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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当县令 桃花白茶 43462 字 12天前

就连纪振都比划:“我们一直说,您就是过来当差,让大家降低期待,可是没人听。”

李纹纪振两人在外面做事时间长,之前又跟着纪楚那么长时间,自然知道纪大人还没来,大家就这样期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话说了,根本没人听。

这就跟,事情还没做呢,牛都已经吹出去了。

办成了还好,没办成怎么办?

岂不是名声尽毁。

纪楚怕的还不是声名全无。

就是觉得要是做得不好,反而让百姓们失望。

不过这也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本地人对好日子有多向往。

即便只是听说,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越是这样,他们越要尽心办事才对。

纪楚摇摇头,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一边,看向温淳温书吏。

说起如今跟着纪楚的长随等人。

基本是曲夏州出身,这点大家都知道。

可他离开,并未带着更为熟悉的谢主簿傅主簿等人。

不是谢主簿他们不想跟,而是纪楚离开时特意说了,不能他一走,就把班底全都带走了。

那安丘县跟沾桥县怎么办。

自己固然要紧,可大家更是中流砥柱。

也是这样的话,才让众人安心留下来。

带出来的,基本是成为谢主簿傅主簿的书吏们。

这温淳便是沾桥县出身,以前在傅康傅书吏手下做事。

纪大人离开时,他主动站出来,请求跟着大人。

没想到这鼓起勇气,就一路从曲夏州到原化州,再到京城,之后来了昌河州。

算是跑了三分之一的平临国。

不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能主导种植滇州棉。

这对温书吏来讲,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信任。

所以他收到种子之后,立刻带着来到广宁卫,请求一块官田,夜以继日地种棉花。

作为沾桥县出身的书吏,对种田还是颇有研究的。

但即便如此,该紧张还是紧张。

以前大人身边能人辈出,自己好不容易能熬出来,绝对不能出错。

否则就辜负大人的信任了!

这会纪楚看向温书吏后,这位温书吏先是深吸口气,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出他收到棉种后的情况。

从棉籽状况,到种了多少亩地,再到发芽,生长,浇水,施肥,还有天气对棉株的影响等等。

温书吏准备得充分,事情做得也仔细。

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个做汇报的好手。

纪楚越听越惊喜,他是知道温书吏能力的,却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就听纪楚开口道:“不错,非常翔实,也很用心。”

原本稳重的温书吏眼睛马上亮了,被夸得差点嘿嘿笑出来。

他这些努力都没有白费!

很棒!

还被大人夸赞了!

温书吏带着的众人,自然也很兴奋。

他们先一步到昌河州,还是很有用的。

李师爷看着众人的表情,心道:“不怪大家对纪大人期待极高,谁让大人带出来的手下都如此厉害。”

广宁卫视察结束后,刘知州跟邓将军的行李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邓老将军在此地二十多年,颇有些感情,深深看向纪楚跟儿子邓融。

这地方,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相信他们,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相信昌河州的未来,肯定会更好。

“不用送了。”邓老将军跟刘知州缓缓道,“照顾好百姓,也照顾好自己。”

“这般宽广的天地,大有可为。”

纪楚跟邓融两人齐齐拱手。

他们会的。

如此信任他们的昌河州,不应该失望的。

纪楚会竭尽所能,把这地方建设好!

第116章

漳兴二年, 九月初三。

昌河州送走刘知州,邓老将军等人。

以后的知州便是纪楚,将军则是邓融。

对此本地百姓早就知道。

不是不喜欢刘知州, 而是纪楚的名声更大,难免抱有极高的期望。

即使纪楚手下多番劝说, 也是拦不住的。

没办法, 纪楚在曲夏州,原化州的事情太过耀眼, 谁也阻拦不了。

不管是正常的十二个县,还是下面的广宁卫, 提起纪大人,都是喜笑颜开。

这可能就是信任?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压力,对纪楚更多算是动力。

但外界评价只是评价,纪楚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

送走刘知州他们之后,他又带着自己的人来到广宁卫, 准确说是棉花地里。

送走大家之后, 纪楚便让人把这片地围起来, 还让纪振跟李纹亲自带着士兵巡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个消息出来, 便引来不少嘀咕。

为什么啊?

是害怕有人搞破坏?

那也不至于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 围是肯定围起来了。

原本士兵们路过, 又或者百姓们路过, 还能来看两眼棉花情况, 现在统统不许看。

这事让州城的晁同知跟杜通判都是欲言又止。

不过两人还是没说什么,纪知州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大家不用多问的。

事实上,纪楚确实有自己的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要说昌河州的事情确实很少。

这也是他能泡在棉花田的原因。

李师爷跟手底下人还道:“以前在曲夏州忙习惯了,如今事情少些,反而有些不习惯。”

肯定是,曲夏州那边事情极多。

这边就是正常的军民分管,事情自然简单。

此处说的军民,就是指十二个县和州城,以及广宁卫。

本地人已经习惯把两者分开喊了。

毕竟平日交际不算太多。

纪楚如今的精力,基本在广宁卫的棉花地里。

这些滇州棉的种子得来不易,要不是林元志喊他一句老师,估计也不会给他这样多。

更不会在第一时间,就给他送过来。

远在滇州府的林元志,在滇州府五月收获棉花,剥掉棉籽,就往广宁卫送。

不仅如此,还专门找的八百里加急。

这才让温书吏他们能在五月下旬把棉籽种上。

要知道,滇州府跟广宁卫相距五六千里地。

这份神速,是花费极大力气的。

而且滇州府这第一批棉籽,加起来不过两千多斤。

除了滇州府本地保留的,还有送到京城的,给他这边一口气送了三百斤的种子。

纪楚听到数字的时候,都为之一惊。

三百斤种子,足够种三十亩地了。

温书吏非常谨慎,而且依照之前的习惯,找了不同的土地试种,差不多有五块试验田。

纪楚现在就在这五块试验田里来回走动。

从五月下旬,到如今的九月初。

田里的棉株已经开始结棉铃。

这个时候至关重要。

棉铃的大小,决定了棉花的试种是否成功。

以前西北棉在这里种了多次,都是到结棉铃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不行。

这里的棉铃,可以理解为花骨朵。

在花骨朵的阶段,看着骨朵的大小,基本能推测出花朵的大小。

棉花也是这般。

很多人观察研究表明,棉铃的大小,跟温度有很大的关系。

再者便是水分的区别。

在这点上,滇州府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这也是刘知州认为,滇州棉在广宁卫种不成的原因。

可是植物这东西,不经过长年累月的试验观察,谁又知道会有什么惊喜。

橘生淮南则为橘,这句话大家都读过的。

不过刘知州的想法,基本也代表了广宁卫,或者说昌河州大部分人的想法。

之前的屡次失败,已经让当地人丧失了信心。

棉花,或许真的不适合他们这里。

但明明他们昌河州,才是整个平临国最需要棉花的地方。

这个想法,让不少人都觉得沮丧。

更觉得纪大人或许在做无用功。

好在当地人也乐观,直接道:“反正试试呗,试试又不要钱。”

“没错,听说滇州府的棉花产量高,万一能运过来呢。”

这话说得他们自己都不信。

陇西距离他们这里三四千里地,棉衣棉被的运送都极为艰难,还是各方让利之后,才能供给广宁卫。

那滇州府距离他们这里,可是五六千里地。

再者,有些见识多的直接道:“滇州府那地方,山高得吓人,什么山珍海味都运不出来的。”

滇州府山高山多,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就算那边的棉花运过来,也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不管外面是夸赞,还是质疑,都影响不了纪楚的行动。

更别说,从九月初十开始。

从滇州府千里迢迢送过来的滇州棉终于开始发力了。

其中一块试验田的土地上,一株棉花的棉铃正在迅速膨胀。

从结出棉铃开始,棉铃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的大。

“大人您看!这棉铃还没有开花,还在长。”温书吏兴奋到极点。

纪楚也差不多,他仔细地看着这些棉铃,似乎已经能看到丰收的喜悦了。

他就知道!

这个品种的棉花,可以在平临国大部分地方生长!

平临国最北端的广宁卫也不例外!

当然,地理位置也有差异。

越靠北的地方,天气冷得越早,棉铃停止生长的就越快。

也就是说,广宁卫最北边的试验田种棉花的时间有些晚了,明年至少要提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月。

长势最好的试验田,则是天气还算暖和的,比如靠近其他普通县城,尤其是离海边远的县,那棉铃明显还在生长。

这般差异,都被纪楚,以及纪楚的手下众人记录下来。

第一手的实验数据,对明显种棉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纪楚镇定下来,让大家如实记录,这对以后整个昌河州种棉都有帮助。

反正温书吏记录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不仅是他,纪楚带过来的所有随从,以及种地的士兵们,恨不得每日都住在田里。

士兵们被派来种棉花时,本来以为,这滇州棉会跟西北棉一样种不成。

但肉眼可见的,不仅种成了,这棉铃越来越大个。

“这就是棉花?”

“棉花能在昌河州长出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家里人也能种棉花,冬天里做棉衣?”

“肯定啊!”

棉衣,梦寐以求的棉衣!

他们在广宁卫当兵,自然是有棉衣穿的。

棉衣棉被有多好,他们再清楚不过。

天气一冷,大家就会把棉衣拿出来裹上,不仅厚实还暖和,穿到身上别提多神气啊。

有人求着士兵们,让自己试试这棉衣。

那衣服一穿上,是真的不想脱下来。

可以说在整个昌河州,没有人不羡慕有棉衣棉被的士兵们。

只是其他人都知道。

这东西他们既买不起,也买不到。

所以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作为士兵本身,他们有棉衣自然很好。

可家里人没有啊。

而且为了作战准备,这些棉衣棉被,肯定不允许带回家中,更不许送人。

这都是军中的财产。

所以看着家里人受冻,这东西也不能给他们。

这让不少士兵们心里都觉得愧疚。

知道之前那位知州试种棉花时,他们抱有极大的期待。

可怎么都不成之后,这份期待便被埋在心里。

本来以为滇州棉跟西北棉一样,并不眷顾他们这片土地。

谁能想到。

竟然真的种成了。

那硕大的棉铃,真的太好看了,让人恨不得抱住亲一口。

大家本来想把这个好消息广而告之,尤其是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滇州棉能在广宁卫种!就能在昌河州其他县里种。

最多等到明年,大家都能穿上棉衣!

不少士兵甚至喜极而泣。

太好了,家人不必受冻了。

他们也不用看着家人受冻了。

各家种上一两亩地,应该就够用的。

但这份兴奋,被纪大人暂时压制。

“暂时不能说。”纪楚叹口气道,“等到收获了再说吧。”

为什么?

士兵跟纪楚的随从都有些疑惑。

棉铃都这样大了,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啊。

但纪大人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是不是纪大人为人谨慎,害怕大家空欢喜一场?”

