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漳兴三年, 四月中旬,昌河州。
这个时节的昌河州,正是忙碌的时候。
各地麦子跟大田都种了庄稼, 该除草除草,该浇水浇水。
施肥?
本地肥沃的黑土地, 用不了多少肥料。
各地草长莺飞, 又是新的一年。
今年还多了不少期盼。
官田的麦子良种,以及棉花育种, 都是未来的希望。
多数昌河州百姓想到这些,便忍不住高兴。
各个县里派去的农人, 更是传来好消息。
棉花种是真的,教他们种棉花的夫子更是厉害。
反正大家等着好消息吧。
顶多一两年时间,大家都能穿上棉衣!
这样的消息,足够让大部分人重拾希望。
只要有了棉衣,冬日就不会那般的漫长了。
可纪楚知道,高兴的一直是大部分人。
还有一小部分靠着兽皮买卖的猎户商户并不高兴。
这事他心中早就有数。
到昌河州之后, 刘知州就同他讲过兽皮买卖跟猎户们的生计。
一直都说, 这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本地人靠着渔猎为生,并非胡乱讲。
虽说随着时间推移, 昌河州来了不少种地为生的农人, 可渔猎为生的人不在少数, 至今也能占个四分之一。
即使再把采山珍的, 以及捕鱼的人去掉的。
单纯靠着狩猎为生, 做皮货买卖的,也有两三万人,都是靠这个行当吃饭。
刘知州讲:“靠这个吃饭, 必然会忌惮棉花。”
“即使他们知道棉花是好东西,甚至自己也想用,但影响到生计,那也没办法。”
祖祖辈辈靠着狩猎为生,然后告诉你,有更好的东西代替兽皮,你辛辛苦苦猎的猎物,还有靠着技术制成的好皮子会降价。
那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时候要同他们说什么?
说大道理,讲昌河州发展必须依靠棉花,这是发展本地的基石?
讲什么天花乱坠的牺牲精神,牺牲一个行当,损失一部分利益,让更多人受益?
要格局大一点?
这都是瞎说。
纪楚也道:“事关生计温饱,跟格局大不大没有关系。”
当然,即使如此,不管是刘知州,还是纪楚,都会继续推进棉花。
可这也不代表,要放弃猎户们的生计。
对此,纪楚在去年巡视各县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赶在年前给薛明成写信,让他“送”一些养殖好手来昌河州。
此时昌河州的猎户,以及靠着皮货生意过活的两三万人,确实非常担心。
年前那会,广宁卫传来“好”消息。
滇州棉在昌河州种成了!
这消息对猎户们来说喜忧参半。
对那些保守点的猎户来讲,就是一番谩骂,什么棉花,也能跟皮货比?!
对稍微明白一些的猎户讲,知道上等皮货的买卖,基本不会受影响,可下等皮货肯定要滞销。
问题是,山间林子虽大,也没有那么多好皮子给他们猎啊。
多数猎户,还是靠低端皮货生活的。
低端皮货跟现代人想得不太一样。
现代依靠养殖业,或者仿造行业,造出来的皮草,不管真假,都是皮毛顺滑稠密。
野生动物跟养殖的不同,根本不可能像现代人认为的那样顺滑油光,多数皮货并不算好。
拿家养猫跟流浪猫对比就知道了。
那皮毛情况,就是完全不同。
再者,山上的猎物饥一顿饱一顿,不饿得皮包骨就不错了,哪有什么那么多上好皮货。
所以大部分猎户的买卖,基本都是下等皮货,主打一个赚不到太多钱,但也饿不死的地步。
而购买下等皮货买家,自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如果有了更便宜的棉花,这些买家会做什么选择?简直不言而喻。
再说直白一点。
高端皮货市场,不用担心其销量。
放在现代也是一样,最高端的皮草,一件大衣,用到千只紫貂身上最柔软的皮肤也大有人买。
中低端时常,则会被棉花取代。
尤其是棉花并不算高的价格,加上纪楚等人一直在尽量平衡棉价。
势必会完全替代低端皮货。
有个非常明显的例子。
那就是西北关外的战争,也有皮货的原因。
对于这种情况,身在其中,做低端皮货买卖的两三万昌河州百姓,必须考虑到。
用另一句话解释,那就是百万槽工衣食所系。
所以去年棉花种植成功,这两三万人就颇有些忧虑。
等到今年正式种棉,各地老农还被派过去学习,这份忧虑自然增加。
昌河州五个最厉害的皮货商人,如今面对平日合作的猎户,甚至遇到同行,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其中州城最大的皮货商人武掌柜,在家里的时候就唉声叹气。
他们祖上好几代,都做的皮货买卖,也是老本地人了。
没想到会折在这里面的。
等棉花铺开,他家的生意能折损一大半。
到时候,只能另谋生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家多买点田地,以后让伙计们种棉花。
但种地需要人手啊,这些伙计们算算账还行,种棉花肯定嫌累,而且与其给他种,不如自己种。
所以就算转行,心里也发愁。
“武掌柜,老孙家的来了。”
老孙家,附近最好的猎户,更是武掌柜的老朋友了。
两人年轻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武掌柜跟着家里长辈去收皮货,就说老孙家的儿子极为厉害,以后肯定是个好猎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今两个人碰面,先是齐齐叹口气。
“官田上的棉花已经种上了。”老孙家的开口道,“远远就看着,不少人在那边学怎么种棉花。”
武掌柜给他倒了水,再次叹口气:“转行吧,以后当猎户,肯定养不了家。”
话是这么说,可能转什么呢。
老孙家的喃喃道:“不是不喜欢棉花,就是这东西,害得多少人没有营生。”
“不过我家应该也会种上几亩地,算是代替皮货。”
“今年官田上的棉花,主要是用来培育种子,等到明年后年,才会全面铺开。”武掌柜思索着道,“咱们还有两年的营生。”
两人点着头,已经料定低端皮货买卖就要完了。
一年多的转型时间,必须抓住啊。
两人对新来的纪大人,感情也是尤为复杂。
知道他是个好官,知道他也做了不少好事。
不说旁的,广宁卫能抵挡住关外的蛮族,就是火器加上棉衣,之后还送来不少冷兵器,那兵器至今还在运输。
能做到这般地步的,自然是好官。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毁掉生计的人。
去年听说棉花失败的时候,他们庆幸之余,还有些同情纪大人。
老孙家认识的几个猎户,还在大人巡察各地的时候,特意安慰了几句。
那会的安慰是真心实意,如今的沮丧也是真心实意。
这种恨都不知道要恨谁的感觉,实在太难了。
倘若他们不明事理,也能直接像其他同行那般,直接对纪大人破口大骂就是。
偏偏他们不是。
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想想办法,转转行。
老孙家的皱眉:“我祖上都是打猎为生,让我去捕猎,那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让我去种地?那可太难了。”
武掌柜一锤定音:“难也要改,反正我家准备做棉花买卖,要不然咱们一起。”
“听说曲夏州那边买卖棉花,赚了不少钱,不行咱们也做棉被服。”
“附近其他州府肯定需要啊。”
他们也抢个先机。
这种对话,从棉花试种成功之后,就一直存在。
如今各地老农过来学习,说得肯定更多了。
这还算好的。
有的直接在酒楼饭馆里喝大酒,一口一个纪大人不管猎户们的死活,要把内地种地的习惯带到这里。
他们这里的人以渔猎为生!
不用其他东西,也能活!
这话多是赌气,酒醒之后,也知道自己在赌气。
棉花带来的变革,不是一个人能阻拦的。
就算纪大人原地卸任,那棉花依旧能在昌河州一带生根发芽。
因为这地方的人需要它,不是纪大人强行要种。
武掌柜跟老孙家的,也在这晚上喝了个大醉。
但对转行这事,还是没什么把握,以至于管家过来说:“州衙门来人了,说三日后请您去衙门议事。”
请他?
为什么啊。
武掌柜指着自己,满脸疑惑。
那管家赶紧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知了。
“衙门那边还说,您是头一批,后面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家皮货买卖的商户。”
“再有咱们昌河州不少厉害猎户,对了,孙猎户也在其中。”
“但猎户应该在第三批,跟制皮子的手艺人一起过去。”
衙门把消息告知得很明确。
第一批是大的皮货商人。
第二批是中小型商户。
第三批则为猎户,以及制皮子的匠人。
总之,但凡皮货行当能叫出名字的手艺人,衙门都要召见他们。
但这意思,明显不是刁难。
倘若刁难,让他们现在就滚过去,那谁也没话说。
不仅给充足的准备时间,还分批次过去,更是把话说明白了。
只说明一点。
衙门不是要为难他们。
是正儿八经地商议事情。
那能商议什么啊?
武掌柜是个聪明人:“棉花。”
“棉花一出,影响两三万人的生计,衙门难道想要帮忙解决?”
还有这么好的事?
其实不管不顾,逼着大家直接转行也没什么。
反正棉花这东西,谁都阻挡不了,也没人会说纪大人不是。
武掌柜跟老孙家的,瞬间酒醒了。
不管衙门喊他们所为何事,等三日之后,就见分晓了。
与此同时,李师爷正在跟浙东来的差役们交接。
一路长途奔波。
别说押送的犯人了,对于这些差役们来说,也无异于酷刑。
虽说大部分差役,都是押送一段路,就能换人。
可做交接的差役们则是全程跟随,这路上一走就是大半年,实在太难熬了。
李师爷道:“大家快去休息吧,已经备好热汤饭,咱们这里的人看着犯人,差役书吏前去歇息即可。”
听到这话,差役们自然欣喜。
到了目的地,本就让人兴奋,这昌河州的官吏办事利落又妥帖,实在让人舒心。
“不愧是纪大人的任地,安排得就是妥当。”
浙东来的差役也不客气,这么远的距离,谁不想休息啊。
即使是过来的犯人,同样也需要休息。
只听驿馆内外鼾声如雷。
一群人行色匆匆,根本来不及看看周围的景象。
李师爷拿到流放的人员名单,终于找到那个姓氏,稍稍松口气:“总算等到了。”
等到了谁?
