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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当县令 桃花白茶 39806 字 12天前

否则你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作坊园,大概率就会直接消失。

同样,把好好的作坊园整顿整顿,不好好发展技术的,能不能别叫什么工业作坊园了,你们配吗?

第146章

纪楚把自己完整的计划说完, 皇上,薛明成全都看向他。

看的纪楚都有点发毛。

“怎么?不行吗?”

“太行了。”皇上直接道,“就这样办。”

最近几年, 打着工业作坊园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

而且那作坊园一个接一个地建,只有少数有成效, 更比不上曲夏州作坊园。

那两三百作坊园里, 能有五十个合格的,就算这股风潮没有白起。

纪楚还道:“直接分等级, 一到四级。”

一为最好,四为最低。

相应的等级, 代表他们的创新能力。

但要如何评级,则要有一整套流程。

这就不用纪楚担心了,可他欲言又止。

薛明成也没说话。

皇上明白他们的意思,想要用这事胁迫江南地主们捐钱捐粮,那细则就要快些出来,绝不能拖延。

如今已经三月初, 满打满算, 最多两个月时间。

带着细则的评审团就要去江南各地评估作坊园了。

所以谁来评估, 谁做这个“评委”,谁来设计细则, 就非常重要了。

至于为什么去江南。

毕竟大批挂名的作坊园, 基本出自江南士族。

他们有着大批资源, 还有大片土地, 建起作坊园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

所以当初薛明成跟纪楚写信, 说浙东许多地方士族太过顽固,根本动不了。

纪楚的建议,便是从作坊园开始。

人人都知道这是未来, 也如何行事,大家却是不明白。

现在出一个行业指导,行业评级,倘若把握好机会,未必不是下一个曲夏州作坊园。

总之威逼加利诱。

定然要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挖出来,还给当地百姓。

既然要快,还要有能力。

在纪楚,薛明成,以及皇上商议下。

以礼部周鹤鸣周大人为首,加上工部景若瑾景大人,以及重新调回司天监,却是数科大佬的刘宝愈刘大人。

他们三个组成工业作坊园的评估小组。

再从各部抽调人手,商议出评级细则,在五月之前,分三路清查各个工业作坊园的情况。

这三个人的身份履历都很合适。

像周大人底蕴深厚,人脉颇广,而且跟明面上跟纪楚不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让他去办,多数人不会怀疑到纪楚头上。

景大人跟纪楚倒是同僚的,可他这些年都在工部做事,作坊园的事非他莫属。

刘大人更不用讲,是数科联盟重要成员,以前还藏着掖着,如今多半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由他制定规则,再合适不过。

到时候,不符合标准的,全都不能再叫作坊园,供给的矿料,以及曲夏州分享技术时,都不会带他们。

纪楚更会呼吁数科联盟成员,去真正的作坊园做事,不要被骗了。

这一套连招下来。

想要保住作坊园,想要留住数科联盟的学者,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还有朝廷给的压力,不拨粮是不可能的。

只要撬开一个口子,就能找到破绽。

不是他们一定追着土地兼并不放。

而是明眼人从这场特大旱情就能看出来。

土地兼并严重的地方,百姓已经快饿死了。

情况好一点,大家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日,既能等来朝廷救济,同样能减轻朝廷压力。

总之,土地兼并,百害而无一利。

若不趁这个机会一并解决,以后弊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当然,他们都不指望兼并之事一劳永逸。

就连纪楚想也是,缓解土地压力的同时,提高生产力。

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自三月初五,纪楚跟薛明成回京之后,两人几乎日日都在皇宫。

朝中的焦点基本在他们身上。

即便是早朝时,大家也多在讨论他们。

所以周大人,景大人,以及刘大人成立的工业作坊园评估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毕竟问起来,那就是要规范工业作坊园,以及提供帮助等等。

户部尚书甚至专门去问了一句。

不用给他们拨款吧?

得到不用的答案后,户部尚书比了个大拇指。

不用拨钱就行!

事实上,这个小组能够赚钱。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

而纪楚跟薛明成则在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他们还在据理力争,想多争取些赈灾款。

等三月十五,两人带着赈灾队伍离开时,赈灾款终于从四百万两变为四百五十万。

虽然距离一千两百万两还有很大差距,可现在这种情况,能多一点是一点。

再次出发时,队伍里除了薛明成的人之外,还带了一队御医。

旱情之后的疫病防治也很重要。

总之两人把能想到的,全都想了一遍。

这次钦差队伍,则以纪楚为主,薛明成为辅。

因为这次受灾的地方,有纪楚的家乡,而且薛明成这几年并未办成太多事,反而得罪不少人,皇上有意让他暂避锋芒。

而且纪楚现在实际的官职比薛明成要高。

说起这些,薛明成这种自信的人都想叹气。

那些人根基实在太深了。

纪楚看了看他,但并未接话。

薛明成也看了看纪楚,故意道:“敬安,你明显有话要说。”

“没有。”

薛明成叹气:“你无非想说,我就是爱惜羽毛,所以不跟那些人死磕,所以没办成。”

要说薛明成一事无成吗?

自然也不是。

否则流放到昌河州的犯官也不会那样多。

也正是因为前几年太多了,薛明成到了新地方便立刻被排挤,这一年来过得无比苦闷。

而且他确实是躲事的性格,在曲夏州就有些显现。

薛明成叹口气,开口道:“其实有时候,不知道做这些为了什么。”

话说到这,就有些严重了。

薛明成也是拿纪楚当自己人,否则绝对不可能讲这些,他继续道:“犯官以及犯官家眷恨我恨得牙痒痒,那时候倒是没什么,只觉得自己为民除害了。”

送走叙州的犯官,把一部分土地归还给百姓之后。

皇上见薛明成有功,便把他调到问题更严重的宣新府。

不管叙州还是宣新府都在浙东地界。

故而他还没过去,宣新府士族以及当地官吏已经抱团。

即使他作为皇上心腹过去,也备受排挤。

这就算了,就在薛明成花费大量力气,重整当地府衙时,噩耗传来了。

至少对薛明成来说是噩耗。

“你知道吗,我累死累活忙了半年,有人告诉我,我在叙州重新安排的官员也开始兼并田地了。”

薛明成把贪官污吏弄走。

自己安排过来的人,也是贪官污吏。

而且前后不到半年时间。

“我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啊!”

要说贪钱这种事,薛明成是很能理解的,只要手底下的人,做得不是很严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是纪楚做官,他不允许贪污,但会给手底下人发奖金。

不管在哪做事,只要财政有盈余,这是必发的。

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大家都明白。

但你这水也不能太浑了啊。

叙州官员贪污,并且还被举报这件事,大大挫伤了薛明成的锐气。

在宣新府本就举步维艰,后来就更难了。

直到皇上把他调回京城做钦差,薛明成的精神才好些。

薛明成整个人跟蔫了一样。

看来是被折磨得很惨。

“其他地方也就算了,那是叙州啊,我辛辛苦苦整治当地情况,但凡坚持个三五年,我都不说什么。”

可刚调上去,就给他玩贪污,还让他怎么做?

这也是薛明成没有信心的原因。

太难了。

当地百姓也太难了。

他前脚把土地还给他们,当地士族大户,就有各种理由,再把土地弄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像土地兼并之事,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想要富百姓,也是无稽之谈。

用不了七八年,大量财富还是聚集到少部分人手中了。

这也是薛明成为何会说出:“不知道做这些事,有什么作用。”

就像是家里的家务一样,今日做了,明日还要做。

好像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这种疲惫又看不到成效的琐碎事情,日日夜夜消磨人的精神。

所以,做这些有什么用。

即使薛明成这样的人,都会产生疑惑。

薛明成叭叭说了半天,就等纪楚开解他呢,谁料纪楚一句话也不讲,反而自己说完之后,心里就好多了。

确实,这种话对谁都不好讲。

对皇上说?

他疯了吗。

对家人跟下属吗,大家都指望他呢,他要是塌了,其他人只会更没信心。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纪楚。

可纪楚不搭理他啊。

纪楚道:“你觉得折腾一圈,没有成效,那想要什么成效。”

自然是百姓安居乐业,大家都有田种。

薛明成知道这样不大可能,但尽力去做就好。

只是不代表,等他一走,那田地就被卖了啊。

“对方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卖了田地,得到银子了吗。”

这倒是得到了。

毕竟风声紧,就算是贪官污吏,也不能压榨百姓压得太狠。

“那不就结了。”纪楚骑在马上,越往灾区走,越能感觉到什么是干旱。

草木枯黄,土地干裂。

受灾最严重的浩州等地,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下雨,至今也没有雨水的迹象。

这种情况下,土地兼并如果还很严重,那就彻底完蛋了。

薛明成同样在马背上,却一时间顿住,眼神带了深思。

让百姓多了份卖地的钱,就行了吗?

自然不行。

可至少这一番折腾的,日子好过了一点点。

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本就是懒惰的想法。

万事万物,都是一点一滴铸就的,所有烦琐的事情如同家务一样,不能不管,不能不做。

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这处理一桩桩事情,也跟家里的事情差不多。

纪楚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怀疑。

认真做好自己事情就行,何必管那么多呢。

就算只帮了一个人,那也是帮了,那也算成了。

薛明成叹口气,还是摇摇头,显然并未想通。

纪楚见他骑马追上来,想了想道:“说也是无用的,咱们不如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对灾民们来说是最好的。”

薛明成自然点头,这正是他的想法。

心灰意冷归心灰意冷,手头的事还是要做的。

不是纪楚不愿意多讲,而是这种事情,讲是没用的。

若凭借他几句话,就能让薛明成重新振作起来,那他还是人吗,应该神吧。

纪楚薛明成出发之前,就已经定好巡查的路线,现在按照路线走即可。

十二州府,从受灾最轻的往里面走,只有实际看过情况之后,才知道哪里要先运粮。

所以最开始这段路必然是最辛苦的,还要提防沿途官员们的瞒报,以及当地百姓的情况。

等这些了解得差不多,纪楚跟薛明成还要分头行动,一个去外地买粮,一个在当地征粮。

这种情况下,人脉更广的薛明成肯定会去买粮,纪楚大概率留下来征粮。

两者的难度相比,自然是后者更难。

还不等薛明成愧疚,纪楚就道:“放心吧,大家各司其职。你尽量用平价买来粮食即可。”

听着纪楚的话,薛明成当年的干劲终于回来了一些。

他也是傻了,把纪楚当之前那些同僚,生怕话说得不对,生怕抢功,又或者背锅。

李师爷看着他,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当年多意气风发的人啊。

现在呢?

做个事还瞻前顾后的。

或许,这也是纪大人执意要离开京城的原因?