“有可能,以前好几年都没成,今年肯定要稳重点。”

“那就等等再说,反正好事跑不了的。”

“想到明年,咱们爹娘妻儿都有棉衣棉被,我这心里就舒坦。”

五块试验田的好消息,被强行隔离开。

不允许一丝风声透露出去。

按理说,这样天大的好事,应该早就传遍整个昌河州。

可纪楚一直压着消息,就连广宁卫的邓融邓将军都瞒着。

这位邓将军心思沉稳,见纪楚不说,他也不问。

换了其他人,邓融肯定没这般耐心,可纪楚不同。

他们邓家若是不信纪楚,那这满朝文武,也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纪楚下了封口令。

邓将军帮着严令不许外传,以至于昌河州除了棉花试验田的众人外,不管普通百姓,还是各地官吏,甚至广宁卫的士兵们,都以为这次的棉花试种又失败了。

不怪大家这么想。

毕竟已经到九月中旬,再等个一二十天,大雪都要落下,到时候地里什么庄稼都活不成。

若有好消息,早就该说了的。

现在不讲,还把消息封锁起来,听着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不是我们给纪大人太多压力了?”杜通判跟晁同知道,“大人一来,各方都给他压力。”

“就算没种成,也该说的啊。”

看起来好像确实如此。

自纪楚到昌河州,所有人都觉得他能改变这里。

就连走了的刘知州跟邓老将军也是这般。

这种压力下,确实很容易出错。

棉花又是纪大人一手主导,倘若有问题,更加难堪。

“大人今日难得回州城,大家千万不要提棉花的事。”杜通判道。

晁同知点头,他也知道啊,肯定不会乱说的。

在众人的“默契”下,纪楚都准备好糊弄大家的话术,通通都没用到。

本来以为大家都会问问滇州棉的种植情况啊。

李师爷他们道:“估计是觉得我们没种成,所以不敢问。”

纪楚笑着摇头道:“把京城来的信件给我找出来吧。”

整个昌河州里,只有李师爷知道纪楚的真实想法,两人搭档多年,早就有了默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人对滇州棉在昌河州栽种很有信心。

所以从一开始,李师爷没觉得这棉花会种不成功。

实事也证明,大人的信心是对的,他对大人的信心更是对的。

不过这话纪楚从未说出来过。

若不是多年默契,李师爷也是看不出来的。

那既然知道能成功,为何不提前说?

谁也不告诉?

就连现在真正成功了,也不告诉其他人?

这自然是另有想法。

而这个想法,就在京城。

不是滇州棉成功的消息不能说。

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李师爷找到京城来的所有信件,一一拆封让纪大人看。

好让他们了解京城那边的情况。

没错,昌河州的棉花种植成功的好消息是否公布。

要看京城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滇州府的消息。

纪楚还在京城那会,朝中对于滇州棉的种植情况,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虽然那会才四月份,可林元志把棉花情况说得非常明白,而且棉铃情况也告知。

这让京城的皇上跟大臣们都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平临国的棉花,终于有了第二产地。

第一产地自然是陇西一带。

可陇西的种植面积有限,种出来的棉花顶多自给自足,但凡流出去,价格都不会便宜。

所以寻找新棉种,以及第二个能种棉花的地方,就尤为关键。

林元志意外找到适宜的新棉种,眼看着产量还不错,这自然是大好事。

但这事上,也有些美中不足。

便是滇州府的地理位置。

换个平临国的其他地方,那自然再好不过。

偏偏是山多且高的滇州府。

那边的山路有多难走,还用得着说?

那边的山有多高,更不用讲。

只说一件事,大家心里就有数。

朝廷规定,每年乡试中举的考生,第二年进京会试必须参加,如果不参加,那是违背圣意。甚至会被抓起来问罪。

唯独有三个地方的考生不受这个规矩。

一个是海南一带的考生,然后就是云贵考生,朝廷允许他们下一届进京参加会试即可。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什么叫山高路远了。

这般遥远的距离,就算种了棉花,怎么运出来?

消化给当地人?

先不说滇州府那样温暖的地方,对棉衣的需求本就不高,种植热情肯定也不高。

就说平临国其他地方的人肯定不愿意啊。

尤其是京城这些官员们,他们也想要棉花啊。

这种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甚至早就有人提过这个建议。

修路。

在滇州府内里修路。

滇州府那么多上好的药材,那么多上好的木材茶叶。

一直都运不出来。

不就因为道路没那么通畅吗。

如果修几条好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修路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劳民伤财。

普通官员或许不怕劳民,但一定怕伤财的。

让朝廷来出,朝廷更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一直僵持着。

滇州府的乡党提了许多次,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滇州棉。

滇州棉!

你们各地想要棉花是吧?!

那就给我们修路!

我们要修路!

没有道路,怎么给你们运?

我们自己修?

凭什么啊,又不是滇州府百姓需要棉花,我们那地方四季如春,谁要穿棉衣啊。

谁的需求,谁来解决。

滇州府乡党看准这个好时机,从五月开始,就一直在提这件事。

朝中也讨论了多时。

等到五月份滇州棉的产量出来,他们的底气就更足了。

想让滇州府种棉花,那就给我们修路。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里,也有一个漏洞。

滇州府乡党党魁白大人说道:“时间不等人,就怕其他地方也能种棉花,咱们滇州府的优点就没了。”

是的,这就是唯一的漏洞。

如今的滇州府是仗着自己“奇货可居”,让朝廷,以及各地士族出钱给他们修官道。

倘若其他地方也能种,这就完了。

特别是得知纪楚拿到三百斤棉籽的时候,几乎要被气死了。

放在纪楚里的东西,总会有奇迹啊!

要是他种成了怎么办?

好在纪楚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这对滇州府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九月十五,京城朝会上。

新上任的工部知事景若瑾站了出来。

“必须修路。”

“滇州府绵延山脉,必须重修道路,修一条方便运输,方便百姓行走的道路。”

景大人还记得纪楚说过的话。

那滇州府是天然的宝库。

唯一可惜的,就是交通不便。

只要有几条可走的官道,便能跟内地连接起来。

不仅朝廷便于管辖,更利于货物的运出,也利于百姓们的生活。

别的不说,就说滇州府学生们想要出来科考,路上都要走个一年半载的,这像话吗?

以前就算了,现在他们都有水泥了,这路必须修。

有景大人站出来提议。

滇州府乡党基本站了出来。

给家乡修路!

势在必行!

别的不说,你们看在棉花的面子上,这路也要修啊。

谁让只有滇州府能大面积种棉?

至少现在看来,只有滇州府能种,还能大面积出售。

这种情况下,不修路才不合适!

纪楚对这些讨论自然心知肚明。

滇州府修路的时机稍纵即逝。

在这种关键时候,纪楚即使知道,广宁卫的棉花大概率不会出问题,那也不能说出去。

要是告诉其他人,地广人稀的昌河州把棉花种成了,难免会让滇州府修路的事往后放一放。

这一等,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所以如今这种情况,肯定是要瞒着的。

不是纪楚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啊。

至少现在肯定不能。

反正距离棉花收获还有十多天,他不着急的。

纪楚这边气定神闲。

昌河州的消息,随着他从广宁卫回到州城,则愈演愈烈。

大家意思基本一样。

“滇州棉没成功。”

“肯定啊,这两个地方相隔那么远,能种成才是怪事。”

“太可惜了。”

“要是能穿上棉衣就好了,那东西真的暖和。”

“别想了,老天爷不让我们穿棉衣,有什么办法。”

众人越说越沮丧。

棉衣,心心念念的棉衣啊。

这种气氛下,千里迢迢从曲夏州来的一群人,则觉得一头雾水。

昌河州州城衙门,差役急忙来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曲夏州来的。”

曲夏州?

纪楚跟李师爷眼前一亮。

应该是弓堂弟,还有童小多他们。

两人回曲夏州既是张罗自己的亲事,同样也是把种棉花,以及弹棉花,还有制作弹花机的匠人们请过来。

事实确实如此。

弓童两人,带着十五人的队伍过来。

其中会种棉花的三人,弹棉花的五人,剩下则是制作弹花机的匠人以及徒弟们。

这样的人才队伍,放在哪里,都会争抢着要。

尤其是现在的滇州府。

可他们却来了没有棉花的昌河州啊。

昌河州的杜通判跟晁同知简直要哭了。

纪大人准备得这么充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棉花,要一整个棉花团队,有什么用?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肯定有人会笑话大人未雨绸缪,也绸缪得太早了啊。

也怪他们,纪大人刚来,就给他那样大的压力。

同知通判面面相觑,总觉得尴尬极了怎么办。

他们觉得尴尬,纪楚却笑着道:“大家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住下休息休息吧,暂时还用不着大家。”

杜通判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大人之前还遮掩,现在破罐子破摔,把种棉失败的事都往外抖吗。

只是纪知州还是这般坦然自若,是他们学不会的啊。

只怕整个昌河州都会知道,纪大人盲目自信,棉花都没种出来,都把弹棉花的人给找过来了。

杜通判擦着头上的汗,忽然发现这队伍里有几个女子。

除了两个是弓童二人的新妇之外,还有一个女子,看着十七八的模样。

这女子穿着朴素,神态不俗,周围人明显以她为尊。

这是?

纪楚一时也没认出来,还是童小多介绍道:“大人,这是白婆婆的孙女白婵婵,她主动要过来,大家都拦不住。”

白婆婆的孙女?

纪楚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初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如今都这样大了。

她原本姓杨,之后跟着奶奶学本事,家里便让她改姓白,算是白婆婆的关门弟子。

白婆婆的大名,杜通判跟晁同知更是听说过的。

这位可是奠定了棉花的种植基础。

人家的亲孙女都过来了。

可他们这真的没棉花可种啊。

怎么办,这棉花队伍越隆重,他们心里就越难受。

白婵婵主动过来行礼,还朝纪楚身边的侄儿纪振笑了笑,比了比手语:“纪振哥,记得我吗?”

过来人纪楚立刻看过去。

这情况不对劲?

在昌河州同知通判想着怎么挽回纪大人名声时,纪大人已经开始注意细枝末节了。

纪振反而只是点点头,明显把眼前的白婵婵依旧当小孩看。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交集并不多。

顶多是白婆婆跟白婵婵被接到沾桥县县城过冬时,他帮过几次小忙。

而这样的忙,他帮过许多人,所以不会放在心上。

纪楚听到之后,拍拍侄儿肩膀。

算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管。

他还是等着京城那边的好消息吧。

只要滇州府的修路的事正式通过,那昌河州可以种棉的消息,就能往外透露了。

昌河州可以种棉。

可以种很多很多棉花。

让本地二十多万百姓,都穿得起棉衣,盖得起棉被。

第117章

京城的消息还要等。

滇州府能不能修路, 就看工部跟滇州府乡党的努力。

纪楚能做的,就是把昌河州能种棉花的消息暂时瞒着,好给他们争取时间。

但看在其他人眼中, 则是另一种感觉。

所有人都对大人满怀期望。

可是大人这第一件事,就做失败了。

不仅失败, 还是大张旗鼓地失败。

故而昌河州州城的官吏, 看向纪大人,乃至李师爷等人的时候, 都带了些小心翼翼。

就怕他们不高兴了,牵连到自己。

可看着纪楚非但没有恼怒, 态度反而极为平和,大有一种失败就失败,打不了从头再来的气势。

这份心态,倒是让大家敬佩不已。

说实话,不管是本地官吏,还是州城百姓。

对纪楚这次“失败”, 并没有抱有嘲笑的态度。

更多应该是可惜?

毕竟纪大人是为昌河州做努力, 他还是主动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有这份心, 他们就很高兴了啊。

州城茶馆酒楼也有讨论,说的话也大同小异。

“纪大人一来, 就带来滇州棉试种, 也没成。”

“正常啊, 西北棉都没成, 这滇州棉更难。”

“大人的心没的说。”

“所以失败就失败了, 无所谓,反正咱们这也习惯了。”

比起责怪纪楚,更多人的态度则是有点担心。

没错。

是担心。

担心大人对昌河州失望, 担心大人不喜欢这地方。

“如果大人对这里心灰意冷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纪大人是能做大事的,怎么会心灰意冷啊。”

话是这样讲,可大家心里都犯嘀咕。

其中以晁同知最甚,他跟杜通判商量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纪大人。

两人在昌河州时间长,自然对此地是有感情的。

纪楚大约知道外面的风向,基本以为滇州棉种植失败。

对此他肯定不会过多解释,等滇州道路尘埃落定,再说出来也不迟。

只是这段时间,他也不能闲着。

刚来昌河州的时候,他就想过去下面十二个县转转,但一直都没空。

趁着大雪还没来,要赶紧出发才行。

知道纪知州想要巡查各县,倒是让一直担心的晁同知跟杜通判松口气。

好好好,大人没有对本地心灰意冷,那就是好事。

纪楚看着他们笑,倒是没说其他。

昌河州确实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钩心斗角。

估计也跟这里地广人稀有关。

地方宽广,生存压力没那样大,用不着什么小手段。

加之被派到这里的官员,要么心灰意冷,懒得管事,要么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跟本地人差不多。

不管怎么样,有个能安心做事的地方,确实很不错。

新来的纪知州要巡查十二个县的消息一出,下面县令们立刻打起精神。

纪大人要来!