手下人没有细问,只听李师爷吩咐:“这是第三批流放过来的犯人,依旧按照之前的规矩,以小家为单位的,籍贯混编。”
从四月中旬到如今四月二十二,已经来了一千五多个犯人。
把他们安排下来,也是件难事。
反正有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能让同一个地方的人抱团。
尤其是青年男子比较多的流放队伍,必须混编,这样方便管理,也更好让大家融合。
就是前期管得要严格一些,省得闹事。
这点李师爷还是比较放心的。
纪振跟李纹两个孩子,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他们带着兵士日夜巡逻,基本不会出问题。
只是这一户人家,必须单独调出来。
屠旺牛,屠家。
屠家为叙州人士,祖上是给军中养战马,算是祖传的养殖手艺。
之后各地发展经济,不仅需要马匹,还需要牛羊鸡鸭。
别看这家姓屠,可养什么活什么,颇有些养殖天赋。
这也让他家在江南一带发了大财。
先是靠着军中的关系,给叙州权贵提供各种肉类。
之后又是贿赂官员,在肉类行当里成为一霸。
他家养殖有多厉害,那在肉食行当里就有多霸道。
最夸张的时候,浙东但凡卖猪肉,以及贩牛的,都要看他家脸色。
不少散养鸡鸭的普通百姓也遭了罪。
那些试图跟他家竞争生意的,肯定更不留情面。
江南那地方,生意竞争有多激烈,大家心里都清楚。
要不是屠旺牛自己收敛了点,情况只会更严重。
可就在屠旺牛觉得自家太过霸道时。
种下的祸种终于爆发了。
他的小儿子被养得蛮横无理,直接闹出了人命。
屠旺牛思索再三,还是想帮忙隐瞒,四处托人找关系。
本来事就要办成了,没想到薛明成薛大人去了浙东。
薛大人去那边,本就是冲着收拾贪官污吏的。
屠家在里面虽然只算边角料,可因着小儿子的杀人案,以及后面贿赂公行等等罪名,也要判个打板子流放。
当然,杀人的正主已经人头落地,那屠旺牛也无话可说。
唯一奇怪的是,本来他们全家都要挨了板子再流放的。
可他们家却没有挨打,只说押后再说。
押后?
押到什么地方?
流放五千里之后再打?
这倒不是薛大人好心。
只因屠家贿赂官员这种事,在一干人等里不算什么大罪。
屠旺牛横行霸道,他小儿子死了也罪有应得。
家当全都罚没充公,一部分再赔给受害者,罪行基本也抵了。
最重要的,还是屠家这身养殖的本事,正是纪楚所需要的。
如果打板子之后再流放,这屠家人差不多要死伤大半。
到时候,岂不是影响纪楚的差事。
薛明成大手一挥,让他们的板子押后再说。
至于打不打,就看他们听不听话了。
屠家,或者说屠旺牛本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他只知道自家没被打板子,里面透着奇怪。
就连到了昌河州驿馆之后,他家也是单独睡到一个地方,更显得奇怪。
所以其他人睡觉休息的事,屠旺牛猛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办差的差役书吏们,住的肯定是房间。
这些流放犯人,则在院子里睡。
如今四月中旬的天气,在平临国大部分地方,肯定晒得不行,但在昌河州颇有些微风徐徐之感。
屠旺牛并未休息,而是打量四周。
透过低矮的院墙看向外面,一眼看过去,竟然没什么人,只有大片的荒地。
因是四月中旬,此时的昌河州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
偶尔有人经过,也能看出此地人的相貌与他们那里的人不一样,甚至穿着上也有区别。
这里,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恶劣?
主要还是屠旺牛他们来的时间好。
赶在正月过来,冰雪未化那会,根本说不出这种话啊。
但这般景象,还是让屠旺牛安心了。
他一个人撑起祖传家,又挣了家业,如今全都赔进去,这辈子大事小情也都经历了。
而且他家被判流放,虽然是犯人的身份,却没挨打,等个几年大赦天下,必然先放他们这一批。
到时候从头再来就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屠旺牛这才睡下。
而他们全家的名单,就已经送到纪楚手中。
对于现在的纪楚来说。
麦子的良种,以及棉花全都已经种下。
而且户司那边极为上心,再有温书吏带着,基本不会出错。
剩下的,便是交给时间。
种田这事不能着急。
可另一件事,却是要急一急的。
棉花会抢占低端皮货买卖,这事他很清楚。
而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
当年西北关外的事,他若是能早早预料到,自家人也好,关外百姓也好,不至于伤亡那么多。
而昌河州百姓又是自己人,更要顾忌到。
对纪楚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把猎来的皮货生意,改为养殖行当。
养殖行业有成本,容易赔得血本无归,这是其弊病。
可养殖出来的皮货质量有保证,而且更稳题,这是优点。
放在之前,大家或许不会选择。
可如今有棉花这个威胁在。
昌河州两三万皮货交易的百姓,就必须做个选择了。
纪楚的选择,便是改狩猎为养殖。
给大家寻个出路。
事实上,纪楚做不做这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
推广棉花为大势所趋。
别说两三万人了,就算是再多的人,也要顺势而为。
就连武掌柜跟老孙家的,心里都清楚。
何况其他人。
再以纪楚的威望,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李师爷心道,可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虽说不能顾及所有人,可只要是认真做事的百姓,就不该有此磨难。
放在其他地方,李师爷或许说这人太过天真。
但这是纪大人,与其说天真,不如说思虑周全。
“大人,屠旺牛一家已经到,一会怎么安排。”李师爷把这批流放名单放到纪楚桌案上。
其他人都好安置,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就是。
也就这家不一样。
纪楚对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这是个人物,缺点就是太霸道,而且很贪财。
否则不会把家业做到那种地步,欺行霸市,就是形容屠旺牛的。
这种人的缺点明显,优点也明显。
薛明成给他的资料里看,这人最善养马,以及各类家禽。
其中一个本事,就是会看牲畜疫病。
一个好的养殖户,必然是不错的兽医。
尤其是疫病这一块,几乎是所有养殖的心病。
其他病症还好讲,倘若有疫病,那就是一死死一窝,谁也没有办法。
靠着这个本事,屠旺牛才能在养殖行业站稳脚跟。
听说他这种独门秘技,自家子女都不教的。
说是要到临终前再说。
这种秘技,确实就是吃饭的本领。
多数人都是不愿意讲的。
像蔡一繁蔡夫子的秘技也有保留。
白婆婆那种情况实在罕见,不过她家也留有不传的秘方,这点大家都清楚,而且也能理解。
屠旺牛这种性子,更是要把秘技咬死不松口。
这就是他能东山再起的本事。
纪楚想了想道:“不用特殊对待,按照普通犯人对待。”
说着,又道:“把他们该打的板子都给打了,留口气就行。”
薛明成害怕打完板子,这些人走不过来。
如今已经来了,该打还是要打的。
当然,如何打,怎么打,也是有技巧的。
纪楚招来熟悉的差役,让他们去办差。
昌河州州城驿馆,屠旺牛终于睡醒了。
他原本还在思考,他家为什么被单独拎出来,现在终于明白原因。
“你家板子还没打是吧?走吧,去领刑杖。”
现下屠旺牛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这身本事,让他家免于责罚呢!
毕竟听说此地的知州纪楚是个爱惜工匠,爱惜真正本事之人的。
屠旺牛直接傻眼。
他还以为能躲过一劫呢!
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
屠旺牛睡觉之前,还想着依靠本事,可以让自家东山再起。
如今看着情况,想要从头做起,只怕为难得很。
看着一家老幼,五千里流放已经让大家奄奄一息。
倘若这个时候再打,必然非死即伤。
一向脑子活泛的屠旺牛赶紧思索对策,从头发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这差役手中:“大人,大人您帮帮忙,我们刚到昌河州,饭都没吃一口,这板子打下去,人就要没了啊。”
这差役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他们,似乎有些犹豫。
等屠旺牛再塞钱的时候,差役才勉强点头:“行吧,那就再等等。”
这里的戏做完,差役一溜烟地回了衙门,把屠家的情况如实禀告。
纪楚笑:“做得不错。”
“按照计划行事吧。”
李师爷也跟着笑。
哎,想要让屠家心甘情愿拿出秘技,确实要用点手段。
他这样的人,直接去要秘方,只怕会宁死不给。
还是以他最熟悉的手段,来达成此事。
纪大人想要收拾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这屠家的家主屠旺牛,习惯贿赂公行,习惯投机取巧。
那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给家人挣来不打板子的机会。
至于要付出什么。
这屠旺牛还能有什么?
纪楚抬抬头,那李师爷就道:“这些银子,就拿给差役几个去吃酒吧。”
“务必要让屠家的人看到。”
差役是从曲夏州就跟着纪大人的,手里不缺这点银钱,不过还是嘿嘿一笑。
收拾这些恶霸,可比花钱高兴多了!
第122章
漳兴三年, 四月二十三。
从叙州流放过来的犯人,全都以小家为单位,打乱编到其他籍贯的驻地, 开始新的生活。
所谓新的生活,指的自然是开荒。
他们还能趁着四五月份, 种下最新一茬高粱。
以后再来的犯人, 只能种点白菜了。
去年曹家开始,一直到如今第三批犯人, 一共来了一千七八六十一人,分成了六个流放驻地。
每个流放驻地, 都有一个驻地长,相当于村长。
这个村子肯定是州衙门的人指派,不仅要识字,还要听话。
一号驻地的驻地长肯定是那个叫曹垚的。
其他各个驻地也定好人选,到六号驻地时,选出来的人还看了看屠家。
屠家这群人没挨过打, 行动力跟体力都远超其他人家。
而且一家老小整整齐齐, 总共四十六口人, 看着就比其他人家庞大。
六号驻地众人见他们过来,还以为他们颇有些人脉, 不敢轻视呢。
可没想到, 衙门分派驻地长的时候, 压根没考虑他们, 好像没把屠家当回事。
不怪他们多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流放过来的犯人那样多, 也是有争端的。
否则也不会让他们籍贯混编,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新的势力。
比如这屠家。
他家人太多了, 家主屠旺牛又是个能抗事的。
所以籍贯混编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们在一个驻地。
听浙东过来的人说,屠家霸道惯了,肯定自持人多有战斗力,欺负本驻地其他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第六驻地一共二百九十六人。
他们屠家就有四十六口,占了六分之一左右。
人实在太多了啊。
那六驻地长低声对刘大江刘差役道:“差爷,他们这么多人,我怎么管啊。”
刘大江笑:“该怎么管怎么管,纪都头跟李都头的人都在附近巡逻,我跟陈差役也在附近,有事找我们即可。”
那也不能什么事都找啊。
六驻地长头皮发麻,管这屠家真是个苦差事。
对于这种情况,屠旺牛颇有些自得。
他给了这刘大江银钱,肯定会多照顾他们一点的。
昨天还说要打他们板子,也是靠着银钱暂缓刑法。
这说明什么?
说明银老爷有用!
银老爷金祖宗!
是最有用的!
刘差役看了眼屠旺牛,眼神不带什么感情,只对六驻地长道:“放心,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些人确实是罪犯,以后开荒就是他们要受的惩罚,不代表其他人就可以对他们喊打喊杀。
差役们的态度,让流放众人终于松口气。
有活路就行,有活路就有将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这个方面来看,他们还是挺积极的?
刘差役看着他们,最后说了几句话。
这些话在其他驻地已经讲过了,这里也不例外。
犯人只能在自己驻地内活动,其他地方不得靠近。
不能打架生事,不能欺辱旁人等等。
总之规矩甚严。
在这里,基本是劳动的露天监狱。
但最后几条,却让他们有了些希望。
大概意思就是,好好做事,朝廷都给他们记下来,谁做得多,谁做得好,就会有机会被赦免。
这里的赦免,自然不指赦免刑法,而是允许他们恢复平民的身份。
可不要小看平民身份。
倘若有了正常的户籍,那他们就是良民了,可以置地买宅,可以让孩子们读书。
这些都是犯人们不敢想的。
方才说让他们不要离开驻地,也是为他们好。
此地可是军民府,倘若被发现没有户籍的人随意乱跑,差役跟士兵可以额格杀勿论,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这就是户籍的重要性,也是平民身份的重要性。
不听话,就会死。
听话,说不定能恢复身份。
这对犯人来说,就是极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屠旺牛这种,想要东山再起的人,听到平民身份的时候,两眼放光。
他肯定可以的。
他家虽然有人命官司,但小儿子偿命,家产充公,罪责不算大。
这么看来,他家只要努力,肯定能得到赦免。
只听刘差役最后道:“以我们纪知州的面子,他递上去的赦免名单大概率会通过。”
“所以大家好好做事即可,别的不用想那么多。”
昌河州知州纪楚。
这个名字,罪犯们肯定耳熟能详。
至于纪楚的能力,以及跟皇上的关系,更是不用说。
有人下意识接了句话:“纪大人还有几年任期?”