不过有纪楚带着,钦差队伍很快投入差事。

除了明面上的巡查之外,还有暗地里去调查的人手,总要彻底摸清情况再说。

灾区情况复杂,从三月十五出发,一直到三月底。

派出十几批人,再加上他们自己,终于掌握大部分情况。

受灾十二个州府。

其中四个州,两个府,位置比较边缘,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人受灾。

这种情况下,这种情况下,先从本州府拨粮最合适的。

可这六个地方里面,那两个府,也就是远河府,东封府土地兼并情况严重。

他们地方的五分之一百姓,早就两天只吃一顿。

毕竟每年都给地主打工,自己家是没多少余粮的。

再加上当地还没下雨,现在想要有饭吃,要么高额借贷,要么卖儿卖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倘若不是朝廷几次三番下令,不允许这种发生,情况只会更严重。

所以这受灾不严重的两府,必须列入重点名单。

还有三州三府,旱情严重程度都差不多。

不过这六个地方的百姓,却各有不同的。

主要分为两类。

一个是原化州,以及另外两个府,这三个地方受灾严重,可当地兼并不算严重。

加上两地知州以及知府以及跟当地士族商议过了,陆陆续续开仓放粮,以及开放自家的水塘,水井。

甚至有几家大户,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园子内湖开放,算是缓解大家吃水困难。

像这种情况,受灾虽严重,可大家守望相助,不会有太过悲惨的事情发生。

另一类是浩州,安济府为首。

这两个地方,整整六个月无雨,存粮早就耗尽。

佃户们的抗风险能力本就更弱,加上士族力量太强,当地官府跟他们还有勾结。

这种情况下,已经有抢粮的情况发生。

至于这几个地方的粮价,基本也跟各地情况持平。

灾民处置妥当的地方,粮价就没那么夸张。

越是处置得不好,粮价越高。

所以总体看来。

旱情不算严重的远河府,东封府,为重点。

再加上旱情严重的浩州,安济府更是重中之重。

薛明成看着安济府冷笑:“我所在的宣新府跟安济府不算远,这两个地方果然差不多。”

纪楚他们也主要跟着四个地方接触。

“远河府,东封府两地,让他们当地官府跟士族去赈济,就算逼,也要逼着他们把粮食拿出来。”纪楚直接道。

薛明成也是这个意思。

当然,他们也不能不拨款,只是排序来看的,以当地救济为主。

这还只是大致的分析,细究下来,每个地方情况都不一样,必须一一处理。

所以纪楚他们一行,睁开眼便是处理各项事情。

总算把前期事情做完。

薛明成也要启程去买粮了。

而纪楚选了安济府作为“据点”,浩州情况严重,有距离其他地方很近,在那办公最为合适。

“老天还是快点下雨吧,再不下雨,就有更多人要遭灾。”

听着官吏们这样讲,纪楚跟薛明成心里也是差不多想法。

可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只觉得雨水无望。

这样的旱情,实在让人揪心。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启程去买粮。”薛明成道,“先去叙州,再去扬州,一路过去,应该能买到不少粮。”

话是这样讲,可他们总共也就四百五十万两银子。

纪楚道:“算起来,周大人应该也到江南了,有他们帮着周旋,应该会好些。”

这个确实。

审核工业作坊园的暗棋早就布下,等薛明成过去,就能派上用场。

可薛明成心里还是不安,他主要担心纪楚。

安济府说是虎狼之穴都不为过。

他们跟自己任地宣新府的顽固程度差不多。

不过那宣新府算是运气好的,兼并那样严重,今年受灾也躲过去。

否则就会跟安济府一样。

薛明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纪楚:“安济府主要有两家人,季家跟安家。”

听听安济府名字,再听听这些人的名字,就知道他们家族在这地方有多久了。

那边良田四千多万亩,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大大小小几百家世族豪绅手中。

安济府内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几乎家家都是佃户,一个个大家族把持着上好田地,把持着水源的。

原本就跟宣新府一样顽固,如今更是死守自家的水池,不肯让旁人靠近半步。

“他们手里握着大部分粮食跟土地,眼睛已经盯着有地的平民。”

没错,占了大部分土地,却还不知足。

准备趁着天灾再捞一笔。

颇有些趁人病要人命的感觉。

一个人家里本就遭了灾。

正常人肯定想着帮一把,大家一起渡过难关。

也就这些人,想着趁着他家正脆弱,好好赚一笔。

这种情况下,还能说穷人不努力吗。

本来就没几个钱,还被人死死盯着,不穷才奇怪啊。

纪楚点头,这些情况跟他打听来的差别不大。

为官多年,纪楚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要尽力去做。

做了才有希望,做了才有成果。

薛明成其实还陷入之前的迷茫。

做了那么多,这些人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怎么办?

用现代的话说,简直是前腐后继。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还是老天就想帮薛明成解答这个疑惑。

他们一行在紧邻安济府的驿馆落脚,准备明日各做各的差事。

该买粮买粮,该筹粮筹粮。

距离赈灾缺口,还有七百五十万,必须给凑齐了。

说起来,赈灾缺口如此之大,肯定瞒不了大家。

他们到一个地方,就会被当地官员追问。

四百五十万两银子。

真的不够用。

既然这样,那要怎么分,要分给谁?

纪楚跟薛明成心里有数的。

手头肯定是不够,不过埋的有暗线,而且准备从当地士族手里扣粮。

除了暗线之外,剩下那个方法当地官员跟士族肯定知道。

所以纪楚的差事,会难办到极点。

毕竟是问人要钱要粮,自古都是难题。

否则薛明成也不会问了又问,能做的他肯定做。

纪楚让他放宽心。

不行还有后招呢。

当初他把这招教给浩州如今的知州,那杜知州能用,他肯定也能用。

众人刚刚歇息,准备吃过饭后,继续布置接下来的差事。

一封来自原化州的急信奔袭而来。

还有一封叙州的信件,同样也在信使手中。

这两个地方的信件?

怎么此刻送来。

只听那信使道:“两位大人,这都是急信,说是跟灾情有关。”

灾情?

原化州旱情确实严重,可当地守望相助,情况还好。

还有那叙州,叙州也?

不会吧?!

纪楚立刻拆开原化州的信,等他看完前因后果,眼神带了震惊。

“叙州百姓自发凑了五万石粮食,已经在送往灾区的路上。”薛明成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的。

“五万石,差不多要一千多万斤粮食,更是五万两银子。”

“他们怎么凑的。”

“叙州百姓休养生息才多久。”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纪楚看了过去,那薛明成眼圈已经红了。

他能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会这般激动跟不忍。

何必呢。

大家顾好自己不行吗。

为什么要替他这个当官的考虑。

明明自己已经够难了,却还想着他,他配吗,他薛明成这种遇难不上的人,配吗。

第147章

薛明成越说越不敢置信, 直到自己心腹送来信件,他才确认这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叙州百姓自发的。”

“说是我,我去赈灾, 所以想帮忙。”

家家户户自发捐粮,就为了还薛大人的恩情。

薛大人帮他们要回土地, 帮他们主持公道。

如今大人遇到难事, 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说起来,漳兴二年, 皇上让纪楚选去江南还是留在京城。

纪楚出乎大家意料地去了昌河州。

而薛明成离开吏部外放,也是其他人没想到的。

薛明成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叙州。

在这里, 还帮纪楚“搜罗”不少养殖人才,那屠家,以及如今养兔子的张灵灵就是叙州出来的。

连当地横行霸道的屠家都被收拾,其他欺行霸市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还有当地不少豪强乡绅,都在薛明成打击范围内。

对薛明成来讲, 这些并未放在心上, 反而是后面腐败的官员, 让已经离开叙州,去往宣新府的他头疼不已, 甚至有些意志消沉。

可对叙州百姓来讲, 薛明成就是青天大老爷。

帮他们整治恶霸, 还市场一个公道, 还帮那么多养殖户出头, 弄走了屠家,好让各类养殖户有个喘息的机会。

帮他们修当地的水利,归还他们的土地, 一些不合理的借贷统统都帮忙解决。

要说一切都尽善尽美了,自然不是。

就算是薛明成还没走的时候,依旧有官吏欺压的存在。

可总体来说,比之前好太大了。

多数人有了自己的土地,这就是进步,至少对百姓们来说是这样。

此次中原大旱,叙州虽未被波及,可这事闹得人心惶惶,还有人不停地说粮食要涨价。

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个消息传来。

那就是薛大人跟传闻中的纪楚纪大人领了赈灾的差事。

他们两人的名声自不用讲。

但凡想过好日子的百姓,对他们两个都有所耳闻。

可叙州人还是更了解薛大人一些,也更心疼他。

再听说,中原大旱需要的赈灾粮极多,可朝廷只拨了三分之一的赈灾款。

两位大人日夜兼程,在灾区巡查,总要精打细算,让更多灾民得以救助。

但这个缺口,任谁听了都明白,这不是精打细算能完成的。

所以对两人的质疑声也此起彼伏,

但意外的是,这些质疑只存在各个家族当中。

百姓对此并未多讲。

“没有充足的赈灾款,也能怪他们吗?”

“一听便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人家愿意帮忙,已经很好了。”

“是啊,他们所在的宣新府,昌河州都没遭灾,两位大人就是来帮忙的。”

普通百姓这样讲,反而把士族子弟的声音压了下去。

毕竟论人数,还是普通人占上风。

讨论声中,叙州百姓竟然有了自发捐粮的念头。

尤其深受薛大人恩情的养殖行当。

弄走一个屠家,让各家都活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有田地被归还的农户,更是主动请命。

趁着三四月份农闲,他们赶紧把粮食送到灾区,赶回来之后,还不耽误夏收秋收。

商议过后,响应声此起彼伏。

叙州百姓记得薛大人做过什么,更知道大人的难处。

他们正苦于无法报恩,现在给了他们机会,大家不可能放过的。

知恩图报,这是最朴实的道理。

普通百姓或许没念过多少书,不认识多少字,不知道什么利弊得失。

但这四个字,几乎刻在多数人的骨子里。

薛明成看着叙州百姓的信件,再看着他们送来的粮食数量,整个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自以为没帮到他们,以为那些周而复始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其实并非如此。

一切都是有用。

走过的脚步必然会有痕迹,这是必然。

前段时间还在惆怅的薛明成,被这封信上的内容一点点燃起希望。

有用就行,知道不是白做工即可。

不仅薛明成被叙州百姓鼓舞,疲惫不堪的钦差队伍同样被感染。

此次来赈灾,不止纪楚薛明成辛苦,手底下的人,哪个睡过好觉。

可这会看到叙州来的信件,难免觉得宽慰。

难怎么了。

难也要继续做下去。

因为他们做的,是极为正确的事。

众人还在高兴时,李师爷跟薛明成则看向原化州的来信。

只顾着感动,把纪楚手里的信给忘了。

是不是原化州出事?

说起来,纪楚家乡受灾也很严重,再出什么事,也不觉得奇怪。

纪楚见他俩的眼神,把信件直接递过去。

李师爷先一步去看,随后也带了诧异。

这事竟然跟曲夏州有关。

“曲夏州筹了一百万两的粮食,直接送到原化州了?!”

多少?!

你说多少?!