肯定要以最好的面貌展示!

没听说过吗。

跟着纪大人做事的人,是一定能升官的。

而且只要有能力,他就会直接举荐。

比如现在在京城据理力争的工部景大人,就是纪楚直接举荐到京城啊。

所以跟着他做事,不会吃亏的。

各县带着账目都很简单。

八个靠山吃山的县,收益基本是山泽税,田税,人头税,账本一目了然。

四个靠海吃海的县,也是山泽税,田税,人头税,还有两个盐矿的税。

其他的并不复杂。

因为天气原因,先巡查前八个县,看看各地的情况。

九月上旬的天气,各地逐渐开始上霜,田地里的庄稼基本收得差不多,现在看着光秃秃的。

山上也一片萧索,偶尔有猎户穿梭其中,还有趁着最后这段时间砍木头的。

虽说冬日冷,但冬日的树木干,更容易砍倒,所以这时间是砍树的最好时节。

林场的人多穿着各色兽皮,根据各家钱财不同,穿的皮货也不一样。

但那林场领头的,倒是里面穿了棉衣,等到天再冷一天,外面再裹一层皮货,这样是最暖和的。

纪楚看着他们的衣服,笑道:“倒是巧思,这般接连起来,最适合昌河州的冬日。”

伐木工们都笑,同时颇有些羡慕。

他们要是能穿上棉衣就好了。

听说曲夏州那边的棉衣棉被都不贵的。

不过大家默契地都没提。

为何?!

害怕勾起大人的伤心事啊!

纪大人还没来,就忙活滇州棉的事。

甚至还提前请来弹棉花的匠人。

现在一无所获,倘若提起来,肯定会让大人难过的。

不提,大家绝对都不会提的。

岂止是他们,就连猎户家也是这般。

都不能提!

猎户们倒是说:“咱们这里有兽皮是一样的,兽皮也暖和啊,根本不透风。”

纪楚知道他们担心棉花跟兽皮的冲突,只道:“兽皮当然很好,只是太有限了。”

如今昌河州人还不多,山上的野兽还够用。

倘若真的放开了,多少兽皮都不够用的。

这种情况下,养殖貂狐狸等物,更为合适,既不会滥捕滥杀,也能让当地人有兽皮用。

猎户们挠头:“如今也没那么多人买兽皮,没必要养啊。”

养起来还麻烦,要是养死了,那不都赔了。

纪楚笑:“以后本地人都有钱了,那就能买得起啊。”

有钱?

那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猎户们还是很乐观:“那感情好,等到兽皮公供不应求的时候,我们肯定改养殖!”

纪楚也笑。

他也等着那么一天。

大家都当这话是开玩笑,谁也没当真。

走遍八个县,李师爷忍不住感慨:“这地方可真大,土地也平坦。”

其他人也道:“本地的土质也很好,别看现在天冷,但往下稍微一挖,土质松软得很。”

这种土地太适合种地了。

就是人少,种不起来。

可话说回来,还是因为太冷,如果没那么冷,这里必然极为繁华。

话绕回来,又到了棉花上。

没办法啊。

跟着的晁同知反而道:“若是让本地猎户改养殖,兽皮数量增加,价格就会降下来?那样更多人穿得起兽皮,应该就有人愿意过来开荒吧。”

想法是很好。

可没那么大的利润,为何要改养殖呢。

那可是半道改行,哪家都不会承担这份风险。

先前的刘知州说,晁同知跟做皮货生意的人关系好,想来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纪楚没说此事对不对,反而谈论起养殖行业。

这行业说起来简单,就是饲养牲畜,但其中成本也不可估量,而且还有赔钱的风险。

倘若有专业的人过来帮忙,应该是能行的。

但专业的人,谁会来昌河州?

说起来,京城以及一些繁华地方,确实是有专门的养殖业。

毕竟那边消费市场大,养殖场应运而生。

本地却是没有的。

想到这,纪楚准备给去了江南的薛明成写信,让他找个养殖的豪强开开刀,“送”到昌河州来。

就挑那种,专门欺压百姓的大户豪强过来,他有用。

晁同知还在谈养殖行当,却不知道,他的上司已经在想办法给他弄“专业技术”人才了。

纪楚对这种事做得毫无心理负担。

垃圾放对地方,那才叫物尽其用啊。

看完八个内地的县,再看四个靠海的,以及两个矿场。

靠海的人家,基本已经准备过冬了,他们住的地方距离海边有些距离,都是在避风的地方。

看他们过冬的物资,基本是咸鱼咸菜高粱为主,住的地方也尽量保暖了,总之熬过冬日再说。

就是这里的冬日实在太长了,长时间待在狭小的屋子里,很容易精神不佳。

故而各家还屯了不少高粱酒,好度过漫长的冬天。

所有县的情况,都被纪楚记录在笔记当中。

把各县走完,已经到了十月份,大雪已经覆盖整个地面,他们一行人回到州衙门,基本也不能出门了。

天黑得越来越早,一天也干不了什么事。

州衙门的后宅,如今住着的,基本是纪楚的人。

他没有带家眷,就连侄儿都在广宁卫待着,所以身边李师爷等人,都住在衙门后宅里。

要不是他们在,估计他这里显得更是冷清。

眼看雪越来越大。

别说各县的公务,就连州城衙门的差事也都停摆。

纪楚想等的消息,却还是没有来。

滇州府修路,确实是件极大的事。

那么多山路要修,实在是太难了,劳民伤财,耗时耗力。

而且就算答应要修,从哪里开始修,又修到什么地方,哪里出钱,都是问题。

所以从五月到如今的十月,都在根据这些问题吵来吵去。

总算,在京城第一场雪下来之后,以及西北棉价格逐渐飞涨,但还是不往外流的情况下,滇州府的棉花路,终于敲定。

散朝之后,滇州府乡党党魁白大人,还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成了。

白大人都没想到,真的能成。

身为滇州府的人,他太知道那边的道路意味着什么。

道路越宽广,才能走出更多的人,更多的学子。

即使这条棉花路不能覆盖所有,那也能改变一部分人的命运。

虽然皇上是因为,修路可以更好连接地方跟中央,不完全是为当地人考虑,那也足够了。

毕竟只要路能修成,利肯定大于弊端。

看到旁边路过的景大人,白大人立刻过去道谢。

这次也有他鼎力相助,否则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白大人恨不得宴请所有人!

景大人却笑:“快些落成,快些送到滇州府,一定要快。”

为何?

虽然不用说,他就知道要快点去做,可为什么这般催促?

面对景大人的目光,白大人下意识道:“好,我立刻去做,年前就给落成开工。”

如今都十月份了,年前不过两个月时间,确实很着急。

可话又说话来,滇州府基本没什么冬天,所以这期间依旧能做事,顶多当地年节的时候歇一阵。

不过当地的年节跟京城不同,所以不会耽误事。

白大人迅速想好如何安排,才见景大人离开。

所以,为什么啊?

虽然都知道,官场上最忌讳什么都要问到底。

但这个疑惑,一直在白大人心中。

直到他把滇州府修路的事情安排好,景大人的信件在差不多的时间,也就是十月底,直接送到了昌河州。

远在昌河州的纪楚,里面穿着娘子做的鹅绒衣,加上一层棉衣,最外面还有皇上赏赐的皮货,这才能在大冬天时锻炼身体。

主要还是省炭火。

这里不比曲夏州,甚至不比家里,衙门的炭火没那么充足,他作为知州要以身作则,省着点用。

刘知州之前多次强调,这地方穷。

确实穷。

纪楚感叹之余,又在看广宁卫那边的消息。

侄儿纪振李纹,加上温书吏,以及新去的棉花团队,早就把棉花采摘好,已经在着手弹棉花了。

幸好是种在广宁卫,消息比较闭塞。

放在其他地方,肯定早就瞒不住了。

李师爷看完禀告的内容,手指不停颤抖,再看向纪大人:“大人,这样的收获,实在是出乎意料。”

谁说不是呢。

五六千里外的滇州棉,在昌河州竟然长得这样好。

甚至像天生契合本地一般。

“这消息要是放出去,整个昌河州都会迎来改变。”

昌河州最大的问题,就是冬天太长太冷。

这东西,能一举改变本地所有问题。

到时候内地生存不下去的佃户,都能搬到这里。

最好的土质,最宽广的土地,极有义气的本地人。

太适合人多地少的其他地方了。

无论哪里,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人去了哪里,哪里就能繁荣昌盛。

“可惜的是,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还不能放出去。”

别说李师爷,纪楚同样叹息。

可他们要有耐心,他们还要等。

滇州府给他们带来这么好的物件,他们也要回报给那边才是。

外面风雪极大,弓堂弟冒雪取回信件,小跑着进到知州大人的书房。

“大人,京城的信件。”

这么冷的天了,谁送信过来啊。

连纪大人的家人都是赶在十月初,就把过年信件跟节礼送来了,谁都知道昌河州冬日情形的。

纪楚没有第一时间看这信件,反而跟李师爷对视一眼。

不怪他们难得紧张,实在是这事实在重大。

一个可以改变整个昌河州的消息,谁能不郑重其事地对待啊。

而纪楚看着那信封上的名字,便扬起笑容,对手下道:“去把晁同知,杜通判都请过来,快。”

“就说有个好消息要公布。”

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值得大人这般?

“还不快去。”李师爷都催促了啊。

弓堂弟跟童小多立刻去请人,纪楚这边已经把信件飞速拆开。

只见上面简单的几个字,让他大为惊喜。

“滇州府路已成。”

开头短短几个字,已经让他的惊喜转为实质。

成了。

滇州府的路成了。

纪楚嘴角带着笑,以至于晁同知跟杜通判还有些奇怪。

不等他俩开口,就听纪大人道:“你们猜猜,滇州棉在广宁卫种植,其产量是多少。”

滇州棉?

在广宁卫种植?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怎么突然又提起来啊。

对于棉花产量,两人可以说烂熟于心。

尤其是晁同知,他道:“西北棉在陇西一带,产量基本在二百二十斤到二百八十斤之间。”

“种到我们这,基本不结棉铃,一亩地十斤都不到。”

这是之前刘知州多次种植的结果。

整个昌河州都是这般。

晁同知继续道:“其实不管西北棉还是滇州棉,在本地种植,只要有个一百二十斤上下,本地都会种植。”

“可惜这点数量也是没有的。”

说着西北棉在昌河的情况,晁同知这才敢将纪大人寄予厚望的滇州棉。

看纪大人的表情,那滇州棉应该结果了?

可产量要是不错的话,为何不早说?

所以那产量,应该很一般吧。

即使如此,晁同知还是大胆猜测道:“难道一亩地的产量,有个八十斤?”

