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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当县令 桃花白茶 39806 字 11天前

第141章

又是一年九月份。

正是昌河州收获的日子, 这地方灾情少,只要不是突然降温,基本没什么大灾害。

所以这个时候, 各家都忙着收粮。

今年跟往年唯一不同的,那就是不用防备有人打谷草, 他们安心收粮食即可。

毕竟跟草原和谈非常顺利, 而且听说广宁卫已经有人去岐州驻扎,草原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 所以不会出问题。

不管出不出问题,都影响不了昌河州百姓的好心情。

连带着岐州百姓, 同样好奇他们的收获。

都说昌河州种了三万多亩的良种麦子,还有九百亩棉花,不知道收成如何。

户司主事还在忙牛羊买卖,秋收就要开始了。

让他一时间有些抽不开身。

放在之前,作为昌河州户司主事,他肯定立刻去忙秋收啊, 谁让这是本地最重要的税收来源。

他们这财政紧张, 必然先管这个。

可现在不一样, 牛羊买卖让本地获利颇丰。

之前还在担心本州官员们的月俸,现在连年底奖金都有着落了。

纪大人说, 今年本地官吏极忙, 不能亏待大家。

无论是年底奖金, 还是节礼都备了一份。

节礼甚至没用昌河州是预算, 而是纪大人直接从宋大人那边要来的。

宋大人肯定也不吝啬, 说给就给。

今年各地官吏过得肯定比去年好。

话又说回来,现在牛羊买卖已经顺畅,让手底下人地去忙好了。

虽说今年财政不用靠田税, 可粮食跟棉花不能松懈,纪大人肯定重视这个。

纪楚确实重视,不过他看着户司主事忙得团团转,也没说其他。

而是让工司主事去统计昌河岐州两地的老人情况,原本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家,昌河州都给修了火炕。

现在资金充足,年龄放宽到六十岁,统计之后,工司就能去办。

依旧由祝亚领着去做。

工司主事最近也很忙。

本地百姓在来往商贾那赚到钱,不用工司“推销”,自己都上门求购水泥。

求购水泥还能做什么。

做火炕呗。

现在又多了个纪大人的新政,还是两地一起做,工司主事则马不停蹄去办。

一个水泥作坊,让他提心吊胆很久。

这就罢了。

听说这次跟草原谈判时,他们预支昌河州官吏月俸的事,差点成为对方的筹码。

若不是纪大人的人脉广,还有盘算,估计就要被坑惨了。

经过这几件事,纪大人说什么,他干什么,绝对不拖延,绝对不多嘴!

吩咐完给老人家修火炕的事后,纪楚跟李师爷主要精力同样放在九月收粮上。

跟纪楚关系极好的宋大人都不大来打扰,他直接对其他作坊园老板道:“别在这种事上打搅他,咱们做自己的交易即可,粮食上的事,他可是绝不让步的。”

这是大实话,而且各地急着把牛运回去。

本来只用运牛,现在还要赶羊,甚至要买点昌河州岐州的山货。

这里的大山参品质太好了,内地里买不到啊。

往来商贾们,似乎发现一个新的宝库。

现在车马便利,小半官道都是水泥路,运输非常方便,以后应该常来才是。

宋大人帮着安抚了想见纪楚的众人,纪楚难得松口气。

昌河州现在有点太热闹了啊!

不过那麦子良种的收获,还有棉花收获。

让本地更是沸腾起来。

本地人还好,主要是外地人“大惊小怪”。

“这是在开玩笑吧。这麦穗对吗。”

“这棉花,为何这般白,纤维还这样长。”

“你们这土质极好啊!”

“我的天,还有这么大片的土地,外地人不许买?为什么啊。”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人购置大量土地囤在手里,普通人却无地可用。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众人的惊愕。

主要是这地方麦子产量太高了。

一亩地能产五百多斤粮。

就算用了好粮种,也比很多地方产量要高啊。

说是有一家人勤快,种得好,一亩都要有六百斤了。

太夸张了。

夸张到不少伙计都想留下来种田啊。

相比做伙计的辛苦,真不如留下来种田。

不就是落户在昌河州吗,他们可以啊,虽然根据这边规定,只能携家带口的才能落户,那也可以的。

在这地方安家,至少是有土地的。

冷。

冷就看看棉花啊。

人家这地方,棉花也有四百斤左右的产量。

穿上棉衣不就行了。

再说,这地方还有火炕。

没棉花没火炕的时候,有什么皮子,还有乌拉草。

总之这些困难都能解决。

给他们田地就行!

听当地官员的意思,现在人口少,还能分到土地。

等人口多一些的时候,就要花钱向官府买荒地了,价格虽然不会太高,但也是个支出。

这代表什么。

代表想来的话,动作一定要快!

伙计们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纪大人主动来的地方,能有错吗?”

是啊,当初都说纪大人主动去什么昌河州,是自讨苦吃。

现在这里还苦吗。

不见得啊。

纪大人把这里都发展好了,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没看到曲夏州现在什么模样吗。

有钱得厉害。

以后的昌河州就是现在的曲夏州!

怪不得之前总听说,有人举家搬到昌河州了,原来是专业啊。

原本还在做买卖的商贾们,一夜之间,发现自己的手下明显有离开的想法。

那些有家人在原籍的,大家还有些顾虑。

但本就跟家人不亲厚,又或者没什么直系亲属的,则想直接留下。

这怎么能行啊!

能跟着出来的,都是商贾们极信任的啊。

这留下来,他们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货物要拉回去。

可空口挽留,肯定是没用的。

就算签订了契约,那也不能隔这么远打官司吧。

多数商贾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解决,出门在外威逼肯定不行,只剩利诱了。

外来的伙计们,倒成了昌河州丰收的第一批受益者。

“涨工钱,涨工钱还不行吗。”

“这地方虽好,可也冷啊,还离家那么远,还是回咱们老家好。”

“大家都涨工钱,放心吧。”

有了这个插曲,不少做完买卖的商贾,立刻赶着牛羊离开。

纪大人虽然好,可跟他们抢人啊。

这可不行。

这些走的商贾,自然错过了棉花摘下来的盛况。

他们虽然知道昌河州棉花产量极高,也知道这质量很好,可滇州棉在全国各地,基本能种成,无非是产量高低的问题,所以并未太在意。

却没想到,这昌河州的棉花,才是最适合织布。

估计这个宝库,要等下次过来才能发现了。

一批批商贾离开,留下来价值四五百万两的物资,除了草原各部生活水平提高。

昌河州,岐州同样跟着受益。

而且卖给自己人的东西,肯定更便宜,几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自然也为了投桃报李,感谢纪大人带来这么好的牛皮。

不过这些商贾是离开了,昌河州的丰收却被他们一路传到平临国各地。

即将离开的宋大人都道:“明年,来投奔昌河州的人肯定更多。”

其中原因很是复杂。

混迹官场时间长的官吏,几乎一眼能看出原因。

宋大人的三叔,纪楚之前也很熟悉,宋三叔在闽地做学政,那地方称作“人满为患”都不为过。

本来就是山多地少,又信奉多子多福。

资源就那么点,人多了,每个人分的就少了,士族们还想多拿多占,自然显得“拥挤。”

就拿科举名额来说,人口多的地方,科举的艰难程度,便上一个台阶。

中原豫州鲁地一带更不用讲,甚至闽地不少人,都是因为中原“太挤”而搬迁到那里的。

平临国承平时间长。

加上这些年经济科技有所发展,人口自然越来越多。

根据宋三叔的推测,棉花尚且算平价且普及,就在这五年十年内。

到时候平临国各地,人口堪称爆炸性增长。

甚至不少官员,甚至皇上,内阁都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意识到,纪楚远去昌河州的原因。

平临国地大物博,可人口过于集中。

这些未开发的土地,才是最终的答案。

这也是宋大人讲,明年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只是个开始而已。

不过以宋大人的性格,他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啊。

“感觉昌河州升为昌河府,只是时间问题。”

这地方,面积足够了,差的是人口,户数,耕地。

后面各项的发展,原本应该极为艰难,现在却不好说了。

在纪楚手中,什么都妙手回春!

纪楚听他这样讲,直接问:“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宋大人低声道:“皇上梦到先皇了。”

啊???

这是是曲夏州州学学政讲的。

那位之前在钦天监任职,因为曲夏州编纂的数科符号,自己跑到偏远之地当学政,向来是一桩奇谈。

刘宝愈刘学政人虽然在曲夏州,但钦天监还有他的老友,难免知道京城情况。

纪楚听得欲言又止,开口问道:“皇上梦到先皇,夸他了。”

“没错,托梦说,皇上做得不错。”宋大人压低声音,“还夸他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

纪楚脸上都要绷不住了。

这样也行吗。

也是,皇上算是得位不正,毕竟他当着皇帝,颇有些捡漏的成分。

不仅如此,当初登基大典很是简单。

现在有“先皇托梦”,倒是件美谈,算是“先皇认可”,天命所归了。

“他敢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

开疆扩土啊,还跟草原和谈了,曲夏州那边的朝贡同样是纪楚建立。

所以宋大人才会这样讲。

对比起来,纪楚如今的东北总督职位,还是太低了。

想来肯定还要升一升。

“只要等草原真正和平,岐州也有个模样了,你更大的封赏,还在后头。”

说话的人是宋大人,纪楚也不跟他客气了。

大家都是从沾桥县出来的,直接道:“别给我画饼啊,还是好好做事吧。”

“昌河州可穷着呢,你们工业作坊园就没有技术扶贫的打算?”

技术扶贫。

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们派些厉害的技术人员到我们这建作坊啊。

现在还不行,等我们再赚点钱,人口再多一些。

或者让我们这里的学生,去你们那学习。

知道你们曲夏州数科很难进,工业作坊园也很难进。

这不是技术扶贫,对口支援吗。

宋大人本来只想聊聊纪楚光明的前程,没想到被他逮到机会,好一顿撸羊毛。

自己就不应该过来!

这当然是玩笑话,给纪楚任地的学生额外增加些学习名额,还是没问题的。

整个曲夏州,根本不会有人反对。

而且不会挤占其他人的名额,工业作坊园直接把这钱给掏了。

为了这事,宋大人还多留了半个月,等着措手不及的昌河州学政挑选合适的学生。

一共选二十人,一起送到曲夏州数科学习。

这个机会堪称千载难逢,听说州学都抢破头了。

不过也是多留的半个月,让宋大人见识到昌河州的棉花到底有多好。

之前麦子棉花的产量,外地人已经不敢置信了。

再看看棉花的质量,宋大人叹口气:“以后的昌河布,必然是抢手货。”

等他回去之后,要把曲夏州的织布机器再改进改进,曲夏州的布不能差。

纪楚看向他。

昌河州的布还没开始做的,怎么就有人防备,这合理吗。

九月中旬,昌河州的秋收接近尾声。

要说今年各地官员忙,百姓们也忙。

种田就不说了,来昌河州落户的更不用说,都成常态了。

岐国成为岐州,他们跟着看了热闹。

之后跟草原和谈,更是看了大热闹。

各地商贾带着物资过来,同样让大家觉得昌河州似乎没那么偏远了,这地方似乎还不错?