刘差役道:“大人是去年年中到的这里,差不多也快一年了。”
剩下的就自己猜吧。
两年时间。
纪楚在还好,要是换个不知名的官员,不如纪楚厉害的,那就完蛋了。
想要特赦肯定极为艰难。
不少人意识到问题,立刻打起精神。
他们肯定会好好做事的,早点恢复平民的身份。
至少要在纪大人这里留下个好印象。
六个驻地的犯人以及犯人家眷,全都安排妥当。
但到屠家这里,刘差役道:“从明日开始,你家每日出五人前去受刑。”
要说这受刑,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挨打的。
其中老弱妇孺自不用讲,他们受到的牵连少,顶多挨十到三十板子。
其他在外做事的男丁,则是受刑的主力军。
尤其是屠旺牛的五十杖,基本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屠旺牛还要求情,却见刘差役直接离开,就知道帮他们家拖延两天,已经是极致了。
接下来是要挨打的。
眼看家里四十六口人,不用受罚的只有七八个,几个年迈,几个还是孩子。
其他三十八个人,包括他自己,都要去受罚。
好在刘差役收了他的银子,看起来可以让他安排谁先去受刑。
屠旺牛一向说一不二,直接点了身强力壮的五个人:“明日受刑,你们先去。”
这五个人都是他的侄儿,也就是几个堂哥家的儿子,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了。
大家千里迢迢过来,本来就劳累,这么一打,再落下病根怎么办?
放在往常,家主屠旺牛开口,那都是说一不二,大家都听他的。
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各家对屠旺牛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
不是你儿子杀人,我们至于会被流放吗?
屠旺牛自然也有话说,他带着全家挣钱的时候,你们没享受?
所以他觉得自己以家主身份指派非常合理。
而其他人却并不高兴。
好在有着之前的惯性,这五个人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点头。
明天他们先去挨打。
“我们挨打了,家里人要延后吧。”
这里说的家里人,肯定是他们的爹娘妻儿,并不指屠家其他各房人。
屠旺牛已经发觉有些失控,但还是道:“到时候再说。”
如何再说?!
人人都知道,衙门每天要打五个人。
虽然大家早晚就要受刑。
可能晚一点自然更好啊,至少让大家休养休养身体再说。
只是屠旺牛一言堂惯了,根本不听侄儿说什么,只道:“谁知道明后天什么情况,现在定下了,以后要是有变,岂不是更不好?”
总之谁的话都有道理,吵起来肯定没完没了,屠旺牛直接道:“就这么决定了。”
还就这么决定了。
你如今有什么本事啊,还这样说?
其他人拉着他们道:“大伯最是厉害,还是听他的吧。”
“就是,以后大家还要守望相助。”
屠家内部的裂痕已经出现。
那屠旺牛也不是没有私心。
毕竟让他排序,自己跟自己的妻儿肯定在最后面。
这里的情况,自然原原本本禀告给纪楚。
纪楚对此也不意外。
“那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分化屠家,再收为己用,这件事不成问题。
也该处理另一头的事了。
纪楚微微摇头:“五个皮货商户的掌柜们,明日能来衙门吧。”
李师爷回道:“可以,他们都已经在州城了,只是紧张得要命。”
肯定紧张。
皮货市场马上要被棉花冲击,也就这一两年的事。
然后衙门又把他们找过来,说不紧张是才奇怪。
四月二十四,辰时初,州衙门门前,就来了不少身穿圆领衣衫,头戴帽子的商户。
这五家皮货商户掌柜面面相觑。
以前看着老对手的眼神里,多带着审视跟探究,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只有互相同情的份。
“衙门让咱们过来,是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
众人都看向说话的王家,只听他道:“就是让咱们不要闹事呗。”
其他四家不说话。
这里面,就你们皮货王家闹得最厉害。
他们可没闹。
尤其是武掌柜,已经在想怎么转行了。
只是如何转,还没个头绪。
眼下千头万绪,衙门还找他们过来,实在是没必要。
就算是警告他们,让他们不要闹事,也只该找王家。
众人耷拉着脑袋,就见门房处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大家立刻跟上了,武掌柜看了看身边扮成自己小厮的老孙头。
猎户老孙应该第三批再来的。
可他实在等不及,想知道衙门要说什么,索性扮作武掌柜小厮了。
反正衙门那么多人,也不会记得他们什么小厮什么猎户。
不过大家走进衙门,整个人都胆怯几分。
就算皮货买卖做得好,那他们也是民,这里也是官。
别说这里面正儿八经的官员了。
就算是差役书吏,他们都要小心客气。
只是带着他们的人,先过了大堂,又过了二堂,直奔三堂了?!
三堂,那是知州办公的地方啊。
再看三堂往左走,更加确定,是纪知州要见他们?!
武掌柜立刻道:“差爷,这是要见知州大人?”
“是啊,大人听说大家已经来了,便让你们直接进来。”门房说完,又道,“放心,纪大人脾气很好,不会为难大家。”
皮货王家也傻眼了。
纪知州?
传说中的纪楚纪大人?!
完了。
肯定是他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被听到了。
大人要亲自治罪啊。
听说纪大人对商贾毫不留情,他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
“我这张破嘴啊。”皮货王家忍不住道,“我对大人没有意见的。”
纪大人做的事,对多数人都有好处,他明白的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昌河州最大的五家皮货老板,低眉顺眼地进了知州的书房。
不过第一时间没能进去,只在外间等候。
听着里面,似乎有人在汇报情况。
纪楚听刘大江说了屠家的事,开口道:“不用留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这些人在家乡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次。”
刘差役领命,只等屠家屠旺牛过来求情。
既能分化屠家,还能让这屠旺牛快点为纪大人效力。
差役离开,便是五家进去了。
众人进门之后,第一时间行礼,只听一个年轻却颇带些沉稳的声音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武掌柜跟皮货王家下意识抬头,上面坐着的年轻人英俊挺拔,看着无非一般。
这就是,纪大人?!
如此年轻,还如此俊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像他这般的年纪,像他这般的相貌。
还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真是天纵奇才啊。
纪楚习惯大家惊讶的眼神,倒是多看了武掌柜身后的小厮,这人身影高大,臂膀极粗犷,看着不像小厮,倒像是猎户。
不过纪楚也没多说,不管是谁,只要这行业相关的,早晚都有这一遭。
李师爷笑着道:“大家不用紧张,大人召大家过来,就是问问皮货行当的变化。”
旁边的户司主事也道:“放心,大家有话尽管说。”
五个人对视一眼。
还能有什么变化。
就是低端皮货市场要完蛋了啊。
李师爷见大家不说话,直接点名这次的目的。
“棉花一出来,对大家的生意肯定有影响,可想过着如何改变。”
想过,但是没办法。
武掌柜坐直身子,拱手道:“回大人,回师爷。”
“武家确实想过,只是毫无头绪。”
皮货王家也想说话,可他根本不敢啊。
纪楚见此笑道:“你是皮货王家?想说什么尽管讲吧。”
这王掌柜挠挠头。
大人是不知道他背后的胡言乱语,还是不在意啊。
想想也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他说了什么,纪大人不知道才奇怪,这态度显然是不在意。
皮货王家也是聪明人,知道大人并不介意,连忙说起自己的打算,犹豫片刻后:“大人,说实话,如今的皮货行当,大部分生意都靠低端皮货。”
“不是高端皮货小的们不想做,那好货拿出来,都会被抢破头的。”
“只是好皮子太少,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依靠低端市场。”
肯定啊。
那高端皮子,卖上一两件,都抵得上低端皮子几十甚至上百件。
只是好货可遇不可求,大家也没办法。
皮货王家犹犹豫豫,说出自己的打算:“听闻知州大人之前提过一件事。”
“养殖?”
纪楚笑着点头:“继续说。”
他就知道,有人能揣摩出里面的意思。
不只皮货王家想到了,其他四家,乃至更多商户,基本想到了。
只是这事,很难做成。
“大人,养貂养兔子养狐狸,我们都想过的。”皮货王家继续道,“只是这东西万一生病,别说自家养的玩意会死绝,就连本地的牲畜也保不住。”
这说的就是动物疫病了。
只是本地人对疫病的防治没有那么专业,故而十分惧怕。
以前皮货生意问题不大,大家肯定不会冒这个风险,更不会多想。
如今急着转型,就把养殖这事重新拿出来思量。
思考的结果便是。
他们控不住疫病,也不太会养牲畜。
所以往这个行当转,是有些为难的。
皮货王家说完,其他各家纷纷发表了意见,想法基本差不多。
等众人说完,
在场的户司主事算是彻底服了纪大人。
未雨绸缪,说的就是他啊。
大人甚至能想到,各家转行的第一选择,都是开养殖场,自己繁育皮货。
这样货源稳定,质量还高。
不对,这好像是大人去年就提过的。
总不能是去年便想好要这样做,给大家吹的风吧?
不管怎么样,他们可以解决商户们的忧虑。
户司主事昂首挺胸,只等大人说出他的解决方案,就好像是自己想的一般。
跟着这样的上司做事,就是简单轻松啊。
纪楚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大家的难处,直接道:“养殖行当的疫病确实是个难题。”
“却也不是不能解决。”
纪楚道:“若是找到能解决动物疫病的匠人,又或者请来善养殖的专家,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
那肯定极好啊!
不对,他们刚提了请求,大人怎么有种马上就要答应的感觉?
户司主事再也忍不了道:“知州大人早就在解决这件事了。”
“大人他已经给京里面去了文书,京城会遍寻养殖高手,以及处理疫病的兽医前来。”
“成立专门的畜牧司!让咱们的养殖行当正规起来。”
啊?!
会请专门的养殖高手。
还会请厉害的兽医?!
还成立畜牧司?!
是为了他们?
大家丝毫不怀疑纪大人有这样的能力。
他到昌河州之后,带来的技术也不是一两样。
就看官田上的两种农作物便知道了啊。
只是大家没想到,大人还会为了他们这些皮货商贩们,这么费心费力?
如果能发展养殖行业,如果能更方便的获取皮货,那他们还担心什么?
纪大人这么做,非但不是砸他们的饭碗。
甚至是帮他们提高皮货的质量?!
五家商户掌柜欣喜若狂。
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要给纪大人立个长生牌位才是。
等会。
武掌柜下意识看了眼老孙家的。
如果以后发展养殖行当,那就不太需要猎户了?