曲夏州不仅是百姓捐,还有当地士族们捐,当地数科,以及工业作坊园,再有棉花之乡沾桥县等等。

发展近十年的曲夏州能凑齐一百万两不奇怪。

但冲着一个官员凑齐这么多,却是让人震惊的。

不怪纪楚一直没讲话,他也觉得大为吃惊啊。

要知道,朝廷也就拿出四百五十万两,还是大家东拼西凑出来的。

曲夏州民间凑了一百万两,还凑的是粮,不是银子,这区别极大啊。

毕竟灾年的时候,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

“送到原化州,那完全是冲着你啊。”

信件上说得也很明白。

虽说纪大人去了昌河州做官,可曲夏州百姓无不想念他。

就连他的家乡原化州也备受关注。

得知纪大人家乡受灾严重,当地百姓自然心急如焚。

尤其是安丘沾桥两地,第一时间出来要捐粮。

他们两县从纪大人开始,就有囤粮的习惯,要拿出大批粮食并不算难。

更别说曲夏州州城,还有纪楚无数同僚,以及无数帮过的百姓,工匠,数科夫子等等。

有他们在,别说一百万两的粮食了。

再来一百万两,那也是够的。

为了防止纪大人婉拒,他们等第一批粮食到原化州之后,还是由原化州官员写来书信。

原化州官吏惊喜之余,还道:“咱们原化州虽受灾,可都在控制范围内。”

“本地百姓说,多出来的粮食,可以送到受灾最严重的浩洲跟安济府。”

虽说这些粮食送过来,也补不上那么大的缺口。

但有比没有强。

原化州官员认真计算,以及本地士族也站出来支持党魁纪楚,说是其中七十万两的粮食,可以送到其他地方。

信件也是请求指示,这些粮食送到哪里比较合适。

原化州当年被纪楚整治一番,之后纪楚便是实际的党魁。

要说不沾纪楚的光,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但凡原化州的学生去到京城,都会被纪楚好友多加照顾,单这件事,就给帮了很多人。

更别说有纪大人在,什么滇州棉,什么产量棉籽,甚至想买点先进的农具,都能优先购置。

再看纪大人年纪轻轻都是东北总督,现在又被任命为钦差,肯定鼎力相助。

官员们或许是这么考虑的。

可曲夏州跟原化州百姓想得就很简单了。

他们跟叙州百姓一样,都懂得知恩图报。

当年大人帮了他们。

他们就要帮回去,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就成!

纪楚叹口气,跟薛明成,李师爷对视一眼,三人眼神里都有些感动。

说实话,他们做这些是为了百姓,也是尽到自己的职责。

讲一句不求回报,一点也没错。

这种情况下,有了额外的收获,怎么会让人不感动。

他们跟百姓之间是有联系的,更是有互动的。

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要对得起百姓。

尤其是薛明成,本来还垂头丧气的,现在变得动力十足。

不光为叙州百姓送的粮,还因为这份心。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手下出发。

去宣新府买粮!

到他的任地去买粮!

连买带征,就征那些刺头。

总要把你们吃的,全部吐出来。

薛明成去买粮。

纪楚则要去安济府。

那宣新府刺头都。

安济府也不例外。

安家,季家,甚至已经做好对抗的准备。

纪楚上次当钦差什么样子,他们可是很清楚的。

唯恐就是下一个曹家。

不过他们可不会各自为战。

对纪楚这样的人,必须抱团,就跟宣新府一样。

薛明成够厉害了吧,只要大家抱团抱得紧,就不会出问题。

所以纪楚到安济府第一日,当地乡绅豪强前来拜见时,就“焦急”道:“听说纪大人之前的任地曲夏州送了一百万两的粮食过来,这可是大好事啊,运到咱们安济府没有呀。”

纪楚看着这安老爷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说着,纪楚看向当地知府。

今年五十六岁的王知府早就有了白发,现在愁眉苦脸的,更显苦相。

纪楚身为东北总督,兼管两地,本就是正四品的官职,跟知府一个等级。

再加上赈灾一事被封为钦差,妥妥的从三品。

故而自然是安济府知府的上级。

这知府看见安老爷的时候,忍不住闭上眼。

看来这人如此嚣张,也不是头一回了。

知府开口道:“安金良,你不要太过分,纪大人刚到你就在说什么?”

旱情最严重,人口也最多的安济府,需要的赈灾粮自然极多。

但朝廷拨款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分到安济府的差不多三十五万两。

这数字看着并不算少,但这里情况最严重,纪楚跟李师爷算过,单这一个安济府,想要把赈灾办好,至少需要二百万两银子。

如此大的缺口,到底要如何补上?

各地官吏以及乡绅们心里都有数。

空出来的这些,基本想让本地士族补全,再加上后续的筹款,应该就差不多了。

但问题是,谁来补上?

安济府的安家跟季家可不愿意。

明摆着要他们掏钱,这谁能高兴?

安济府知府也说过多次了,多少要出一点的,本地大半土地都在你们手中,你们库房里的存粮比衙门还要多。

你们不出,谁来出?

没想到,这事情还没讨论出个结果,纪大人便说,此次赈灾的办公地点就选择安济府。

此为通知,并非商议。

按理说最不高兴的,应该是安济府知府,突然来了个监督你工作的顶头上司,谁会高兴。

但知府其实也还好,最生气的,反而是这安家跟纪家。

大家都不是傻子。

那纪楚也不是傻子。

他选安济府办公,还不是觉得,这安济府问题最大?

钦差在这坐镇,地方上肯定要出不少血。

否则纪楚不就白来了。

如今这位名声在外,谁都能猜到,他过来之后要做什么。

所以安家跟季家不等纪楚开口,先一步让他出点血。

人人都知道,那曲夏州财大气粗,送来不少粮食,一部分留在原化州,还能匀出来一些。

反正都是匀,不如给他们安济府啊!

总数就那么多,朝廷,纪楚多出点。

地方上就能少点。

这种简单的数学题,大家心知肚明。

纪楚跟他们装糊涂,安济府知府反而是个心直口快的,直接让这安老爷安金良闭嘴。

纪楚跟李师爷看着,大约明白,当地衙门跟当地的士族,基本已经撕破脸。

也是,旱情这样严重。

其他地方豪绅都有点动作。

就一个浩州,一个安济府,不仅没有动作,大有对抗的意思。

这些人霸占的财产多,要付出的也必须多,所以很不服气,简直是恶性循环。

甚至到了这一步,这两地豪绅想的,都是要抱住他们的钱财。

谁知道雨什么时候下,谁知道灾什么能过去,现阶段保住自己田地才是真的。

赈灾赈灾,那是只发粮就行的吗?

现在已经四月份,除非老天爷马上下场雨,今年的春耕还能挽回一点点。

那要是不下呢?

到了五月份,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意味着,这场赈济至少要到明年。

这谁扛得住?

反正谁爱救谁救,现在保住自家才是真的。

这也是安济府两家大户,对纪楚敌意很深敌意原因。

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只要扛过这一阵,等到灾情一过,他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一时间,安济府知府,当地大户,以及过来的钦差纪楚,三股势力隐隐形成。

知府只觉得倒霉,正好在自己任上出事,不能不管,可管起来伤筋动骨。

大户觉得,这地方就是他们的。

钦差?

钦差则是威逼前者,逼迫后者的。

纪楚看向安济府知府,开口道:“把当地救济情况,人口情况,各县受灾,以及水源地图给我。”

要说这些资料,纪楚明里暗里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可现在直接要东西,便也是宣战的意思。

尤其是标注了水源的地图。

要这个做什么?

安济府不少水源湖泊,都在安家,季家手中。

难不成是要开放水源?

刚一碰面,当地大户问钦差要粮。

钦差要水源地图。

知府连连叹气,想缓和关系,那是不可能了。

再看纪大人的眼神,是绝不允许他的骑墙的。

这要怎么选?

安济府知府头疼得厉害。

纪楚可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道:“今日傍晚前,送到驿馆里。”

“对了,官府粮仓,以及市面上的粮食库存,都要呈报上来。”

刚说水源,那语气还算隐晦。

现在不仅要官府粮仓,还要市面上的粮食库存。

就差明说,钦差要征调大家的粮食。

而且不是商议,就跟要来安济府办公一样,直接通知。

安金良跟季家老爷肯定不愿意,当即反驳道:“这怎么能行,各家的粮仓,都是自己的东西,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能强行呈报吧。”

纪楚看着他们,制止想要打圆场的知府,直接开口:“现在是特殊时期,自然特事特办。”

“你们都是平临国的士族,如今平临国有难,你们难道还能袖手旁观?”

既然喜欢用地主思维来思考问题。

那纪楚也可以用强权思维要求你们。

不要觉得自己欺压百姓,那是天经地义。

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地主上头,还有皇权。

难道还真能忤逆过去?

跟平等的人讲平等,跟这些满脑子以权压人的,就要以势压人。

毕竟这些人,最吃这一套。

当然了,待宰羔羊也会束手就擒,安金良继续道:“不是有朝廷拨款,还有曲夏州给您的赈灾粮,只要送到安济府,这里的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李师爷听着生气,他还能忍得住,可跟着他们的纽海直接道:“受灾的地方那样多,难道全都给你们不成?”

“怎么不成,我们安济府人口多,受灾还严重,就应该多分些。”

要说纽海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岐州还是岐国时候,更是经受不少磨难。

但来到平临国内地,跟着纪大人办差,才知道欺负百姓的官员这样多,而且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眼看要吵起来,纪楚制止双方,并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该交的交上来即可。”

此话说得冷硬,也不是纪楚的风格,只听他继续道:“安济府灾情最为严重,听说有些佃户已经吃不起饭了,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出大乱子。”

大乱子。

还能是什么。

起兵造反呗。

纪楚没来之前,他们是怕的。

可这里有他在,很多百姓相信他,信任他,已经歇了闹事的想法,乖乖等着救济呢。

还有附近的守备军,纪楚跟军中关系一直不错,只要他开口,守备军指挥使必然出兵镇压。

所以纪楚来了之后,安老爷季老爷更加放心。

不管怎么闹,都不会闹得太厉害。

李师爷看着他们,心里却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差不多七八年前。

面对沾桥县附近的匪贼,那些大户也是这样想。

一边觉得纪大人太过强势,一边想靠着纪大人的能力躲避匪贼。

最后的结果。

便是大户们家破人亡。

可惜曲夏州离这里太远,而沾桥县的事,很多人更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纪大人可是从未改变过。

安家也好,季家也好,都把纪楚想得太简单了。

双方不欢而散。

当地大户回去再次讨论,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知府则跟着纪大人前去驿馆休息。

这安济府知府还有话要说,无非是不要闹得太僵,都是同僚。

还有那两家人的身份如何如何,又有几个做官的族人等等。

纪楚听他说完,把手里文书也看完了,淡淡道:“王知府这样做,可有成效?”

一句话,让王知府无比尴尬。

成效?

自然没有成效。

有的话,钦差的办公地点,就不会设在安济府了。

这话着实不算好听,明显是在讲,若你那一套有用,我还用得着来?

再说狠一点。

那就是,这一套有用,你怎么没成,还来教钦差。

“不想得罪人,肯定是不行的。”

可得罪人了,以后如何办。

你纪楚能力强,有功绩在身,跟不少官员关系很好,动辄就有人送来百万两的粮食。

再者还有皇上的信任。

我们这种普通官员不行啊。

王知府想说什么,最后又闭嘴了。

“本官知道,你不是不想做,只是碍于家里的情况。”

纪楚此话一出,让王知府都愣住了。

钦差来之前,已经把他家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吗?!

