的师父对他说过,他所拥有的,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天赋,若有一日苍生浩劫,江山荒芜,他的问天之能,或许可窥得一丝生机。
他曾也是灵根出众的修士,亦有雄心壮志问鼎剑仙,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他自废灵根,抽出仙骨,只愿来日能窥得那一线生机……
他嗅着九雾发丝上的馨香,他,做错了吗?
院落外,一门之隔,身披狐裘脸色苍白的青年掩唇咳了咳,身后的紫衣上前,担忧地看着他。
“少主,您不进去与她见一面吗?”
紫衣到此时才得知,少主所爱之人,竟是九雾。
九雾没有闭关,沾染了魔气……
作为万树宗的长老,他该即刻将此事汇报给宗门,可做为看着他们二人长大的长辈,他亦有私心。
不知为何,看到九雾后,他心里反而隐隐觉得本该如此。
少主对她几十年不闻不问,在紫衣看来,九雾亦是他看着长大的,有时甚至会对这个执着的姑娘心生怜悯。
如今,少主喜欢上九雾了,九雾却入了魔,对少主失了情意,实在是造化弄人。
玄意摇头,眉眼间萦绕着孱弱的病气:“不去了,等回来再见她。”
紫衣叹了口气:“少主,无尽深渊本就凶险,您这身上新伤加旧伤,为何不能拖个半月再去?”
玄意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而后转身:“我想把她早些带回去。”
“那房间中的另一人呢?小九雾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人,又该如何?”
也不知是紫衣的话刺激到了玄意,还是重伤后一路匆忙过于劳累,唇边竟溢出血色来:
“她若真喜欢,便一同带回去。”
第29章 放火她有些不想喜欢许墨白了……
澜鸦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去往无尽深渊路经澜鸦城的各大宗门弟子,青云宗,九仙派,圣道阁,据传言半辈子不曾入过揽月的南海丘沙和尚也来了,但真正进入无尽深渊的,只有万树宗仙门少主。
城门郊野,许多仙门弟子驶过。
“要我说这玄意少主当真无愧仙门少主之称,你看咱们这些人,最多是在无尽深渊外探一探,仅凭一张不知何人所绘的图纸,谁敢进入那诡气阴森的魔域啊……”
“玄意少主身负剑骨,魔气不染,此行只要不碰上那万年魔神,寻常魔物根本不是他对手,当然,前提是那地形图所绘为真。”
“若玄意少主能活着出来,我们自是能知晓那地形图是真是假,等着吧。”
那人说着话,视线突然定格在不远处的枯林方向,连脚步也顿住。
荒芜的枯林里,一位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正探头望着他们,乌黑的青丝被冷风吹起,明眸粉靥,一双水润的猫儿瞳盛满了水润,漂亮地像是白雪凝成的精魄。
他身侧弟子循着视线望过去,也有些挪不开目光,下意识抬起手对少女挥了挥,当身后许多人看向枯林时,那异常美貌的少女又不见了……
九雾被许墨白攥着手腕带回院落,她手腕有些疼,想甩开许墨白,但看到许墨白难看的脸色时,又没有动。
许墨白紧抿着唇,眼下因疲惫覆着浓浓的阴影。
许墨白已经整整几夜没睡,观天象,绘图,他不信他所拥有的东西,仅仅在那一夕之间倾数化为乌有,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忘给九雾买她喜欢的甜糕。
离开时她还在睡着,回来时人就不见了,那一瞬间,如洪水淹没口鼻般窒息,几乎要失去理智,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她会不会是被魅魔抓走了,亦或是知晓了玄意进入无尽深渊,去找他了……
“你为何要出去?不是说好在家不出去的吗?”许墨白握着九雾的手微微发抖,语气中不掩质问。
九雾轻声解释道:“我听闻外面有动静,就循着声音去看了看。”
她说完,许墨白的脸色并未因此而好转,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
九雾白皙的腕间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怵起眉:“你先松开我。”
许墨白垂下眸子,看不出眼底眸色:“你乖乖的,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先松开我。”
她不明白许墨白为何如此失态,她只不过是去了一趟村口的枯林,他为何如此激动?