若有八十斤的话,也不是不能种,就是成本高了点。

强行去推,其实也行,有钱人肯定会买的。

纪楚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人,他很少这么卖关子。

晁同知说完,杜通判赶紧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谁料纪大人跟李师爷对视一眼,笑着道:“滇州棉在广宁卫一共种了三十亩地。”

“最低产量为二百五十六斤。”

多少?!

晁同知整个人都呆住了。

纪大人说多少?!

杜通判直接跳起来:“大人?!”

是的假的啊!

虽然他没问出来,可明摆着是这个意思!

真的假的啊!

李师爷还道:“你们不问问,最高产量是多少?”

多少?

“三百二十斤。”纪楚直接笑道,“今年还是种得有点晚了,如果明年能提前种下去,那产量会更高。”

今年一切都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棉花团队,尤其是白婆婆的孙女白婵婵说这地方适宜在四月底种下,长到八月初,等到九月份在地里风干摘棉花。

这么看来,生长周期是要比西北棉长个一个多月。

可产量同样会更高,棉花的品质甚至更佳。

师承于白婆婆的白婵婵这样讲,基本上不会有错。

而且她还道:“这棉花棉绒极长,应该很适合织成棉布。”

几句话,就断定了昌河州不仅适合种棉花,还确定本地的棉花会有极大的经济效益。

棉布。

炒到天价的白叠子。

纪楚已经很久没管过永锦府白叠子的买卖了。

但想也知道,如今棉布价格不会太低。

那滇州府的棉花路的促成,也有各地想要棉布的原因。

这些好消息还没说出去,在场众人的高兴就抑制不住了。

比晁同知跟杜通判更高兴的,还是站在后面差役书吏等人。

这些当官的基本是外地人。

可衙门差役书吏,则基本是本地人。

此刻也不顾什么上司不上司的。

这些人一个箭步上来:“纪大人?!真的?!真的种成了,产量还这么高?”

不怪他们反复确认,实在是这个好消息来得既突然不敢置信啊。

众人只见纪大人点头,确定道:“没错,不仅种成了,产量还很高。”

“今年那三十亩试验田,一共产了八千七百斤棉花。”

纪楚又道:“之前没说这个事,是因为今年采棉跟往常不一样,所以一时间没统计出数量。”

“而且还需要白夫子他们看情况。”

纪楚这个理由不算糊弄,听起来甚至有几分他严谨的作风。

当然,也不能细究。

好在在场众人,谁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他们满耳朵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滇州棉在昌河州种成了。

产量还比预计的要高。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若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昌河州都会沸腾吧。

纪楚明白,此刻说这些,大家还是有些不信的,所以道:“虽说外面下着雪,但本官想去广宁卫一趟,看看如今棉花的处理情况,大家可愿意出门?”

换作其他时候,肯定没人愿意啊。

就算你是上司,我们是下属,也不至于在这种天气出门。

现在不一样。

现在是去看棉花。

衙门所有官吏,都争着抢着要去。

消息传到最近的两个县,那县令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要跟他们一起出发。

虽说无令不得擅自来州城,可这会哪管得了那么多啊。

可以说,棉花成功的消息一出来,就算在这种寒冷的季节,都能传播得飞快。

听到消息的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疑惑。

真的假的?

不是他们质疑纪大人,是太突然了啊。

之前不都说,那滇州棉已经失败了吗?

还是晁同知杜通判想了想。

也不对啊。

之前他们偷偷安慰纪大人的时候,大人总是笑而不语,从来没说过滇州棉种植失败,只是朝他们笑笑不说话而已。

所以,那时候大人只是在等结果,还没有给这事下定论?

他们却单方面认为种植失败,还在安慰大人?

不止他们在安慰,巡查那十二个县的时候,农夫猎户渔夫都在偷偷安慰?!

啊?!

他们都干了什么啊!

不过纪大人这嘴也太严了,真是一点消息也不透露。

大家想想,似乎又能理解。

倘若提前说了,难免给大家带来希望。

给了希望再失望,那感觉只会更难受。

“所以,纪大人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没有透露消息。”

“肯定是这样的,他这般谨慎的人,要等到棉花真正成功,这才说出来?”

“纪大人真的是太好了。”

“听说他们已经出发了,这么冷的天气,要从州城赶往广宁卫,还带了三十多个官吏呢。”

“那么多人?!他们要干什么。”

肯定是看看棉花啊。

种在昌河州的滇州棉,到底是个什么样。

明明他们相隔近六千里地,明明两地百姓都没见过面。

可他们在同一个国家,已经完成一次互帮互助。

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十月二十五。

冒着大风雪前进的众人,抱着最火热的内心,前往广宁卫,前往平临国的最北端。

第118章

漳兴二年, 十月二十九,昌河州广宁卫。

日夜赶路的州城官吏,以及两个下面县的县令, 终于到了地方。

纪振跟李纹依旧前来迎接,看着他们面带喜色, 就知道这里面的好消息了。

众人在驿馆落脚后, 温书吏跟白婵婵便一起过来了。

同样到驿馆的,还有满头雾水的邓融邓将军。

这么大冷的天, 纪楚怎么来了?

不过看看眼前负责棉花的温书吏,以及棉花团队的众人。

还有满脸喜色的昌河州本地官吏, 他似乎知道点什么。

甚至在看到他们之后,心里那个想法,便更加确定了。

“滇州棉在昌河州种成了?”

除了这个好消息之外,邓融想不到其他事情。

其实再早之前,邓将军就有过这样的猜测。

主要是一进到八月下旬之后,负责棉花试验田的士兵们便被严令禁口, 吃住都在试验田, 还由纪楚的侄儿纪振李纹亲自看管。

这般严令禁止, 总是有些怪的。

邓将军靠着信任才没多说。

之后是九月份,棉花团队从曲夏州过来。

那时候, 已经有消息说, 滇州棉跟西北棉一样, 种植失败。

可棉花团队的人还是到了广宁卫, 而且在五块试验田里来回跑。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做弹花机了。

这是棉花没成的样子吗?

只是纪楚一直不正面回答, 而且广宁卫相对封闭,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事。

综合下来。

邓将军只觉得,这棉花好像成了, 又好像没成。

甚至成功的概率更大一点?

不过他稳得住,相信纪楚不说肯定有其原因。

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纪楚点头道:“成了。”

太好了。

终于成功了啊。

在邓融,或者说整个昌河州百姓知道棉花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属于这里。

如此寒冷的地方,最最需要棉花。

但一年又一年的失败,难免让他们心灰意冷。

滇州棉?

大家更没什么期待。

六千里外的地方,跟这里气候截然不同的地方,怎么可能适合种一样的植物。

可植物就是这般神奇。

就是在这几千里外种成功了。

不过在邓融看来,棉花均产在一百五左右,那就是成功。

看着温书吏跟白夫子递上来的记录,邓将军这般稳重的人,都要站起来道:“均产在二百九十斤?!”

这岂不是比西北棉产量还要高。

不对,比滇州棉种在滇州还要高。

别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清楚那边的均产。

实在是对棉花太过渴望。

纪楚并未多说,只是让跟过来的官吏们先看看账本,然后带着他们去看库房。

其他东西可以作假,但新产的棉花,绝对不行。

八千七百多斤的新棉,也不可能是他们从其他的地方运过来的。

还有剥下来的棉籽,以及剩下的棉秆,全都不能作假。

棉花。

昌河州真的种出来棉花。

三百斤的种子,产出了八千七百多斤的棉花!

“真的成功了。”

“这一看就是新棉花吧?看着不一样。”

“不对,这棉絮好像比西北棉要长一点。”

“这么多种子,明年可以种了。”

“昌河州可以种棉花了!”

最后一句话喊得高亢又嘹亮,让不少巡逻的士兵都听到了。

他们没听错吧?!

方才那人在说什么胡话呢。

昌河州怎么可能种成棉花?

可事实就是这样。

不仅种成了,产量还不错。

在场晁同知,杜通判,邓将军,以及所有本地书吏差役,全都兴奋得只会笑了。

“怎么像做梦一样。”

“对啊,这梦里都做不来这么好的事。”

“纪大人可真厉害!”

“而且很能沉得住气。”

肯定啊。

之前那么多人质疑他,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让手底下人去做。

如今做成功了,做出成果了,才说出来,就这份定力,都不是他们能有的。

换做他们,在棉铃刚出现的时候,应该就在大喊大叫了吧?

可那时候说的话,很容易让人空欢喜一场。

这么看来,还是纪大人的做法更好些。

邓将军更是客气道:“本以为我就够稳重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比我还能沉得住气。”

纪楚只能尴尬笑,完全不敢说实话啊。

他能说是为了滇州府修路吗?

要是传到京城那边,那些反对修路的官员,岂不是要恨死他了。

这个秘密,就永远藏下去吧。

反正现在两个地方,都得到了好结果。

再者,也不用担心相隔这么远的两个地方会抢生意。

根本不存在的。

棉花这东西,只会紧缺,绝对不会过剩。

只要种出来,肯定不愁买家。

而且种得越多,价格就会越往下降。

迟早有一天,就会让各地百姓都穿得起棉衣。

纪楚一行来到广宁卫之后,棉花的消息便不再是秘密。

先是广宁卫官兵们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随后消息慢慢流传出去。

虽说下着大雪,道路不通,可总会有人要走动。

只要走动,消息就能散开。

谁让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太让人惊喜。

就算是飞鸽传书,就算是跑着,走着去传消息都行。

反正一句话。

好消息,就要让整个昌河州百姓,全都知道!

昌河州可以种棉花了!

这个最需要棉花的地方,可以种棉花!

纪大人确实是个能带来奇迹的人!

他真的在改变我们的生活!

寒冷漫长的冬天,因为这个好消息,让很多人开始期盼春天到来。

过了那么多冬天,每年都急着春天到来,可也没这么着急过。

在好消息传遍整个昌河州的时候,纪楚已经带着众人,在规划明年的棉花种植了。

急切跟过来的两位县令,直接道:“大人,我们,我们距离州城最近,能不能分到一些。”

“是啊,我们那的百姓都特别勤劳,肯定能种成的。”

不怪他们着急,实在是棉籽有限。

虽然说,等到后年,甚至大后年,那棉籽数量就多了。

可少种一年棉花,就会让当地百姓多挨冻一年。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那般着急。

主要是,哪个地方先种棉花,哪个地方就掌握了这次的机遇。

就拿曲夏州的沾桥县来说吧。

人家为什么能成为享誉平临国的棉花大县,为什么那被服作坊如此出名?

就因为在种棉初期,人家就开始了。

还有这次过来的白婵婵白夫子,别看是个女孩子,可靠着种棉的本事,人人都要喊一句白夫子的。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整个昌河州种棉花,都要听她的。

这种情况下,县令自然知道,谁先种棉花,谁家任地就会得到好处。

不然他们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满打满算,如今的昌河州也就两千斤棉籽。

数量实在太少了。

就算等到明年滇州府来送,时间也有点来不及。

送得少了还行,送得太多,运过来都错过季节了。

所以对整个昌河州一城十二县一个卫所而言。

是十四个地方,分两千斤棉籽。

实在是太少了。

在场这些官吏果然不是吃素的。

经历过能种棉花的狂喜之后,立刻收敛情绪,开始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尤其是本地的书吏差役,几乎把争取棉籽这事写在脸上了啊。

给自己家乡多争取一点是一点!

就连邓融邓将军都看向纪楚:“棉籽如何分配,确实是个问题。”

广宁卫肯定也想要!

别看士兵们已经有棉衣了,但棉花肯定不嫌少的。

眼看众人都要吵起来,纪楚直接道:“明年不分配。”

不分?