说起来,也跟王知府的亲戚有关,总之盘根错节的,拿住了他家侄子的错处。

那安金良以此来要挟他。

朝廷对贪腐查得严,他侄子要是出问题,最少也要被流放。

到时候王家内里,肯定会觉得是他没疏通关系,甚至也会连累到他。

多番周旋,王知府就算有天大的心气,也被磨没了。

都说安济府跟宣新府情况很像。

宣新府的人,都能把薛明成折磨成那样,何况王知府。

像薛明成的话,自己想开了就好,以他的聪明才干不需要多讲。

王知府跟如今浩洲知州杜大人一样,则要有人给他们保证。

说着,纪楚抬抬手,让无关的人都退下。

驿馆书房内,只剩下他跟王知府的心腹。

纪楚继续道:“王大人以为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王大人心里道,虽说皇上并非先皇定下的接班人,可自登基五年来,做得确实可圈可点。

放在早些时候,他这种人脉根基不行,如今五十六岁,做到知州便是顶了天。

可现在的皇上看他勤勤恳恳,又有多年地办差经验,便让他来了安济府。

能遇到这样的今上,确实是明主了。

所以他也十分感激。

听王大人如实说了,而且越说越有些激动。

只听纪楚道:“既然是明主,王大人还怕什么。”

“皇上不是不知道安济府弊病,只看薛明成薛大人先去叙州,再去宣新府。”

“那薛大人在皇上心中什么位置,王大人就该知道,皇上对您有多少期许了。”

“这也是我这个小辈不恭敬的原因。”

三十多岁的纪楚自称是五十六岁王知府小辈,这话也没错。

王知府听得一惊,再细品纪楚话中的意思。

今上对他有期许吗?

难道皇上也看重他?也是他的靠山?

再想下去,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派来安济府,也是为了让他做出点事?

这太为难他了啊。

看那薛明成不就没成吗。

等会儿,以前没成,不代表这次成不了。

王知府盯着纪楚看。

有这位在,说不定是可行的。

纪楚再次给承诺:“放心,你我必然能全身而退。”

“你家侄子的事归侄子,不会牵连到你。”

“只要这事做成了,便是大功一件。”

“本官既跟当地守备军关系好,百姓也听令,还有什么好怕的。”

“实在不行,回京就是,皇上也能理解。”

“王大人,您说呢。”

王知府瞻前顾后,无非是害怕被牵连。

纪楚就是让他知道,别怕了,皇上给你做主。

想来,借用皇上的名头,那边应该不介意吧?

等王知府深吸口气,再看着本地的旱情。

跟着纪楚做了!

就豁出去一回!

李师爷跟纽海一个点头,一个傻眼。

纪大人说服人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啊。

不过现在王知府都跟钦差站一起,本地的粮仓以及水源地图,应该能拿过来了吧?

第148章

安济府王知府彻底倒向钦差这边, 这里的差事就好做很多。

王知府把府衙腾出一部分,专门用来钦差队伍的办公。

这一举动,算是正式跟当地大族割席, 证明他的倾向。

有皇上做靠山,还有纪大人许诺, 自然让王知府放心很多。

纪楚自然不会拒绝, 带着手下直接进入其中。

特事特办,若是都和和气气, 这事情什么时候能办成。

他们这边和谐相处,当地大族可不是这般。

纪楚李师爷他们, 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地官员或许是外地的,但在这的许多书吏差役,基本是当地士族乡绅们的子弟。

这种情况下,自然有抗争的资本。

纪楚哪管这么多,立刻差人做事。

拿到标注的水源地图之后,便直接规划水源开放。

依旧是以吃喝为主, 浇地确实要等等。

平时常见的水源, 一直是重要资源。

安济府的安家季家又怎么会放过。

看到地图上的标注, 他们早就通过各种方法,拿到几个大湖, 以及河流周围的农田。

如今旱成这样, 也就那附近的井水, 河水还能看到水。

可这些人家必然是不愿意分享的, 就算是他们的家仆, 平日也得不了许多,只能趁着浇地的时候偷偷弄一点回家。

在其他百姓吃水都困难的时候,这些人还用水浇地种田, 不招人恨才奇怪。

“特事特办,让本地通判,以及兵司,再联合当地乡兵,开放这几处水源,让周围百姓去这里接水。”纪楚直接道。

他点的这几个人,都是掌着兵权的,调动乡兵自然是没问题。

当地乡兵也多是普通百姓,让他们去维持秩序,以及敲开安家下面庄子的大门,问题应该不大。

王知府看着,就知道纪大人早就做好决定,知道这些人说不通,便直接来硬的。

主要昨日安家季家都不客气。

想来他们就是故意强硬,等着纪大人谈判。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纪楚的性格,吃软不吃硬,不仅不会被吓倒,反而会迎头直上。

按照当地士族的想法,就算要开放水源,也要找他们各家商议,哪有直接登门的道理。

“怎么?还按照他们想的,找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他们再开出条件,我再还价?”

“那要到什么时候?”

“有没有想过,开放水源是必须的,不是他们可以做决定的。”

安家季家等人气得要命。

可面对这样的做法,却真的阻拦不了。

通判,兵司,乡兵。

还有闹事的刁民,即便是派出全部家丁,那也是不够用的。

安家老爷安金良冷着脸道:“纪楚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激化矛盾,就等着我们派出家丁抵抗。

季家老爷也道:“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真的抵抗了,那他就更有理由接管我们的水源。”

所以人家不是闷头往上冲,而是有下一步计划,等着这些士族们生气。

气到最后,难道还能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呢?

就算原本没有民怨,也会立刻激起民怨。

更别说人家争水源是为了百姓。

还有如今的纪楚,可不是死了就死了,根本无人在意的小官了。

杀钦差?

不要命了?

还有他的人脉同僚等等,谁敢真的动他。

正因为这样,他才敢这样做。

“简直就是个疯子。”

还是个冷静的疯子,权衡利弊之后,立刻就找到最快的解决之法。

安金良跟季家老爷,以及其他豪绅聚在一起商量,脸色都极为难看。

其中各种阻挠手段自然也是有的。

可不影响大局。

十处水源,就算抢过来两个,那也是成功,对当地士族来说,则是失败。

而且这种缺水干旱的时候,刁民本来就事多,有纪楚给他们撑腰,胆子更大了。

季家有个庄子,上面有几口深点的水塘,至今还有水,不过没在水源地图上。

可瞒得住官府,却瞒不住附近的佃农,他们竟然跟官府告密,连夜把水源添到地图,然后下令开放。

有了这个口子,更多地方开始效仿。

别说水塘了,就连哪个地方有几口水井,也全都被标注好。

纪楚像是凭空有了无数个眼线,做他的眼睛耳朵。

只是水源的事好办。

清查市面上的粮仓却极为艰难。

安济府官府跟纪楚带来的粮食只够发半个月的,到五月初七,赈灾粮就不够用了。

而薛明成去购置赈灾粮,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时间才能送到。

就算精打细算,中间也有十天是缺粮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必须撬开当地大族的粮仓。

安家季家为首的大族越是清楚,越要死死守着粮食。

水源就算了。

这向来是朝廷的东西。

但粮食,可是他们自家的。

纪楚难道还敢带着人,直接去抢他们的粮?

这事闹到朝廷,也是他不占理。

再说,抢水源这个亏,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吃下去,一定让纪楚尝到代价。

否则逼到一种程度,难保纪楚这个疯子,不会带着百姓去抢粮。

安济府各方势力,陷入一个诡异的安静。

四月下旬的气候,已经极为炎热,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

无数人祈求上天,赶紧下一场雨吧,再不下去,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就在百姓们百般乞求时,一则民谣传到他们耳朵里。

龟裂田垄爬屋檐,无水枯井冒焦烟。

万幸原化有敬安,换来粮食换来田。

这民谣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算是直白地夸纪楚。

如此听来似乎没有问题,无非是百姓们的赞扬。

可在安济府受灾最严重的义固县,跟着民谣传来的,还有另一个说法。

“纪大人是神佛派来的使者,所以他一来,就带着粮食跟水源。”

“不是神佛的话,怎么会这样好。”

“他身边的纽海,就是来自岐国的,也就是如今的岐州。那个地方,就有神佛奇迹出现。”

“原本那神佛降福在岐国国王身上,可知道那国王的暴行后,便重新选人,选中纪大人。”

“你们想想他做的事,分明就是神仙的化身。”

人在绝望当中,总会信点什么。

天灾时,也是歇脚最容易乘虚而入的时候。

现在再把纪楚牵扯到里面,甚至有人偷偷送粮送水,说这就是天岐教发的。

而天岐教的教主,便是纪楚纪大人。

“这是件极秘密的事,不要乱说。”

如此神秘,又如此可信,还有发到手的粮食,以及纪大人帮忙他们抢来水源。

几乎一夜之间,天岐教便在百姓当中秘密兴起。

人人都以纪楚当教主,而且极为信奉,对外人则一个字都不透露。

可以说纪楚做得越好,教众就越信任。

尤其是在义固县。

他们受灾最严重,受到的帮助自然最多,就连从京城的大夫,都是直接住在义固县,帮着处理尸体以及救治病人。

也正是京城的大夫们,发现了此地的异常。

四月二十八开始,当地百姓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反而变得异常亢奋。

大夫还道:“这是好事,至少有些信心。”

但逐渐发现不对劲。

他们的高兴有点过于异常,而且热衷聊纪大人。

聊纪大人不是问题,他们这些大夫也讨论纪楚。

可他们说起话来,总有种说不清的亢奋。

而且谁敢说一句纪大人的问题,就会被无数人怒目而视。

甚至只是说,纪大人许久没回家了,家人肯定担心,都被当地百姓盯着看。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诡异。

年轻些的大夫还在疑惑,倒是有个年长御医察觉到严重性。

御医本不是个多事的,可他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还跟身边随行的人道:“我要回一趟州城,缺了些药材。”

这位老御医想要去州城找找纪大人,把此处异常说明白,再讲出他的推测。

但比他更快的,则是浩州的暴乱。

浩州百姓抢粮了!

打的还是纪楚的名号!

“这是纪大人的意思!”

“纪大人让我们抢的!”

“这是我们应得的!”

浩州百姓喊着这样的口号,抢了好几家大户,搞得人人自危。

不仅如此,还死伤几十人,虽说头目已经抓住,可这事还未完。

小半浩州都乱了起来。

而矛头直指纪楚。

浩州杜知州信件送来得极快,他第一句就是:“大人!有人打着你的旗号抢粮!这,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就完了。”

要说赈灾最要紧的,除了给物资之外,还有一项极要紧的事,那就是要稳。

稳住地方,稳住百姓。

一旦乱起来,那便是内乱,甚至是内战。

内乱多难平定,大家心里都有数。

所以纪楚在安济府索要水源,也并未煽动百姓,而是让有组织的乡兵去做。

浩州这场突如其来的暴乱,则把锅直接扣在纪楚以及当地杜知州头上。

“没有证据,怎么能这样讲?”安济府王知府慌了。

如果这场骚乱控制不止,蔓延到安济府怎么办?