她看向许墨白,这几日,他整个人像是覆着一层阴云一般,就连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九雾已经很久不曾把许墨白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了,她想去试图喜欢上真实的他,他们约定好一直在此处生活,可许墨白落在她身上愈加黏腻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就好似,她全然沦为了他的所有物。
许墨白松开九雾的手腕,紧紧抱住她,就像溺水之人用尽全力抱住水面上唯一一根浮木。
“阿九以后不要出去了,我会担心,你答应我好不好?”他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他只是个凡人,根本无力真得禁锢住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握着主动权的,是她。
倘若有天,她厌了他腻了他,他被抛弃,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她。
他只能卑微的恳求她,盼着能得她垂怜,以此来约束她,避免节外生枝。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没有了,他只有她了……
少年的声音太过委屈可怜,纵使九雾心中觉得他担心她这个理由,不足以解释这几日的异常,依旧在他呢喃着一声声“阿九”中软了心肠。
系统说,若想试图接纳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
她想,她应该试着包容他。
这个想法,在两日后,又一次产生了迟疑——
九雾默默将碎裂的茶盏捡起,她看向靠在案台处神色萎靡之人,轻叹了一声。
“若是画不出,就别画了。”
少年恹恹的抬起眼眸:“今日再画不出,明日,无尽深渊会逃出许多魔物来,村落里无辜的村民势必要受难。”
九雾猛地看向他:“为何会逃出魔物?”
许墨白没有回答,缓慢地站起身,又拿起毛笔。
九雾走到他身侧,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扔到一旁:“那日我看到许多仙门弟子路经此地,想必便是去无尽深渊,有他们在,魔物不会逃出,村民更不会有事。”
“他们不会永远守在此处,若他们离开呢?此处村落又该如何?”他捡起一旁的毛笔,握在手中。
九雾耐着性子说道:“你是凡人之躯,如今已许多时日不曾安睡歇息过,你先去休息可好?莫要将身体熬坏了…”
她话还未说完,桌子上的砚台便被打翻,墨汁迸射到她裙摆之上。
九雾指尖一颤,手心不小心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她紧皱着眉看着许墨白,许墨白垂着头,拄在案台上的指尖泛白:“说到底,你觉得我画不出阵法来没关系,庸碌无为也没关系,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是不是?”
九雾杏目圆睁,此刻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从未觉得他是个凡人就该怎样,她只是在关心他……
“许墨白,你先冷静一下吧。”她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碎片放在案台上,一言不发的向院门处走去。
刚打开院门,被拉住手。
“你要做什么去?”九雾缓缓掰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也想冷静一下。”
许墨白深吸一口气,唇边勾出一抹冷笑,声音颤抖:“你要走?你觉得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凡人配不上你了是不是?”
九雾甩开他:“不可理喻。”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前挡着她:“你答应过我不出去。”
九雾绕过他,许墨白一把拽住九雾:“你不许走!”
他力道失控,九雾身影一晃,险些跌倒,一双手从她身后扶住。
冥檀脸色不太好看,殷红的血唇也泛着白,他扶着九雾,眼神阴戾而危险地看向许墨白:“你在做什么?”
九雾抽开被冥檀扶住的手臂,沉默的从许墨白身边走过。
许墨白还想阻拦,被冥檀隔开视线。
那日,他命死士去寻隔壁院落老者的尸首,不曾想死士一去不归。
他循着死士踪迹去找,却误入了诡谲的阵法中,老者的尸首还在,尸首周遭却早已被布下了戮魔阵,他与死士皆被困在其中,直至昨夜才突破那难缠的阵法。
回到澜鸦城,谁知城主府已经被围剿,又被隐藏在城主府的万树宗弟子埋伏,厮杀整夜,身受重伤。
刚一回来便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惊讶…又惊喜。
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呢。
眼前这人,绝非普通凡人那么简单。
那日,他先是说些什么夜观天象命数已尽的故弄玄虚之言,打得便是引他去探的目的,想来那戮魔阵亦是他所设。
那戮魔阵与先前所见到的不同,甚至结合了日月星辰光线变化,无时无刻都在变换,若非他与死士比寻常魔宗之人强上许多,此刻已被陨灭在那阵法中。
冥檀磨了磨牙,此刻他身受重伤,不晓这凡人还留有什么后手。
不然,他非得要了他的命!
不过……此刻他倒是与自己先前见到的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不同?
想到方才看到他与九雾在门口纠缠,一副活脱脱被抛弃的样子,冥檀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公子看起来不太得意,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遭了厌弃不成?”
说完他笑了起来,琥珀瞳里泛着得意之色,他伸手拍了拍许墨白肩膀:
“我听闻澜鸦城最近热闹得很,那传闻中的仙门少主也出现在了此地,也不知姐姐可与他相见否?”