纪楚干脆拍板:“全都种在州城的官田里,由官府统一管理。”

两千斤棉籽,也就是两百亩棉花田的事。

再分下去,种错了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各县要在各个村子里选最好的农人,全都送到官田,在这一年时间里,跟白夫子学会怎么种棉花。”

明年的两百亩官田,既是给大家培育种子,也是教导大家如何种棉。

不然就是糟蹋种子啊。

种棉这事是很急,但也不能急中出错。

而且这东西,务必要每家都学会,每家都种。

让所有昌河州百姓都穿上棉衣,这才是最终目的。

纪知州的做法堪称绝对公平,大家只好答应。

不过纪楚不会亏待跟过来的两个县令:“你们两个县可以多二十个学习名额,让他们先一步过来学怎么种棉花。”

二十个?!

这可是好事啊!

两位县令立刻点头,跟着大人过来,果然没错!

一想到昌河州能够种棉,一想到顶多两年时间,棉衣就能普及,所有人别提多高兴了。

甚至从陇西运来棉衣棉被,都要成为历史。

当然,他们这里,也永远不会忘记曲夏州帮广宁卫士兵们穿上棉衣,更不会忘记相隔几千里的地方,还在守望相助。

谁让他们都是平临国的人,谁让他们都是一个国家的人!

棉籽的分配解决之后。

不过晁同知还有一个疑问。

“咱们的官田,只靠各村抽调的人,只怕人手不够。”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两百亩地。

靠着村子抽调人手,肯定不成的。

至于其他地方常见的佃户?

昌河州基本上是没有的。

还是那句话,地广人稀。

土地多,人口少。

土地便宜,甚至近乎廉价的情况下,谁会去给别人种地。

就算是给他人种地,多也是长工短工,不算佃农。

与之相比更加自由,东家也不敢苛待。

这里最珍贵的是人力,并非土地。

否则广宁卫的棉花试验田,也不用调拨士兵来种了。

别的不说,就官府的官田,若不是给了不错的待遇,根本没人去种啊。

如今这棉花虽好,却是调不开人手的。

“这有何难。”纪楚笑道,“年后自然有人过来种地。”

年后?

有人来种地?

不管晁同知,还是杜通判。

都知道昌河州有了棉花之后,常住在这里的人口肯定越来越多。

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来的。

总要过个三五年,甚至七八年再说。

纪大人说的人是?

纪楚只笑,李师爷也笑。

还能有谁。

还是他们老乡呢。

原化州的曹家等人,已经在押往昌河州的路上。

有这些被流放的罪臣之后,还愁官田没人种吗?

而且更不怕他们使坏。

如今众人的情况,只有好好立功,好好表现的份。

不止这些人,还有不少罪犯家眷都会被送过来。

当初贪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如今让他们来建设边关,也算物尽其用。

晁同知跟杜通判已经傻眼了。

这样也行?

不对,这样也能算到?

倘若棉花没成。

纪大人又打算让他们干什么?

纪楚看着雪花覆盖的黑土地,直接道:“开荒。”

“这么多荒地无人开耕,实在太可惜了。”

他需要很多人过来开荒。

而开荒这事那样辛苦。

还是让罪犯们过来锄地最为合适。

晁同知忽然发觉。

即使滇州棉没有种成。

也不会阻拦纪大人建设这里的决心。

没了棉花,还能搞养殖。

不种棉花,还能种大豆,种高粱,种麦子。

或许曲夏州的成功并不在于种什么农作物,而在于辛勤劳作的百姓,以及敢想敢干的纪大人?

想到这。

他们之前紧抱着棉花的想法,似乎有点可笑了。

棉花会让这里的人过得更好,却决定不了此地百姓的命运。

果然,纪楚道:“此地可有良种培育的官吏。”

有是有,但没怎么努力过。

纪楚也不会再往前追溯,只道:“以后着重培育大豆,大豆是好东西,必须多种。”

至于麦子的良种。

他已经往曲夏州写信,从那边调取了。

也就是说,只要等到开春。

昌河州官田上种着棉花。

而百姓的田地里,则可以种上麦子良种。

甚至开荒的罪犯都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这一件件安排。

晁同知杜通判,乃至在场的邓将军早就万分敬佩。

如此周全的计划,必然不是一时半刻想出来的。

定然是来的之前,就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纪楚来这昌河州就是为了开荒,就是为了建设此地。

可笑他们之前,还万般小心,唯恐提起纪大人的伤心事。

这么看来,完全没必要。

纪大人胸有成竹,根本不会被其他人的想法所扰。

众人在广宁卫堪称简陋的驿馆内,越说越高兴。

从本地的农作物,再到山林里的山珍野兽,以及海边的盐矿珍珠。

以前看着平平无奇的东西,似乎都有开发的可能性。

最后聊到广宁卫。

这里的城墙跟卫所,也该修缮了。

这么一看,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嘛。

那为什么之前十分清闲,好像无事可做一般?

就因为穷,便什么也不做吗。

杜通判还好一些,他的职能毕竟是监察本地官员的,不负责本地民生之事。

晁同知却有些不好意思。

作为同知,别的不讲,但本地的军籍扶济,以及海防水利,再加上地方盐粮,其实都是他的职责范围。

以前觉得无事可做,这会看来,哪里是无事可做,分明是自己不上心罢了。

杜通判意识到这一点后,下意识离晁同知远了些。

这两个原本紧紧抱团取暖的官员,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本身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

吃着朝廷俸禄,穿着百姓织出来的官服。

平日只感慨本地清闲,实在太不应当了。

纪楚只当没看到他们的表情。

而邓融邓将军的眼神则格外明亮。

不愧是纪大人!

他弟弟每次来信,总要夸赞。

他心里虽然佩服,但到底没见到真人。

如今却是明白,邓成那般傲气的人,为何那般相信纪楚啊。

与此同时,一份从昌河州送到京城的文书,已经到了内阁的桌案上。

已经到了年底,各地上表的文书,多是夸赞本地今年进益,已经恭贺皇上新年等等。

平临国各地都不例外。

还有西北关外的异族,同样送来贺表。

今年他们的礼物明显用心很多,这也正常,谁让他们在整个漳兴二年,实在挣了不少银钱。

那西北矿路一开。

原本依靠牛羊马匹的外族自然而然找到新生路。

这些事西北常备军了如指掌,京城这边自然也知道。

听说西边不少蛮族之前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全都一起在做矿产的买卖。

关外原本还担心,如果挖的矿产太多,曲夏州可能吃不下去。

谁料那工业作坊园简直是吞噬矿石的巨兽,来多少矿产,他们就能消化多少矿产。

那产能一爆发,简直让人心惊。

这般情况下,关外人的生活自然而然开始变好。

说起来,他们也试图自己炼矿。

但根本没有技术条件,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人都不想用,何谈卖出去。

加上矿路一开,交流越来越多。

前朝已断的商路,似乎又有重开的可能。

到时候关外往西之地,必然繁华无比。

这番景象下,送来的贺表,自然无比用心。

靠谁吃饭,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不仅关外送来的贺表极重。

已经开工修路的滇州府,送来的贺表更是郑重,堪称万民贺岁。

更有无数当地的珍宝送来,这自然是感谢朝廷拨钱修路的好处。

看这种奏章,内阁也是一片和睦,赞叹平临国四海升平,皇上圣明等等。

看到昌河州的奏章时,许阁老微微挑眉。

纪楚写的。

他要好好看看。

许阁老翻开文书,原本打算慢慢欣赏,可上面的字让人忍不住一目十行,快速给看完了。

昌河州,可以种棉花。

滇州棉在昌河州成功了。

里面更有详细的数据,一点也做不了假。

昌河州面积有多大,情况如何,许阁老自然清楚。

那地方要是能种棉花,对当地发展只好不坏啊。

这份文书在京城飞快传播。

皇上知道后,更是高兴。

纪楚,又给朕一个惊喜!

就知道没他办不成的事。

就是这消息来得有些晚了,否则滇州府修路,朝中不用拨调那么多银钱。

而滇州府乡党党魁白大人则惊得一身冷汗。

昌河州?

也能种棉花?

他们滇州府利用棉花之事,可是逼着地方以及朝廷出钱出力,好给滇州府修棉花路。

倘若这消息早两个月,那滇州府的路就更难修了。

不等身边人说话,白大人忽然抬手。

工部景大人提醒他,修路的事一定要快。

他当时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做。

“啊?原来是这样。”白大人少有这般表情,整个人带了些不敢置信,看了看身边乡党,再看看昌河州的方向。

之前他还埋怨,那林元志把棉花种子给了纪楚带到昌河州去种。

如今却知道,人家师徒两个,为滇州府帮了大忙。

找棉花新种这事,几乎是纪楚的学生林元志一手去办,费时费力,都是人家的个人行为。

送出去的棉花籽,谁也没办法指摘。

纪大人收到滇州棉籽,确实第一时间去种。

可结果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就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

景大人跟纪楚的关系自不用说。

两人都是从曲夏州出来,景大人如今的京官,也是纪楚举荐的。

“我们整个滇州府,欠他纪楚一个大人情。”白大人心里偷偷道,又看看身边人,可惜这话不能说出来啊。

白大人心中更加敬佩。

其他同僚帮了这么大的忙,肯定会忍不住邀功,以他们白家的财力要什么都给得起。

也就纪楚,低调到让人意想不到。

可这份帮助,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还的。

其他滇州府乡党还在说:“咱们实在是幸运。”

“是啊,幸好把修路的事敲定了,否则还会有变故。”

“那昌河州的棉花,应该不会影响咱们这吧?”

“把地图拿来看看。”

不用看了。

肯定不会的。

他们一南一北,根本影响不了各地的棉价。

顶多是让更多人可以穿到棉衣。

想到这,白大人更加佩服纪大人的决定。

那昌河州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有他这样的官员主动过去建设,一定会有所发展的。

京城其他人没想太多,只觉得纪楚这人,走到哪,哪就能成事。

等普通百姓知道棉花产地又多了两个时,心里的高兴就更多了。

当官的事他们不懂,什么博弈他们也不明白。

对他们而言就一句话。

能种棉花的地方变多了,就说明他们也有机会穿到棉衣啊。

听说陇西一带,已经是家家户户都有棉衣穿。

什么时候也轮到他们这?

对了,那滇州棉,都能在昌河州种下。

在他们这里,是不是也能种?

要不是也试试?

可惜现在棉籽不多,至少也要等到明后年了吧。

其他的地方不知道。

反正昌河州的百姓,已经对棉花翘首期盼了。

还在家里过冬的众人,梦里都是棉衣的影子,对他们而言,棉衣并不遥远。

赶紧开春吧。

开春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开始种地了啊,有期盼的日子,就是过得舒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年一开年。

昌河州的大开荒时代,就要拉开序幕。

第119章

漳兴三年, 正月,昌河州。

只听眼前差役书吏们对流放过来的犯人道。

“开荒。”

“听着就是个极辛苦的差事。”

“可这片土地的每一块田地,都是开荒开出来的。”

“所以你们一定能行的。”

曹家众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止曹家,还有因为矿产案被牵连的各家老小, 全都面带菜色。

不过这会也看不出来。

因为从去年开始, 下狱,流放一两千里地, 让原本锦衣玉食的各位世家子弟,早就瘦得不成人形。

身体稍微弱一点的, 也早就死在路上。

能走过来的犯官家眷,什么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以为终于走到地方,能让大家松口气,可看着茫茫雪原,所有人心里那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流放到这里, 实在让人绝望, 让人恨不得立刻去死。

当然, 真让他们去死,那也舍不得。

不然不会走到目的地了。

想死的人, 早就真死了, 绝对不会留到现在。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 雪怎么还这样厚。”只听一个人开口道。

“这里是昌河州, 你们要习惯此地的气候。”

接收犯人的差役们道:“这里就是你们的住处, 无令不得走远,附近都有看守,想要逃走, 格杀勿论!”