他们这些皮货商人,以及制皮子的工匠不受影响,可猎户们怎么办?
这话纪楚本来不打算对商户们说的,见武掌柜身后站着猎户,此刻干脆道:“只是每年的引种,还需要厉害的猎户。”
不管饲养什么牲畜,肯定要留种,更要引种。
这个时候就需要猎户们出马。
而且只要活的,不要死的。
极看猎户们的技术。
以后的猎户只会更吃香,这个行当也不会遗弃他们。
至于等养殖行业发展完善的时候。
这一代的猎户基本也会隐退,后面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孙猎户听完,长舒口气。
好好好。
他的生计也不会被影响。
这实在是太好了!
纪大人这脑子怎么长的,竟然事事想的周全。
纪大人也没有为了发展棉花,而把他们这两三万人直接舍弃。
想到这,眼前众人不由得老泪纵横。
在他们为难之际,大人竟然一直在帮他们想办法。
不仅想了,还拿出了完善的替代方案。
可以说,只要养殖行当成了。
他们的皮货质量肯定更上一层楼,那时候还会缺买家?
肯定不会缺的。
刚刚在衙门门口的战战兢兢,此刻全都消失。
众人忍不住讨论如何养殖,如何获取更好的皮子,以及这个行业未来的发展。
说到高兴的时候,都快忘了这里是知州大人的书房。
还是户司主事提醒了,大家才反应过来。
等他们离开的衙门,整个人都带着欢快之感。
他们皮货行业没有完蛋!
他们还能发展得更好!
还有专门的畜牧司呢!
武掌柜跟老孙家的,更是携手去酒楼吃酒。
其他四家掌柜干脆也跟着去。
熟悉他们的人,心里都一阵奇怪。
皮货行当这些人疯了吗?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昨天不还哭着说,自家产业要完蛋了啊。
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完蛋?
反而好起来了?
就因为去了一趟衙门?
衙门那地方,可不是他们普通人能去的啊。
抱着这样的疑惑,有人问武掌柜:“武掌柜,你们这么高兴,是为什么啊?”
不会是因为棉花要失败了?!
只有棉花失败,这些做皮货买卖的人,才会高兴吧?
这下周围人瞬间傻眼。
不要啊!
他们还指望棉花保暖呢!
还好武掌柜嘿嘿笑道:“当然是我们有活路了。”
“跟棉花没有关系,纪大人要帮我们搞皮毛养殖!”
那孙猎户也道:“以后厉害的猎户,会很吃香的。”
啊?!
为什么?!
再看向皮货王家,这个原本对纪大人出言不逊的人,此刻完全拜服了,逢人就夸纪大人实在厉害。
“以后谁要是说纪大人一句不好,那就等着瞧!”
“反正我们皮货王家,已经对纪大人心服口服,这样为百姓着想的好官,为普通百姓寻棉花,为皮货行当寻生路。就没见过这样好的官啊。”
要发展养殖行当的事也不是秘密。
纪楚自然允许他们说出来。
而且后续各家去衙门谈话,一定会有消息流出,没必要藏着掖着。
喊这些行业领头人过去,就是给整个昌河州的皮货行当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行业不会完蛋,棉花也不会夺去你们的生计。
总之就是,大家安心做事即可,只是好好过日子的人,纪大人都会努力庇护的。
这份信心,正是武掌柜他们开怀的原因。
果然,原本垂头丧气的昌河州两三万人,瞬间打起精神。
朝廷还是想着他们的,纪大人也想着他们。
这么看来,无论朝哪里转行,似乎都有希望?
话是这么说,但最好还是转到养殖方向,毕竟做的还是皮货买卖。
只是这养殖,要怎么开始啊。
等着纪大人请的养殖高手,以及兽医专家过来吗?
也行,反正棉花还在地里,如今还是培育种子的阶段。
这期间,足够他们慢慢摸索了。
能保住他们的饭碗,保住他们的生计,做什么都行!
纪大人,可真是大好人啊。
第123章
此时的纪大人, 确实在为养殖行当,或者说即将到来的畜牧司做准备。
皮货行当的人搞定了。
接下来便是兽医跟养殖人员。
昌河州皮货行当要转行的消息,自然而然传到罪犯驻地里。
可惜这些犯人里面, 懂养殖的懂兽医的实在太少。
只有一个驻地的犯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屠家四十六口人。
板子已经打了一半, 正愁云惨淡的时候, 听到昌河州需要懂养殖的,还要从京城调人。
“何必那么麻烦!我们都会养殖啊!”
“没错!我们会啊!”
屠旺牛看着他们, 更知道这是个机会,直接呵斥道:“你们懂?还是我懂?让我去说。”
凭什么!
谁先去说, 谁占便宜。
我们这些族人都先挨打了,这种好事还不让我们先上?
总不能苦头我们吃,好事你家来吧?!
屠旺牛说的当然也不是假话。
这屠家四十多人里,他的本事最大,就该他先出头。
只是放在其他人眼中,明摆着抢功。
知道你屠旺牛霸道, 没想到这般霸道!
都被流放在这了, 怎么还欺负人啊!
屠家内部已然四分五裂, 只差轻轻一推,一切就会土崩瓦解。
刘大江差役适时走了过来, 开口道:“明日的板子, 谁来打?”
又要指定打板子的人选了。
看着那些挨了板子, 皮开肉绽的人, 屠旺牛不舍得让自己儿子女儿受罪, 准备继续挑其他房的人过去。
可那些人的眼中,明显很不愿意。
屠旺牛沉吟片刻,又给刘差役塞了剩下为数不多的银钱。
“差爷, 小的在老家的时候就养牲畜,还会看牲畜疫病,听说衙门正需要这样的人手,看我如何?”
屠旺牛!
好啊!
你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全家都被你小儿子连累,所以才被流放。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往上爬的机会,你还要抢走?!
凭什么!
你已经不是叙州的屠旺牛了!
更不是屠家的家主,凭什么帮我们做决定!
“差爷,他小儿子可是杀人犯!让他做事有风险,我家也会养牲畜,我家也有人会给牲畜看病啊。”
这家直接把自己最不重视的庶女给推出来,被推得直接跌倒在地:“她会,她随她娘,最会给牲畜看病了。”
李纹远远看到,还以为这里打架呢,拍马赶到:“怎么了?吵什么呢?”
还能吵什么。
第六驻地的驻地长人都麻了。
屠家难缠这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没想到,这家四十六口,并非抱团取暖,而是内部吵得厉害。
一会说全家都是被你小儿子连累。
一会说以前你们几房都靠我爹如何如何。
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真是没完没了。
不扯也行,那就看看现在。
现在他们家里的人,都要挨个被拉出去打板子。
一天五个人,谁先去谁后去都吵得不可开交。
以前大家还听家主屠旺牛的,现在完全不听了啊。
这驻地长也不是个蠢的。
三言两语把情况同李纹李都头说明白,自有长官们去处理。
他肯定管不了这种事啊。
屠家主要有两点。
一个是,谁去受罚。
第二就是,谁去领功。
前者不用解释。
后者则是屠家自己的本事。
他家做牲畜买卖,一个养殖,一个看病,其中有不少能人。
屠旺牛自然觉得,自己出头最合适。
他依旧能带着全家上下东山再起。
毕竟他经验丰富不说,能力还最强。
其他人却觉得,都流放了,还以为你是家主呢?
加上对受罚的顺序不满,直接爆发冲突。
李纹听着他们说话,看了看刘大江刘差役。
两人自然是认识的,并且极为熟悉,见刘差役给他使眼色,李纹就知道这事不用他管。
不过他还是道:“把人扶起来啊,怎么还把人推到地上。”
那个被推到地上的女子瘦瘦小小,听说会给牲畜看病,这份本领,正是要发展畜牧业的昌河州所需要的。
刘差役却道:“口说无凭,有没有真本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差爷我见多你们这些人了,都是一群罪犯,为了赦免的机会,什么鬼话都敢说!”
李纹挑眉,却并未多讲,只是在旁边守着,起个劝架的功能。
他才不承认自己是为了看热闹啊。
刘差役的话,让屠家众人瞬间炸锅。
他们没说谎!
他们真的会养牲畜啊!
说话间,就有人主动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在老家叙州,就是有名的养殖户的,不信您可以打听打听。”
“是啊,我从小就学怎么养牲畜,真的。”
“我当初纳她娘当妾室,就是因为她娘会给牲畜看病,所以她也有这手艺。”
“别说了!你们看牲畜的本事,有我大?!”
“你们会看牲畜的疫病吗?”
屠旺牛直接怒道。
在他看来,屠家人就是想造反!
在挑战他的权威!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讲,刘差役都不在意,只让他们赶紧交出明天受刑人员的名单。
再者,便是让他们老老实实闭嘴,否则就把他们屠家全都分开,分散到其他驻地!
第六驻地长眼前一亮。
好啊!
赶紧把屠家这些祸害给分开啊!
可惜刘差役只是说说,他毕竟“收”了屠家屠旺牛的钱,暂时不能把他家人分散了。
只是如今的屠旺牛也有些动摇。
这些人,真的值得他用银子庇护吗?
留下的银钱已经不多了,这个刘差役又是个胃口极大的。
再这样下去,等他手头银钱耗尽,屠家其他人,肯定还会更过分。
屠旺牛思索自己,以及自己这房人的未来。
屠家其他人也在思索以后的日子。
他们不约而同,再次想到昌河州要发展畜牧业,这可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机会!
放在之前,屠家人大概率会齐心协力,一切拿下这个机会。
可屠旺牛的霸道,以及对族人极为不公的行径,再加上大家心里早有积怨,肯定不愿意听他的话。
而屠旺牛还在做最后的尝试。
只要家族人拧成一股绳,定然可以在昌河州立起来的!
他花那么多钱,不想让家人分开,就是为的这个!
可刘差役一句话,直接打断他的想法。
“以前都是屠旺牛指派明日受刑的人,既然你们不服,那你们说说,明日谁去打板子。”
刘差役直接把谁去受刑这个“权力”,交给最反对屠旺牛的人手中。
那人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他?
他来安排?
刘差役不耐烦道:“快点,没那么多时间。”
“打他!屠旺牛!这本就是他儿子招来的祸事!他还不挨打!这合适吗!”
“就打他们这房人!”
说完之后,这人也愣住了。
脱口而出的,一般都是真心话。
李纹看着狗咬狗的一幕,忍不住想把追风喊过来,也看看热闹。
不过追风是狼,还是有点不一样。
屠旺牛肯定不敢置信,心里出奇地愤怒。
李纹那边甚至还火上浇油:“你会给牲畜看病?”
“一会我让衙门的人过来,若真是如此,以后你的行动就不受限制了。”
李纹自然是对跌倒的女子说的,那瘦弱的女孩子双手流着血,身边也没人管,看着怪可怜的。
女孩子又要被他爹推搡,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草民会给牲畜看病,主要是给兔子看,我小娘的娘家以前养兔子的。”
兔毛在皮货市场也很受欢迎的。
李纹点头:“好,等着吧。”
刘差役自然不会阻止这种拱火行为。
因为屠旺牛已经要气疯了。
自己庇护的族人,一个要让他先挨板子,另一个要抢了给牲畜看病的机会。
好啊,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
没了我的庇护,看你们怎么生存!