朝廷赈灾,要的就是稳住百姓,稳定地方。

如果动乱过大,一定会引起皇上不满。

浩州小地方还好,他们这安济府可不能乱啊。

李师爷也在问:“是啊,这谣言怎么传出来的,杜知州有写吗。”

自然是写了。

杜忠杜知州,之前是昌河州通判。

赴任之前,就听说大旱的消息,纪楚跟他的通信也未断了。

那浩洲,基本就是小一号的安济府。

同样的旱情最严重,同样的土地兼并也严重。

所以那里有暴乱,丝毫都不奇怪。

但比想象中要快,至少提前了几个月。

其他人慌乱不已,尤其是安济府王知府,简直都要哭出来,显然害怕牵连这里。

纪楚却把信件看完,杜知州信里说了前因后果,此事也确实跟他有关系。

而且对方也真的证据,那证据甚至已经送往京城。

李师爷看着纪楚的脸色,急忙接过信件,这下他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浩州灾民发生暴乱,强抢官府粮食,还说这是纪楚纪大人的主意。

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原因是,那浩州有一个县的乡兵,无意中得到一封信件。

那信件竟然是杜忠杜知州跟多年老友的通信。

其中写道:“来浩州之前就知道这里土地兼并严重,当地大族只顾私利,鱼肉百姓。”

“来了之后,更觉得此地情况十分严峻。”

“好在有纪大人在,他作风强硬,还带来额外的粮食,只要撑过一段时日,等来薛大人的赈灾粮即可。”

“希望老天快点下雨吧。”

杜知州跟老友之间信件到这,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一直到后面几句。

“你问,若真到山穷水尽那怎么办。”

“好办,纪大人给了绝招。”

“不行就放任百姓抢粮,抢了那些大户的,反正他会兜底。”

“当然这是最坏的办法,能稳住百姓,还是要稳住的,否则受伤最严重的,还是他们。”

这封信竟然被浩州最急躁的乡兵看到,而他又有一帮兄弟,还听说安济府乡兵强行要来水源,也是纪大人主持的。

种种原因下,他们便纠结团伙,去抢当地大户的粮食!

抢粮!

纪大人同意的!

这个乡兵作为头目,肯定被抓了,而这封信件也被搜出来。

杜知州当时就被吓得腿软。

更大的噩耗是,抓人的县令并未把信件还给他,直接绕过他,交给了当地大族,那大族家里有在京城当官的。

所以信件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原本只是杜知州跟老友之间的书信往来,顶多是几句牢骚跟抱怨。

这本来没什么大事。

而且浩州跟安济府基本在掌握当中,不会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再者,纪楚他们定好的另一项决策还未宣布,怎么就到抢粮的地步了。

杜知州的信里悔恨万分,更恨自己为了缓解压力,什么事情都往外讲。

只是跟老友间的通信,怎么会落到急躁的乡兵手中。

这是杜知州从昌河州走之前,纪楚跟他说的后招,也是迫不得已的杀招。

殊不知,杀招用错地方,对他们来讲,便是自寻死路。

“怎么会那样巧。”李师爷咬牙,“必然有人故意截取信件,故意惹的事。”

纪楚自然也猜到了。

老友之间的密信没那么容易泄露。

还让一个急躁,并且有能力起事的人捡到。

这未免也太巧了。

巧合太多,就是阴谋。

杜知州显然也这么想的,说已经让人去查他那位老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但此刻,最着急的并非查什么老友。

而是送往京城的信件,杜知州同样托人去拦。

可对方辛辛苦苦布下这个局,显然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纪楚。

纪楚这些年得罪的人,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平日相安无事还好。

这次,必然会有人借此机会把他踩到底。

至少也会让他退出此次赈灾一事,让他不得针对本地大族乡绅。

李师爷的心几乎沉到谷底。

对方为了陷害纪大人,竟然布下这种陷阱。

还抓住了杜知州的把柄。

“不能让信件送到京城。”李师爷也道,“大人,京城那边咱们去找许阁老?”

纪楚一直都没说话,在李师爷看书信的时候,他已经在看浩州跟安济府的地图了,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到李师爷的话,他道:“晚了,对方布下这么大的局,又怎么会不把信件送到。”

只怕这里还未事发,京城就有风声了。

从安济府义固县赶来的老御医,一进到府衙,就觉得气氛不同。

等他见到纪大人手下纽海,下意识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纽海不是个多话的人,可这事谁也瞒不住。

整个浩州,甚至如今的安济府都知道此事。

知道纪大人跟杜知州鼓动百姓暴乱,而且还得手了,死伤几十人。

老御医脸色一变,直接道:“快,快带我去见纪大人。”

能跟着前往灾区防治疫病的老御医,心里自然是有大义的,否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也不愿意过来。

老御医见多识广,听说浩州的事之后,更加确定安济府义固县的事情,同样有人作祟。

纽海不敢耽搁,直接带着御医去见纪大人。

屏退左右之后,御医把义固县情况说了,可他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义固县莫名躁动,而且对纪大人奉若神明。

听到奉若神明这四个字,纽海瞬间看过去。

经历过岐国一事,纪楚跟李师爷对此也很敏感。

“下官本来想查清楚再回来禀告,但怎么也问不出来,总觉得他们是故意隐瞒。听着情况不对劲,所以特来禀告。”

纪楚点头,他直接站起身。

听说浩州出乱子,他是觉得棘手,却也没这样的表情。

都说过满则溢。

人也是一样,对他的称赞过盛,必然有问题。

而且奉若神明。

可不是什么好事。

纽海上前一步:“听他们的情况,似乎跟神佛相关,不会是又信什么教吧?”

此话一出,说出老御医跟纪楚,李师爷三人的想法。

老御医还看了一眼纽海,见他长相跟平临国多数人不同,又见他面色焦急,难免多看一会。

但他被纪大人接下来的话拉回注意力,因为大人的猜测若是当真,那情况就极为不妙了。

“只怕不是信了什么教。”

“是信的我。”

纪楚闭上眼,这不是他过于自大。

而是所有事情,都透着阴谋的意思。

前有浩州暴乱。

再有安济府出事。

他这个赈灾钦差,就会变成灾祸本身,直接被赶出去局。

对方要不了他的命,那就换个方法把他赶出去即可。

纪楚冷笑:“还小看了他们。”

李师爷道:“不能让他们得逞。”

“两件事若加起来,那就完了。”

京城那封信件是拦不成了,所以无论如何,要把义固县的事情解决。

“启程,去义固县,看看搞什么幺蛾子。”纪楚当机立断,直接启程。

而此刻的京城,皇上已经收到杜知州跟老友之间的信件。

还有暴乱乡兵的证。

信件上说了许多,最重要的,自然是纪楚“挑唆”杜知州,让他故意引起浩州暴乱,已达到救灾的目的。

因为还死伤几十百姓。

此信并未秘密送到内阁,也并无正常的流程,直接由安济府出身的安大人,在朝会上当朝呈报。

安大人自以为拿到纪楚的罪证,更知道还有其他罪证在后面等着,所以他一步上去,弹劾纪楚。

安大人确信,他在弹劾纪楚的时候,不少同僚的眼神带着谴责,就连皇上也放下手里的奏章,眼神明显不对。

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可问题是,纪楚家族没有底蕴,只有他自己。

而自己这边,却是有整个家族。

他当了靶子,家族只要能保全实力即可。

他今年五十七,都快致仕了,为家族牺牲,还是很值得的。

电光石火间,安大人想了许多,嘴上却一字不错,把纪楚跟杜知州的“罪行”全都说了一遍,最后道:“纪大人虽好却太过激进,如此做法,难免让政局不稳,百姓不安。”

“怂恿百姓抢粮,前所未有啊。”

果然,在场文武百官脸色都变了。

纪楚竟然敢这么做!

就算那乡兵暴乱,不是他主导,可确实是他的想法。

可只是一封信件,万一是陷害呢,白大人直接道:“这是浩州知州跟老友的信件,跟纪大人有什么干系。”

“白大人,你因滇州府修路一事,还有他的学生林元志培育棉花一事,跟纪楚关系好,众所周知,这就不用替他辩解了吧。”朝中又有人站出来,继续道,“那杜知州之前在昌河州任职,做的就是通判,他俩肯定有沟通啊。”

朝中大臣关系复杂,各有各的利益。

纪楚之前得罪的人,此刻若不站出来踩一脚,是不可能的。

不过又有人反驳:“纪大人一心为民,怎么会这样做,莫不是那杜知州陷害吧。”

眼看文武官员为纪楚吵起来,就连阁臣都要争辩几句,坐在最上位的皇上一言不发。

纪楚会说出,实在不行,让百姓自己抢粮这种话吗?

他可太会了。

他都敢威胁朕,都敢做更过分的事,引导百姓抢粮这种事,轻轻松松。

但是依照他的性格,抢也不是现在抢。

在赈灾粮还没发完之前,不会让百姓陷入险境,更不会留这样的尾巴。

可若不处理,则后患无穷,其他地方有样学样,那就完了。

皇上一直在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

没想到被人事先做局,心里怎么能不生气。

皇上看了那安大人一眼,开口道:“不是说赈灾粮已经发下去了吗,那浩州百姓为何还要抢,可有原因?”

安大人一愣。

不追究纪楚的问题?

去问是不是赈灾粮不够?!

这是威胁到朝廷的事,皇上你不管吗?

皇上对纪楚的信任,竟然如此之深。

安大人心里五味杂陈,心道,还好纪楚身上的案子不止这一件。

他就不信,不能把纪楚赶出安济府。

第149章

朝中因纪楚之事, 几乎吵翻天了。

基本分为两派,以许义许阁老为首的,肯定鼎力支持纪楚, 说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即便有,那也是杜知州跟其他人的事。

再者, 谁又能证明这是真的, 多半是陷害。

还有一派,自然早就看纪楚不顺眼。

自他出来之后, 跟薛明成一起,想方设法弄走他们的田地, 觊觎他们的祖产。

这还有点士族的样子吗?

穷人家出身的官员,一点也没有大家风度。

就他家还在老房子里住着呢,他心里就安稳了?难道不应该给家人盖大宅子吗?

总之这些人,恨纪楚恨到入骨。

偏偏皇上极为信任他,什么事情都要偏袒。

不愧得位不正的皇帝。

吵起架来,自然风言风语满天飞。

扯到皇上身上, 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说因处理土地兼并之事闹出来的问题, 也不是头一件了。

这次因为中原大旱, 彻底暴露出来。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冷。

下面的人,个个都说是为他好, 为朝廷稳固着想, 纪楚这样的人不该用。

甚至还用得位不正来威胁他, 还有人搬出大哥睿王的儿子, 也就是前世子出来。

他的好侄儿, 今年已经十四了。

就在皇上目光越发冰冷时,睿王妃的娘家弟弟也站出来。

许义等人立刻看向他。

这位沾着姐姐姐夫光的范大人,要说什么?

范大人拱手道:“皇上, 纪楚目无法纪,肆意妄为,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这般行径,迟早会惹出大事的。”

他这话一出,场上的太子旧臣全都看过去。

但皇上登基已经五年,如今能留在这里的太子旧臣,要么一心为平临国一心为百姓,要么早就倒向皇上。

所以范大人想象中一呼百应的场景并未出现。

可他站在那,就代表一部分人的看法,甚至代表他的侄子的看法。

皇上坐在最上位反而笑了:“好吧,这事一定要好好议一议。”

只是朝会刚散没多久,睿王妃便急匆匆进宫,她心里满是惊恐,脸上勉强提起笑意。

她弟弟疯了。

竟然敢这样做。

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她儿子!

她现在是睿王妃,不是太子妃!

皇上见睿王妃过来清静,脸上的笑意终于少了些,看着反而冷淡不少。

身边的小太监们却松口气。

这样的皇上才正常啊,刚刚笑得毛骨悚然。

用纪大人的话说,那就是人气到无语的时候,就会笑?

可睿王妃跟她弟弟,并不是一个战线?

为何?