旁边书吏点着人名,开口道:“纪大人心善,允你们一家子住一起,想要住到一块的过来登记。”

“以后这就是你们家了,歇了偷懒的心思,好好种田,好好改造,说不定会有赦免的机会。”

赦免的机会?

眼前的三百多犯人以及犯人家眷抬起头。

真的会有吗。

等会。

纪大人?

曹家等人,听到姓纪的,一阵胆寒啊。

也不知道眼前书吏是不是故意,还笑道:“是啊,纪楚纪大人,这是我们的知州!”

纪楚,纪大人。

这是在开玩笑?!

流放的曹家人没有消息来源,他们压根不知道纪楚来了昌河州当知州啊。

这一批曹家人,既有京城长房的,也有原化州二房的。

去年发生了什么,他们可太清楚。

兜兜转转,又到了他手里。

这是老天要亡他们啊!

倒是有人说句公道话:“纪楚不是个记仇的,只要好好做事,说不定真有赦免的可能。”

说话这人,立刻被同族瞪了。

但不等他们多话,就见那书吏上下打量说话的人,开口道:“看你这模样,读过书?”

“读过。”这人赶紧答道。

他本来都要考秀才了,家族覆灭,自己肯定也跟着完蛋。

可恨他不过是个旁支,也受此牵连。

“那你来同我一起登记。”书吏随口一说,就让帮纪大人说话的人得了好处。

其他人立刻看过来。

他们也识字啊,他们也可以帮忙!

但此事的关键,不是会不会读写,是对纪大人的态度。

只这一件事,就让这些三百多犯人明白道理,绝口不敢说纪大人一个字的不好。

而站出来的曹家曹垚则欣喜若狂。

能帮书吏做事,日子肯定会比其他人好过一些!

在昌河州差役书吏,以及曹垚几个知情识趣之人的协助下,三百多犯人很快安顿好。

极为简陋的房屋,只能凑在一起取暖,柴火肯定是没有的,想要什么,只能依靠自己。

好在这流放路上,都是这般过来的,大家沉默安静地做事。

最后再看看茫茫雪原。

在这里开荒,他们真的能活到被赦免那一天吗?

此刻的州城衙门,纪楚颇有些头疼。

他知道这地方地广人稀,想要种棉就要开荒。

却也没想到,这里的官田,基本处于荒芜的状态。

怪不得年前晁同知会特意提醒。

户司主事尴尬道:“没办法,咱们这人太少了,官田实在没人种。”

纪楚揉揉手腕,关节上的红肿被膏药遮了下去。

从年前到现在,各种文书跟方案处理了不少,忽略了这地方的寒冷。

就连纪楚指关节都有些冻伤。

好在春天马上来了,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漳兴三年,正月十八。

昌河州寒冷依旧。

开荒都要再推迟一段时日。

纪楚点头道:“那就再等等,让流放过来的犯人先整顿整顿。”

户司主事立刻继续禀告。

这三百人全都派在官田上开荒,等到清明种麦,一个半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开出一千二百亩地。

除了预留出来的二百亩棉花地之外,其他六百亩都种曲夏州来的良种。

可以说,他们这里的官田,都不是为了盈利。

只是为了培育种子。

等到明年分发给下面百姓。

所以这一千二百亩的田地非常重要。

温书吏负责一千亩麦田。

白夫子则负责二百亩的棉花地。

这些安排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纪楚忍不住道:“三百人,一个半月,一千二百亩地?”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户司主事还以为纪大人嫌弃这样的速度太慢,主动解释:“虽说三人一天能开一亩地,可这几百人的伙食也要他们自己负责,所以不能按照最定格的算。”

意思就是,这都是他计算好的,实在不能再多了。

“要么,定个一千八百亩?让他们日夜兼程,应该可行。”

纪楚笑了笑,摇头道:“算了,一千二百亩吧。”

户司主事连连答应,还说已经派人去接曲夏州的麦种,所以官田种植不会有问题。

纪楚夸了句不错,让那个户司主事格外高兴。

纪大人夸他!

纪大人夸他!

其他各司主事一一汇报情况,基本没什么问题,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昌河州,开荒为第一要务。

唯独工司主事上前,主动道:“大人,下官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楚听到这话就头疼,直言:“在咱们这,有什么说什么即可。”

工司主事立刻道:“回大人,下官要说的,是水泥作坊。”

水泥作坊。

平临国其他地方,基本已经铺开了。

毕竟是去年年初的消息,各地不少水泥作坊,已经开始稳步运营了。

倒是他们昌河州还未开始。

纪楚对此早有想法,甚至早就想办了。

可他指了指昌河州的账本。

没办法,这里实在没钱。

不仅没钱,也没人。

无论哪里,都抽调不出人手。

其他的地方是缺地,他们这里是缺人啊。

之前的刘知州没有第一时间办水泥作坊,也是这个原因。

穷。

真接手这里之后,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穷。

工司主事颇有些失望,纪楚就当没看到,他这会也变不出银子啊。

等其他人离开。

纪楚跟李师爷算了算账册上的银钱。

开荒虽然不用工钱,甚至不用管吃喝,但工具还是要买的。

还有给曲夏州的麦种钱。

以及各地官吏们的俸禄。

再加上水泥作坊迟早要建。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纪楚忍不住叹口气。

要说一地之长,他不是没当过。

但一个安丘县能有几个官吏,稍微赚点银钱,就够县衙吃喝的了。

可整个昌河州,情况还是不同。

也就广宁卫暂时不用管,那里的花销都由朝廷供给。

其他十二个县,还有州城本身的花费,就要靠他们自己的账目银钱。

说起来,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很久都没为银钱担忧过。

来到昌河州,颇有些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

开荒,还是要开的。

这件事不能耽搁。

只是方才工司主事一说水泥作坊,就勾起纪知州的“伤心事”。

怪不得之前跟曲夏州知州提修路,要数科官署,长官们都颇为无奈。

不是他们不想给,实在是花费太大。

当下属的时候,觉得上司扣扣搜搜,自己当上司之后,也是这样啊。

“还是抠门一点吧。”纪楚叹口气,“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纪楚心里倒是有赚钱的法子。

但每一种方法,都需要人手。

而这里最缺的,就是人。

想要吸引更多人过来定居的方法,只有一个。

赶紧把棉花种成!

只要棉花成了。

这里的大片土地,自然而然会吸引更多人过来的!

李师爷也挠头。

估计谁也没想到,昌河州发展的最大问题,是缺人吧?

这话要是说给“人满为患”的中原一带,估计还觉得稀奇。

从来只听说过人缺地的。

可没听过地缺人。

什么?

这里太冷。

那没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所以话题又回到原点。

种棉花吧。

只有把棉花种成了,才能吸引更多人过来。

纪楚这么想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

而棉花的消息,也传到昌河州各县。

县里已经通知到了,各村抽调出最后种田的五个人,赶在四月初五左右,前往州城的官田。

一起伺候那二百亩棉花地。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这种抽调,大家肯定避之不及。

因为本地农忙都赶在年初。

三月初七种麦子。

三月二十种高粱黄豆。

各家庄稼刚忙完,就要派人出去继续种地?

大家很闲吗?

官府让他们干活给钱吗?

不给钱凭什么去啊。

放在内地,百姓们肯定不敢多说。

又或者因为没有田地,早就主动去做佃农。

谁让内里不缺人。

可这里完全不同。

地多人少,跟人少地多,完全是不同的情况。

只是这种情况下。

种棉花田,又是个例外。

谁去帮忙种棉花,谁就能学会这本事。

等到棉花收获分棉籽,他家就能先种。

这种情况下。

别说不给钱让他们去帮忙。

就算要先交报名费,才能做工,他们都会抢着去。

就在大家为名额抢破头的时候,其中两个县极为不同。

他们这两个县,每县多了二十个名额!

都是他们县令冒着风雪,帮他们抢过来的!

一时间,这两县令的名声立刻与众不同,十里八乡听到这话,都要夸一句他们是好官。

这件事也被杜通判如实记录下来。

杜通判被纪知州点过之后,跟晁同知的关系自然而然疏远了些,同时也履行自己的职责。

不能因为这地方偏远,自己就松懈了啊。

各地官吏的考核,他都会记录在案的。

去年就算了。

今年各位官员的考核,他跟吏司都会如实查验的。

那两个县令自然不怕。

他们一听到消息,就跟着纪大人看棉花,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故而选拔种棉人选这件事,他们两个最是上心。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有所想。

纪大人喜欢看政绩,喜欢看实事,那他们照办即可。

其实这世上,办实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反正如今这情况,事情不算难办。

别的县还在想塞自己的亲朋好友,只有他们两个县,在认认真真选拔人才。

一,种田好手,勤劳。

二,善于学习。

三,体力还要跟得上。

总之一定要善种田,还要勤奋。

什么衙门官吏的亲戚,都直接给筛下去。

要选,就选最合适的人。

这让原本家境普通的农户立刻高兴起来。

本来以为要靠关系,才能得到学习种棉的机会。

现在告诉他们,一切都依靠公平,那就更好了啊。

再者,还因为教大家种棉的夫子是年轻女子,不少厉害的农妇同样有了平等的机会。

这两个县几乎起了带头作用。

其他各个县的县令见此,只能跟着做。

人家都已经多了二十个名额,送去的人又厉害,他们这边则选一群关系户,到时候哪里种棉花厉害,岂不是一清二楚?

什么?官吏关系不好处理?

处理什么啊。

他们只是县令,在这里攒够政绩就能离开,管你这些干什么。

有本事你往上面告?

纪大人理你们算我输。

他们可是秉公办事的,若是让纪大人知道了,还要夸他们呢。

那杜通判更要给他们记上一笔政绩!

就算有些县令懒得管事,这时候也不好太偷懒,那就显得太突出了。

随着春天到来,整个昌河州全都活跃起来。

冰雪消融,山林苏醒。

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们,也开始今年的农忙。

为了更好地生活,他们会努力的!

州城郊外的官田上,则是另一幅景象。

流放的犯人们,穿着破烂的衣裳在荒地上干活。

先要蹲下来,把土地上留下来的草根,以及即将发芽的杂草全都拔出来。

然后是清理土里的大小石子,遇到结块的土地还要拿来锄头敲碎。

之后才能大面积地翻耕土地,如果干活老实,可以借来耕牛帮助,如果平时干活偷懒,就只能靠自己了。

天知道,他们这些人在家中时,别说农活了,就算种个花,都有园丁帮忙。

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温书吏听着他们抱怨,还笑眯眯道:“是吗?那你们流放几千里,是怎么走过来的?”

“即使当时手不能提,如今也锻炼出来了吧。”

本来抱怨的人立刻闭嘴了。

再看看温书吏笑眯眯的,下意识想到纪楚。

听曹家的人说,那纪楚就是笑眯眯的,把曹家为首的四家全都整死了。

这里大半流放犯人,都是他的“杰作”。

而这位温书吏,正是纪大人心腹。

多说一个字,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温书吏看着他们惧怕的表情,只好耸耸肩。

他们这没那么吓人。

大家好好干活,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曹垚,看好他们,今日干了多少活,都要记录清楚。”温书吏直接道。

那曹垚立刻答应。

他肯定会看好众人的!