“也是,正主来了,一个替代品又能得意多久呢……”他啧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许墨白握紧了衣袖下的手,视线始终未曾从九雾离开的方向收回。
“看阿檀脸色,想来是受了重伤,不回去养着,就不怕被一些与你不同路之人发现?”他淡淡看向冥檀。
冥檀眯起眼眸,他在挑衅,不仅不掩饰知晓他重伤,还拿仙门之人压他。
当真是,卑劣又无耻。
“放心,我命硬,撑个几天不成问题,倒是你与姐姐,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不知还能撑多久。原以为你这个低贱的凡人得到姐姐喜爱该是几辈子求来的福分,谁曾想,你不仅不好好爱护她,竟敢惹她难过,真是该死。”
他说完,目光不掩杀意的瞥了许墨白一眼,转身离去。
“姐姐不开心了,阿檀势必要陪在身边的,你放心,有我在,姐姐不会有危险。”
许墨白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院落。
他靠着院门蹲下,脑海中撕裂一般痛苦,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方才,他差点把她摔在地上了。
他不想的,他只是,只是怕她一去不回。
害怕如今无法算出天意的自己,更配不上她。
良久后,他站起身,把案台上的一片狼藉整理好,视线落在沾了一丝血迹的茶盏碎片上,瞳孔一缩。
天边日光被乌云挡住,阳光也覆上一层阴霾,九雾抱着膝坐在山顶。
那夜,她对许墨白说出小乞丐的故事,如今想想,大概是在试探。
试探他会不会因小乞丐太脏,而嫌弃。
也试探自己,是否真的能对着相识无多的陌生人袒露心事。
大概从那时的一个拥抱,她心中便已经起了波澜,她喜欢他怀中的味道和温度。
也喜欢他云淡风轻的疏朗眉目。
可是为什么呢,他如今的模样令她感到陌生,已经全然不见那日惊鸿一瞥的心动。
她讨厌被束缚,却也在说服自己安稳可贵。
可他一口一个凡人,配不上,不仅把自己贬入尘埃,也把她来之不易的感情贬低地一文不值。
可令她第一眼惊艳的少年,本就是满手冻疮衣衫泛旧,靠打渔为生的凡人啊……
变得是她对他逐渐转化的感情,并非他的身份,能力。
为何他会执拗于此,她不明白,这样的相处有些累……
“系统,我刚刚说错话了吗?”
许多日子不曾开口的系统,轻声说道:“宿主在关心他,你没有错。”
事实上,它之前对宿主说那句爱需要包容,现在有些后悔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浇注的野花,她傲慢,无理,生得万中无一的漂亮。
她本该这样肆意生长下去,却要去为了他人学着收敛枝叶上锋芒的荆刺,忍受本不该存在的阴云与岌岌可危且有限的日光。
她上一世历经苦难也未曾收敛的心性,与剧情抗衡也死不悔改的顽劣,她坏,任性,从不肯受委屈,她就该如此。
系统察觉自己竟在无知无觉中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在看到九雾收敛脾性开始打扫院落,对许墨白生出关心之情,时刻牵挂着他的情绪,系统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可他为什么那般生气,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九雾眼眶有些发红,掌心的刺痛感到现在还没消解,她不想喜欢许墨白了,他太奇怪了。
这几日都很奇怪,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他好像又没做什么天大的错事……
“让你难过,就是错事。”系统沉声道、
“那我还包容他吗?”九雾吸了吸鼻子。
“你若不开心,便不包容了。”
系统停顿一下说道:“爱人需要包容没错,但还有一句话,爱人先爱己,宿主要是觉得这段感情让你难受,不如就先试着放下?”
系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有毒,不仅做不成任务,还要充当宿主的感情的百科全书。
“姐姐,你别伤心了,男人都是这德性,爱姐姐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捧到姐姐面前,花言巧语的骗姐姐,没那么爱了,就原形毕露,哪哪都不耐烦。”
清澈又无害的少年携着一身血腥味坐到九雾身侧。
系统:“……”姐妹,整哪来了这是?
有些恍惚,问就是很熟悉这茶味儿,它寻思着,也没在皇宫里啊?
九雾侧目看向他,如果不是早知他身份,仅凭这一双无辜的浅眸,就足以让人放下防备。
“你不也是男人?你也想骗我?”