现在秋收结束。

总觉得少点什么。

少了打谷草。

“没错,少了他们。”

“怎么,没人来抢粮,还不适应。”

“不是不适应,是奇怪啊,虽然早就知道已经和谈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悔。”

“不会反悔的,他们等着学咱们口蹄疫防治呢。”

“是啊,这是正儿八经的交换,咱们有牛羊,他们有物资,明年还能接着换,何乐而不为。”

“说起牛羊,今年羊肉便宜这样多,我家都吃到羊肉了。”

“说得好像我家没吃到一样,粮食买了一半,留了一半,我家早上都喝羊汤。”

“不打谷草是真好啊。”

这样的对话,甚至发生在岐州。

岐州自然不聊打谷草。

他们聊的,是跟打谷草一样恶劣的事。

还是于虎所住的小院里,三家人住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但大家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而且无比珍惜当下日子。

尤其是于虎,他会打猎,还会写泥瓦匠,日子安稳之后,很快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那也是孤女,两人倒是合适,不日就会完婚。

两人虽然没有家人,但住在一起乡亲们却可以帮忙张罗婚事,只等着新娘子进门。

这样的喜气让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快乐。

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岐州还是岐国时,那是什么感觉。

现在要是有人提起岐国,最少都要挨顿骂。

好端端的,提之前干什么。

如今的日子不好吗。

他们三年不用交税,只要休养生息即可。

没有国王跟官吏们压榨,这里的百姓日子会越来越好。

而且他们已经是平临国人了。

所以内地商贾运货过来,还有他们一份。

同样的物件,以前看都不敢看,现在却买得起了,这种感觉让所有人高兴。

更别说,昌河州那边更改了免费修火炕的年纪,从六十五岁改到六十岁,这事他们也能沾光。

成为平临国百姓真好啊。

跟之前相比,实在好太多了。

于虎也这样认为。

不过他也有烦恼。

对他而言,如今有两个选择,因为会打猎,熟悉动物习性,可以去昌河州去干养殖。

二是他会些泥瓦匠的活,所以能去学怎么建火炕,这是个长久的手艺买卖。

算了,不想了,等成亲之后,跟媳妇儿商量商量,看看他们以后做什么。

到时候置几亩地,小日子就成了。

岐州像于虎这样的百姓还有很多。

如此安定的生活,便是做梦都不会这样好。

如今却得到了。

再看昌河州,听说他们之前也很穷,这几年变得格外不同。

相信他们岐州的未来,也会如此吧。

小院里大家说着话,还从于虎考虑要去的养殖场聊起。

“昌河州养殖场是干什么的啊,跟养牛养羊一样,去养貂吗。”

“听说还准备养鹿。”

“为什么啊。”

“那就有源源不断的好皮子了。”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残忍。

但在需要御寒的地方,这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不用的人,命都要没了,不会在意这些。

在这种寒冷地界,一身保暖皮衣,是所有人的梦想。

所以听到源源不断的好皮子,难免会问:“那咱们,是不是也能穿得起。”

“不好说,但明年咱们肯定能穿上棉衣。”于虎道。

于虎说得这般肯定,自然因为昌河州百姓已经穿上棉衣了。

九月十七,来昌河州用物资换牛羊的人逐渐离开。

大家来得快,走得也快。

飞速就把那堪称恐怖数字的牛羊消化掉。

等宋大人带着精挑细选的二十名昌河州学生离开时,昌河州的外地人越来越少了。

昌河州的人虽然少了些,可大家还有事要忙。

棉花丰收了,肯定要做棉衣。

去年各家都能种上小半亩的棉花,小半亩都能收快二百斤的棉绒。

即使本地的棉衣棉被需要棉花更多,那也能做至少十几套衣裳,足够穿了的。

加上前段时间做牛羊买卖的帮工,卖山货,卖渔获,卖珍珠。

只要不是格外懒的,多多少少都能攒点钱,还能趁前段时间货物便宜,扯些新旧布。

几件事合起来,那不就能做棉衣了。

甚至有人吹嘘纪大人:“肯定是大人算好的,让咱们手底有银子,正好做棉衣。”

真的吗。

纪楚都不知道啊。

这只是顺势而为啊。

不管是不是,反正昌河州百姓真的得到实惠。

各家都在排队弹棉花做棉衣。

冬日里肯定很暖和。

纪楚听着下面人汇报,自己也出去看了,意外发现另一件事。

回到家之后,娘子乐薇给女儿绵绵做的厚棉衣,正是外面的流行。

乐薇笑着道:“今年棉花丰收,家家都做棉衣。”

“最特别是今年兔毛很便宜,所以这棉衣领口袖口,再用兔毛镶边,看着极好看。”

不论男女老幼,都拿这个当流行。

领口袖口容易进风,用兔毛镶边刚刚好。

两岁四个月的绵绵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这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兔毛棉衣,看着就喜欢!

纪楚挑眉抱起绵绵道:“这么喜欢兔毛衣服吗?”

说着,纪楚随手画了个现代的毛绒球球帽:“这个喜欢吗?”

喜欢!

正说着,追风小跑着进来,后面还跟着已经有了身孕的纪振媳妇儿白婵婵。

白婵婵看着都眼前一亮,明显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也做一身。

看来昌河州又要有新流行了。

谁让今年的兔毛价格很合适。

这自然要归功于养殖场的大量繁殖。

今年年初那会,武掌柜跟皮货王家开的养殖场,就已经有了盈利。

赚的银钱虽然不多,却是开了个开头。

养殖出来的兔皮大受欢迎,质量那是极好的。

眼看他们养成了,昌河州的养殖场也是遍地开花。

多数人第一次养,基本会选兔子,毕竟兔子养殖很成熟了。

养的人多了,不管外地价格如何,本地价格肯定降下来。

正好赶上棉衣的风潮,就有了棉衣领口袖口加兔毛的做法,不出意外的话,这很快会成为本地特色。

说起养殖。

昌河州的畜牧司,今年稍微低调了些。

主要是其他事情太多,掩盖了他们的“光芒”。

否则依靠他们做出来的成就,早就远近闻名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昌河州外来的作坊园老板伙计们离开,不少人就关注到畜牧司了。

只是让各家皮货老板们有些疑惑

武掌柜皮货王家的兔皮,不是很受欢迎吗。

为何还没人登门来买。

一直到九月二十,还是上次来买兔皮的货商过来收皮子。

这货商倒是大方,开口道:“没办法,你们这太远了,今年事情又多,大家都不愿意过来。”

“也就我家勉为其难,赶在下雪前收批货,有多少收多少。”

这让原本心情放松的众多养殖作坊老板,以及皮货商人们皱眉。

没人愿意来买。

怎么可能。

这么好的皮子,这么好的货。

再说昌河州也没那么偏啊,以往还有人过来收货,今年就不来了?

这下昌河州整个养殖行当都傻眼了啊。

不应该啊。

新开的养殖作坊更是欲哭无泪。

可没过一日,大家回过味。

事情不对劲啊。

好东西没人买,还有人过来压价。

这肯定不合理。

大家做买卖也多年了,很快意识到里面肯定有猫腻。

武掌柜等人,更是想找人问问,看看谁在里面捣鬼。

还没等大家有所行动,官府那边派人传话:“这个皮货商人散播谣言,要被逮捕。”

谣言?

发生了什么。

最近皮货卖不动,都是因为他们吗。

这自然要从纪楚发现本地兔毛格外便宜开始。

如此好的皮货,没人来买,甚至便宜到家家户户都能用。

纪楚自然希望每户人家都能穿得起皮货,这样证明大家手里有闲钱了。

昌河州现在的情况,可不是这般。

兔毛价格骤降,只能是市场近乎崩盘。

这种事,不得不查。

还要查个明白。

第142章

纪楚注意到这事, 便立刻着手查明情况。

也是昌河州最近事多,让这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要说这种事,查起来并不算难。

事情从年初过来买兔毛的货商开始说起。

当时那货商有多喜欢昌河州的兔皮, 回去之后就有多后悔。

那会也算是养殖场头一批出货,所以定价虽比野生兔皮要高, 可跟同等质量的皮货比起来, 价格还是低了。

货商花三十文一张买的皮子,转手直接卖了八十文。

跟现代不一样, 现代很多人觉得野生的好。

殊不知养殖的品质稳定,才是如今买家的最爱。

转转手就能卖那么多钱不说。

买家还几次三番找过来, 问这个姓贾的货商,还有没有这般质量的货物。

甚至就连同行都在打听,这么好的货,到底从哪来的?

也有人说,或许是昌河州的?

可昌河州养殖行当刚开始,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这种情况下, 贾货商找了几个相熟的同行亲戚, 开始说胡话了。

随便指了个极远的地方, 说自家从蜀地运来的兔毛,那里养兔子早就形成规模, 有上好的兔毛更不奇怪。

至于昌河州的?

“别想了, 昌河州忙着呢, 纪大人虽然厉害, 可他管的事情多啊, 你们都听说那边的事了吧,哪有工夫管这个。”

“人家都有棉花了,以后皮货只会更少。”

“转行?转行那样简单吗?至少也要三五年吧。”

散布这些谣言, 自然是为了独揽货源。

虽然不能隔绝所有人,但隔绝大部分同行,贾货商就满意了。

还有些不相信的,自己跑来昌河州看情况。

回去之后就学贾货商,把昌河州皮货贬低得一无是处。

时间一长,那昌河州的皮货商人自然越来越少。

别说古代,就算现代也有大量的信息壁垒。

这些人就是靠着信息差来获利。

所以到如今九月下旬了,来购买皮货的货商们,全都统一口径,一齐压价。

昌河州的养殖行当知道这些事。

可他们专心养殖已经够费劲的了,毕竟都是头一年。

即便是武掌柜跟皮货王家也没心情管这些。

能养好再说啊。

再者,他们还有纪大人做后盾,怕这些做什么。

这价格压的,本地兔毛价钱骤降。

所以有了棉衣配兔毛的搭配。

还好兔子养殖成本不算高,各家养殖户并未亏钱。

不过兔皮归兔皮。

另一样东西,却是不同的。

那就是水貂。

水貂养殖成本高,皮子价格也高。

而贾货商等人的真正想法,就是通过这种做法,把水貂皮价格强压下去。

年初那会说,一张水貂皮就要三十两银子。

可看着武掌柜家的水貂品质,正常情况下,卖到五十两不成问题的。

贾货商等人不想出这个钱,就把谣言越散越远。

原因调查清楚之后,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衙门捕头立刻出去办差,很快就把等着皮货降价的贾货商一行直接抓捕。

速度之快,让本地养殖行当的老板们都没反应过来。

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担心没几天,事情就解决了呀。

就跟当年转行一样。

皮货行当两三万人,都在担心棉花出现后,以后的生计。

现在棉花也有了,他们生计也有着落,也是纪大人提前的规划。

现在看看,棉花配兔毛,那可是正合适。

他们这地方好,人也好。

还有人跟武掌柜他们打听:“纪大人不是很忙吗,昌河州那么多事,他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啊。”

“说是发现兔毛价格极低,就发现问题了,让手下连夜去查的。”

只看一个价格,就知道出问题?

也就纪大人了。

可现在罪魁祸首抓到了,皮子还是没卖出去啊。

武掌柜跟皮货王家,却是老神在在。

现在整个昌河州,多数养殖户都在养兔子,这也是兔毛价格下降的原因之一。

养水貂的也有,可他们都是今年才养,根本收不了皮子。

所以整个昌河州里,也就他们家有质量最上乘的水貂皮。

“有这样的好东西,还怕卖不出去?简直是笑话。”

“这东西压在手里,也不能贱卖。”

“就是,再说畜牧司的大人说,他们已经在联系其他地方的皮货商人,让咱们放心。”

这种情况下,武掌柜跟皮货王家,简直不要太轻松。

好东西在手,还有官府帮忙,还怕什么啊。

只怕养殖规模太小,东西不够卖!