屠家的分崩离析是必然。
纪楚肯定不会再给他们抱团的机会。
这里是昌河州,必然不会成为他们第二个叙州。
再者,只有这样还是不够的。
纪楚想要的东西,也不止这些。
四月二十七。
挨了四十板子的屠旺牛一声不吭,他并未跟其他人一样,被扶着出衙门,而是把身上所有银钱都塞给刘差役。
“求差役大人,小人想求见户司主事。”
“小人真的会养牲畜,而且比任何人养的都好。”
“小人有治疗牲畜疫病的秘方!”
“即使是京城调过来的兽医,也没这本事!”
屠旺牛原本不想暴露自己的秘技。
可此刻不说,只怕会被屠家其他人抢了先。
而且衙门还在外面遍寻人才,真让那些人才来了,还怎么凸显他的作用。
想要自己被重用,必须要有用才行!
屠旺牛孤注一掷,一定要求见户司主事。
他可比那个会给兔子看病的小辈厉害多了!
刘差役见此,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可只是这样还不够,他轻飘飘道:“户司主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总要有点真章再说吧。”
真章?
把他拉过去,给牲畜看病吧,他肯定能治好。
刘差役却摇头:“把治疫病的法子写下来,由我呈报给上面,否则你空口白牙一说,谁信?”
写下来?!
屠旺牛瞬间傻眼。
这是秘技!
不外传的那种!
他家子女都不知道,定要等他百年之后,才能传出去的!
写下去,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屠旺牛罕见犹豫,刘差役只让人把他弄走,半点不留情面。
他心灰意冷。
这可是他最大的保命符,也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原因。
就这么写下来?
岂不是让很多人都知道?
屠旺牛还想再说,他还有银子,还能挤出银钱出来,让这个爱钱的刘差役帮忙!
可刘大江直接拒绝:“想见户司主事,只有这一个法子。”
什么时候写出来治疫病的法子,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独门秘技写出来,什么时候再往下谈。
“可这是我的秘法,倘若说不出来,那我家族以后还如何传承。”
刘大江只道:“听说你家祖上是养马的,那对猪牛羊的疫病,又是哪里来的?也是祖上传的吗。”
什么?
不等屠旺牛再说,刘差役直接让人把他抬走。
别再动歪心思了。
你们家的底细,我们全都知道。
等屠旺牛回到犯人的驻地,整个人还是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已经反应过来,但不敢相信相信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计谋。
跟他一起被打的,还有自己的子女跟娘子。
五个人整整齐齐被打,只能让年纪更小的孩子照顾他们。
六房的实在过分。
自己指派人去挨打的时候,可没让他们一起去领罚,至少会留两个照顾他们。
只听门外又传来“喜讯”。
正是六房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庶女回来了。
这个庶女手里抱着糕点,放在以前的屠家,谁都不会在意。
如今这油滋滋的糕饼,在大家眼里却是珍馐美味。
“衙门李娘子赏的,就是李师爷的夫人。”小庶女说道,“他们说我确实会给兔子看病,以后就帮忙户司下的畜牧司做事了。”
什么?!
户司下新成立的畜牧司?!
直接在那做事?!
开什么玩笑!
屠旺牛挣扎着要起来。
不过会给兔子看病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这地方肯定会养貂,他还会给貂看病呢!
可外面一片欢声笑语。
六房人显然高兴到极点。
看着小庶女搬出第六驻地,还眼巴巴等她再回来接济大家。
“这糕饼可真好吃。”
“你一个三房的,也吃我们六房的东西,赶紧收起来,别给他们吃。”
“六叔!你太小气了!”
“小气?如今不比从前了,还小气。不过我家不一样,我女儿可会给兔子看病,你们会吗?”
有了六房女儿的先例,其他各房都盘算着手里的本事。
一定要找机会,把自己本事拿出来才行。
屠旺牛几乎绝望地听着外面的一切。
事到如今,就算他说,这是衙门的离间计,恐怕也没人会信。
可昌河州衙门,就是故意的!
让他们屠家因为打板子跟利益争吵起来。
让他们分崩离析!
不过说实话,即使现在勉强再凑到一起,屠旺牛对大家也是不信任的。
他们身上的板子,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大家早就离心离德,不过刚刚显现出来罢了。
屠旺牛儿子问道:“爹,您可比他们厉害多了,能不能也去畜牧司找个差事做?”
屠旺牛倒是想。
可衙门想要的,不是让他去当差,只要他的秘技。
甚至还知道,那些秘技到底是从哪来的。
关于这件事,纪楚跟李师爷他们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对屠家这么做,也不会觉得过意不去。
因为欺行霸市这四个字,看起来很简单。
实际上的内容,却充满着血泪。
就拿屠家六房的庶女来说。
她的小娘,也就是她的母亲,便是被这欺行霸市,欺压的一环。
之前说过,屠家生意做得极大,整个叙州做牲畜买卖,都要看他家脸色。
张家做的兔肉生意,同样也是这般。
叙州的张家养兔肉也是小有名气,养殖出来的兔子多送到附近苏州杭州扬州等地,买卖算稳定。
这样人家的女儿,必然不会给他人做妾。
但谁让叙州有屠家的存在。
那屠家如嗜血的野兽一般,疯狂吞噬整个叙州的养殖行当。
兔肉张,就是其中之一。
被屠家六房的人看上之后,想方设法把你家生意搞垮。
方法也简单,更是屠家做惯了的。
简单粗暴的,就派人日日去捣乱。
反正他家跟官府熟悉,根本不怕报官。
复杂点的,就可以以娶亲为名,娶他家的女儿,之后以女婿的名义插手生意。
再接着偷梁换柱即可。
屠家六房假意要让小儿子娶张家女儿。
张家本来是不答应的,可屠家势大,日日夜夜都有人在附近骚扰,只得把女儿送过去,求得家人平安。
可谁料商议嫁妆时,屠家一定要张家养兔子的秘籍。
说什么你家是上嫁,唯有这个东西,还值钱云云。
不给这个,凭什么娶你女儿?
张家女儿要嫁给屠家人的消息,更是让整个叙州,乃至他们客人都知道了。
如果这个时候毁约,屠家更有理由欺压他们。
张家被威逼胁迫交出家传秘技,如何饲养兔子,如何防治病症,都是他家多年来的积累。
只因为被屠家看上,一切都完了。
最让张老爷绝望的是,等嫁娶当日才知道,娶他女儿的,根本不是屠家六房年龄相当的儿子。
而是年纪颇大的屠六爷。
看着三媒六聘,其实是纳妾。
就连官府的文书,也是糊弄他们的,实际上就是纳妾。
张老爷当场气绝身亡。
肉兔张从此逐渐消亡,有能力的族人早就跑到其他地方过活。
屠家既然想吃这份卖卖,就不会允许他们在叙州做下去的。
而作为妾室到屠家的张小姐,乍闻自己是当妾,再闻爹被气死,这般情况下,怎么能活得成。
次年生下女儿后,精神才好一些。
可那屠家怎是人待的地方,这般霸道作风,必然会影响宅子里。
女儿十岁那年,已经是屠家小妾的张娘子病逝,她走之前,把张家兔子相关的所有事情,都教给了女儿。
其中也有一些不传之秘,屠家自然知道,不过没当回事。
为何?
自然因为,这兔肉买卖,只能当他家的边角料。
甚至把张老爷气死的兔子养殖书,那本张家的传承,也过是扔到库房里吃灰。
既然这样,为何要搞垮张家?
自然是无所谓啊。
对他们而言,顺手的事而已。
他们要确保这市场上,他家最大。
这就是欺行霸市。
四个字,字字血泪。
兔肉张家并不是唯一。
屠家养马出身,却知道牛羊马的养殖诀窍,以及牲畜疫病防治之法。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屠旺牛心里很清楚。
有的东西,是他“亲自”弄动手的,有的是高价买的,还有的是手底下人送的。
反正他生意越做越大,会的本事也越来越多。
现在,却全都要吐出来。
摆在屠旺牛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继续嘴硬,死都不交出秘方,更不告诉所有人防治牲畜疫病的法子。
第二个,便是老老实实写出来,然后面见户司主事。
选第一个,倒是能保住身价,毕竟有些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昌河州想要发展畜牧业,必然绕不开这些法子。
问题在于,屠家其他人多多少少也会一点。
而且纪知州还认识京城的人,要是从那边调过来厉害人物,他这些法子,说不定就没用了?
第二个,那便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其他人手中。
这对屠旺牛来说,更是抓心挠肺。
但如今的情况,似乎容不得他徐徐图之。
只能赶紧交出手头的东西,才能得到喘息机会。
屠家那群人若得了势,肯定会报复他。
那几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保护自己妻儿,他只能这么做。
屠旺牛咬牙。
不就是秘技吗,他写。
他写还不成吗。
以前都是他设计害别人,弄走别人的方子。
现在情况转换,被胁迫着做事的,竟然变成了他。
屠旺牛深深叹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种情况下,他只有答应的份。
否则?
否则他们屠家。
不对,否则他这一房的人,日子就会格外艰难。
原本被逼着交出自己的东西,竟是这种感觉。
可笑他,还以为可以猖狂一辈子。
事实告诉他,绝对不可能的。
老老实实听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屠旺牛苦笑,可惜他明白的,实在是太晚了。
“刘差役,罪犯屠旺牛可以写出所有秘技,只为求见户司主事一面。”
挨了板子的屠旺牛不敢耽搁,连夜写下他知道的所有秘方。
甚至分门别类,生怕让衙门的人不满意。
只要他慢一步,屠家其他人肯定会抢先。
已经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抢了他的位置,不能再慢了。
等这些东西交到衙门,给屠旺牛的只有一句话。
“等着吧。”
等?
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衙门有空的时候啊。
知道衙门最近有多忙吗?
屠旺牛傻眼。
他好像再次被耍了?
为什么?!
不是说纪大人爱民如子吗,凭什么这么对他!
这个疑问,竟然是屠家六房那个庶女帮他解答的。
随着屠家六房庶女屠灵灵被重用,自然不再回驻地,更不会帮衬“家人”。
按照她的话来说,屠家不是她的家人,是她的仇人。
“我怎么可能忘了我娘怎么死的。”
屠旺牛目光复杂地看着六弟家的女儿。
毫不起眼的人,竟然成了整个屠家如今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明明他可比这小丫头厉害多了。
昌河州这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
“不公平吗。”屠灵灵直接道,“屠家主,你觉得不公平吗。”
“被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觉得不公平。”
“被逼着写下自己多年积累,还得不到重用,也觉得不公平。”
“我娘也觉得不公平。”
“但有用吗?”
“她不想当妾,当年我外祖父还求到你那,可你并不在意。”
张家走投无路,只能嫁女的时候,你屠旺牛可想过公平?