九雾说完,便冷冷地挪开目光,杏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山下。
谁知少年一点儿都不在意九雾的冷淡,又向她靠近了些,伸手拽了拽她衣袖:“我不是男人。”
“嗯?”
“哦?”
九雾与系统震惊的看向他。
冥檀弯起眉眼,抱着九雾手臂蹭了蹭:“我可以做姐姐的狗。”
他说完,对着九雾“汪汪汪”了几声。
九雾:“不是,这血杀门门主为了害我,连脸都不要了吗?”
系统:“……”不是,它也妹检测错啊,这人就是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血杀门门主。
冥檀见九雾失神,悄悄把手中之物系在她手腕上,九雾回神,看着腕间一串极为好看的粉色玉髓手串,皱起眉,握住他手腕:“你做什么?”
那微凉的指尖握在他手腕上,令冥檀心中升起一阵兴奋地颤栗。
冥檀眨了眨眼,抬起另一只手,腕间一串不同色系的手串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
“做姐姐的狗,自然是要把绳链亲手交给姐姐。”
“姐姐试一试。”
他说着,身形一闪,转眼间消失在此处。
九雾好奇的拨动了下手链上的铃铛,冥檀又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一脸骄傲地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琥珀瞳好似在求表扬一般。
“我……”
九雾刚开口,被系统打断:“这是控制灵兽的灵契石,这东西不仅对宿主没有害处,反而还能控制另一个带着灵契石之人。”
九雾眸光一闪,指尖落在另一个铃铛上,拨了下,原本站在一旁洋洋得意的冥檀突然跪在她身侧。
冥檀显然也不知此物还有这般功效,怔愣的看着九雾。
九雾心中越发觉得他当真是心思深沉,为了获取她信任,竟如此将自己不当人。
好在她已经知道他身份,根本不相信他。
“宿主,有了这东西,你就安全了。”系统憋着笑意说道。
九雾在冥檀怔然的目光中,缓缓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就当我的狗吧。”
冥檀本来心中憋闷,但那柔软的指尖落在他发丝上时,又悄悄红了脸,心里郁气一扫而光。
有了灵契石,九雾倒是不赶冥檀走了,任由他陪着自己在山顶坐到傍晚才离开。
冥檀气势汹汹的踹开房门,抬手指着死士:“我让你寻令两人之间有感应的物件,你寻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死士沉默半响,如实道:“灵契石啊。”
门主对这些身外之物想来讲究,他怕门主不喜欢,还特地将灵契石加工一番,变成了好看的手串。
冥檀深吸一口气,指着死士的手都在颤抖。
死士死气沉沉地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青绿色的手串上,罕见的开口询问:“门主,你是不是戴反了?你这串是灵兽戴的。”
他记得他已经提醒过门主,被召唤的一方是青绿色手串……
冥檀幽幽道:“你看我像灵兽吗?”
死士呆呆摇头。
“我看你像死士,死掉的死。”冥檀咬牙道。
死士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死士逃走后,冥檀抬起手腕,目光变得茫然。
她今天摸他头了诶……
还允许他做她的狗了。
这么一想,这玩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那便,先戴着?
他走到窗前,视线看向隔壁那个院落。
许墨白看到九雾回来,眼眸一亮,九雾不跟他说话,他就小心翼翼的跟在九雾身后。
九雾回了房间,饭菜被单独留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茶盏里的茶空了,许墨白抢先一步为九雾添置新茶。
添完新茶后又拿来药膏,先是观察了下九雾的脸色,而后抬起她的手将药膏涂在她掌心中。
“你给我涂药,我怎么吃饭?”九雾拧眉看向他。
他将九雾的手轻柔地放到一旁,而后拿起汤匙喂到九雾唇边。
九雾冷着脸看他许久,缓缓张开唇。
许墨白眸光一亮,动作更麻利了。
“你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九雾看着瓷碗中的鱼汤。
良久没有听到对方说话,掀起了眼眸。
少年低垂着睫毛,根根分明的长睫上染着湿意,九雾一看他,一滴一滴的泪珠掉落在桌面上。
“抱歉。”
“我不该凶你。”
他一落泪,九雾也红了眼眶,这些天担忧他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我介意的不是你凶我,是你根本不信任我。”
许墨白将她眼角的湿意拭去,声音沙哑:“以后不会了。”
其实他不是不信任她,是不信任自己。
失去了最擅长的天赋,接连十日的失败,让他切身体会到了身为凡人的无力感,无法接受沦为平庸的事实。
他将九雾揽进怀中,可比起变得平庸,他更不想她离开他。
接近她是蓄谋已久,爱上她是意料之外。
“我不绘图了,也不观星了,我的阿九很厉害,她可以保护好我们。”
九雾破涕为笑,伸手掐住少年瘦削的脸颊:“你惹我生气,我才不保护你。”
她说完,吻上对方的唇。
呼吸交缠,一室升温,细碎的吻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衣衫松落,昏暗的烛光晕染出暧昧的交缠。
“你轻点。”九雾的指尖陷入对方的脊背,划破出血痕。
“我已经,最轻了……”少年呼吸凌乱,委屈的说道。
“你怎么又要哭啊。”
“我,我没。”
许墨白的眼尾泛红,他没哭,就是…
他能不能重点啊……
院外,坐在高墙之上的少年眼中血色弥漫,他耳力极好,此刻气得发抖,想把耳朵割下来喂狗吃!