说到这,睿王妃颇有些心虚。

“范家,范家在江南一带,有万顷良田。”

具体有多少,睿王妃自己也不知道。

她弟弟跟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已过世的睿王关系很好,得到不少赏赐。

有些是官田转为私田,有些是皇家在外面的一些庄子,总之多年来,范家往自己腰包里塞了不少。

所以纪楚去查安济府,再查浩洲。

以及薛明成直接去了江南买粮,虽未直指他们的利益。

但以纪楚的性格,那也是迟早的事。

甚至在纪楚收拾他老家原化州时,就被许多世家忌惮。

一个一心为民的人。

跟他们从不是同路人。

你家人口简单,不用劳心劳神。

我们不一样啊,我们家族庞大,就是需要那么多东西。

知道什么是底蕴,什么是贵族气,知道什么是天生富贵命吗?

有些人看到我们,就会说,不愧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就是比穷酸出身的强。

所以纪楚不理解很正常,道不同不相为谋。

之前说纪楚无形之中得罪很多人,得罪的就是这些了。

睿王妃的娘家就在其中。

故去的睿王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耳根子软,也心善。

但只能看到眼前这些人,对周围人极好。

他若只是个富家翁就罢了,左右不过那么多银钱,家里翻不出大风浪。

可他是储君,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他身边的人,自然肥得满嘴流油。

睿王妃自然知道,她娘家也是受益人之一。

原本以为事情都结束了,她家也好,她儿子也好,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这些年她靠着京城的水泥买卖,跟公主们赚了不少银钱。

当今皇上不是个糊涂,懂得抓大放小,跟太子简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这种情况下,守住家业即可。

但守住家业。

却不是这般守法啊!

她娘家竟然为了守住在江浙的田地,直接弹劾纪楚。

纪楚是什么人?

大家还不清楚吗。

皇上对他虽不是全然满意,却也知道人家是好用的刀,还是把无比锋利的刀。

动皇上的东西,还是如此敏感的身份。

他们不要命了?

睿王妃得知朝会上的事之后,就立刻进宫求见皇上。

她深知,这事还没完。

为了守住家业,江南一带的士族,必然已经抱团。

在此刻,睿王妃无比希望纪大人能赢。

可她现在根本插不了手。

睿王妃只觉得,身边全都是糊涂人。

太子糊涂,弟弟糊涂,娘家也糊涂。

无论她怎么勉力支撑,似乎都没有用,如果她在朝会上,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皇上听她辩白,最后只道:“看看江南那边的情况再说。”

朝中局势复杂。

江南那边只会更复杂。

睿王妃离开没多久,纪楚的信件便送到皇上手边。

一整天了,就没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纪楚这信件,估计也是麻烦。

话虽如此,皇上还是赶紧看了,至少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信件是纪楚他们去往安济府义固县之前写的。

纪楚并不隐瞒,这事更没什么好瞒,直接把浩州暴乱一事,以及义固县似乎有人借他名义搅和的事,都说了明白。

最后更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就是他们这里土地兼并,只怕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土地兼并,受害者不仅是百姓,更有皇权。

这些士族有的是法子规避田税,在他们手里的土地越多,收上的税越少。

无非因为江南中原一带,粮食税收本来就多,故而贪墨许多,也不算明显。

可先皇去世之前,一直到新皇登基。

虽说有些内忧外患,可都在事发之前给清扫了,总体来说还是和平的十几年。

按理说,田税应该逐年增加才是,如今看来,贪墨的情况只多不少,是该清理了。

纪楚说话向来直白,但是把话说得这样明显,还是很少见的。

而他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意图。

他就是要搞这些闹事的士族。

因为纪楚明白,此事更关乎皇上利益。

先不说他是皇上派出去的,只讲这些人霸占那么多田地却不交税。

百姓苦了,皇帝也没钱。

钱都去哪了?

士族手中。

而且他们还把这些东西当作私产,谁敢动这些私产,那就是死路一条。

纪楚信件最后,还贱兮兮道:“臣在中原受灾十二州府巡视,薛大人在江浙一带买粮,只觉得各家粮仓库房比陛下私库还要充实。”

这是什么?

这是明摆着的挑拨啊。

明摆着讲了,皇上啊,他们比你有钱。

赈灾的时候,您都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他们分币不出,还闹事。

您看怎么办?

纪楚既分辨了浩州暴乱的事,还讲了义固县即将出现的问题。

可他并不顺势解题,反正就是有人冤枉他,冤枉他的原因,是想守住他们比皇帝还要充实的库房。

皇帝咬牙,简直要被气死了。

但他再生气也没用啊。

人家纪楚说的,全都是真的。

相比起来,皇帝肯定更相信纪楚,不管他这个臣子,对他是否忠心,但绝不会肆意敛财,充实所谓的士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还真把万顷良田当自己家的了。

不仅如此,那范家以为拿着一个十四岁的前世子,就想威胁他。

但皇上同样知道,这些士族若是同时反对,即便是他也要掂量掂量。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爽。

皇帝冷笑出声,对身边太监道:“你去走一趟,去查查纪楚这些事。”

他?

被点名的太监,跟纪楚接触也不是头一回了。

当年纪楚在曲夏州时候,张太监就去送过旨,现在派他去查?

这到底是查清楚,还是给纪楚助力?

“对了,把建业侯的印章给纪楚带过去。”

“这次走得匆忙,忘记给他带上了,不要声张,到地方了再说。”

还要带建业侯的印章。

张太监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查纪楚是假,给他撑腰才是真。

毕竟这建业侯的印章不是忘记带了,是皇上根本没打算让纪楚拿。

原化州那事闹得沸沸扬扬。

当地多少士族都被他收拾了,就是靠着钦差身份,以及手里拿着皇上赐下的印章。

这次去赈灾,皇上特意不给什么信物,意思让他收敛些。

好啊,纪楚收敛了,那些人蹬鼻子上脸。

尤其是范家。

还真把前世子当回事。

张太监带着建业侯印章前去虽是秘密,可他直接被派去“监督”纪楚,则是正大光明的。

稳住朝中大臣之后,皇上跟臣子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此刻安济府义固县县衙里,纪楚冷眼看着眼前的县令。

“你说赈灾粮已经耗尽,那库房的存粮呢,也没了吗。”

纪楚他们刚来,这义固县县令便说了个“噩耗”。

便是这里的粮已经耗尽,明日就没有赈灾粮,请钦差大人想想办法。

没有粮了。

就这样巧吗。

任谁都知道,这里面情况不对。

还没等纪楚再说,就听到衙门外面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纪大人来了!”

“求见纪大人!”

“大人来救我们了,老天爷很快就会下雨吧。”

“求求大人赐福我们,义固县百姓拜谢了。”

跟老御医说得一模一样。

当地百姓情况不对劲。

这般语气,有种不正常的亢奋,更是夹杂着狂热。

纽海最熟悉这样的场景。

之前岐国,便是这样崇拜他们国王的。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记得,不用多讲。

纽海看向纪大人,眼里看着惧怕,想请大人找个解决之法。

因为这些人的狂热,是丝毫没有理智的。

如果他们奉若神明的人,跟他们想象中并不一样,他们的愤怒就会全都倾泻到“神明”身上。

当初岐国信徒,是怎么杀死国王的,纽海不仅目睹全过程,甚至知道里面的逻辑。

正是因为明白,此刻才务必惧怕。

更怕的是,明日就要没有赈济粮了。

这种情况下,纪大人只会更危险。

李师爷,御医,以及跟着纪楚的书吏们,已经明白这个局的目的。

浩州的暴乱只是个开始。

义固县才是杀招。

他们想让纪大人疯狂的信徒,亲手杀了他。

这样才是报复,更是一个警告。

你们一心为民,这些愚民会管你们吗。

到最后,还不是死在他们的愚昧当中。

太恶心了。

纪楚头一次这么恶心。

就算他侥幸逃脱,也会让天下间为百姓做事的官员心寒。

会像薛明成一样,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

这些人不仅要杀了他,更要杀了无数人的信仰。

更要扼杀如今民为重,君次之的想法。

辛辛苦苦铸就堤坝,想要摧毁,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让纪楚死在百姓手中,这就是他们真正目的。

再听着外面狂热的声音,以及空空如也的库房。

这个局太阴狠了。

就连纪楚,都低估他们的狠辣。

纪楚上前一步,李师爷赶紧道:“大人,这会不好出去的。”

没看到纪大人就如此狂热,如果看到了,那不就完了。

纪楚摇头,看了看身在阴影里的义固县县令,开口道:“躲是没用的,既然已经站在陷阱里,不如就在陷阱里争个高低。”

说着,纪楚直接出门,后面一行人紧紧跟随,尤其是新来的张民生,龚珑等人。

他们知道纪大人厉害,也知道此行凶险,可心里却升起一股豪气。

或许这就是大家死心塌地也要跟着纪大人的原因?

出了衙门,原本应该冷清的街道上,挤满了狂热的百姓。

纪楚一行,明明刚到义固县没多久,便来了这么多人,定然有人通知,也定然是有人想让他惧怕。

可他怕吗?

怕什么啊。

他无愧于人无愧于天。

站在狂热的百姓当中,只会觉得心安。

至于没有粮食。

义固县真的没有粮吗,他不信。

这些百姓真的失去理智,无可救药吗,他也不信。

看着众人的目光,纪楚开口道:“中原大旱,浩州,安济府最为严重。”

“此地义固县本就少水,如今更是如此。”

“此为天灾。”

纽海看向纪大人,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更显得神神叨叨。

可又听纪大人道:“但天灾之间,还有人祸。”

人祸?

什么人祸?

原本就狂热的人群,此刻更显躁动。

纪楚道:“人祸便是,家家都没有存粮。”

“同样是灾情严重的地方,诸如原化州,以及南五府,治西府,当地百姓的存粮,足够吃到七八月份。”

“而浩洲,安济府,百姓们在二月份,家里就没有存粮,需要官府赈灾。”

义固县县令走出来,只觉得这话越来越不对。

按理说,百姓们应该不服才是,可因为当地士族的渲染,以及他背地里捣鬼,这些对纪楚极为信服。

几乎是纪楚说什么,他们信什么。

即便是指责到他们脸上了,百姓们也没什么反应。

毕竟在义固县,纪大人就是他们的神明,是他们天岐教的教主。

义固县县令感觉有些不对劲,却根本说不出来。

纪楚背着手,表情严肃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继续道:“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同样受灾严重,同样缺水。”

“为什么有些地方百姓可以有存粮,有些地方百姓没有存粮。”

这话还像指责。

已经有百姓愤愤不平了。

纪大人是在指责他们吗。

可纪楚像是没看到一样:“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土地。”

“他们有自己的土地,他们的土地没有被其他人巧取豪夺,所以家里有存粮。”

不好。

纪楚在擅动这些人。

义固县县令立刻冲出来道:“纪大人!你不要乱说!各地情况不同,怎么能一概而论。”

纪楚直直看着他,笑道:“为何不能一概而论,两地百姓没有区别,都是极为勤劳能干的,差别不就是一个有田,一个没田。”

“他们要是有田,能不存粮吗?哪家的农户不知道备荒的重要性。”

是啊,谁家不知道备荒呢。

尤其是中原大地,无病无灾的时候自然好。

可洪涝,干旱,都是每隔几年就出现的,但凡家里,甚至村里,有个年长些的老农,都会时时刻刻提醒备粮食。

不备荒是他们不想吗?