再者,他们自己也有人脉关系,做这行业几十年了,还没个路子吗?

以前是腾不出手,现在水貂皮出来,肯定立刻联系大家啊。

被关起来的贾货商他们还觉得委屈。

不就是散播两句,那些人不信不就行了,至于抓人吗。

反正做买卖就这样,你骗骗我,我瞒瞒你,不都是这样。

何必抓人啊!

但此刻的昌河州监牢里,已经蹲了不少商贩。

皆是最近一段时间,想趁着这里人多事多,过来浑水摸鱼。

贾货商看着他们,下意识道:“你们?你们怎么被抓的?”

“恶意倒卖牛羊。”

“强行把这里的物资运走。”

“破坏粮食价格,还有棉花价格。”

啊?!

都被抓了?!

旁边捕快路过,冷声道:“你们还想钻空子?纪大人跟晁同知都说了,人越多,越容易出事,早就提防你们了。”

那么大宗的买卖,真当随随便便就能成的?

骗子小偷都聚过来了,甚至还有匪贼想要捞一笔。

可这沿途的守备军,纪大人都打过招呼,想要抢东西?做梦呢。

更有晁同知暗中坐镇,否则不会这般顺利。

昌河州这边差役捕快士兵等人,更是日夜巡逻。

你们以为,这么顺畅的交易,怎么进行的?

都是有人在背后保障啊。

所以这贾货商的事情,很快就能查清楚,还能快速做出补救。

因为人家昌河州不是头一回处理这种事,经验十足啊。

贾货商脸色变了又变。

这是踢到铁板了。

“那我们会被怎么处罚啊。”

“留在这里开荒!”

开荒?!

然后呢?

荒地充作官田,以后分给当地百姓。

姓贾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而且还未翻出风浪,就被按住。

昌河州,真不是他们能来撒野的地方。

漳兴四年九月二十二。

没了这些捣乱的奸商,正儿八经的皮货商人们陆陆续续到了。

“原来姓贾的皮货,是这里来的。”

“武掌柜联系我的时候,我还奇怪呢,说你们昌河州不是改种棉花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多皮货。”

“都是这些人在造谣。”

还有些皮货商人,则是照例来收货,他们跟昌河州合作很久了,前几个月在外地跑生意,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些人看到武掌柜皮货王家的水貂皮后,全都发出一样的感叹。

“极品皮子!绝对是极品!”

“这毛色,这均匀度,是好皮子,还很完整。”

“这么好物件,你们藏到现在?”

武掌柜他们笑:“没有藏,这刚做好。做好之前就给你们写信了啊。”

众人连连称赞,还问了之前的谣言:“不是说,你们都转行了,有棉花之后,皮货买卖不好做吧。”

“这就是我们转的行。”皮货王家直接道,“改做养殖,所以水貂皮量大管饱。”

了解完昌河州的情况,过来买货的皮货商们算是服气。

昌河州今年确实与众不同,大家都以为,他们会直接改种棉花,毕竟棉花也是好东西。

原本老手艺不仅没丢,还精进了。

外面都说什么,他们改行种棉花,原来是假的。

那造谣的人也已经抓进去了。

武家的小伙计有点着急。

怎么大家都在闲聊,半点都不提买货的事啊。

兔子皮好说,本地都在消化。

可水貂皮贵啊,昌河州也好,岐州也好,就连草原部落,都买不了多少。

只能买到内地才行。

可武掌柜,皮货王家,跟这些收货商人的聊天一直持续到吃过晚饭,谁都不提收货,更别提出价了。

这下王家小伙计也着急。

还是两家管事的,把小伙计们都拉住:“着什么急,那么多人,谁会谈买卖?”

啊?

那什么时候谈?

正说着,只见一个原本“喝醉”了的货商,小跑着过来:“你们掌柜的呢,我们家要买水貂,快让他出个价吧。”

怎么回事啊。

小伙计刚把人领到掌柜书房,又看到其他货商偷偷摸摸过来,同样是私下谈买卖。

白日里,不是大家不想谈。

而是怕出价不合适,被其他人挤下去。

还不如私下里慢慢商议,大家也好谈条件。

武掌柜他们根本不着急,自然是看出大家的想法。

越是这样,他们的养殖作坊越好。

果然,一整晚。

武掌柜跟皮货王家,全都没闲着。

书房里谈生意的买家络绎不绝,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爽快。

这些事,衙门自然是不管。

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买卖达成,好好交税即可。

不过武掌柜私下里跟李师爷透了底。

一张水貂皮,卖了四十八两!

比想象中的三十两,还多了十八两!

这还是武掌柜他们给了实惠价呢。

去年养了四五百只水貂,今年卖了三百九十张皮子,单这笔生意,就有七千两的进项!

七千两啊。

不枉他们两年来的努力。

这改行改的,值!

就算这样,来收货的皮货商人们,也是美滋滋离开,而且走得非常迅速。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好货一定能卖出高价。

全都是极品皮子,那些有钱人还不抢疯了。

昌河州皮货行当同样为此高兴。

他们一点也不嫉妒武掌柜皮货王家先赚钱。

更不在意,兔皮买卖赚得不多。

因为大家都看到希望了啊,说明转行转得成功,更说明他们昌河州的养殖行当成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紧加盖养殖作坊,他们也开始养水貂啊。

有些地方的鹿园甚至都建起来了。

以后平临国的好皮货,都要看他们昌河州的。

不过整个昌河州里,最开心的还属户司主事。

纪楚都发现了,户司主事格外高兴,就连汇报工作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声。

九月二十八,月底正是各司汇报差事的时候。

从今年年初,户司主事的眉头都没松下来过,

“大人,您看看这个月的税收!”

李师爷以及其他各司主事都看过来。

户数主事笑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啊。

吏司主事道:“知道你高兴,但也不至于这样啊,每年九月税收都很不错的。”

“是啊,九月收田税,至于这么高兴?”

各司主事明明知道户司高兴的原因,就是故意不说,让户司主事都有点急。

纪楚那边已经把账册翻出来认真查看。

其实从八月份开始,昌河州的账目已经很好看了。

那四百万的货物交换,就给本地带来不少商税。

不止如此,还有那么多人的衣食住行,给本地大小酒楼更是带来不少买卖。

单是这些,就不用发愁本地官吏们的月俸了。

直到这个时候,工司主事最是开怀,他总算没有连累大家!

而那会的昌河州百姓,手里已经开始有余钱,该买水泥修火炕的,都在修火炕。

加上昌河州水泥作坊声名远扬,还有不少人跑过来买水泥。

就连广宁卫那边同样在买,今年不用打仗,省下来不少军费,用这些军费修补卫所房屋,以及加固卫所城墙。

有了这部分收入后,昌河州水泥厂直接扭亏为盈。

还是和平好啊。

和平不用打仗,这些东西就能用来建设,还有大宗交易。

户司主事看工司主事也顺眼了。

能给他挣来财政预算的。

他看得都顺眼。

一笔牛羊交易的税款,以及连带的收益。

加上水泥作坊的税。

这就够户司主事高兴的。

八月份的账目刚收起来,九月份就来了。

九月秋收,昌河州今年田税明显比往年多。

一个良种麦田,一个棉花增加。

再者本地耕地也有增加,对比往年来说,收上来的田税增加了两成。

而是田地增加,亩产增加的好处。

如果说这样的田税,已经让户司主事高兴了。

那筹备已久的畜牧司,着实给他大惊喜。

那么多兔皮,那么多貂皮,还有其他各色皮货加起来,让今年的财政,直接上升了三成。

养殖行业好啊。

这可太好了。

等到明年,这些税收只会更多。

以后谁还敢说,昌河州只靠田税过活?

今时不同往日了!

户司主事解释半天,最后道:“那今年知道,今年的财政收入到底是多少吗?”

大家肯定不知道啊。

不过身为各司主事,数字也不会瞒着大家。

等对方比了个数。

刑司主事道:“是去年的四倍?!”

开什么玩笑!

但仔细想想,又不是不可能。

前两年纪大人扶持了那么多项目。

基本是在今年有了成果。

一件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如今却真的成了。

“好啊,昌河州真的在发展。”

要说纪大人来了之后,那是一年比一年忙。

可本地的发展,也是一年比一年的好。

纪楚翻完账本,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

各项努力,终于见了成效。

虽说不能以税收论本地的发展,可在这账册上,确实能看出昌河州情况。

对于昌河州官吏们来说,颇有些两年忙碌,终于开花结果之感。

有些人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官,也没有如今这般成就啊。

说的就是一直没吭声的晁同知和杜通判。

今年各处都在忙。

纪楚在广宁卫,岐州两头跑。

故而昌河州大部分事情,尤其是本地治安巡防,皆是晁同知跟李师爷在忙。

杜通判则履行职责,监督各司的情况。

以前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两人也翻着账目,像是翻着自己的“战果”。

晁同知还有点不好意思。

说战果,似乎有点夸张,可他已经多少年,没做出过成绩了。

这两年的经验,还真是非同一般。

跟着纪大人做事,确实不一样。

杜通判何尝不感慨,在听说他即将升迁的小道消息时,更是觉得这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纪楚也从京城那得到消息,说杜通判任期满了,明年就会离任,并且是高升。

这是看他表情,看来这事多半是真的。

也有同僚直接问了这话,正好这会高兴,多讲几句也没什么。

杜通判委婉道:“还未确定,不过就算能升迁,也是纪大人帮忙。”

纪楚怎么能接这话,李师爷连忙道:“都是杜通判辛苦,朝廷那边都记着呢。”

要说辛苦,那整个昌河州的官员,谁不辛苦啊。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有机会?

不少同僚满面红光,难免兴奋起来。

但说起升迁,谁都没有纪大人升迁快。

他如今可是两地知州,东北总督,妥妥正四品官员。

他们就不求这样的升迁速度了,能跟着沾沾光即可。

没看杜通判那边,对纪大人的敬佩早就溢于言表。

众人闲聊片刻,又看完九月份的账目。

今年大部分税收,差不多也截止了。

说完挣钱的事,就要说如何花钱。

户司主事立刻坐直身子。

方才他有多兴奋,这会就有多紧张。

纪大人挣钱厉害。

可他花钱同样厉害啊!

今年除了各地官吏月俸之外,最大的支出便是给穷苦人家修火炕,甚至连岐州也包括在内。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眼看又到年底,纪大人想做什么?

纪楚朝他笑笑,直接道:“给本地一岁以下的小孩供应羊奶。”

“今年本地也有不少羊,羊奶应该是能供应,不用给太多,保证人人都有即可。”

说得简单,可做起来很难啊!

“还有军户家眷,购置兔肉送过去。”

剩下的由李师爷去说的,早就定好的扶济,必须进行到底。

要说昌河州发展迅速,不少百姓都从中得利。

但难免有孤寡病残,错过这些机会,并非他们不想去做,只是身体不允许罢了。

以前顾不到就算了,现在税收增加,必然要照顾到众人,否则辛辛苦苦发展税收也没什么用。

冬日长的地方怎么了,就因为这地方冬天长,官府才要帮助他们。

除了这些之外,本地必要的道路同样要修。

从明年开始,本地流放犯人从开荒变为修路的。

昌河州商贸越来越多,不修路肯定不成。

纪大人“花钱如流水”,户司主事脸色变了又变,心疼得要命,最后只能答应。

说到最后一项的时候。

纪楚开口道:“给昌河州所有官吏,都发年终奖金,购置年货的预算增加三成。”

年终奖!