贱人!那死凡人怎么就那么贱!
不仅惹姐姐生气,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姐姐。
该死,下贱!
他这般想着,无处发泄,没忍住给隔壁院落放了一把火……
第30章 无声许墨白眼底的亮光一点点黯淡,堙……
火势雄雄燃烧,映亮了纸窗,许墨白将九雾按在胸膛,喘声道:“乖,别动了,着火了……”
九雾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指尖,火势顷刻只剩浓烟。
许墨白眼里阴郁之气一闪,这火是谁点的,不用想也知。
怀中之人亲昵的吻了吻他喉间的突起,许墨白呼吸一滞,而后动作加重。
……
良久后,九雾被他捞起,穿上衣衫。
她看着身上宽大的衣袍,不解:“你干什么要给我穿你的衣裳?”
许墨白轻吻了下她的唇角:“你的脏了。”
他说完,将九雾的胸前的绸带系好,先行走了出去。
火焰在九雾刚发觉时就被她用魔雾拍散,许墨白将隔壁几个受到惊吓的小童安抚好,便走到院门处那堆烧的焦黑的柴木旁。
他抬眸看向高墙之处,慵懒靠在上面的少年假模假样的关心道:
“呦,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死冷寒天的都能着起火来,可别把姐姐吓坏了。”
他说完,视线在许墨白身后凝住,男子衣衫将少女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显得更娇柔了些,长长的衣袍拖在地面上,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之上的暧昧印痕……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侧,将她领口处拢了拢。
再抬眸时,高墙上的少年身影已经不见了,九雾看向许墨白:“为何会着火?”
许墨白掩住眼底冷意:“大概是风大,吹来了火苗。”
九雾点了点头,许墨白看着她,身上宽大的男子衣袍非但没将她包裹严实,反而惹人遐想。
他看向焦黑的木炭:“先进去吧,我来将此处处理干净。”
九雾点点头,刚要转身,脚步一顿。
许墨白还以为是隔壁那人不死心又出现了,转头看去。
院门外站着几人,月晖下,身披紫色裘衣的青年面容精致,眉眼清疏冷淡,那双给人印象深刻的狭长凤眸扫过许墨白时,依旧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就好似,许墨白不过地上一株杂草,不值得他分了心神。
那浅淡的目光,只有落在许墨白身后的少女身上时,才泛起了微毫的波澜。
九雾看着他,心底短暂的定格一瞬。
青年那张脸比离开时更瘦削了,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气,面容带着一丝孱弱,尽管如此,周身强大的威压仍然令在场之人心生
畏惧。
“吱呀…”院门被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推开。
“砰!”
刚开了道缝隙的院门又重重合上。
玄意垂眸看着此刻身着肥大长袍的九雾,抵在院门围栏的指尖没有再用力。
“你来干嘛?”九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玄意那双目含清明的眸子与九雾对视,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九雾打断他。
玄意视线落在九雾脖颈处的暧昧痕迹上。
“那我也不回去了。”
九雾瞪向玄意,又看向玄意身后默不作声的紫衣谨卓二人:“两位长老,你们就由着他在外面胡搅蛮缠?”