我娘死的时候,屠家更是无人在意。
“你总说,是小儿子杀了人,这才祸及全家。”
“其实不是,让你儿子杀人的,分明是你,让屠家变成这样的,也是你。”
“我知道风水轮流转,我说这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回去,可我就是想说。”
屠灵灵直视屠家所有人的眼睛道:“罪孽都没赎完,你们凭什么东山再起。”
“对了,我已经向官府申请,以后我不姓屠,我要姓张,我是张灵灵。”
所以,不管是屠家,还是屠旺牛。
都等着吧,等到罪孽赎完再说!
至于需要的养殖人员。
纪大人已经在培养了啊。
少了你们,这事情照样能成!
平临国可不缺努力生活的普通人,给他们机会,他们会做得更好,这是纪大人的原话!
她还是赶紧回畜牧司做事吧,没工夫在这说话。
第124章
由纪大人牵头成立的畜牧司, 班底已经确认。
畜牧司隶属户司之下,设一主事,两参事, 再有下面四个书吏。
这般配置的部门,已经不算小了, 可见纪楚的重视程度。
畜牧司人员齐备了, 过来登记的皮货商户,以及猎户等人都登记了。
剩下便是技术方面的问题。
不过那屠家各房, 已经争抢着吐出养殖法子兽医方子,生怕给晚了, 自家会被落下。
不仅给出方子,还有问必答。
想知道什么,只让人去问即可。
只要能获得一点点好处,他们都会拼尽全力帮忙。
就连屠旺牛也不例外,他愈发沉默,提起小儿子的死便眼眶通红, 似乎终于明白, 如今的情景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人员齐备的官署, 皮货行业的支持,再加上这样一摞摞技术笔记。
有人有技术, 还怕做不成事?
在屠家焦急等待的时候, 昌河州的畜牧司, 敲定了第一批养殖名单。
先由实力最雄厚的武掌柜家, 以及皮货王家, 一起开两个养殖基地。
其一是养兔子
其二是养水貂。
不管是兔毛还是水貂毛都很畅销。
兔毛虽然便宜,但胜在量大。
水貂更不用讲,水貂绒厚实保暖, 虽然毛比较硬,但很适合做成披风,价值不菲。
这两个养殖基地由武家王家合开,算是分摊风险,更是给整个行业做个示范。
那边棉花种着。
这边畜牧司开着,总是让昌河州其他人安心。
纪大人为了他们能过个暖和的冬天,真的很拼了!
物种敲定之后,就改盖两个基地了。
虽说不管兔子还是水貂,对场地的要求,基本都是背风向阳,再加上地势要求也高,可两个基地还是离了一段距离,也是为了后期的防治。
不仅如此,还要求水源方便,便于清洁等等要求。
这些技术,有些是从书上看的,又是屠家那个小丫头教的,尤其是养兔子的技术,屠灵灵非常熟悉。
毕竟是她娘的家传之法。
不管怎么说,畜牧司正在一步步走向正轨,武家跟王家,也算全身心投入在这里面。
既然要转行,那就好好转。
要说他们的信心从哪里来的?
这还用说。
肯定是纪大人啊。
越是这样,纪楚越小心谨慎,让畜牧司众人一定要好好研究,同时他也会时时查看,亲力亲为。
养殖行当,确实跟想象中一样艰难。
每种动物都有其特性。
比如说这兔子,兔窝选址不用说了,背风向阳,还要通风好。
除此之外,还有僻静,干燥等等要求。
不仅如此,还要做好保暖工作,受潮,寒冷,暴晒,都是不行。
加之公母兔子都要分开,还要单独建窝。
衙门众人还忍不住讨论:“养兔子是真麻烦啊。”
谁说不是啊。
除了兔窝之外,抓兔子的手法也有讲究,比如要用右手大把抓住兔子的双耳跟颈皮,然后左手轻轻托住兔子的臀部,重量落在左手,减轻耳朵的压力等等。
吃食上也有讲究,所有草料上,既不能带泥土,更不能带雨露,否则兔子一定会拉肚子。
粗粮细粮干粮湿粮互相搭配,才能保证营养等等。
只有这样,养出来的兔子才格外的好。
这些细枝末节,若没有专业的人过来,只靠自己摸索,肯定是不成。
所以张灵灵成为其中关键。
她能直接改姓,还不被其他人诟病,既因为她娘的经历,也因为她身上的本事。
因为除了外面流传的兔子养殖书籍之外,她还会点张家的秘方,算是自己看家本领。
这点衙门自然不会索要。
正当途径传下来的技术,那就是自家的东西。
不过她虽然厉害,本地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会养兔子的。
昌河州百姓若是有愿意的,都可以过来学习。
在纪楚的鼓励下,多是送猎户家的孩子过来学,尤其是女子,学了这手艺,以后也能接班养家。
纪楚本人也在研读养兔子的专业书籍,算是起个带头作用。
知州都如此,其他人自然跟着也学。
尤其是皮货行当里的子弟们,以后想要做这买卖,必然要好好学养殖。
武掌柜跟皮货王家,也算是压了血本。
那兔子窝建得极为规范。
请猎户去捉活兔子的时候,也愿意多出银钱。
只要捉来的兔子没什么大伤病,他们就会给高价。
这一步,差不多就是野外引种了。
外面的兔子更有活力,以后每年捉些公兔回来繁育即可。
这点交给猎户他们,也格外放心。
他们最清楚什么样的兔子有活力了。
兔子养殖基地办得还算顺利。
学习的人也不少。
反而水貂基地有些冷清。
没办法,这东西更加金贵。
像兔子,只需要公母分开,但水貂还需要单只饲养,不仅如此,每只水貂的活动范围也不能太小,要留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再加上水貂有阳光跟通风要求,那笼子做得也艰难。
甚至吃食也极为精贵。
那兔子只要吃草,无非草料不能沾水。
水貂则要吃肉,还要吃新鲜的肉,同时还要蒸饲料窝头喂养。
这吃的,比普通人都要金贵啊。
武掌柜说:“一看就感觉要赔钱。”
毕竟养不好,这是会死的啊。
但想做稳定的高端皮货生意,水貂又不得不养。
成本高,利润也高啊。
可没有专门的人指点,比如张灵灵那样厉害的饲养员,他们还是有点担心。
纪楚笑着道:“放心,不止一个屠家被流放,后面还有人呢。”
屠家现在还不够老实。
等新来的人过来,有了竞争之后,大家就会老老实实干活了。
啊?
还有养殖行当的被流放?
武掌柜也不是头一回见纪大人了,斟酌片刻道:“大人,都说您从京城调人过来?不会是这种方法调的吧?”
纪楚挑眉,并未回答。
可这没回答,跟回答了有区别吗!
完全没有!
啊?
所以外面都说,您要调人过来,是这么个调法?!
这合理吗!
可想想屠家做的事,只怕来的人,也跟这家情况差不多。
判他们流放,那是一点也不冤枉的。
纪大人对他们普通人有多好,对这些恶人就有多差。
本就疾恶如仇的本地皮货商人,难免对纪大人更生好感。
纪大人这脾气,实在是让人觉得爽快!
尤其是皮货王家,私底下还道:“我的天,倘若我年轻一二十岁,肯定跟着纪大人做事。”
“怪不得那么多人追随他。”
两人更是把这件事默默咽在肚子里,绝对不说出来,省得给大人招惹麻烦。
至于养貂?
他们继续学呗!
别人能学会,他们也能!
家中那些小年轻们,赶紧过来学。
这是正儿八经的长久买卖啊。
皮货行当两三万人,总有人主动学习。
别的动物先不说,把兔子跟水貂养好了,本地的皮货买卖,就算盘活了。
纪大人都恨不得手把手教学,甚至自己亲自整理饲养手册,他们还是还不努力,那是真的不想做这营生。
现在整个昌河州皮货行当提到纪大人,谁人不夸的。
最有脾气的皮货王家,对纪楚都是佩服的,何况其他人。
当初大家都觉得,棉花一来,他们营生就要完蛋。
如今看来,不仅没有完蛋,反而一点点扶持起来了。
那畜牧司,就是专门为他们成立的。
这般扶持,倘若他们再不识好歹,那就不像话了啊。
昌河州发展归发展,不会放弃他们这两三万人的。
不怪曲夏州百姓给他送万民伞,自己现在就想送了!
听说纪大人还准备把饲养手册整理出版,到时候形成系统的教学。
这更是对养殖行业有利。
当然也是压力。
毕竟养殖方法一公开,以后谁都能养,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不努力,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纪楚确实在整理手册。
这么好的东西,他也不会私藏,一个是送到京城,二是送到需要的同僚手中。
相信这些饲养指南,会大大提高平临国的牲畜饲养水平。
整个昌河州的皮货行当终于焕发出新的生机。
有改变,必然是好事。
在纪楚继续扶持本地养殖行当,完善畜牧司的时候。
另一个立志要效仿他的学生,也在做着差不多事。
这里说的人,便是在滇州府做县令的林元志。
去年滇州棉种成之后,给当地带来极大的改变。
别的不说,发现棉花的那个村子,如今已经大变样。
还有已经修了三分之一的棉花路,再有接踵而来的棉花订单,都让林元志所在的滇州府游门郡云丰县变得热闹起来。
那会种的面积不多,都带来这么大改变。
今年的万亩棉花田,更是让他们收获了二百七十万斤的棉花,以及七十多万斤的棉花籽。
林元志强忍着激动,并未高价抛售,而是跟陇西一带确定好价格,随后逐步供货。
当年纪大人如何压低棉价,为何压低棉花,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肯定不会毁在他手里。
为此,林元志还遭到不少非议。
去年率先送棉籽到昌河州,就让不少本地人愤愤不平。
现在还不肯让棉花喊高价,更是让人少赚不少银子。
可林元志接下来要做的,只会让大家更为不满。
那就是滇州府的棉种,还要送到其他地方。
让平临国其他地方试种。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棉籽撒四方,最好所有地方都能种上棉花,那样棉价就能进一步控制。
但这样决定,不满声却不绝于耳。
“林元志真把滇州棉当做自家的了?”
“去年给纪楚,已经够冒险的,要不是那边种得晚,滇州府的路修不成。”
“是啊,好在昌河州离这里极远,否则就算拔,也要把他们那的棉花全部拔掉。”
“一个昌河州还不够,如今还要给平临国其他地方,要是都能种的话,咱们这怎么办?”
本地各个家族,都指着棉花大赚一笔呢,肯定不想让其他地方也种滇州棉。
对于林元志的决定,滇州府不少世族都不同意。
“这是滇州棉,就种在滇州即可。而且棉花之路马上修好,若是其他地方种了,那岂不是要抢生意。”
“林县令,你不能因为自己想要政绩,就不顾滇州百姓的死活吧?”
“滇州府百姓能不能挣到钱,就看这个了啊。”
这话看似有道理,其实都是强词夺理。
即使滇州府百姓多数都用不着棉衣,但棉花还能织成棉布。
保持高棉价,本地百姓还能买得起棉布吗?
答案显而易见的。
以这些人的做派,种出来的棉花收益,真的会分给普通百姓吗?
林元志知道答案,甚至这些人也知道答案。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林元志肯定要把棉花种子送到其他地方。
只是想了许多办法,这东西就是运不出去。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很多事情举步维艰。
这让林元志想到纪大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如何周旋?