虽然他也要开荒种地,但凭借给书吏们帮忙的机会,他还给家人争取到单独的房屋,甚至给姐姐家的孩子争取到五天一个鸡蛋。

放在以前的曹家,这些肯定不算什么。

可如今不同了。

如今流放在昌河州,这些东西,都要靠自己争取。

靠着他最初的乖觉,自家这一房,甚至是整个曹家过得最好的,让不少同族都嫉妒。

有了曹垚这个例子,还有他看着,大家只好赶紧干活。

以前的日子再好,也是梦中幻影,只有好好干活,才能过得好一些。

若是告诉去年的自己,如今他们都会锄地,都会开荒,接下来还要种麦子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不信吧?

可身份转换,让他们不得不信。

原来种地是这个感觉,原来每一寸土地都需要翻耕。

原来种地是这么难的事。

这让曹垚想到他们家的佃农。

那些佃农们,总是愁眉苦脸的,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们一样。

稍微靠近,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所以他们读书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

有些家中子弟,还嘲笑庄户上的孩子们大字不识,更笑话他们只知道种地,晒得皮肤都是黑的。

只有自己干了农活才知道。

有汗臭,不是佃农们不干净。

是干了这么累的农活之后,根本没力气了。

如果有人躲着他们走,他们也没力气说什么,脸上只有麻木。

大字不识?

那更是好笑了。

曹垚之前觉得,自己在曹家没受什么好处,为什么抄家会有他们旁支。

事实上,能在族学读书,就是恩惠。

不是佃户们不想认字,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不想读书,是真的没有钱,没有精力。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佃农们愁眉苦脸。

好像天下欠了他们一样。

事实上,好像确实欠了。

因为一想到自己开荒的田地,自己种下的粮食,自己辛辛苦苦劳动的成果,要分给主人家一大半,任谁都笑不出来。

曹垚现在开荒的田地就是如此。

这是官田,是官府的土地,无论上面收成如何,都跟他们无关。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可以偷懒?

不可以。

因为偷懒的话,他们更没有粮食吃。

明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其他人作嫁衣裳。

可不得不去,不得不耗费体力健康去劳作。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尤其是曹垚这种读过书的人。

不仅是体力上的痛苦,精神上同样被折磨。

所以,他们曹家的佃农们几代人,过的都是这般日子?

曹垚根本不敢想,他只能埋头干活,只能去锄地,去挣今天的吃食。

因为越想下去,越没有盼头。

到了这会,他已经不敢说自己完全无辜,更不敢说曹家是冤枉的。

曹家吃的民脂民膏,就是这样无数佃农的血肉堆积起来。

有这样意识的人,不止曹垚一个,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愧疚。

更多人则是骂骂咧咧,把这些事都怪到纪楚的头上。

但当初的佃农也是这么骂他们,也是这么恨他们,却无能为力一样。

如今无能为力的人,成了他们。

除了恨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

时间一长,估计连怨恨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吃饱饭,穿上衣服,有个相对舒适的住处。

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

只是,这样毫无希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或者想曹垚那般?说不定还有希望?

他们也识字啊,他们甚至还会教书,他们中间的女人还会女红,是不是也有作用。

不到一个月时间,这些流放犯人的傲气全无,比他们看不起的佃农还要毫无希望。

作为原化州本地人,纪楚跟李师爷肯定会把这些“趣闻”告诉家里,想来在家乡也是一桩趣谈?

纪楚还收到一张女儿绵绵的画像。

是乐薇学着画的,不到一岁的小孩,正是好玩的时候。

而且按照纪楚说的教养,不用早早学会走路,不用急着说话,鸡蛋,肉,都不能缺少。

也不用拘束性子,更不用管女孩子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养得天真活泼,自然可爱最好。

乐薇信里写的事无巨细,说孩子不算淘气,就是倔得厉害,认准的事谁也不能改。

这脾气像谁?

纪楚默默不说话。

等孩子再大一些,就能过来了。

可他也不舍得妻女长途奔波,总是左右为难,这对纪楚来说,可是很少见的。

曲夏州那边的工业作坊园倒是说,他们设计出一款更加平稳的马车,估计就要量产了。

如果搭配上水泥路的话,行走起来一点也不颠簸。

攒攒钱,买这个?

纪楚看完信件,回信的时候提了另一个家人在意的事。

“振儿的婚事不用担心,估计好事将近了。”

这可不是纪楚瞎说,而是有道理的。

事情要从白婆婆的孙女白姑娘说起。

白婵婵从记事起,家里就是吃不饱的。

她只觉得那些日子浑浑噩噩,好像永远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但实际上,她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爹娘叔婶给地主家当佃农那会,几乎日日都被人欺负。

自家仅有的那点田地,大部分粮食也都交了税。

那时候,每天都很饿,特别饿。

饿到喝凉水。

不过她的奶奶,人称白婆婆的奶奶,会冷着脸给她留个饼子。

刚开始那会,白婵婵饿得很了,直接狼吞虎咽吃下去。

可渐渐发现,这是奶奶的饭,奶奶不吃东西,把每天的饭留给她。

爹娘知道以后,气得想打她,还是叔婶拦下来,奶奶更不允许他们打。

那个冷天真的很冷,冷到让人发抖。

奶奶依旧给她留食物,可她知道奶奶也饿,他们全家都饿,她不能吃。

那时候,白婵婵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饱饭。

不对,也不想当佃户了。

她想自己种地,自己种麦子。

反正有自己的土地最好。

听说隔壁安丘县的亲戚,就有自己的土地了。

他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啊。

直到风雪天气,她家破旧的房门被敲响,门口是个很魁梧的大哥哥,大哥哥皱着眉,让身边人说话。

那人好像是县里的当差的官兵,对他们说:“你们家有老人吗?新来的县令好心,腾出十几间精舍给你们住。”

“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这就是新县令的侄儿纪振,振儿哥!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吗?!”

第120章

就是从那天起, 白婵婵发现自己的日子变了,完全不一样。

那天她跟着奶奶去了县城,住进大屋子里面。

官府的人说, 这是冬日扶济,是照顾他们穷人的。

去县城的路上, 奶奶跟她坐到马车上。

一起过去的, 还有同村很多老人。

大家坐在马车上时,都不敢说话。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可没人敢多讲一个字。

倒是白婵婵想起来, 隔壁安丘县,好像也有冬日扶济。

不怪她什么都知道, 因为那就是希望,是他们日思夜想的事。

之后马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根本坐不下了。

以她十二岁的年纪,其实不应该去的,可她要照顾奶奶,这才有了个位置。

外面的人商议之后, 那个大哥哥让出了自己的马匹, 让她坐上去的, 叫纪振的大哥哥牵着马,他们一路到了沾桥县的县城。

在白婵婵的记忆里, 她这是第二次到县城?

上一次来, 街上的人还以为她爹娘要卖孩子。

从那之后, 就再也没让她进过城。

这次不仅进了县城, 还住到温暖的大房子里, 她跟奶奶和同村人住在一起。

每日有饭吃,有炭火烧。

腊八那天,还有粥喝。

白婵婵又看到带她出村子的大哥哥, 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哥哥叫纪振,新县令的侄儿,是个哑巴,但做事很靠谱。

就是他跟县里的差役,把县里的老弱都给带过来的。

之后的事就不用讲了。

新县令知道奶奶会种白叠子之后,他们的来往就更多。

很多时候,都是纪振哥来回跑动,有时候是送吃食,有时候是请教种棉的问题。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帮了自己家很多很多忙。

甚至自己去学写字,也是纪振哥提议的。

之后的日子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还跟在奶奶身边,多数时候跟着奶奶学怎么种棉花,其他时间学写字,学着看书。

她们家的日子,也因为奶奶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她家再也不是佃户,她家有了自己的田地。

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不仅她家如此,整个白家村都是这样。

之前霸占他们家田地的地主伏法了,直接被抓了起来,听说被判刑流放。

那地主挨板子那天,整个村子的人都去看了,一群人围着叫好。

白婵婵还看到纪振哥就在新县令身边,两人眼都不眨,看着下面的地主们挨个被打脊杖。

原本村里人还觉得可惜,觉得这些人就应该去死,怎么只判了个流放。

没想到,还是纪振哥打手势跟她说的,你们村的地主挨板子没扛过去,已经死在牢里了。

说完之后,纪振哥似乎觉得有点血腥,拿了包蜂蜜糖给她,让他们小孩子都去玩。

可白婵婵想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她同样觉得应该拍手叫好的。

等她慢慢长大,学到更多东西。

那时候的沾桥县,已经跟她小时候完全不同。

各家都有田地,沾桥县还有自己的被服作坊,整个沾桥县已经成为平临国的棉花之乡。

小一点的孩子,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挨饿,更不知道手上的冻疮能那样多。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纪大人的出现。

白婵婵也由衷地感谢纪大人跟纪振哥。

即使她知道,这两人都不需要她的帮忙。

再之后,就是听到纪振哥离开的消息,他跟好友一起去了广宁卫当兵。

广宁卫她知道,那天的天气比曲夏州还要冷,所以需要很多棉被服。

他们沾桥县棉被服第一次打出名声,就跟他们有关。

从沾桥县到广宁卫,几千里的路程。

白婵婵只觉得无比羡慕。

她要是能跑那么远就好了。

可惜没有什么理由。

直到听说纪大人急需一批跟棉花相关的人。

要组成棉花团队,种棉花的,弹棉花的,会做棉花机器的,他的新任地需要大家。

纪大人的新任地,就在昌河州,那广宁卫就在昌河州的下面。

虽说两地相隔甚远。

可纪大人有需要,曲夏州大部分人都会主动报名。

所以别看这活辛苦,那也是要抢破头,才能抢到这个机会。

白婵婵发现,她不用抢。

因为她是白婆婆的孙女,论种棉这件事,没有谁比她更厉害了。

其实滇州府那边也想请她过去。

但白婵婵不去,她就是要看看更冷的昌河州,也想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吸引纪振哥。

十八岁的她,已经能够自己做决定了。

奶奶年纪大了,却依旧支持她的决定,还道:“你去了,我更放心。”

“一定要帮昌河州种好棉花。”

“这是可以让很多人活命的东西。”

白婵婵认真点头。

她会的,她肯定会认真培育棉花。

就像奶奶在沾桥县做的那般,定然不会砸了白花妹的名声。

所以现在的白婵婵正在昌河州的官田上栽种棉花。

以她的经验能看出来,这里的棉籽跟西北棉有些不同。

而且根据这里的农作物种植时间推断,此地棉花的生长周期明显更长,甚至能长达五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

因为这样,所以赶在四月份就要种下。

“生长时间更长,所以棉绒才会更长,产量也会更高。”

白婵婵跟身边人解释道:“扎根扎得好,棉花的营养也会更好。”

此刻白婵婵身边的人,多是衙门的官吏,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选个合适的地方开荒。

那边一千亩麦地已经开好了。

就剩下两百亩的棉花地。

纪振也在旁边,他听着白姑娘指挥,让人在附近划线,确定好开荒的具体位置。

做这一切的时候,流放的犯人就在旁边看着,等着分配荒地。

难得不用做事的时候,却让他们更加难受。

听说这个女子家里,以前就是佃农。

现在身份转换,她成了指挥大家干活的,自己却成了佃农都不如的犯人。

佃农种地,好歹有收成是自己的。

他们种地,什么也捞不着啊!

加之指挥他们的是女子,种的还是棉花,心里的气就更多了。

“辛辛苦苦开荒有什么用,种出来的棉花是给我们穿的吗?”

“就是,开完麦地开棉花。”

“等麦子种出来,咱们还能吃上,棉花会给咱们吗?”

一想到自己种出来的东西,不会分给自己半点。

这些流放的犯人就格外生气。

真是气得要命!

州衙门的书吏差役,他们不敢说什么。

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也敢来指挥他们?