二人在看到九雾的第一时间便侧过身子装瞎,眼下被提到,紫衣尬笑两声:“少主做事自有少主的道理。”
少主在凌云顶挨了整整十六天雷罚都不认错,他们能如何……
更别提如今又完成了探察无尽深渊的任务,帝宫里的那位可说了,若少主平安归来,就许少主个愿望。
帝令如山,便是宗主也不可无视,他们两个已经想通了,少主喜欢的是九雾,总好过被不知底细的魔族之人迷了神智好,由他去吧…
“玄意,你走。”
九雾道。
玄意睫毛一颤,虚弱的咳起来,被身后的紫衣扶稳。
他这次终于看向九雾身后的少年,开口道:“可否让我与这位公子聊几句?”
九雾身形一动挡在许墨白身前,玄意因这细微的动作喉间一甜,他咽下喉中的血腥之气,与那样貌清俊的少年对视着。
许墨白垂眸看向九雾,用商量的语气轻声哄道:“他到底是你的师兄,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回来,嗯?”
紫衣和谨卓只见刚刚还对他们少主冷眼相待的少女,被那少年耳语几句,便软了神色,头也不回地走进房中。
玄意收回视线,许墨白将院落的门打开:“玄意少主进来说吧。”
“不必了,就在此处说吧。”
玄意看向许墨白,九雾离开了,他周身的威压几乎将许墨白压得直不起背来,他眸子依然平静:“你想要什么?”
许墨白脸色苍白的挺直脊背,唇边礼貌的笑意消失,对上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眼眸,淡声道:“少主这话,许某不懂。”
屋内——
九雾摇了下手串上的铃铛,神色恹恹的少年看到九雾,眉眼突然亮了亮。
“姐姐!”
九雾问道:“你耳力如何?”
少年想起先前听到的,神色扭曲一瞬,他耳力可太好了……
“你帮我听一听他们二人在聊些什么。”
冥檀方才便是感知到了玄意几人的气息才消失,他全盛之时都不定是那仙门少主的对手,如今重伤,自是要躲着些。
不过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青绿手串,只觉得更顺眼了。
他闭上眼眸,如实且添油加醋的转述道:
“仙门阿兄说,你想要什么,别逼我动手。”
“许公子说,你可有事,没事就滚。”
九雾指尖点了点手串另一个铃铛,冥檀突然跪在地上,膝盖磕地生疼,她拍了拍冥檀脸颊:“让你转述,没让你现编。”
冥檀耳根一红,轻声道:“哦。”
“阿兄说……”
“许公子可知,你的师父徒山道人,是我万树宗创始人三道清老神仙的关门弟子?”
“曾听闻徒山道长十五年前收了个徒弟,问天之能,于道法上的感知比之当年的老神仙也毫不逊色,此子一直同徒山道人于世外静心缘法,直到五年前的某一日,他参破了半分天机,入了世。”
“许公子,我只问一句,你来到她身边,是巧合,还是意图?”
许墨白脸色苍白,他直视着玄意的眼眸,没有回答玄意的话,而是反问:“玄意少主六十年前在金江镇带走一个女童,此后十年,百般呵护宠爱有加,而后又冷眼相待,诸多厌弃,是巧合,还是意图?”
紫衣与谨卓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之色。
二人五十年前本在帝宫护守皇城,后来被万树宗宗主调回少主身边,那时,少主对九雾便已是形同陌路,从不知晓少主从前是如何相待于九雾。
原本以为少主对九雾之情爱在两个月内转变,现下看来,难不成其中亦有其他缘故……
玄意亦是第一次听闻这番话,心中不如表面平静,这人到底是在胡诌,还是确有其事?
可若此言为真,为何他已记不起半分从前过往,那十年,朦朦胧胧,如月下影,看不清又无法触及。
“丢了的东西,要尽快找回来,不要像我,悔恨半生……”
北圣道君的话,又一次在玄意心中掀起波澜。
“还有呢?”九雾看向冥檀。
冥檀缓缓摇头,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被发现了,我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微风中混杂着金色灵力自玄意周身扩散,他微微侧目:“去看看,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谨卓领命:“是!”
冥檀身影凭空消失,九雾靠在床榻上,手臂一动,一颗浅金色杏仁般大小的挂坠自衣衫中掉落出来。
她捡起挂坠,挂坠在她掌心中化为一幅绘像,九雾瞳孔一缩。
上面的女子身着红色喜袍,杏目朱唇,灼艳妖治。
这是她的脸,却又好似与她不同。
难道……许墨白也一直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
“这就是宿主。”系统错愕良久,恍然道。
“可她与我……看起来有些差别。”九雾攥着画作的手发紧。
“根据光脑计算,这的确是…几十年或百年后的宿主。”
“如此看来,许墨白任由宿主接近,的确另有目的。太过分了,若不是宿主偶然发现,就连我也以为他与宿主的相遇是意外之下水到渠成!”