是不能。

既然一定要找出差别,那就是说实话。

只听百姓们连连点头。

就是,纪大人说得在理。

天灾不是他们的错,没饭吃也不是他们的错。

是弄走他们土地之人的错。

县衙门口众人,看向纪大人的眼神更加热切,更相信他是神佛化身,是带他们脱离苦难的。

纪楚并未过多解释,而是看向义固县县令。

帮他煽动百姓吗,帮他建立威信的。

挺好的,直接为他所用好了。

堵不如疏,百姓们信赖他,不如顺势而为。

再者,他说的都是真话,一句虚言也没有。

义固县县令知道事情不对,大声道:“纪大人,你能说会道的,可解决不了明日义固县百姓们的吃饭问题,那有什么用!”

解决不了吃饭问题?

这是怎么了?

“明日赈灾粮就要没了,您快施展神通,变出粮食吧!”县令大声喊着,让下面百姓惊恐之余,又带了希望。

赈灾粮没了很可怕。

但有纪大人在啊。

李师爷跟纽海上前一步的,明显知道这话里面的恶意。

如果纪大人没有神通,岂不是让百姓们失望。

纽海最是担心,他亲眼看见教众杀死之前的岐国国王,天知道那些人对国王有多崇拜。

可纽海没想到的是,有人认出他了,开口道:“这就是岐国的纽海吗。”

“果然,他已经跟随纪大人左右。”

纽海相貌与当地人不一样,而且年纪不大,认出他并不奇怪的。

纪楚看着,对此事已经有了猜测。

那县令还在喊着赈灾粮没了云云,让纪大人想办法,但同时又透着心虚。

有浩州的事情在前。

纪楚如果顺势擅动百姓,那浩州的死伤也会记在他头上,就算是皇上来了,也很难保住他的位置。

如果安抚百姓,那就看看他怎么运来明日所需的赈灾粮,大概率是运不过来的,他就会被愤怒的百姓撕碎。

这般情况下,任谁都是进退两难。

不管怎么做,都在陷阱当中。

纪楚看着躁动的百姓,深吸口气道:“义固县的粮食没了,我也是刚刚知道。”

“而同来赈灾的薛大人,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把新一批的粮食送来。”

直接说真话吗?

你不怕百姓撕了你。

纪楚抬手,让众人安静:“所以本官在想,与其留在这里没有田地,不如去本官的任地昌河州,或者岐州生活。”

但凡听说过纪大人的,肯定知道他任地昌河州以及岐州。

尤其是义固县百姓,他们都信奉天岐教,自然知道岐州是什么地方。

那纽海,不就是那边的吗。

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离开义固县,去其他地方?

可这样合适吗,抛家舍业离开,那里会更好吗?

这样的疑问,只适合有家业的人,以及不相信纪楚的人发出。

义固县的百姓,经过这些恶人的洗脑,对纪楚可是万般信赖。

纪楚一句,不如去他的任地,就会有无数人立刻出发。

信仰带来的执行力,那可太强了。

至于到了昌河州跟岐州之后呢?

在义固县确实会被洗脑,可听过岐州那边的情况之后,再看看辽阔的土地,以及自己的庄稼地。

那些因为绝望而抓住的救命稻草,也会慢慢消解。

没有什么比实打实的饭菜,实打实的土地,更能给人安全感了。

这些百姓并不愚昧。

他们强烈地相信纪楚,不过是抓住救命稻草而已。

纪楚不屑利用这些,可他会尽他所能帮助大家。

义固县县令脸色变了。

纪楚确实站在陷阱里,可人家直接把陷阱给拆掉,把牢笼给撕开。

天大地大,并不是只有一个义固县。

平临国的土地,可太宽广了。

就算有一日平临国到处都是人,那地球还很大呢。

纪楚继续道:“我鼓励所有没有田地的佃户前往昌河州以及岐州,在那里,你们会有土地,也会有屯粮。”

“总比留在这,给地主们种地要好。”

“没有你们,他们大片土地,就等着撂荒吧。”

撂荒,就是开耕之后的土地,弃而不种,用不了几年就会再次成为荒地。

指望地主们自己种,累死也是种不完的。

放在其他地方,地主们还能说一句,你不种,有的是佃户要种。

可这里是义固县,对纪楚极为信赖的地方。

纪楚让他们离开,当天就有佃户收拾东西,他们现在就走!早点去纪大人的任地!

地主家的土地?

谁爱种谁种。

当地大户已经傻眼了。

如果他们全都走了,就算天上立刻下雨,这地也没人种啊。

那他们怎么办?

田地怎么办?

就在佃户们急切收拾东西离开时,义固县各家急得冒火,前些年不是没有佃户离开,可走的人少。

这次却不一样啊,纪楚亲自来劝,大部分人都是要走的。

“不能让他们走,走了谁来种地。”

“我家仆人都要辞了差事,说也去昌河州。”

“疯了,全都疯了,就那么信任纪楚?”

众人沉默。

这般的信任,还是他们带来,他们每日宣传什么天岐教,还说纪楚是教主。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想让佃户们留下,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送粮吗?”

“至少扛过灾年。”

“是啊,至少扛过灾年再说。”

所以,这片土地上,到底是谁需要谁,到底谁最重要。

第150章

漳兴五年, 四月二十九。

整整七个月没下雨的安济府义固县,已经撑到极点。

先是自己的屯粮,然后是官府的救济。

勉强支撑到现在, 没有出现极为惨烈的事,便是极为难得。

但问题在于。

官府没有粮了, 朝廷的赈灾粮至少还需要半个月。

当地大户死死关着库房大门, 唯恐有人抢粮。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叫天岐教的。

好官纪楚为教主, 为神佛化身,还给佃户粮食, 给百姓水。

此时若是不信,实在说不过去。

至少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以暂时活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等纪楚过来之后,非但没有强行破除这些迷信,而是指点他们去另一个地方。

昌河州。

这个地方并非凭空出现。

事实上, 中原大地上, 已经有不少过不下去的人, 早就去了那边。

听说相隔很远。

听说去的第一批佃户,不用钱就能分到土地。

之后去的佃户, 靠着做几个月工, 同样能买到不少荒地。

昌河州在很多过不下去的人眼中, 算是一块遥远的, 怀有希望的地方。

灾情初期就有人过去。

如今灾情到这般田地, 好像再不往外走走,实在说不过去。

就算不去昌河州,不去岐州。

也可以去滇州府, 还能去粤地,去海外,再往西北走走也可以。

平临国那样大。

逃荒这件事,也不是头一回出现。

走吧。

走了,至少有活路。

义固县已经没有粮了,谁都没有办法。

其实有的。

紧闭大门的大户们有粮。

但他们要是肯给粮,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义固县百姓自然想过抢粮,只是今日抢了,以后呢。

说到底,还是要有自己的地。

没关系,义固县没有,远处的昌河州跟岐州有。

更多人被纪楚鼓动。

离开这里,找到新的家园。

有土地的地方就是家园。

纪楚早上说的这话,当下中午,就有无数义固县佃户离开。

他们收拾东西,携家带口,前往两千里外的昌河州。

他们走的时候,还能领几份口粮,再开具官府给的文书。

所以这路上也算畅通无阻。

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但各家变卖最后家当,一路乞讨过去也能活。

总比留在这等死强。

义固县百姓离开的速度,远比当地大户们想象中要快。

整个义固县人口众多,差不多有六十一万人。

而在纪楚开口,劝他们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上万人来官府开具离开的文书。

甚至有些人等不到文书,直接带着家人离开。

反正这一路上逃荒的人那样多,先走一步,还能早点要到饭。

轰轰烈烈的逃荒正式开始。

那些大户们还在家里吵架,还在家里商量对策。

可他们田地的佃户,那些任由他们宰割的羔羊,全都跑了。

不跟你玩了!

吃的比牛少,干的比马多!

他们要走!

平临国如此之大!吾心安处是吾家!

其中不少佃户,肯定也是泪洒当场,可更多人抱着对生活的希望,拖家带口离开。

昌河州,纪大人的任地。

他们现在就去。

义固县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家里两千户佃农,呼呼啦啦跑了一大半。

反正今年也没种粮食,不过是耽搁一年而已。

这王家人向来苛刻,佃户自然走得飞快。

更有些机灵的,直接撬开王家的库房,从里面偷偷搬点粮食出来,甚至还把趁手的农具带走。

等王家管事发现时,大家已经跑得不知所终。

什么?

追小偷?

衙门事情那样多,谁能帮你追小偷啊。

就算义固县县令命人缉盗也没用。

逃荒的人太多,偷偷拿着主家东西的更多。

甚至另一户家的库房,连管事都监守自盗,偷偷在粮仓开了个口子。

这管事能力颇强,平时就看不惯主家欺负人,现在也算找到机会报复回来。

那家倒是能找到管事家中,想要狠狠问罪。

可他家同样收拾家当溜了。

纪楚冷眼看着这一切,本地指挥使想来帮忙,也被他婉拒了。

只要派人看着,佃户百姓们若是放火烧房子,阻止蔓延即可,其他的并不用管。

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煽动百姓,让百姓们闹事吗。

怎么他们真闹事了,你们又不愿意了?

还让百姓极其信赖他,信了,又如何?

殊不知,百姓也好,佃户也好,甚至家仆管事,最恨的可不是他。

而是日日月月欺压他们的大户。

如果真把百姓当傻子,你们才是最大的傻子。

眼看离开义固县的佃户越来越多。

等到下午,至少有两万人走出县城,这里面有不少人,这辈子都没踏出过村子一步。

没想到一走,就要走那样远。

四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已经很炎热了。

估计等到傍晚时分,走的人会更多。

因是成群结队,一个村一个村的结伴,所以晚上走路也不用更担心安全。

大家甚至做好准备,趁着天气凉快的时候走,白日日头晒,那就好好休息,他们要保存体力,直到昌河州。

这番商议,堪称有组织有能力。

他们越是这样,当地大户越着急。

“真的不能这样了。”

“快,想办法留住他们。”

这话大家都在说,可大家都没行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问题所在,更知道想要留住佃户,需要付出什么。

最后还是一个稍微有一点点良心,但不多的乡绅道:“还是放点血吧,要么等着刁奴把家里东西都偷完,要么让他们度过灾年,否则这田地真的要荒废了。”

能说这种话的,已经是稍微有点良心的了。

真正有良心的大户,早早便开放粮,至少让自家佃户活着。

当然,也有趁这个机会,让佃户们签高利贷的。

这种情况,佃户肯定拿了东西就跑。

有本事就去追啊。

旱情这样严重,各地早就乱了。

这还是朝廷赈灾粮给的及时,否则就不止偷东西,直接杀人越货也是有可能的。

讨论到最后,本地安家旁支,以及季家旁支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

因为背靠府城安家跟季家,之前义固县大户对他们唯命是从。

现在纪楚一句话,就让这些人变了脸色,甚至讨论起怎么救济百姓。

这要是救济了,那纪楚的计划就成功了。

不是他们一定要针对纪楚,而是背后的人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整死他。

甚至都不是安家的意思。

作为安家旁支,上面有家主,家主上面还有人。

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有错,怎么会被纪楚破了。

但想想人家说了。

平临国不止一个义固县,还有大好山河。

还说百姓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在哪,哪里就会繁荣昌盛。

这话听得,他身边奴仆们都心潮澎湃,何况那些佃户。

他们费尽心思,送粮送水让天岐教大行其道。

却不如纪楚短短几句。

实在让人恶心。

眼看已经到傍晚,又有人来报:“安老爷,安家佃户也都跑了,竟然跑了大半,拦都拦不住!”