官员们听到这话都很高兴。

更不要说书吏跟差役了,他们家底没那么厚,肯定指着奖金改善生活啊。

说起来。

今年本地棉花不贵,兔毛不贵。

加上羊肉,兔肉价格都比往年低,偏偏粮食还丰收了。

现在再多了奖金,今年过年,肯定能采购更多年货吧?

这不仅仅是奖金,更是他们辛苦一年的慰藉!

看着同僚们的表情,户司主事只能答应。

不就是给大家发奖金吗。

那就发!

辛苦一年,都要有点奖励!

消息随着差役口口相传,很快传遍整个昌河州。

岐州那边自然也没忘,同样带了他们。

而今年昌河州跟岐州的冬日扶济,同样如期举行。

以前的昌河州穷,就不说什么了。

现在有了银钱,若不照顾老人小孩,那挣钱干嘛啊。

不少人忽然意识到,纪大人带着他们拼命做事到底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本地百姓,本地官吏,既有盼头,也有好日子。

他自漳兴二年过来。

如今漳兴四年年底,总算把别人口中穷苦寒冷的昌河州改造成如今的模样。

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屋里烧着火炕,出门穿着兔毛棉衣,厨房里放着堪称便宜的羊肉兔肉。

这样的冬日跟往年比起来,太不一样了。

同样都是过日子,如今的日子,可比之前好太多。

怪不得他们昌河州越来越热闹,来此定居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之前带上广宁卫,也不过三十五万人,如今已经四三十万了。

这种增速,放眼平临国都是前所未有的。

说起广宁卫,纪楚他们又清点了一批物资,赶着早就预留的一万多头羊送到卫所。

昌河州的和平离不开他们,今年秋收顺利,更是跟他们息息相关。

纪楚又怎么会把他们忘了。

眼看大雪已至。

这种冷的天气,大家在卫所吃羊肉,烤烤火,岂不美哉?

冬日里打仗是折磨。

但冬日里吃锅子,那是妥妥的享受!

纪楚也会为这样的享受,继续努力。

现在的昌河州很繁华吗?

也没有吧。

还有隔壁的岐州,全都百废待兴呢。

明年的昌河岐州,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更多内地百姓了。

才四十三万人的昌河州,人口并不算多,这里足以容纳更多百姓!

第143章

平临国, 漳兴四年。

十月二十。

从昌河州回到淮州的一队人马,终于松口气。

去的时候,拉着满车的货物。

回来的时候, 赶着大批牛羊。

又为了赶时间,路上只能快点走。

其中一个叫刘新春的小伙计一直没说话, 东家以为他是累的, 开口道:“放心吧,马上就到家了, 好好放你们三天假。”

三天?

这话一出,周围伙计们瞬间傻眼。

从八月初到现在, 三个多月的时间,大家马不停蹄地走。

在昌河州有多忙,运这些牛羊有多累,东家都看在眼里的啊。

“不是说,让我们休息八天吗,连着三个多月不休息, 这只休息三日?东家, 不合适吧。”

眼看已经到老家了, 东家冷着脸道:“给你们加了月钱还不够吗,还想要休息,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伙计刘新春傻眼:“加月钱的时候, 没说过不准休息啊。”

东家眼看货物已经卸下, 打量他们一圈:“按理说, 像你们这样的伙计, 就应该辞退了的,这是我人好,心善, 才让你们留下。”

“满淮州问问,谁家给我们这样高的月钱?不想做就滚,淮州最不缺的就是人。”

刚回到家乡松口气的伙计们,这下傻眼了。

而东家已经让家仆把牛羊带走,羊直接卖了,牛则只要牛皮,然后拉到自家的工业作坊园里。

一想到要大赚一笔,东家便无比高兴。

至于这些伙计?

走就走了。

在昌河州那会儿,是迫不得已,才给他们开那么高的工钱,否则这人撂挑子就走,这怎么办嘛。

那曲夏州的作坊老板,为了给纪楚捧场,还主动涨月钱。

还真以为,都跟曲夏州一样,赚钱那么容易啊?

曲夏州最近十年来,人口倒是多了,可他们位处边关,还有大片土地可用。

再者还紧邻关外矿场,买矿也便宜的。

人家能赚,难道他们淮州就能赚了?

当伙计的,不要攀比,更不要想着逼迫东家涨月钱。

就你们这样的伙计,谁敢用?

一时间,忙前忙后的伙计们只得咬碎了牙,认了三日的休息。

但休息结束,要去领月钱的时候,比原本说好的,还少了一些。

问就是,扣了这几日的休息。

不仅如此,还有路上的伙食加餐。

“那加餐,是东家给加的啊。”

“而且吃的都是死羊,卖不出去的那种。”

那么多伙计,大家都没分到几口啊,能喝口羊汤都算不错的。

这也要算钱吗。

早点说的话,他们肯定会忍着不吃啊。

几十个伙计面面相觑,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家。

只有刘新春道:“不行!”

“必须把欠我们的工钱还过来!随意扣钱是不对的!”

剩下的伙计刚开始有些迷茫,然后也跟着喊。

必须把钱给他们!

不然这么久的辛苦都白费了!

三个多月长途跋涉,日夜兼程,不少人身上还有病痛。

不能就怎么算了!

可那东家一出来,指了指后门的人,那些人面露好奇,皆看着要工钱的伙计们。

“看到没,你们再闹事的话,就真的滚蛋,他们都等着找活呢。”

“我家是开工业作坊园呢,里面有十几家作坊,想来干活的伙计,排着长队呢。”

淮州地少人多,做买卖的人也多,自然而然聚集大量人口。

人口一多,劳动力就廉价。

这里面还有不少读书人,都在等着找活干。

毕竟这是作坊园,里面还有不少数科夫子,能在这里面做伙计,那可是求之不得的。

刘新春身后不少伙计互相看看。

还是算了吧,养家糊口比较重要,现在找个事做不容易。

这么想着,不少伙计老老实实去干活。

刘新春深吸口气,也准备忍下来。

谁知道那东家直接把他拦住,上下打量他:“本来以为你是个踏实肯干的,才带你出去历练,没想到带头闹事,这谁敢要你?”

这种刺头,还是早点踢出去的好。

在昌河州那会,也是这人想留在那边,让他不得不涨月钱。

刘新春被推搡出去,门口不少人都盯着他看,还有个胆大的直接道:“东家!那你们店里少了个人,我去行吗?”

东家见他上道,还真让他进门了。

纪楚一手扶起的工业作坊园,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难进得厉害。

就算是这刘新春也都是识字的,现在说不要就不要。

刘新春紧皱眉头,倒是没像其他人想象的那般,竟然没有后悔,更没有迟疑,直接扭头就走。

这么好的差事,就不要了?

他不会有更好的去处吧。

听到其他人的疑惑,这刘新春竟然回道:“对!我要收拾行李,回昌河州!”

哪?

回昌河州?

东家一惊,就听那刘新春道:“纪大人待的地方,肯定没错的。”

“我劝你们也不要在这做事,这东家出尔反尔,做不成大事,再者工业作坊园不是名头好听就行,还要有真正的技术。这里不过新瓶装旧酒罢了。”

“这些滥竽充数的地方,早晚会被取代。”

现在动不动就说自己是什么工业作坊园,但真的做出点什么东西了吗。

恐怕没有吧。

刘新春毫不留情面,明显早就发现这里的问题。

这也是他当初想留在昌河州的原因。

可一个是东家要给他们涨月钱,还有就是这边还有家人,最后还是被劝回来。

但回家之后经历的事,让刘新春再次下定决心,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想过好日子,必须做出改变。

既然淮州不行,那就去其他地方。

昌河州跟岐州天高地阔的,就去那!

等刘新春回到家时候,身边已经跟了四五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

他们有的家道中落,有的贫困潦倒,有的家里有病人。

总之都是身无长物的。

在这淮州既没有田地,也没有住所,跟家人挤在一块,每日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零工做。

不是他们不想做事,是这里人多地少,机会也少。

浙东这些年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隔壁薛明成薛知府已经清查不少士族大户,在努力抑制土地兼并。

可这些事,颇有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感。

毕竟土地就那么多。

再细细地分,还是不够的。

用现代的话讲,一块蛋糕就那么大,再怎么分,都会有人不够吃。

虽说工业作坊园解决了一部分问题,甚至缓解了许多地方科举压力。

但这作坊园本身也是有问题的。

都知道改进技术能赚钱,但投入技术,却需要耗费大量资金。

所以现在的作坊园良莠不齐,却成许多东家敛财的手段。

刘新春识字,读过书。

跟着他的几个人里,更有一个秀才。

几个人商议过后,便决定过完年就去昌河州。

不是现在不想去。

而是知道那里有多冷,必须做好准备。

跟刘新春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

现在各家基本有两个去处。

要么是去闽地,出海看看,要么就去昌河州,现在又多了个岐州,似乎也是容身之处。

又要走?

淮州知州听了,只觉得心累,还有本地士族过来上报:“又有佃户要走,明年的田地谁来种啊。”

这知州也烦了,直接道:“你们要是对佃户好些,他们会走吗?”

最近几年里,发生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刚开始那会,大家如临大敌。

但见朝廷没反对,甚至鼓励百姓去边关建设,那大家还能说什么。

好在平临国人最多的地方,最不缺的,还是人。

这批佃户走了,另一批就上来了。

所以大家也都习惯,无非是人员流动快一些。

再说了,那昌河州要真是好地方,人会那样少吗?