林元志一时想不到答案,不过滇州府另一个家族来了个人,给了他准确答案。
白家白公子来到云丰县,只见县衙门前站了不少人,皆是面带紧张,明显跟衙门里的人对峙。
里面的差役想按照林县令的吩咐,把库房里的棉花籽运出去。
外面站着的众人,目的则是阻拦。
白公子微微摇头,只觉得这滇州府几个家族做得过分。
还在想办法的林元志,听到门口有白家人求见,下意识有些奇怪。
白家?
哪个白家。
总不能得滇州府的白家吧。
他家家主是如今滇州府乡党党魁,要是这位帮他,这棉籽送四方的计划还能进行下去。
可惜他跟那白家并无往来,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帮忙。
不过,他能不能主动上门,看看白家的口风?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那白公子的拜帖,林元志立刻道:“是滇州府白家。”
还是白家家主最受重用的儿子。
这位怎么亲自过来?
难道也是来告诉他,滇州棉的棉籽,绝对不能出滇州府?!
林元志深吸口气,对手底下师爷道:“请白公子进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在不行。
他就把老师搬出来!
他老师纪楚,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不行就找老师求援!
林元志打定主意,心里也就不慌了。
白家人怎么了,白家人也不能阻拦他把棉种给其他地方!
而那白公子一来,直接抱拳笑道:“林县令,在下奉纪知州所托,这里可有我能做的。”
什么?!
谁?!
林元志傻眼。
纪知州,纪楚,他自认的老师!
竟然提前找了人帮他?!
如今才五月底。
那昌河州距离京城极远,京城距离滇州府又是好一段路程。
想要赶在这个时候帮忙,估计年后二月,甚至正月,就在商议这事?!
纪大人他算无遗策啊!
林元志抱拳回礼,不再多说:“多谢白公子。”
“也多谢我的老师。”
不过,老师跟你们白家,什么时候有的联系?!
等棉籽的事情处理完,白公子才道:“滇州府的路,就是纪大人帮忙拖延的时间,还请了好友景大人帮忙。”
“这份深恩,我们白家岂能不报。”
还有这回事?!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林元志以为自己做了官,就能知道些事情。
现在跟纪大人一比,什么都不是啊。
要不是大人提前托了白家过来帮忙,滇州府当地世族,肯定不会让他把棉籽运出去。
就算是白公子亲自过来,也是好一阵周旋,这才让他们不再拦路啊。
白公子拍拍他肩膀,这段时间下来,他对林县令也是有些佩服的。
这么大的压力都能扛下来,不愧是纪楚的学生。
两人看着运出滇州府的棉籽,心里都是说不清的滋味。
棉花。
这个原本可以让很多人迅速发家致富的东西。
尤其让纪楚发财的东西,却被他强行变得平价。
这棉花籽运到平临国各地,就算只有少部分地方可以种植,也能抑制棉价的疯涨。
纪大人,还真是凭借一己之力。
让棉花的价格,始终稳定在一定范围。
而收到棉花籽的各地官吏,震惊之余,又觉得极为兴奋。
这东西有多重要,不用过多陈述。
没想到,还真能发到他们手中。
之前的西北棉没种成功,却不影响他们对滇州棉的渴求。
种!
而且还要用最好的土地种!
今年错过季节的,那就明年开始。
看看人家滇州府,已经开始卖棉花,卖棉布了。
听说织棉布的机器,还是纪大人牵线,从曲夏州运过去的。
这也让林县令在本地的差事更加好做。
不止滇州府,纪楚所在的昌河州,同样也在种棉花。
今年肯定能有所收获。
哎,人家动作怎么那样快啊。
五月底的昌河州,那两百亩棉花田已经长出棉株。
有白婵婵日日前去察看,棉花长得自然格外好,远远看着,就能看出这棉花长得壮实。
纪楚除了忙畜牧司的事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这棉花地里转。
好在不管棉花,还是养殖行当,都已经步入正轨。
流放到昌河州的犯人,也安排得很妥当。
纪楚甚至把整理好的养殖书籍,印刷成册,首先献给京城,其次分发给各地。
原本对纪楚师徒不满的滇州府众人,看到他调过来的棉布机器,以及送到他们手上的畜牧书籍,对他们的怨气也少了很多。
他们能说什么呢。
纪楚跟林元志,确实毫无私心,就是想做事而已。
他们把滇州棉送到平临国其他地方。
但同样也把其他地方的好东西,送到他们这。
这般行事,只能说让人佩服,同时还有点羡慕林元志怎么办。
你能怎么有个这么好的老师?
远在千里之外,还处处替你着想?
林元志心道。
你们懂什么啊。
我老师还不计回报地帮我啊。
做的这些事,甚至都没提前跟他说,但把事情安排得极为妥当。
你们有这样的老师吗?
林元志这边的高兴暂且不说,纪楚的畜牧司也可以撒手了。
各地流放过来的畜牧养殖专家,都得到自己的差事,只要老实听话,罪责不管严重的,都能得到一份差事。
虽然同样没什么工钱,但至少能得一点奖赏。
为了这个,他们也会努力干活,努力赎罪的。
就连屠旺牛也不例外,落到纪大人手中,除了老实听话之外,别无他法。
畜牧养殖,一直是百姓重要的产业。
而且随着平临国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对此需求也会更大。
故而昌河州除了畜牧司之外,还在本地州学新设了畜牧专业。
他们弄来那么多“人才”,那么多书籍,不专门设个科目,岂不是很可惜。
放在之前,搞这样的杂学进官学,肯定会被学政诟病。
可如今的纪楚,跟之前自然不同。
他一手创办的数科如今怎么样,那可是如雷贯耳。
而且数科所研发的物件,已经畅销全国。
昌河州的学政要是阻拦,那是真的没脑子了。
不仅如此,学政甚至跟纪知州保证:“纪大人放心,下官绝对会把畜牧专业安排妥当,到时候在整个昌河州招生。”
纪楚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不过也是,有了数科的先例之后,现在的官学早就放开了思想。
这里面,其实也有曲夏州州学众官员出路极好的原因。
当初那批官员,如今到哪都抢手得很,在整个平临国都是有声望的。
如今这个机会,昌河州学政肯定会把握住。
他们这地方,想提高教学水平,那不大可能。
但建立并发展畜牧专业,还是可行的。
纪楚听着,指点道:“不会,你从流放的犯人里面找找,里面也有学识渊博的,倘若是被家族连累,也能拿出来用。”
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该受的惩罚受了,还能继续发光发热。
毕竟读了那么久的书,不能浪费了啊。
别看如今的昌河州人口不多,但他们潜力巨大!
学政心满意足离开,他就知道,纪大人做他们这里的知州,肯定会带着大家一起做事的。
转眼间,养殖行业配套的学科都建立起来。
整个昌河州,都对纪大人赞不绝口。
也就只有他,能想到这样全面吧。
昌河州肥沃的土地上,一片片荒地种上庄稼,家家户户都等着今年的丰收。
棉花跟养殖行当,都预示着未来的冬日会格外温暖。
就在昌河州一步步发展的时候。
纪楚之前察觉到侄儿的喜事,确实已经近了。
六月初,纪楚还在想自己刚满一岁的闺女,侄儿纪振便扭扭捏捏进了书房。
他有一件大事,想请四叔为他做主。
第125章
纪振自十七岁开始, 就跟着四叔去到曲夏州。
他虽是哑巴,但却帮了纪楚许多忙,从中也得到不少锻炼。
之后去了曲夏州州城, 他跟李纹拜师学艺,又来到这昌河州广宁卫当兵, 很是坚毅。
在纪楚个兄嫂看来, 也就一件事让他们头疼。
就是振儿的婚事。
纪楚来到昌河州做官之前,想的就是帮他寻门亲事, 当然也要看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 振儿的姻缘自己就来了。
纪振红着脸给四叔打手势。
他对白婆婆的孙女白婵婵有好感,想请四叔帮忙做主。
纪楚故意当作不知道,还仔细问了问:“什么?你们俩吗?”
“什么时候的事。”
“白姑娘什么想法。”
“你如何想的。”
纪四叔把纪振问得脸颊通红,正好李师爷进门,无奈道:“大人,别逗他了。”
李师爷看他们, 都跟看晚辈一般。
公务上以纪楚为主, 这种事情, 他还是比两人专业的。
“大人早就知道了,只等你们开口呢。”
肯定啊。
纪楚给曲夏州白婆婆写的信都准备好了。
到时候请人先送回老家原化州, 再请兄嫂也派人同去曲夏州, 专门上门说亲。
纪楚道:“小宋训导就在曲夏州, 让他帮忙, 应该错不了。”
小宋训导可是曲夏州工业作坊园的管事, 他亲自出面,也是给足白婆婆一家面子,更能表示纪家的诚心。
纪振就听着四叔跟李师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 这才明白,四叔早就思虑好了,他方才都是瞎担心。
说起这事,纪振之前对白姑娘的印象并不多。
也就是她来了曲夏州后,才想起当年的事情,只把白婵婵当同僚对待。
却也没想到,白姑娘竟然说,她就是知道自己在广宁卫,所以想来看看。
就这一句话,让纪振别扭很久。
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白姑娘的态度,便第一时间来向四叔禀告,
希望四叔做主他们的婚事。
不过他没想到,四叔早就发现了?
什么时候啊。
能什么时候,去年白婵婵他们到昌河州的时候呗。
说到最后,李师爷又发愁:“李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好消息,每天不是骑马就是跟着打猎,没个正形。”
纪振挠头,李纹那边,其实也快了。
不过他还没讲,自己自然不好说。
纪楚跟李师爷还不知道这回事,他们俩忙里偷闲,又仔细核对了书信。
小辈的婚姻大事,不能草率。
他一连写了好几封书信,一封送到原化州老家,跟家人说明情况。
第二封则写给曲夏州小宋训导,请他在当地帮忙操持,与白婆婆一家接触。
第三封就是亲自写给白婆婆一家的,既说明情况,也是告诉白婆婆家里,他对此事表示支持,也不会婵婵吃亏云云。
再者,还从昌河州本地购置一些特产,趁这个机会,一起送回老家。
李师爷看着纪楚的表情,还问道:“大人,绵绵也满周岁了,如今车马平稳,加上各地基本在修水泥路,要让乐薇她们过来吗。”
现在六月初,书信快马加鞭送过去,也就是六月中旬。
只要赶在七月之前出发,慢慢悠悠到昌河州,时间也差不多。
纪楚颇有些犹豫。
他自然是想念妻女的。
但这一路辛苦,就怕她们吃不消。
纪楚给乐薇单独的信上又补了几句话,让她看看情况,路途遥远,等他回乡也行。
这些信件写完寄出去,最为震惊的,反而是李纹。
李师爷跟李娘子还在为他的事发愁,没想到他脱口而出:“我跟张姑娘的事,你们不知道?”
“纪振也没同你们讲?!”