这么想着,那犯人曹建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明显在偷懒。

如果被女子指挥,被之前的佃户指挥,已经够让犯人曹建生气的。

那接下来的事情,则更让他们坐不住。

漳兴三年,四月份。

昌河州一个城一个卫所十二个县的种田好手们,齐聚州城。

总共一百八十人,陆陆续续到了已经从生地变为熟地的官田棉花地。

一想到要来学种棉花,众人别提多高兴了。

“不错啊,本来以为是生地,没想到已经开荒了。”

“确实,就是这地犁得不行,还要再犁一遍。”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啊。”

这一百八十个人,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最会种田的老农,所以他们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负责安顿他们的书吏道:“大家不要着急,播种定在四月初十,先开始几天,白夫子会教大家如何播种,以及播种要求。”

老农们点头,他们肯定会好好干活的。

谁料那书吏道:“不是干活,是学习。”

“其他活,有些流放的犯人们的干。”

不是纪楚刻意要这样说。

而是不能开召老农来官田干活的先例。

自己确实是召大家来学习怎么种棉花的。

万一以后有人打着学着的名义,让他们过来免费干活,那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强调是学习。

不仅如此,所有重体力的活,都不必由他们做。

这让赶过来的农人们更加惊奇。

他们都做好干活准备了啊。

现在跟他们说,不用自己动手,就是学习。

还有这种好事?

再看看旁边等着干活的犯人们,大家就知道,衙门是来真的。

这次进城,就是专门的学习。

“本来以为学种棉已经够好了,帮忙干点活也没什么。”

“还是纪大人对我们好啊。”

“就是,纪大人对百姓真好。”

这话听的,犯人们心里酸溜溜的。

纪楚人好?

纪楚哪里人好了?!

其中那个叫曹建的犯人更是气恼。

倒反天罡!

一个女地指挥他们锄地。

一群老农指挥他们干活!

还说棉花地犁得不好,来这第一天,就让他们再犁一遍。

这是二百亩地!

不是二亩!

这群老农把他们当人看了吗?!

凭什么?!

放在以前,这些人都要跪地求饶才是。

跟已经融入这里的曹垚不同。

曹建这人,可是曹家长房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

他是曹阁老的亲孙子,他爹就是曹阁老的大儿子。

长房从小在京城长大,自认是极了不起的,可家族一朝覆灭,他也成了真正的犯人。

可要说恨纪楚吗?

曹建也不知道,毕竟他都没见过纪楚这人,更不敢恨他。

这是祖父都觉得厉害的人物。

所以即使他爹死在流放的路上,他也不敢怕,只觉得成王败寇,纪大人确实厉害。

不敢恨纪楚,也不敢恨袖手旁观的祖父阁老。

但他恨曾经是佃农的白婵婵。

更恨这一百八十个过来学习的老农。

还是那句话,放在之前,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些人都是他的奴才。

不对,奴才都不是,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

曹建不仅恨这些人,还恨曹垚。

一个旁支的穷鬼,在这里,混得竟然比他还要好!

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日复一日地劳作,到底有什么用。

开垦出来的土地不是他们的。

种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他们的。

就连住的房子,也都是官府的物件,让他们搬家就立刻搬家。

想让他们去伺候麦子地,就伺候麦子地,想让他们过来给老农们打下手,他们就要来打下手。

凭什么!

他们虽然是犯人。

但他们也是人!

凭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曹建越想越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也越来越多。

他的气恼,并不会打扰白婵婵的教学。

如今的白夫子,还有她带着的种棉花好手,把一百八十个老农分为五个组。

每一个组都会亲自教学。

从认识棉种开始,再介绍棉花的特性,还有棉种栽种时的注意事项。

如果是在课堂上教导,学生们多半还要死记硬背。

但眼前的老农们可不一样。

他们种了半辈子的庄稼,一切都能融会贯通,只要说了原理,便很快能记到心中,再也忘不掉。

这群专业人士在一起聊种地,跟高手讨论攻略没什么区别。

旁边犯人们哼哧哼哧抬水浇地,搬运种子,搬运肥料。

还要适时把老农们需要的工具拿过来,时不时还要被说一句:“你懂不懂啊,这是我要的物件?”

“你这动作也太慢了,放在我们村,饭都没得吃。”

“别踩着庄稼啊!笨死了。”

老农们说完,还要哈哈大笑。

觉得这些犯人真是太蠢了,连杂草都不会处理,翻地都翻得笨手笨脚。

可曹建他们根本不敢反驳。

只要敢抬头,旁边士兵就是一鞭子:“老实点!好好干活。”

他们好好干了!

他们就在干!

你难道看不到吗!

曹建只觉得满腹委屈。

他也是人啊。

不是牲畜,更不是努力。

放在之前,他才是那个嘲笑别人的主子。

可惜白夫子等人根本不理他们,只招呼老农们道:“今日学习也辛苦了,咱们去吃午饭吧,官府管饭,大家放开了吃。”

官府不仅教学,还管饭。

老农们更加高兴。

种了一辈子的地,靠着占了“便宜”,还有点过意不去啊。

这话听到曹建他们耳朵里,更是生气。

辛苦?

到底是谁辛苦啊?

前几天,还有这一上午,明明是他们辛苦才是。

这些老农不过是学怎么种地,汗都没出。

这就辛苦了?!

偏偏曹垚还道:“是不同的辛苦,咱们读书的时候,也喊着辛苦,不是一样的吗。”

怎么会一样!

他们可是贵族子弟,可是士族!

跟这群种地的不一样!

直到放饭的时候,曹建这帮人才更加气恼。

都是在田地上干活的人。

甚至他们干得还更多一些。

可那些最轻松的夫子跟老农,吃得比他们好!

曹建看着自己的高粱饭拌盐巴。

再看看那边香喷喷的白菜炖猪肉,还有蒸好的杂面馒头,气得双手发抖。

凭什么啊。

他们辛辛苦苦锄地,这些老农只是听夫子讲课,但他们吃的却自己要好。

“这猪肉不错啊,白菜味道也好。”其中一位老农道,“好吃。”

“我是不想吃了,今天上午尽学习了,根本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下午还要学呢。”

老农们说着,还在讨论棉花的种植。

不止讨论棉花怎么种的,他们还商量去隔壁麦地看看。

听说官田里的麦种都是从曲夏州来的,种子非常高产,他们想去看看。

这点不难,负责此地的纪振点头,到时候跟温书吏他们说一声,明日就能去看。

“这些人不会种地,就怕他们毁了好种子。”

“放心,那边有温书吏看着,温书吏很细心,种不好就重新种。”

士兵过来之后,还推了他们一把:“让一让,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好地方。”

这话气得曹建脑子都蒙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还在那说风凉话。

还一口一个他们不配待在这。

他们也是人,怎么就不配了!

等那些麦子种下来,等这些棉花收获。

跟他们这些吃苦受累的人还没有关系。

凭什么!

他说了太多的凭什么,气得直接把碗摔在地上。

盐巴高粱饭掉在泥土里,引来周围无数人的注视。

方才还在乐呵呵讨论棉花麦子的老农们皱着眉。

好好的高粱饭,怎么就扔地上了。

知道种地有多辛苦吗。

面对众人目光,曹建跳起来骂人:“凭什么你们可以吃馒头,吃白菜猪肉!我们不行!我们也干活了!”

“还有,你们这群人,还跟着一个女的学种田本事,实在是没脸!”

自抄家以来的怒火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曹建不敢对长辈发火,不敢对长官发火。

只敢对女夫子跟老农们发怒。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自觉高出这些人一头。

明明应该是自己奴役他们。

如今却要被他们差遣。

这不公平!

刚要再骂,突然感觉背部受力,整个人被踹到泥土里。

翻耕过的熟地是松软的。

这种没开荒的生地明显硬实得很,犯人整个人栽在里面,可见力气有多大。

犯人下意识往后看,只见一个魁梧的军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笑容,怎么有点熟悉?

很像纪楚?!

这是纪楚的侄儿纪振!

白婵婵其实也听到他们在嘟囔,可她根本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纪振哥这么厉害!直接把人踹得这样狠!

纪振哥不会说话,她会啊!

白婵婵哼笑:“怎么?种地得不到收获,所以心情很不爽?”

正说着,纪知州从远处走来。

纪楚身后还带着酒楼的伙计们,他们手里拎着食盒,显然是从酒楼预定的饭菜,专门给老农们加餐的。

今日是来州城学习的第一时间,肯定要吃饱喝足才成。

纪楚一来,就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纪楚笑着对白婆婆的孙女道:“你们继续处理。”

白婵婵下意识看了眼纪振哥,见纪振哥朝她点头,继续道:“种地得不到收获,就这么不高兴了?”

“你们被抄家之前,自家的佃户,过得不也是这种日子?”

“强行低价买走他们的土地,让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地,种完地还要分五成到八成的粮食给主家。”

“那时候怎么不说不公平?”

“如今身份转换,就知道自己也是人,自己也要公平了?”

这些话,不仅是白婵婵的心声。

也是在场很多人的心声。

尤其是曲夏州来的,以及原化州来的人。

都能理解白婵婵在说什么。

甚至昌河州一些老农,同样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他们一些人,也是从内地逃荒过来。

佃户,土地,主人家,不公平,劳作却没有回报。

这些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理所应当。

放在你这个犯官家眷身上,就要问凭什么了?

身份立场转换,才觉得不公平?

早干什么去了。

自己欺压本地佃农的时候,难道就很公平。

曹建也好,曹垚也罢。

之前曹家横行霸道的时候,难道没享受过?

如今又喊什么冤?

要说冤枉,那被他们欺负的佃农难道不冤枉?

人家什么也没干,就被你们欺负。

如今你们变成犯人,却是有原因的,是咎由自取。

有点脸皮的话,就好好干活,好好赎罪。

别在这大喊大叫了。

纪振又踹了这人一脚,指了指土里的盐巴高粱饭。

白婵婵立刻跟上:“吃不吃由你,反正就这点饭,是要饿肚子,还是要浪费粮食,就看自己的。”

纪振点头,白姑娘说的,正是他想讲的。

纪楚见事情处理完,则默默让伙计们把食盒打开。

里面的蒸鸡蒸鱼飘香四溢,全都是给老农还有夫子们的。

李师爷则算着口袋的银钱。

即使大人领着三份俸禄,这么自掏腰包也扛不住啊。

什么?

从衙门账上支钱?

搞得他们昌河州很富有一样。

反而是白婵婵偷偷跟纪振比比画画。

不用衙门出钱!

她来出!

她很有钱!

作为白花妹的唯一指定传人,她可比一般人有钱多了。

纪楚更是摇头。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让晚辈掏钱。

还是他这个长辈出银子吧。

看着来学习的老农们,还有二百亩的棉花田。

相信不久的将来,本地百姓依靠自己,就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

到时候衙门也能沾沾光,没那么穷了?

看着振儿跟白姑娘凑在一起说话,旁边的李师爷更绝望了。

因为他们家李纹还跟士兵们混在一起,日日都往火器作坊钻,说什么,要练成神枪手。

李师爷只好道:“去吧,一边玩去吧。”

他现在也懒得想了,有操心儿子的工夫,不如去安置新来的流放犯人。

没错,新的第一批流放犯人又要到了。

薛明成薛大人真的不负重托,把江南一批又一批豪强抄家流放。

全都弄到昌河州。

听说这一批,至少有两千多人。

好啊,这么多人,又能开出不少荒地。

这些豪强在家乡正事不干,流放之后倒是皮实又好用。

还真是垃圾放错了地方。

而这里流放过来的人里,还真有会养牲畜的。

纪楚挑眉。

别的也就算了,养殖业好像可以开始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