前些年跑过去的佃户,有些受不住冷,已经回来了。

所以就刚开始热闹,之后去的人并不算多。

按照大家的想法。

昌河州跟曲夏州情况应该差不多。

人家曲夏州也是边关地方,靠着十年来的发展,自己人口慢慢增加。

从之前的四十多万到如今六十多万,那要一个过程。

那些士族被知州训斥一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认为,这次情况,应该跟之前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还说不上来。

算了,反正这里地方好,有无数人等着过来种地呢。

至于提高佃户们的待遇,还是再等等吧,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在隔壁当知府的薛明成脸色极为难看。

说起来,他来浙东先当知州,之后提拔为知府,看似升任了。

可当知州的时候,还能做些事。

调到这里做知府,却颇有些寸步难行之感。

无他,此地各项势力盘根错节。

不少士族的田产是从平临国初期就赐下的。

再往前追溯,甚至能到前朝。

说白了。

前朝这些士族就在兼并土地了。

战乱过后,他们又投靠新朝,原本的土地不仅没少,甚至还增加。

就算有些起伏,可大片大片的土地,依旧握在他们手中。

如今的田产,如果一定要追查,就要去查百年前,前朝的账目。

这样肯定是不成的。

再加上各家把尾巴扫得干净,很难抓到把柄。

薛明成现在才知道,纪楚不来这里的原因。

土地兼并,自古就是极难解决的问题。

不是说纪楚解决不了,而且这里刚解决,很快就会出现新的问题。

薛明成站在书房里,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苍老了许多。

土地兼并资产聚集,难道真的是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吗。

纵观历史,都是亡国之象。

他越想越难受,忍不住给纪楚写信。

想他在曲夏州的时候,那会前途未卜,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吏司右都事,也不会这般消沉。

实在是被这些士族折磨久了,心气都没了。

在他看来。

平临国外患解决得差不多。

只怕这内忧,很快就会凸显。

“纪楚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解决之法。”

纪楚收到信的时候,颇有些无语。

就差回他四个大字,伤春悲秋了。

有那时间,不如好好整顿一下你任下的工业作坊园。

旧势力无法撼动,就重新势力下手啊。

别再想感伤了,赶紧干点实事。

事实上,纪楚回信期间,从豫州到江南一带,各地官员都在忙碌。

越是冬日,大家越是焦急。

就连京城也不例外。

原本还有时间感伤的薛明成提起精神,带着手底下官员提前准备。

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提前准备水利工具。

以及,祈雨。

漳兴四年,十月底。

迄今为止,平临国许多地方,已经半个月滴雨未下。

不少人都觉得空气里雾蒙蒙的。

这不是个好征兆。

有经验的老农看着天,忍不住道:“都说三年丰,三年歉,六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

“这是不是要有大灾了。”

话并不算吉利,却是千百年总结的经验。

要说这些年的气候,也并非一直都好。

像曲夏州那会,就出现过轻微的旱情,那一年大部分粮食都减产,也就纪楚所在的沾桥县水利建得好,收成不算太差。

但水这东西,不会凭空出现,有些地方没水就是没水,谁也没有办法。

京城皇宫。

皇上恨不得一天都住在祈雨殿。

即使身边有人宽慰,说天灾很正常,先朝在位时也有几次旱情,最后都缓解了。

而且今年才十月份,只要年前雨雪正常即可。

幸好今年的粮食已经收了,这算是安慰。

纪楚自然也知道这些事,他脸色微变。

这种事,除了祈雨之外,确实没有第二个办法。

当然,还要上书,让朝廷提前备粮用以赈灾,以防不时之需。

皇上自然采纳这个建议。

他这皇位能坐稳,靠的便是爱民如子,才有如今的名声。

不能把他的英名毁在这上面。

虽说内地跟昌河州相隔千里。

但那里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州衙门的事。

这里的官员来自平临国各地,其中不少人的家乡也滴雨未下,着实让人心里发慌。

“家里二十天都没下雨了,水塘都要干了。”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的。”

“明年粮食肯定会涨,让各家都囤粮,好过了灾年。”

其中的杜通判更是傻眼。

他的调任文书已经下来了,正是去浩洲当知州。

从监督职能的通判做实权知州,还是去粮食重地做知州,原本是好事。

杜忠杜通判甚至做好准备,还能从纪大人这里借点好粮种,以及整理成册的肥料指南带到任地。

早早做了准备,到时候再新任地浩洲大干一场。

也提高一下当地粮食产量。

现在好了。

人还没去呢,浩洲就有了旱灾。

这可不是京城那边针对他,吏部调令远在旱情之前就下来了,就是等着内阁以及皇上审批。

可以说早就板上钉钉的事,确实想让杜通判升一升。

现在好了。

谁也没想到,突然有旱情啊。

杜通判连连叹气:“就盼着赶紧下雨雪,浩洲旱情能缓些。”

前段时间,大家还在恭喜他高升。

现在变成这样,难免心灰意冷。

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

在天灾面前,人们的努力确实渺小。

即使是纪楚,此刻也只有祈雨的份。

眼看昌河州的雪越下越大,衙门的官员打起精神,准备准备要过年了。

杜通判也在处理手头上的事,等开年之后,新通判一来,他就能走。

以前有多想去浩洲,现在就有多为难。

纪楚把早就写好的一封信递给杜通判,开口道:“我与曲夏州的蔡夫子相熟,这你应该知道。”

肯定知道啊。

杜通判眼睛一亮,知道纪大人要说什么了。

“蔡夫子名声在外,他造出的水利设施极为先进的,只是不好买,你拿着我的书信再写信过去,应该能帮一点忙。”

老天要刮风还是要下雨,他们控制不了,只能尽自己所能了。

杜通判连连点头:“事在人为。”

是的,事在人为。

还没去呢,不能就此沮丧。

纪楚心里压着事,不过回到后宅,还是带了笑脸。

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还有两件喜事。

一个是侄儿纪振跟侄媳妇白婵婵的孩子要出生,也就在十二月份,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

振儿自然已经回来,陪着婵婵待产。

这事乐薇跟李娘子都有经验,让他们夫妇俩放心即可。

还有一个大喜事,那便是李娘子早就期盼了的。

年底跟杜通判升任文书一起来的,还有一批赦免名单。

每到年底就会有这个流程。

各地上报犯官家眷名单,若有情节不严重的,又立功了的,基本会被赦免。

李家早就认定的儿媳妇张灵灵就在其中。

虽说她跟纪楚,以及李师爷两家,关系都很近。

可整个昌河州都知道,她绝对没沾光。

要说沾光,而是本地所有兔子养殖作坊沾光了,凭借她那一手养兔子的本领,没有被赦免才奇怪。

再加上,张灵灵如今水貂养得也不错。

本地养殖行当争着要她。

张灵灵被赦免,那便是平民身份,可以自由婚嫁。

李家他们已经筹备多时,就定在明年二月份,眼看近在眼前。

虽说他们都在他乡,可在这生活的时间长,早就把这里当家了。

都说吾心安处是吾家,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他们还是会给老家亲戚家人们准备年礼的,本地山货可是好东西,一定要送些回去。

纪楚听着家人们讨论琐事,又看了眼女儿在写写画画,心里踏实许多。

不管明年是个什么年景,外面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守好昌河州,总会过去的。

十一月初六。

一般来说,到这个时间了,昌河州各地衙门基本停摆。

天气冷,大家都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要紧事。

可州衙门没想到,竟然收到其中一个县令的信件,还是加急信。

纪楚拆开信件,颇有些恍然大悟,对吏司主事道:“是我的疏忽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那户司主事一到大人书房,就听到这话,连忙道:“纪大人,您还有疏忽的事吗。”

纪楚自然点头,眼下书房里,纪楚,李师爷,户司吏司主事,还有晁同知在,他就直说了。

“你们也看看信件。”

昌河州有十二个县,其中四个靠海。

这信件,就是余海县县令所写。

准确说是提前通个气。

心里讲,余海县以及其他三个靠海县的百姓,心里有些不满。

觉得纪大人一会搞贸易,一会搞田地。

这就算了,内地来的官员都喜欢这两手。

偏偏大人还顾及本地老本行,也就是皮货行当,明显是照顾本地风俗。

“但昌河州是以渔猎为主,猎是照顾了,渔呢。”

原本大家也没什么想法。

毕竟昌河州整体发展了,他们也有好处。

今年能买到的货物更多,本地羊肉,兔肉价格降低。

再有兔毛,以及棉花便宜,也能穿上舒适的衣物,还有火炕等等。

可不知道是谁,说了岐州的事。

讲岐州官吏安抚百姓的时候,说纪大人会扶持渔猎行业,猎不用说了,渔业同样有想法。

“会帮忙改造旧船,带来最新的造船技术。”

“还有韧度极强的渔网等等,是粤地有家工业作坊园搞出来的,说是非常好用。”

这些确实是纪楚对渔业的规划。

不过今年事情多,同样也跟各地交涉。

毕竟造船技术,以及好用的渔网,都不是普通物件。

若不出纪楚出面,别说谈了,就算是写信也会直接被退回来。

但岐州那会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被调过去的官员,自然能说什么是什么,好让岐州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只是不知道,怎么传到昌河州靠海的四个县了。

这让余海县为首的四个县百姓,都有些不高兴。

所以纪楚说,这是他没考虑周全。

只是如今的情况,纪楚也不好跟大家保证什么。

昌河州衙门商议过后,正式把造船技术改进,以及渔网改进提上日程。

其中也有粤地出来的官员,他直接道:“下官这就写信回家,想来两地相隔甚远,我们不会用这技术谋私利。”

“是啊,我们也去催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也该帮忙的。”

整个昌河州衙门又开始忙碌起来。

虽说不能给余海县几个县准确答案,可他们一定会努力,事在人为!

果然,每次说不忙的时候,总有事情找上来啊。

纪楚自然也不会休息,该找关系找关系,该请人帮忙请人帮忙。

赶紧把渔船改进的事搞定才是。

余海县县令看到回信后,长长松口气。

他今年刚调到昌河州,都说在纪大人手底下会很忙。

但这大半年里,只看其他人忙了,他好像很清闲?

这怎么能行!

跑这么远来做官,不做出点什么,还以为自己真被流放了呢!

他必须自己努力起来!

反正这里,要比浩洲那边好多了。

原本浩洲的粮食就有问题,听说现在还有旱情。

那里的百姓,只怕要遭殃。

第144章

漳兴四年, 腊月十一,纪振和白婵婵的孩子出生。

漳兴五年,二月初六, 李纹跟张灵灵也成亲了。

纪楚摸着追风的狼头,开口道:“你也有十多岁了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任谁都觉得时光荏苒。

从曲夏州到原化州, 如今又是昌河州,这些年的经历, 纪楚也觉得感慨。

往年开年,他都觉得轻松愉快。

可今年办过小辈们的喜事过后, 情况就变得不同。

李师爷跟晁同知道:“大人,来昌河州投奔的百姓极多,正月之后到现在,已经有三四千人了。”

开年到今日,也就是二月初八,这才过去多久。

就已经三四千人。

若不是这几年早有经验, 突然来这么多人, 必然会让这里手忙脚乱。

即便如此, 也觉得有些异常。

与此同时,他们还要给新来的刘通判办接风宴, 以及送别杜通判。

说实话, 大家都没什么兴致。

只要是平临国异常的天气, 已经波及十几个州府。

不少人都说, 今年必是灾年。

有些地方从年前到现在, 一滴雨也没下。

之前去曲夏州州学摸鱼,那个数科大佬刘宝愈刘学政,他原本就是钦天监的。

听说年后被紧急调回去, 说是钦天监很缺人手。

纪楚这边,三五日就有数十封书信,皆是在说各地旱情。

可天灾这种事,他怎么会有办法,只能让各地备粮,以及请求朝廷控制粮食价格,防止粮商们恶意抬高价格。

即使如此,可粮价该高还是高。

现在已经二月份,很多地方都要春耕,倘若再不下去,那今天是真的要完蛋了。

如今受灾的各地,吃的都还是去年秋收的粮食,所以还能撑一段时间。

可春天要是种不成粮,那今年可就没有秋收了。

今年,后年,平临国许多地方,都会发生人间惨剧。

饿肚子这种事,必然会闹出人命。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官员能松口气。

送别加接风宴上,他们都在说这件事。

两场宴会本就合在一起,大家也提不起精神。

新过来的刘通判,说起他这一路上看到的情况:“土地兼并不严重,以及官员不苛刻的地方还好些。”

“这些地方的百姓,家里存粮比较多,即使受灾,也能撑得久一点。”

“但要是官吏苛责,当地大户太多,租田生活的估计连这个春天都抗不过去。”

有自己田地,家里存粮多,可以勉强支撑一年左右。

实在不行,那就要卖田买宅子,但是可以活命。

没有田地跟存粮多,顶多小半年。

然后就要卖儿卖女,甚至全家为奴,方能活下去。

倘若到了那时候,最不值钱的,只怕就是人命了。

就算要卖儿卖女,又能卖多少银子。

提到这些事,大家更没吃宴的心情了。

即将去浩洲上任的杜忠杜大人勉强开口:“刘大人,听闻你还路过了浩洲,那浩洲如何呢。”

浩洲,属于哪种情况?