拦都拦不住?!

一群废物!

安家旁支老爷勉强还能稳得住:“跑了多少。”

“城东郊外那三个庄子的人,全都跑了,管事也跑了。”

连带着库房里的物件,还有车马牛羊,各类牲畜,全都带着走的。

也就是说。

那三个庄子,只剩一堆房子跟田地在那,其他能喘气的,能呼吸,全都没了!?

“这怎么可以!”安家旁支老爷顿时怒道,“官府没有拦着吗,衙门的人,看着他们拿了那么多物件,就没问一问?”

凭什么问。

钦差大人有义务帮忙的?

从一开始,纪楚他们便不欢而散,之后更是把争执放在明面上。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找纪楚帮忙。

安家旁支老爷甚至怀疑,佃户们说跑就跑,还肆意偷盗,肯定是纪楚默许的。

如果没有他撑腰,本地百姓怎么敢这样做?

谁知道,损失财物还不算什么。

安老爷刚刚稳下来,又听人道:“不好了!安家宅子被几个刁民给烧了!”

什么?!

烧了?!

那罪犯呢!?

放火行凶可是大罪,这不能饶过了吧。

“还好家丁发现得及时,放火的人全都抓到。”

听到这话,原本准备开仓放粮的大户们看向安家。

正愁没由头呢,这由头不就找上门了。

“安老爷,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找纪楚算账啊。”

“是啊,人证物证俱在,看他怎么办。”

“若是偏袒贼人,咱们就直接告到京城!让他赶紧滚蛋!”

安老爷心疼自己的宅子,可损失已经造成,还不如像大家说的那般,借这个机会,直接扳回一城。

义固县乱成这样,纪楚也是有责任的!

双方博弈打得有来有往,安家跟季家等等大户,再次找到衙门。

明显想用这次的损失,让纪楚也退一步,然后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议。

可义固县县令看到他们后,脸色愈发苍白,朝他们稍稍摇头。

这县令的眼神几乎绝望,明显知道他们过来是做什么,更告诉他们,别想了,做不到的。

为何啊?

他们还没试呢。

安老爷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汉子,全都被五花大绑。

显然,这些人就是放火烧安家宅院的佃户。

其实一行总共有十几个人,可惜他们五六个跑得太慢,这才被安家家丁抓到。

不过抓到就抓到了,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只要能让这些大户们有损失,那就够本。

等安老爷说完事情经过,眼睛死死盯着纪楚:“钦差大人,您刚到义固县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过于藐视您了。”

“纵火可是大罪,稍有不慎,我们安家可就要家破人亡了。”

“纪大人,您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一时间,义固县各家大户死死盯着纪楚。

看看他如何说。

这人来了不过一日,就把义固县搞得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拿到他的把柄,肯定要让他服软的。

就算不服软,退一步总行吧,退一步就行。

“大人您一句,让他们去昌河州,这原本没什么,问题是他们走之前,□□烧,这合适吗?!”

大户们附和道,一定要让纪楚给个说法。

可那义固县县令脸色越来越难看。

发生这些事之后,他立刻找到纪大人,说的也是这些话。

然而大人简简单单回了他几句话,就让他直接闭嘴。

“烧了你们宅院,还有人证物证?”

“既然证据确凿,确实需要从重处罚。”

“就判他们流放两千里吧,来人把他们收监,等证词补充之后,立刻流放。”

什么玩意?!

立刻流放?!

直接两千里吗。

你纪楚不是对百姓最好吗。

难道不应该包庇他们,为他们据理力争吗?

这就流放了。

两千里。

昌河州!

义固县距离昌河州就有两千多里地,总不会是流放到昌河州吧?

这些人本来就想去那啊。

到了纪楚手底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在场众人,就算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也意识到问题。

那被绑着的五六个汉子,则已经移交到衙门了。

六人兴奋不已,显然明白纪大人的意思。

纪楚众人,开口道:“怎么样,都判了流放,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纪楚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义固县大户还在挣扎,可他什么都不管。

既放任自流,又把局面掌控在手里。

安老爷身边又有人低声道:“纪楚还让守备军的人,时刻注意火情,咱们家丁能及时发现,也守备军的人提醒。”

有些想闹事,纪楚知道。

有人想放火,纪楚也知道。

可他就是看着这一切,因为他要给眼前众人机会。

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看似放走老鼠,实则一点点玩弄,直到老鼠再也没有力气,最后一口咬死。

猫这样做,或许是为了好玩。

纪楚这样做,则是要磋磨他们的意志。

就像他们收拾薛明成一样。

“纪楚!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你这样做!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安老爷是真的怒了。

可他再怎么发怒也没有用。

因为高高在上的纪楚对他身边其他大户道:“正好你们来了,虽说义固县百姓离开了好几万,可他们走之前也领了些粮食,以至于衙门粮仓空空如也。”

“接下来的百姓们就无粮可领了,明日赈灾粮更是没着落。”

“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官府彻底没粮。

离开本地,投奔昌河州的人需要粮。

实在走不成的百姓也需要粮。

看似纪楚十分被动。

可他们这些人,要是再不给粮食,就会有更多火情,更多小规模的抢夺。

这一切是纪楚的原因吗。

不是啊,纪大人让他们离开本地,还把该抓的闹事者全都抓了。

还让他怎么做?

一直没开口的季家旁支老爷深吸口气:“义固县逢此大难,义固县季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钦差大人,季家愿意捐五万石粮食,用于赈济本地灾民,”

说完这些,季老爷似乎还觉得不够,又道:“草民家的佃户,也由我家供养,并免除今年明年佃户租金,让他们安心等旱情缓解。”

不仅给粮食,还要免除自家佃户两年租金。

这确实有点意思。

纪楚微微点头:“不错,像南五府,治西府等地大族,都是这样做的。”

“他们还免了欠钱佃户的利息,允许延长还款期限,你说呢。”

这其实是灾情期间必然要做的。

就看大家自觉不自觉。

平日里靠着佃户种田,遇到事了,就他们扔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季家老爷立刻点头,大有一种,大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的意思。

义固县一个安家旁支,一个季家旁支,还有如今的县令,全都面如死灰。

他们费尽心思,想帮主支解决麻烦,没想到不仅没解决,现在反而要对纪楚低声下气。

可不这样做,那能怎么办。

他们到底是旁支,总不能真为主支拼命吧。

到时候自家佃户都没了,其他人更会踩他们一脚。

别挣扎了。

老老实实赈灾,老老实实度过旱情。

有他们带头,其他大户更是争着道:“没错,我家也准备好了,就这么赈灾。”

“作为义固县人,一定会鼎立渡过这次难关。”

“大人,那昌河州如此之远,让百姓们留下来吧。”

“是啊,佃户们在家乡,肯定比在这好。”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义固县如何赈灾,已然定下。

该捐粮捐粮,该免租免租,还有免税,搭施粥棚的。

几乎一夜之间,该有的全都有了。

这让义固县百姓都揉揉眼睛。

他们没看错吧?

不是说没粮吗,这些大户们,竟然愿意开仓放粮的,他们也没去抢啊。

即便如此,义固县不少百姓,还是愿意去纪大人的任地昌河州。

而他们走得越多,当地大户们就舍得多花钱留住其他佃户。

两者竟然逐渐处于平衡。

本来就要崩掉的义固县,忽然又好起来了。

就连那县令都黑着脸做事。

因为再不做事,就没有机会了,他身边也跟着几个差役,并非由他驱使,大有看管他的意思。

纪楚一行,四月二十九到了义固县,五月初一,当地大户开仓赈灾。

其速度之快,让安济府其他各县,难免心里震惊。

等了解前因后果,不少本就犹豫的大户,陆陆续续开设粥棚。

因为他们发现,那义固县的事,不仅传到他们大户耳朵里,更传到百姓佃农耳朵里。

身在其中的义固县百姓或许还没发现异常。

其他地方的百姓作为旁观者,却看清楚了,更看清楚义固县大户,或者说所有大户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佃户们离开。

怕土地撂荒,没人耕种。

所以纪大人用他在义固县超强的号召力,让本地没有田地的百姓离开,去昌河州。

这样一来,当地大户不慌才怪。

纪大人说,百姓佃户才是最重要的,土地也该属于他们。

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事实也证明了,跟那些大户说再多也没有用。

佃户们直接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让安济府其他地方大户绝望的是,各地佃户有样学样,也准备离开。

老天爷不下雨,今年也完蛋了,不如赶紧离开。

“等我们走了,本地人口就少,地主们就会优待留下来的佃户。”

连这个道理他们都考虑到,所以这些人走得心甘情愿。

同时他们也是相信纪大人,去他的任地,肯定没错。

等纪楚他们回到安济府府衙的时候,王知府唰一下站起来了。

纪大人!

您太牛了!

去了一趟义固县,不仅解决那里的问题。

甚至安济府不少大户,也开始施粥了!

当地安家,季家,扯着嗓子喊话,大家也不理他们。

首先,他们不是纪楚的对手。

再者佃户们都走了,那是真的没有办法。

没看到义固县,一个六十万人口的县,已经走十多万人。

虽然是陆陆续续离开,可这沿途上都是逃荒的乡亲,谁看了不觉得震撼。

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们也见不得自家人手不够用。

你们愿意斗法,那是你们的事啊。

经过此事,原本紧紧抱团的安济府已经有了裂痕。

就连浩州那边听说此事,灾民们都开始收拾东西逃荒。

逃吧。

都赶紧逃走。

是土地离不开他们,不是他们离不开土地。

到了昌河州,他们照样种地!

那浩州的杜忠杜知州擦擦头上的汗,对纪大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好了,大人远在安济府,都能帮他们缓解压力啊。

与此同时,京城的斗法也在进行。

不管是京城的安家,还是睿王妃娘家范家,都在等纪楚另一桩罪责呈报上来。

等着他慌不择路,怂恿百姓们抢粮。

消息送到京城时,安家跟范家沆瀣一气,准备在朝堂上狠狠参纪楚一本。

可那消息是什么?

是纪钦差稳住情况最严重的安济府。

一是把人送出灾区,缓解本地赈灾压力,直接安置在朝廷边卫。

这可是中原百姓,让他们迁徙到边关地方,只会让边关更稳。

二让本地大户自发捐粮,数万粥棚已然搭建。

连带着穷凶极恶的浩州刁民,同样束手就擒,说听纪大人的话,他们不再闹事,接受招安。

这样的消息,合理吗?

甚至连购粮的薛明成都传来好消息。

让他屡次吃瘪的宣新府,这次竟然拿出低价粮食,说是捐给灾区。

这也行?

宣新府怎么也服软了。

说好的要把纪楚赶出去,要他死在自己帮助的百姓手中呢?

安大人,范大人抬头看向皇上,皇上表情带着笑意,对他们来说,却是无尽的杀意。

此局胜负已分了。

而纪楚刚从安济府离开,要去浩州看看情况。

终于到了安济府的张太监擦擦头上的汗,就差一步啊!

他急着给纪大人送建业侯的令牌啊!

算了,还是继续赶路吧,纪大人稍微等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