九雾突然勾起唇,低声笑了起来,手中的画卷被指尖蜷成一团。
“你觉得,未来算无遗策的帝师,若想隐瞒,真的会如此轻易的让我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宿主的意思是……”
“或许,他在为我穿他的衣袍时,就想着,离开我了。”九雾靠在床榻下,眉眼疏离而冷静。
她抬起掌心中皱巴巴的卷幅,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从来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玄意是,许墨白亦如此。
冷风吹乱青年两鬓的乌丝,他沉默良久:“为何提醒我?”
许墨白弯起唇角,他自可以全然不提此事,那被众人刻意隐瞒的少主纵使心中有所怪异,也不会选择去调查此事,如此,他与九雾,只会渐行渐远。
他也想这般自私到底,可……
“我如今的能力,已经无法驱除她体内的魔气。”许墨白垂下眼眸,仙门当道,身怀恐怖魔力的她,躲得了一年,两年,那么十年,百年呢?
他怎么忍心让她被世人所唾弃,又何忍跟在她身边当一个拖累。
这些时日,他崩溃,他茫然,他不舍。
他想让他们二人相见来得迟些,那样,他便能多拥有他几日。
可这几日,到底也是偷来的。
他无法帮到她分毫。
玄意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公子这般坦荡,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不过,她并非物件,此次你放手,想来再无机会走入她的心,你当真甘愿?”
“我不甘。”
许墨白说完,空气中沉静下来。
“我,在等她的选择。”
纵使心如明镜,什么才是真的对她好,可情爱骤生,狭隘无所遁形。他将仅存的隐瞒托盘而出,若她不走,他便收回他的坦荡心胸,任他什么世间正道,仙门与魔,他皆可伴她左右。
“玄意,你先离开吧。”
瓦房的纸窗被推开,少女脸上毫无一分异色。
玄意的目光落在她唇角适宜的弧度上许久,并未说什么,转身离去。
紫衣
跟在他身侧:“少主,小九雾这是何意?”
玄意弯下腰剧烈的咳起来,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我,不知。”
或许太过在意,便失了往常判断。
“那我们……”
“等。”
几人离开后,许墨白转身看向九雾。
“杵着做甚,不冷吗?”九雾靠在窗沿上。
许墨白眸光微亮,刚走进屋中,便被堵住唇舌。
衣领被指尖勾得凌乱,动作间的急迫令许墨白眼底的亮光一点点黯淡,堙灭。
她没有开口,他亦没有。
昏暗的房间内只余急促的喘息声,衣衫一件一件掉落在地面,唇肉被锋利的尖齿刺破,甘甜中混杂着血腥气,少年的手牢牢箍住那细软的腰肢,动作比往常更急,更重。
极致的欢愉夹杂着隐忍在眼底的湿意,好似被割去了腮的鱼儿,窒息般地享受着在水中最后一次的狂欢。
亦是告别。
无声又平和。
他没有说他为何藏有那幅画像,匆匆一瞥短暂相守,犹到此时,他猛然发觉,他是如此了解她。
原因是什么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当他把选择交给她时,就注定被舍弃。
她便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可饶是如此,已经知道答案,许墨白仍给了九雾第二次选择。
破晓,九雾起身,视线扫到桌面上未干的茶渍。
他在小溪边等她。
他可以是个凡人,亦可以身无分文,但她想要的不是试探,而是全心全意的坚定,任何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想要松开她的手的人。
都要被厌弃。
左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吃也吃了玩儿也玩了儿,他等在那里,不过是失了最后一丝体面。
九雾打了个哈切,慵懒的走了出去。
许墨白站在埋葬岁岁的溪流边,此处与玄意所在的村口是相反方向。
日头初升,日头正空,日头西下。
如雕像一般的身影仍未离开,他知道他等不来了。
但他不愿走。
好似从此处离开,便彻底断了最后一丝与她交缠的弦。
一天一夜,冷风吹透了薄衫,睫毛根部覆上了雪霜,不知不觉,又一缕朝霞突破天际层层云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孤寂的身影动了动,还未转身“噗!”
长剑从背后贯穿胸口要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