刘大人心有不忍,可还是道:“第二种。”

当地王家,陈家,赵家,三个大户,占了全州五分之三的土地。

那浩洲又不像浙东,有皇上心腹前去清扫弊病。

这地方不算穷不算富,粮食产量不错,不少百姓都是他们三家的佃户。

平日里过得都不算好,何况如今。

听说浩洲有些县,已经有百姓因抢水打起来,再发展起来,必然是百姓起义。

“当然了,或许没那么糟,只要三月之前下了雨就行。”

三月之前下雨,还必须是大雨,把地浇透那种。

昌河州官员齐齐叹气。

太难了。

这种时候,谁也没办法。

杜通判简直欲哭无泪。

他算是明白,朝廷为何派他去浩洲了。

说重用,那也确实是重用。

原本的意思,肯定想让他去浩洲解决一部分的土地兼并问题。

至少把能清扫的弊病都给扫除。

有他带着的良种等物,还有纪大人的信件。

不说解决浩洲大部分问题吧,但一定能比之前好。

这既是难题,同样是机会。

只要把握好了,他能跟纪大人许多下属一样平步青云。

如果没有突发的旱情,他这会必然非常激动。

现在除了想哭,已经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宴席结束,杜大人菜没怎么吃,酒倒是喝了不少。

等他迷迷糊糊时,为了避嫌而疏远的晁同知罕见过来,低声道:“走之前,去问问纪大人。”

“他或许有解决之法。”

等杜大人酒醒后,决定听晁同知的话,还是去请教纪大人,他这差事到底要怎么办。

纪楚确实有些想法。

可他的做法太过激进啊。

跟杜大人说了之后,杜忠先是傻眼,之后咬牙道:“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下官就这么办。”

纪楚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正色道:“若是这般做了,本官必为你保驾护航。”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杜大人,心态终于平稳了些。

纪大人从漳兴二年七八月份过来,到如今的漳兴五年二月,他们接触也有很久了。

杜大人也算了解纪大人的性格,他是个绝对说话算数的上司,但凡讲出来的话,必然会兑现。

不仅如此,他跟同僚们相处,很少摆官架子。

多数时候,都是自称我,只有下达命令,又或者给大家做保证的时候,会自称本官。

一般这种时候,便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再者,纪大人从不站队。

直接说出保驾护航这四个字,可见其分量。

当然了,给他保驾护航的前提是,他真的敢豁出去为百姓做事。

否则今日的谈话,只当不存在。

杜忠提提胆气。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上任了。

这浩洲就算是刀山火海,那也要去闯。

送走杜大人,刘通判很快接受差事,他也是老官员了,昌河州的事情又清晰明了,同僚各司其职,差事并不难做。

而且昌河州跟其他地方不同。

他们这里并无灾情。

最麻烦的,就是接收各地来的百姓。

其实现在的百姓,还不能称作灾民。

他们多是在家乡无依无靠,所以才过来,来的时候不仅带着家当,还带着粮食。

不过等着旱情越来越严重,那就不好说了。

算了,着急也没用。

大家还是好好安顿好新来的百姓,再把昌河州的春耕准备好吧。

平临国其他地方遭灾,今年粮价肯定会涨,他们也要多多种粮食才行。

纪楚安抚好手底下官吏后,终于收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渔船技术,以及渔网等技术,终于送过来了!

自然不是白拿的,多方周旋之下,再靠着纪大人的名号,方换来这些东西。

与此同时,纪楚请蔡夫子他们帮忙设计的盐场过滤设备也送到了。

这些都是给余海县等四个县准备的。

做事之前,把工具准备妥当了,必然能事半功倍。

余海县县令被召到昌河州州城时,还颇有些激动。

年前那会,给纪大人写完信送出去,他又觉得不妥,觉得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本地百姓只是有些风声,实际上并未多说什么。

他巴巴地赶去说情况,会不会太显眼包了啊。

谁料纪大人并未觉得他多事,而是认认真真回复他的问题,并把接下来的解决方案说明。

并告诉他,要好生安抚百姓,他们的顾虑州衙门知道。

收到纪大人回信时,余海县县令不知道多高兴!

纪大人的回信!

传说中的纪楚!

但凡做官的,谁不知道纪楚的名字啊。

这样的人物,本应桀骜不驯才是。

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还第一时间给他回信,信里把情况说得很细致。

正是这样,也鼓励余海县县令写了篇关于浩洲的情况,私下里通过纪大人给了去浩洲做知州的杜大人。

当然,因为这封信,杜大人心里更怕了啊!

可事先了解,总比一头雾水邀请。

因此余海县县令来这里头一年,就跟这两位上司打好关系。

果然!

在纪大人手底下做事,不用怕做现眼包,好好表现才是真的。

剩下三个县的县令知道这些事后,颇有些后悔。

他们那的渔民也有怨言,可他们并未上报,觉得只是小事罢了。

早知道能得到大人重用,肯定也跟着禀告啊。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岐州两个靠海县的县令。

他们同样到了昌河州州城,主要统计当地渔民情况,以及需要的渔船多少等等。

纪大人手下,祝耘祝亚两兄弟,已经从水泥作坊,以及火炕抽身,他们的徒弟们已经可以接手。

所以他们两个可以腾出手,按照图纸制作渔船了,到时候还需要招募一些工匠,估计本地造船业很快就能起来。

这也是长远的事情,已经着手去办。

那造船作坊就设在昌河州与岐州中间,到时候两头都能兼顾。

消息传到几个沿海县,原本还有抱怨的渔民终于心安了。

不是他们爱抱怨,而是大家都在过更好的生活,不能把他们给忘了吧。

现在知道,大人不会忘记他们的!

说起来,原本昌河州多了这么多事,应该很缺人手才是。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到来,缺人的事也能解决,甚至有沿海的小造船厂,想着要不要过来做做买卖。

他们那边竞争太激烈,不如在昌河州跟岐州试试。

反正这两个地方也安全,加上最大的问题,寒冷,也已经解决,这种情况下,不来这里做买卖,实在太亏了!

现在的昌河州跟岐州,明显比以前繁荣许多。

就连今年开耕的田地都比往年要多。

即使从今年开始,前来定居的百姓置田已经需要少量的银钱,可大家热情不减。

这让被流放过来的犯人们不知道说什么。

尤其是第一批流放过来的犯人。

他们几乎眼睁睁看着此地来了那么多人。

也有人道:“听说平临国内地十几个州府,好几个月都没下雨,这地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下雨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

倘若官府处理得不妥当,必然饿殍千里,匪盗,贼乱,起兵造反,必然比比皆是。

有些犯人恨恨地想:“还想当明君,还惩治我们这些贪官污吏?老天爷不让你当明君,你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实在恶毒,就算是旁边的犯人,也觉得此话不对。

不过没关系,这人当天就被提走修路去了。

还想悠闲地种田?

别做梦了,修路才是你要做的事。

再看被提走的人,多是平时躲懒,不爱干活,还满腹牢骚的。

纪大人不整你们整谁?

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

今年的昌河州不仅修路,还修粮仓以及房屋。

要说是官员们的屋舍吧,那也不像,都是一排排极为简陋的房子,顶多留了火炕的位置,以及不漏雨不漏风。

远道而来的百姓们,多是先做工赚钱,然后买荒地。

一套流程走下来,基本两个月,差不多便能安家。

可那房屋跟粮仓,是不是太多了?

纪大人都在囤粮了。

那外面的情况,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事实确实如此。

从淮州过来的刘新春一行人,已经看了不少人间惨剧。

二月十五,从年前就要来昌河州的刘新春等人,终于到了地方。

去年年底那会,愿意跟随他,去陌生地方定居的还是少数。

可随着当地雨水越来越少,各家水塘全干,等到正月份启程时,不少佃户已经决定春耕无望。

今年想要种田,不仅要租地,还要买水浇地。

所有花销加起来,就算今年收了麦子,那也活不下去。

就算这样,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着种田。

谁让淮州人实在太多了。

地主们不在意他们,商户们更不在意。

那么多人,有的人愿意做事!

所以等到正月那会儿,想跟刘新春一起来昌河州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携家带口,说是那边喜欢一家子都过去的,落户更快,也能分到更好的土地。

只是刘新春没想到的是,一路走到昌河州,原本几十人的队伍,竟然发展到上百人。

途经的几个县里,皆因抢水浇田发生激烈冲突。

而再走下去,别说水塘干了,就连河流的水也看得人心急。

必然是大旱。

还是多少年来,前所未有的大旱。

刘新春带着的人太多,还引起衙门额外注意,知道外面的情况后,昌河州官吏连连叹气。

已经二月中旬了。

可这场旱情还未结束。

有些地方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从未下过雨。

杜大人所在的浩洲更是如此,听说那边已经在布置粥棚,统计受灾百姓了。

昌河州不少人,也都是浩洲过来,一来这里便立刻干活的,丝毫不敢停歇。

因为纪大人又新开了几个项目,连岐州的路都给安排上。

就是为了给大家找点事情做,赚点银钱得以安家。

也幸好去年昌河州赚了不少银钱,否则还真周转不过来。

可这样下去,只靠他们一个昌河州,肯定支撑不下去,就连岐州也去了不少人。

但岐州财政状况本就靠昌河州接济,情况只会更难。

这场旱情,已经逐渐波及大半个平临国。

就是不知道朝廷那边怎么打算的。

纪楚时刻掌握京城那边的动向,同时他的家乡原化州也来信。

原化州位处中原。

同样是这场大旱的受灾之地。

听家里人讲,周边的小河已经干了,现在只能靠极深的井水。

他家倒是打了一口非常深的井,现在供着全村人的吃喝。

而隔壁的水泥作坊已经停工,制作水泥的时候需要不少水,现在肯定是不成了。

用纪楚爹娘的话说,如今能顾住吃喝用水已经很好了。

可村里有人想用井水浇地,这口子实在不能开,否则整个村子都要这么做,到时候连水都没得吃了。

也是纪楚一家在村里还有些威望,就算这样,也有人偷偷过来打水浇地。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

现在是顾得住吃喝,可要是不浇地,夏收秋收的时候,那就完蛋了。

也不是谁都像纪楚家这般,因为有个高官在家,家里囤粮充足,即使几年不事生产,也不会饿肚子。

这些信件看得纪楚心里沉重,只告诉家里人,村里如有人借粮,那便给他们,让家人不用担心。

这种时候,纪家村的人肯定要团结起来。

剩下的,就看朝廷怎么办了。

此刻京城朝廷。

从年前开始,官员们的脸色就极为难看。

尤其是皇上的表情,从未缓和过。

眼看平临国西北战事平了,沿海跟附近几个岛国的海战也处在上风。

就连草原的和谈都很顺利。

大有天下太平的征兆。

可纵观历史,太平盛世,风调雨顺?

那都是罕见的。

天灾人祸才是常态。

于是,便遇到这十年难遇的大旱。

从年前各地不下雨,再到各地不下雨。

如今都春耕了,还是滴雨未下。

皇上恨不得住在祭坛上,可一点作用都没有。

各地的水利该建在建,他也派人提前清查各地粮仓,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时候,不少粮仓“起火”,再有佃农们闹事。

甚至有人讲,是皇上得位不正,才引得天灾。

当年二王爷不就天怒人怨,所以被雷劈死了吗。

如今的天灾降临,就因为皇上处事不公,近些年贬了太多朝廷官员所致。

说其他的就算了。

可讲天灾,讲被雷劈。

当今皇上,却没什么感觉。

但架不住说的人太多,让他也产生自我怀疑。

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是他做得不对,所以才让平临国有此大灾?

也是这种时候,他的心腹薛明成来信,同时上书驳斥这种言论。

就连纪楚都帮他说话,细数皇上登基以来的功绩。

还说若是皇上的错,那为何登基初期不降天灾,反而在国泰民安,粮食棉花大丰收的时候有天灾?

可见并非皇上的过错,而是朝中有人兴风作浪。

就算是天灾,也是这些小人的过错。

不愧为纪楚啊。

句句说在皇上心坎上。

要是朕的错,就不会到今年才有天谴。

必然是奸臣的问题。

可纪楚接下来的话,就让皇上觉得肉痛。

如今旱情基本已经成事实。

既然改变不了,就要做出补救。

纪楚的意思是,让皇上尽快赈灾,而且给出的标准并不低。

如果按照纪楚所说,那朝廷会出一大笔钱。

甚至还要动用皇上私库。

他登基至今,也不过五年时间,他私库一动,那可全没了啊。

即使是皇上,也会觉得心疼。

那都是银子,都是他的家底。

但纪楚这文书,总不能只听前半段吧。

如果说这文书前半段让心里畅快,后半段让他头疼。

那私下里的奏章则让皇上收敛笑意。

而那奏章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

“土地兼并之问题,借此可解。”

这话说得有些残忍。

可天灾已定,谁都没有办法。

不如趁这个机会,解决平临国许多弊病。

士族的土地兼并,就是一大问题。

这几乎是所有王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建国初期,土地分给天下百姓,资产没那么集中。

可朝代时间长了,天下五成,甚至八成土地,都在少数家族手中。

百姓活不下去,便要起兵造反,然后新的王朝开始。

这简直是历史周期率,甚至早就有人总结过。

只是总结归总结,如何解决是个大问题。

就连薛明成在浙东都是寸步难行。

那中原的浩洲大部分土地,同样在当地士族手里。

纪楚的意思是。

不如趁这个机会,逼着他们捐粮捐物。

这样的话,皇上的私库就可少出些,让这些士族前去赈灾。

但士族赈灾的名头,却也不能让他们拿到。

否则又会形成新的势力。

这样的话,皇上也要出,士族同样要出。

同时,也鼓励无地百姓去往岭南,滇州府,西北,东北等地。

既能建设边卫,同样缓解内地人口过多的压力等等。

总之所有建议都很实用。

若是能做成,既能解决平临国几十年的弊病,又能让百姓有粮可吃,不至于起兵造反,闹得天下大乱。

皇上登基以来的功绩卓然,不能毁于一旦。

皇上看完私下的秘密奏章,再看看内阁的许义等人,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

可在场众人,都看出纪楚话里话外的意思。

其实这话不只是建议,更有一丝丝的威胁。

不止威胁士族,更是威胁皇上。

就差明说,士族要出血,您也要出血。

想要解决问题,不能在那干号。

可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

无论是让士族们出血,还是要让百姓们迁移,哪个不要动刀见血。

稍有不慎,皇上的皇位还稳吗?

如果不这样做,纪楚同样说了,各地百姓会造反。

这如不是威胁,那什么是威胁?

实话伤人,能解决问题的政策也伤人。

皇上思索片刻,最后叹口气。

纪楚这人,怎么就不能唯自己所用,成为自己的家臣呢。

但再想想,他要是家臣,就不会这般厉害了。

不过能者多劳。

赈灾兼收拾士族这件差事。

非纪楚莫属。

除了他,谁还能做成此事。

“命,东北总督纪楚,宣新府知府薛明成,为此次赈灾钦差。”

“即刻回京,处理中原十二州府赈灾一事。”

第145章

“让纪大人立刻回京城?!”

“这怎么可以!”

“大人任期还没到吧。”

纪楚的任期当然还没到。

先不说各地知州知府, 多留个一两年实属正常,再者他兼领岐州,在岐州没有彻底融入平临国之前, 朝中一般不会把他换掉。

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岐州收过一次田税, 也是漳兴八年前后, 才会把他调走。

如今才漳兴五年二月份,实在太早了。

再看京城的旨意, 竟然是让纪大人去赈灾!

这么一看,那就合理了。

中原十二州府, 皆有灾情。

这十二州府旁边,多多少少也有旱情,只是没那样严重。

这种波及了五分之一地方的旱灾,确实需要得力人手。

请纪大人去处理,再合适不过。

而且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在曲夏州的同僚薛大人。

两人富有才干, 又是皇上心腹。

派出这两人前去, 就能按各地百姓的心。

就连已经投奔到昌河州的中原百姓, 都忍不住道:“若早知纪大人过去,我们不来, 是不是也行?”

其实不行, 早来早点种地, 提前过上安稳生活。

如今十二州府的情况, 还不是最糟。

现在旱情刚开始, 各家还有粮吃。

等到天气再热些,没饭吃,没水喝, 才是人间炼狱。

朝中提前派人过去,就是想把事情做到前头,减少灾情损失。

一个纪楚,一个薛明成,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昌河州官吏以及当地百姓,理智上理解,心理上却很难接受。

他们这里刚刚发展起来,刚刚发展得顺畅。

怎么就把纪大人调走啊。

岐州百姓更是不高兴。

岐州还是岐国时,他们就信任纪大人。

现在成为平临国的一份,信任的还是纪大人。

毕竟这是他们接触的头一位平临国官员。

他要是走了,大家心里都不安稳。

所以对纪楚来说,必须安排好接下来的差事。

不过京城那边催得急。

二月二十三收到的圣旨。

说是三月初五之前到地方。

既要安排好这里的差事,又要赶紧过去。

纪楚对皇上有些无语。

他没有长三头六臂,不能两头忙啊。

算来算去,最迟也要三月初一出发,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

好在昌河州的政务一向清晰。

晁同知跟户司主事很靠得住,交给他们即可。

晁同知颇有些紧张。

处理其他地方的政务,他好歹这么担忧,可这是昌河州,本就够特殊的了。

现在还有个岐州。

岐州刚刚归降平临国,稍微有点闪失,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纪楚直接道:“放心,我准备带着纽海去办差。”

“纽海?”晁同知道,“那个岐国后人?”

纪楚点头,那孩子今年十八,本就聪明。

岐州能归顺平临国,他功不可没。

只是他的身份敏感,难免有人拿他身份做文章,不如跟着自己出去,既是历练,也算忠心。

同时也是安岐州百姓的心。

这么想来,晁同知也安心了。

还是纪大人靠谱,事事都想在前头。

剩下的事情,一是农业。

别看各地工业作坊园搞得轰轰烈烈,没有粮食吃,什么都白搭。

当然,不是说作坊园不好,而是要以农业为基础才行。

昌河州跟岐州那么大片肥沃土地,一定不能浪费。

“今年来投奔的人肯定极多,做好安置工作。”纪楚吩咐道,“各家农户,必须有主粮,主粮成了才能种棉花。”

“执意经商的,就要换成商籍,省得跟农户争利益。”

然后就是养殖行当。

经过去年皮子售卖。

昌河州的养殖皮子已经有些名气。

都知道他们这的皮子质量好,产量也稳定,来这买肯定没错。

“发展归发展,疫病防治一定要看严了,那些养殖作坊都要远离人群,不能建在饮水用的上游。”

还有口蹄疫的防治药物,现在就可以制作,不仅自家养殖要用,还要给草原上分发。

自然不是免费的,要用他们的羊毛羊奶来换,但价格不能太贵,让他们都用上才是正理。

平临国各地还等着他们牛羊,而且他们日子过好了,大家都太平。

这说起来简直没完。

纪楚跟李师爷发现,他们从漳兴二年过来,至今也已经快三年了。

这是片极好的土地。

他们来之前,纪楚就说过的。

却也没想到,这地方竟然如此不同。

还有沿海几个县的情况。

造船作坊,经营上有乐薇在,技术还是祝耘祝亚,以及他们培训的学生。

这点不用担心。

一件件事情说完,还要安顿家里。

纪楚颇有些遗憾,绵绵三岁的生辰,他不能陪着过了。

“等爹回来,再给你补过一个。”

去京城领命,去灾区办差,肯定不能带老婆孩子。

绵绵看着她爹,别看她年纪小,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平日颇有些倔劲的她,这回发现乖乖点头。

乐薇心里担心,可她已经在帮相公收拾东西。

跟着相公在第一个任地时,她就知道,她家相公不是普通人。

既然如此,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再说,昌河州也是他们另一个家,完全不用担忧的。

她跟孩子在这,两地百姓更能安心,相信相公还能回来。

纪振还特意过来,不过纪楚没打算让他跟着,同时也对李纹道:“你们两个,一个刚有了孩子,一个刚成亲,而且两地都需要你们照看,就不用跟着我了。”

李师爷也道:“你们安心在家吧,我们过去就行。”

等到四下无人时,李师爷才深深叹气,跟李娘子道:“这次跟以往不同。”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顾好自己即可。”

李娘子心中一惊。

怎么了?

这也不是纪大人头一次当钦差,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

李师爷微微摇头。

其实纪大人私下里问过他,这次也不带上他。

原因便是。

这次旱情太大,稍有不慎,必然会有百姓闹事。

再者,他们是冲着当地士族粮仓去的。

不管成与不成,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纪楚本不打算带所有利益相关的人,尤其是自己有血缘的亲人,到时候很容易被人当作把柄。

可李师爷知道后,却是执意要去的。

“从第一个任期,我就是你的师爷,如今这么大的事,我要是不去,楚哥儿你只会更危险。”

此话不是作假。

去灾区当钦差,还不带亲信,颇有些舍命相陪之感。

李师爷过去,至少让当地士族放松警惕。

纪楚上次当钦差,那曹家为首的几家如何,大家还历历在目。

这次当钦差,不少士族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李娘子颇有些紧张,李师爷却认真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纪大人必然要去,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当师爷这么多年,你我也是做了不少善事的,如此于国于民有利之事,若不拼一把,实在可惜。”

或许是在纪大人身边时间长,李师爷自然而有上司的习性。

不只是他,纪楚身边不少官吏皆是如此。

很多人猜到此次钦差之行必然凶险,可还是想跟着过去。

最后定下的主要名单则有七人。

纪楚,李师爷,极为兴奋的纽海。

还有极为熟悉农业的温淳温书吏。

安丘县出身乡兵的刘大江,陈永波。

再有熟悉灾区浩洲的余海县县令张民生张大人,以及本地工司的一名书吏龚珑。

这几个人算是主力,有文有武,还有技术人员。

再加上纪楚还有短柄火铳在手,安全至少有保障。

剩下随行人员一一清点,众人便在三月初一清晨出发。

这一路狂奔,片刻都不得停歇。

纪楚这一走,昌河州跟岐州百姓颇有些惆怅。

就怕日子又回到从前。

好在纪大人留下的官员,并未懈怠,而是认认真真办差。

晁同知一时管着两个地方,终于体会到纪大人两头跑的感觉。

两个州内,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还有极为特殊的广宁卫,没两把刷子,真是搞不定。

即便如此,纪大人还能抽空跟曲夏州,京城,浙东许多官员接触,实在是太忙了。

可想想平临国的情况,不忙实在不行啊。

只希望灾情赶紧结束,纪大人可以快些回来。

还在回京途中的一行人日夜兼程。

不过回去的道路修得一般。

虽说水泥已经普及,但这种稍微偏远一点点的地方,肯定是不会修水泥路的,能把官道整齐一下,就算差不多了。

在繁华地方修官道,还有当地最有钱的士族支持。

可这种地方,既无利益,就没人愿意来修。

长此下去,必然是繁华的地方,因为修路更繁华,而稍微落后地方则更落后。

虽说有地理位置的缘故,可都是平临国的地方,总要合理开发利用才是。

如果让晁同知知道,纪大人回京的路上,脑子也是不停转的,估计立刻都要给跪下了?

纪楚倒不是可以这样想,而是看到这路就觉得应该修。

这大概是上辈子留下的本能反应吧?

漳兴五年,三月初五清晨,纪楚终于到了京城。

到地方第一时间,就让手下温书吏前去礼部递名帖,证明自己已经到了。

不到半个时辰,吏部已经派人到了驿馆,再看纪大人已经收拾妥当,这让吏部官员松口气,心里也定了定。

“大人,皇上吩咐,您到京城之后,可以立刻进宫,不用额外通传。”

纪楚点头,事情虽然紧急,可到了京城的他还是极为沉稳。

事实上,这场波及十二州府的天灾,除了受灾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尤其是官员,还是要沉得住气。

他们要是慌了,那各地百姓也会慌。

所以京城这边,还是一片祥和,没有太大变化。

也就进了皇宫方才有些不同。

来来往往的官员脸色都不算好看。

今年灾情太过严重,不少官员的老家同样受灾,难免心中焦急。

“纪大人!是纪楚纪大人吗!”

纪楚回头一看,这人他倒是认识的,原化州同乡的,每年逢年过节,也会给他送去贺信。

而且知道他不收礼物,故而只是书信往来,顶多送点任地又或者家乡特产。

原化州的曹家曹阁老一倒,乡党党魁自然而然就是纪楚,所以这些交际应酬少不了。

纪楚点头道:“黄大人,怎么这样着急。”

“原化州的事,大人可知否?”

纪楚叹气。

他肯定知道。

李师爷也道:“大人此次回京,就是奉命前往灾区,查看情况。”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可黄大人心里焦急,难免多问几句,最后道:“其实咱们家乡还不算最严重的,毕竟大部分百姓都有自己的田地。”

“那年曹家。”

黄大人没往下说,但大家都明白。

那年曹家为首几家倒台之后,他们侵占的土地,大部分都还回去了。

原化州不少士族碍于新任党魁的作风,也收敛平日做派,还回去一部分土地。

正是因为这样,原化州虽然干旱,下雨极少。

看当地不至于太乱,各家还能维持得住。

再加上纪楚一家带头,开放自家水井分给乡亲们,其他家族不好当没看到。

所以原化州的情况要好得多。

黄大人叹气,其实当年,他家也被波及,同样还回去不少田地,家族内部骂声不断。

现在看来,竟然算是好事。

“浩洲那边,已经有民怨了,不少人家族训练家丁,就怕灾民进去抢粮。”

纪楚微微摇头,真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别说家丁了,就像是乡兵常备军,也挡不住抢粮的人。

前面带路的小太监提醒道:“二位大人,要不私下再聊,皇上跟内阁,以及从浙东回来的薛大人,应该已经在勤政殿了。”

如今天天都要议事,纪楚回京肯定要参与的。

黄大人连忙请纪大人先去。

他也是心里发慌,所以话多了些,不过看到纪大人过来,紧张情绪便好多了。

纪楚进到勤政殿,里面已经有不少官员。

“沿海商贸增加,战船也在增加,火炮研究也需要银子,哪有那么多钱赈灾?”户部尚书继续道,“朝廷这些年的税收,看似热闹,实则不然。”

“去年水患,去年滇州府修路,加起来都上百万两银子了,还有各地都想修路,说有水泥了,要赶紧把官道以及各地驿馆修缮整齐。”

“可这都需要银子啊。”

纪楚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户部尚书讲这些话,默默听完再说。

现在的户部尚书已经不是许义许阁老,而是皇上信任的一位能臣。

别看这位尚书今年六十多,可声音洪亮,头脑清晰,算账吵架都是一把能手。

什么?

户部尚书不会吵架,那还当什么户部尚书。

管钱的不吵架,不合理啊。

大家自然也看到纪大人,皇上抬抬手免礼,只听户部尚书继续道:“除此之外,各地整顿武备,又是一大笔银子。”

“若不是海运增加,海上税收增多,国库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户部尚书说的,也都是实情。

但细数下来,哪一项都是必要开支。

尤其是花费最多的整顿武备,以及滇州府修路,水患更不用讲,必然是要安抚的。

户部尚书之前就不同意这么大的开支。

都说丰年备荒,那都是老话。

哪有赚多少,就花多少的道理?

纪楚感觉被骂了,偷偷摸摸鼻子,正好跟滇州府白大人,如今的翰林大夫对上眼神。

滇州府修路,确实占用了太多预算。

虽说是前年批准的,可去年才建成,中间也拨了不少钱。

那滇州府去年才刚开始售卖大量棉花以及棉布,本钱肯定还没回来。

不过这种时候,白大人道:“听说滇州府知府,已经在清点稻米,准备协饷支援。”

今年中原十二州府受灾严重,肯定需要富裕地方支援。

不过滇州府山高路远,而且本地不算富裕,一般这种事,都不会找他们。

白大人作为滇州府乡党党魁,多因去年前年拨款修路,总会帮忙回回血。

户部尚书得到较为满意的答案,正想追问数字,就看到纪楚到了。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

以前都说什么,纪大人最能挣钱,怎么不看看他也最能花钱啊。

现在他一来,肯定会问另一件事。

说来说去。

纪楚跟薛明成肯定要问一个问题。

“不知这次赈灾,朝廷会拿出多少银子,赈济灾民。”

看看看。

就知道他要问这件事。

纪楚懒得藏着掖着。

大家过来,不就是为来讨论赈灾吗。

薛明成挑眉。

几年没见,纪楚还是这般性格啊。

户部尚书直接对着纪楚道:“纪大人,你张张嘴就是赈灾,钱从哪里来,粮又从哪里来?”

今年各地情况都不好过,如果再不下雨,今年是真的要颗粒无收。

而且今年如此,也不知道明年会如何,如果明年又有突发情况怎么办。

让他拿出大笔银子赈灾,那是肯定不行的。

这不是针对纪楚,而是天灾面前,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他要为整个平临国财政负责。

一时间,勤政殿众说纷纭。

最后定下第一笔赈灾款,也就是三百万两银子。

若是普通灾情,三百万两已经够了。

可这次受灾范围太广,而且旱情需要的银钱,一向比其他灾情要多。

没水这种事,是最麻烦的。

说再多,户部尚书也是不肯再出一分,再加上滇州府的二十万两,一共三百二十万,算是敲定了的。

薛明成自然不满。

按照他手底下人预估,至少要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现在统计出来受灾地方,一共十二个州府,还都是人口众多的地方,约有七八百万之众。”

“这么多人口,就那么一点银子,够谁分的?”

薛明成继续道:“用这银子买粮,修水利,还要防治疫病,哪里够用?”

“按照之前灾情来看,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一个灾民至少需要一两五钱,才能渡过今年的难关。”

“以此看来,此次赈灾,至少需要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不可能!”户部尚书直接跳出来,“多少?你说多少?!”

户部说只能拿出三百二十万。

薛明成却道,要拿一千两百万。

中间差距之大,就连皇上都觉得吃惊。

可细细算来,薛明成说的也是实情。

按照过往的经验,一千二百万的两白银,正在合适的范围内。

“薛大人,张口就要平临国一年一半的财政。”

“那把各部的银子,都给你们赈灾用,好不好?”

“其他各部各司,日子都不用过了。”

户部尚书简直舌战群儒。

从白大人,再到薛明成,还有纪楚,一个都不放过。

他要是有钱,他也想给啊。

问题是没有钱。

说句不好听的,今年旱情,把财政掏空了。

明年修河堤怎么办?

任凭河堤塌了吗,又要死多少人,你没算过没。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纪楚摸摸鼻子,同样被骂了回来。

可他跟薛明成算的账目差不多。

想要安抚百姓,并且帮百姓恢复生产,以及提前预防疫病。

确实需要一千二百万到一千五百万之间。

吵到最后,皇上开口道:“百姓受灾,朕也于心不忍,今日就开了私库,再补上五十万。”

说完之后,皇上竟觉得心虚。

毕竟跟缺口相比,他这五十万实在不多啊。

国库加滇州府加皇上,一共三百七十万了。

距离纪楚跟薛明成想要的目标,还差八九百万。

也有同僚打圆场:“这是头一笔拨款,等你们去灾区看了情况,再来禀告,到时候朝廷再筹钱。”

此话听着合理,可他们两个在这,赈灾款就很难要。

如果直接离开,以后更别提了。

纪楚跟薛明成也是职场“老油条”,怎么可能答应,一直到户部尚书硬生生挤出三十万,凑了个四百万整。

皇上听着也觉得头疼。

但国库没钱,却是谁也没办法的。

等到其他官员散去,只留纪楚,薛明成,以及皇上的时候,气氛放松下来。

皇上起身道:“十二个州府,近八百万人,只有四百万两银子赈灾,确实不够用。”

甚至还要考虑到赈灾中间的漂没,就是损耗跟贪污。

涉及地方广,人口多,这种事不可避免。

他们三个人要考虑的,就是怎么补足银钱。

国库是真的不成了。

如果持续干旱,国库的银钱是个保底,不能轻易挪用。

纪楚,薛明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方才“榨一榨”户部尚书,也是知道他那边还能挤一点。

“当地士族。”皇上直接道,不过他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明成,江浙一带的士族抱团,已有百年之久,确实难以撼动。”

薛明成张张嘴,眼神有些暗淡。

以前狐狸一般的人物,在那边都被折磨得够呛。

皇上又看看纪楚,继续道:“敬安的意思是,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薛明成也是昨日晚上才回的京城,还没机会跟皇上深聊。

此刻一说这话,让他有些发蒙。

借此机会?

清除江南一带百年来的弊病?

逼着他们捐粮吗?

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皇上摇摇头,他不知道啊,问纪楚。

纪楚看向薛明成,又看了看皇上,也提起一桩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听闻平临国工业作坊园,已有二三百。”

“其中多少滥竽充数,多少谋私欺诈的,也是一桩弊病。”

“还请皇上彻查工业作坊园,但凡不符合标准的,都要摘牌。”

一处曲夏州工业作坊园,引得多少地方跟风。

但多数地方,只学了表象,并不发展技术,反而借此揽财。

纪楚跟薛明成之前就说过这事,总要一一清理了才是。

现在,就是个机会。

把那二三百工业作坊园全都查一遍。

符合要求的,就能以作坊园挂名,不符合要求的,则不准使用这个名号。

纪楚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借着摘作坊园牌子的名号,让江南各家该投诚投诚,该捐粮的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