李纹还以为,纪振肯定直接说了啊,谁想到好兄弟嘴这么严。
李师爷傻眼,李娘子更是把他拉到一边详细询问。
还真是好事成双,李纹跟张姑娘,也就是养兔子的张灵灵之间也有往来,不过两人都是风风火火的人。
加上纪楚最近在州学忙畜牧学科的事,反而忽略了他们。
对于张灵灵的身世,李娘子跟李师爷都是知道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他们对张姑娘的人品自然信得过,更不反对她做儿媳。
问题的关键却不在这上面。
纪楚也道:“她还是罪犯家眷。”
虽说改了姓氏,但还是被屠家牵连。
以李纹如今在军中的官职来说,娶这样身份的女子于律法所不容。
“那有什么,她这么厉害,迟早会被赦免。”
“而且我还能挣军功,到时候也能求个恩典。”
李纹回答得这样流畅,心里明显盘算过多次了。
看着他坚定的模样,纪楚三人就知道,这个年轻小伙子,心里已经打定主意。
不过他说得没错。
不管是他还是张姑娘本身,想要拿到赦免的机会并不算难。
只是两人都要更努力才是。
李娘子眼睛红了。
孩子真的长大,她之前都是瞎操心。
纪振跟李纹两人。
一个正要说亲,另一个已经互相定了终身。
倒是让原本就热闹的昌河州衙门,又添几分喜气。
只是说话间,两人就要被召回广宁卫。
昌河州官田上的差事基本已经做完。
他们两个必须赶紧回去,赶上今年的训练。
纪楚自然放他们离开。
因为一年一度,广宁卫最大的考验就要来了。
每年都有这么一出,本地人都习惯了。
那就是每年秋收的时候,草原上的骑兵,必然会南下打谷草。
说白了,就是昌河州各地秋天收粮。
关外骑兵前来掠夺。
抢一波就跑,来去极快。
加上昌河州跟关外一马平川,中间只有一条河流作为阻拦,根本拦不住什么。
如果说西北那边,还有城墙可以修建。
昌河州的广宁卫却是不成的。
因为草原太大了,地方太宽广了。
周围还有山林。
谁能在这地方修起城墙?
每年只能靠广宁卫的士兵们日夜巡逻,好度过秋日,少受点损失。
去年那会,纪楚刚来,还有之前的刘知州,以及邓老将军在,并未让他们插手,只是跟着学习。
但今年,是他这个新上任的知州,以及如今的邓融邓将军两人负责。
想来,这消息肯定是瞒不过草原部落的,他们必然已经知晓,也会探探如今这两位长官的虚实。
所以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否则以后双方的日子会更难过,草原部落必然得寸进尺。
现在已经六月份。
广宁卫也要开始练兵。
纪楚则要负责广宁卫所有物资供给。
保证好后勤,就是保证战力。
昌河州的官田种植,以及新建的畜牧司,还有官学的畜牧学科,刚刚走上正轨。
又一件大事来了。
在军民府当知州,却是一刻都不得闲的。
纪楚虽在州城,但跟广宁卫的邓融将军,以及卫所里的后勤官通信频繁。
所需各类物资,以及补充兵器,冷兵器的运输,热武器的制作。
再加上催促朝廷快点打钱。
一时间,广宁卫明显紧张起来。
让纪楚意外的是,昌河州其他十二个县,倒是跟之前一样,百姓们丝毫不紧张。
不就是打谷草吗,他们已经习惯了,反正也不会全都抢完,官府还会给点补贴。
再加上这几十年里,都是如此过来的,也没什么。
“几十年里?打谷草是这几十年才有的吗?”纪楚问道。
晁同知立刻答:“大人您忘了,这里本地人都是渔猎为生,以前种地的人不多。”
也就是这几十年里,种地的人多了,所以打谷草才兴起。
纪楚一愣。
那以后来昌河州种地的人越来越多,打谷草的人,岂不是越来越猖狂?
昌河州有了棉花,以后人口必然会增多,新来的人口也肯定会种田。
这样不行啊。
内地人辛辛苦苦过来种田。
然后全便宜草原部落?!
想想都觉得心塞。
纪楚幽幽道:“本官看那草原也是水草丰美之地。”
啊?
晁同知跟李师爷立刻看过来。
纪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平临国缺个养马地,缺个天然屏障。
否则年年如此,总是让人心累。
不过此刻也就说说。
就以如今昌河州的人口,就算打下来,那也占不住,只是枉费心神罢了。
纪楚,晁同知,兵司主事,李师爷,继续聊后勤补给之事。
今年的补给,一定要给足了。
省得让对方以为新知州是软柿子。
事实上,对方肯定不会觉得纪楚是软柿子啊。
纪楚的名字,别说平临国了,关外众人都不算陌生。
这样的对手,草原部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明显也要全力以赴,探探虚实。
纪楚跟邓融将军的书信来往明显更加频繁。
这些消息也是广宁卫的探子探听到的消息,绝对不会作假。
怎么回事。
突然开始军备竞赛吗?
纪楚无奈摇头,看来双方都把这一场较量放在心上。
既然这样。
京城那边,是不是应该多给点银子啊。
就这么点,够用吗?
纪楚一封封文书送到京城。
刚开始内阁众人还没什么想法,无非是昌河州在秋收之前要银钱,要兵器。
每年都是这么一出,兵部跟户部早就拨出预算。
可一看上面的数字。
昌河州知州,你在想什么呢?!
你要多少?
再说一次你要多少?
要的银子跟兵器,几乎是去年的两倍了。
他们知道,给广宁卫的武备一向不多,加一点也可以。
但能加这么多吗?
内阁众人刚要打回去,再看看那落款。
忘了,现在昌河州知州是纪楚。
而且他也不是只写一封文书,是多封文书一起。
总之是从各个方面,分析如今昌河州需要多少银钱,以及今年的情况如何。
以纪楚的口才,写这些文书完全没问题,还不让对方找出漏洞。
“要说文采嘛,也就平平,但观点写得很好。”其中一位阁老道,“不过纪楚要的东西也太多了。”
“昌河州今年确实不一样,邓老将军不是也说,草原部落肯定会多番试探。”
当年邓老将军头一年去广宁卫驻守,同样有这么一出,就是要给新来的平临国官员下马威。
所以这一仗确实很重要。
不过纪楚明显在这基础上有夸大了啊。
有你这么要钱的吗?
换了其他官员,直接打回去就是。
可这是纪楚,众人只好斟酌着回复,也给他一个面子。
至于增加军费的事,那就多多少少加一点,再给他一个面子。
别看纪楚人不在京城。
但跟朝中不少人关系都不错。
但凡是曲夏州,原化州出来的官员,对纪楚印象都很好。
如今还要加上滇州府。
只有这些还罢了。
这天底下,但凡吃了数科好处,在水泥上获过利润的,都会对纪楚心有好感。
可如今的平临国大部分地方,大部分官员,全都沾过这两桩买卖的光。
尤其是水泥。
从去年开始,水泥铺开,到今年六月份,已经一年多的时间。
各地水泥作坊,基本运行良好。
不少人发现,不管是修路还是修河堤以及家里盖园子,全都用得上。
之前水泥价格昂贵的时候,这个优点还不明显。
等如今价格下来,其廉价实用耐用的特点,则格外突出。
尤其是各地的道路,用水泥来修,再合适不过。
放到现代,只用水泥修路,没半个月就会被汽车压得坑坑洼洼。
先不说现代那种坑坑洼洼的路,放在古代乡下也是不错的。
再者,如今多用马车牛车,重量自然比汽车大货车轻多了,也显得格外耐用。
当然了,疾驰的马匹在水泥路上多有磨损,只能走老路。
不过并不妨碍水泥道路的大量铺设,毕竟对拉货来说,那可太棒了。
就连皇上也在夸水泥的作用大,这点更做不了假。
也就是纪楚自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知州。
如果在京城,又或在其他繁华地方,估计日日都有人前去拜见。
偏偏是昌河州,让他们一腔“感激”无以表达。
所以在加军费这件事上,这个人抬抬手,那个人松松口,还真把事情办成了。
出来的结果,大家都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怎么大家都默默帮忙啊?
这合理吗?
不管合不合理,反正文书是交上去了。
皇上看了之后,竟然也道:“那就这么定吧。”
皇上也不反对?!
坐在高位的皇上心道。
你们都不愿意驳斥纪楚,难道他就愿意了?
纪楚辛辛苦苦为着平临国做事,他难道还能阻拦?
昌河州的事情,他大概都知道。
那边还属于边卫,边卫能发展起来,自然是最好的。
皇上还有点期待,昌河州在纪楚手中,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还有他这人,完全不藏私。
那么多畜牧书籍,说送过来就送过来。
甚至滇州棉籽,同样能送到其他地方。
这对他的统治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故而,对他的请求,肯定能答应就答应。
不答应的才是傻子。
于是纪楚这份“不合理”的文书,竟然意外通过了。
通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没办法,谁让如今的朝堂上,都是“自己人”。
也就户部捏着鼻子给钱。
纪楚啊纪楚!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这次?这次肯定算了。
反正下次不准了。
纪楚收到同僚的回信,什么下次,下次再说。
有了充足的军费,也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纪楚按照给朝廷的预算表。
一部分购买粮食,另一部分下各类兵器订单。
如今六月份,战事预计在九月份,也就是秋收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需要做的事情极多。
最先察觉军费变化的,自然是广宁卫的五万士兵。
肉眼可见的,每日饭菜比之前多不说,口味更多也更丰富。
再者,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到广宁卫的仓库里。
这些东西,都给士兵们充足的信心。
他们本就不怕打仗,看到这么殷实的后勤补给,心里更是不怕了。
有人还调侃回来训练的纪振跟李纹。
“是不是因为你们俩,纪大人才这般上心啊。”
纪振是纪知州的亲侄子,这点大家都知道。
李纹虽然是李师爷的儿子,但以李师爷如今的地位,还有纪大人的爱护,跟亲侄子没什么区别。
但不等两人反驳,就有人帮着说话:“怎么可能,纪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说话的人一向较真,这事上更是道:“当年董千户,也就是如今的董副将,如今的补给官,他跟纪大人可不认识,还不是帮咱们弄来那么多好物件。”
众人挠头。
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调侃,可细想也是。
这么讲的话,对纪大人跟纪振李纹都不公平。
毕竟后面两人在战场上冲锋时,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尤其是纪振,那火铳用的,堪称全军第一。
这么说确实不合适。
李纹反而笑:“确实不合适,但也没什么,纪知州是我叔叔这种事,难道不值得夸耀吗?”
纪知州啊!
不说他的官职,就说他的本事。
有这样的人当自己后台,难道还不够自豪的!
越是这般坦荡,大家越是想笑。
说得没错。
纪振那边比着手势,跟他比较熟悉的人,基本能看懂简单的哑语。
他说的是:“四叔会把大家都当子侄看待。”
这话可不能作假。
只看如今的吃喝,再有纪大人一定要填满的库房,就能看出大人的想法。
他知道要打仗。
所以要在打仗之前,尽量把物资给购置齐全了。
这样的官员,确实像努力对自己好的叔叔?
纪楚那边日日购买物资。
广宁卫十几二十出头的士兵们,就差一口一个四叔喊了。
今年不过三十二岁的纪大人已经有了一群“侄子”。
不过纪楚知道了,估计也不太在意。
昌河州如今的事情极多。
给广宁卫做好后勤很重要,畜牧司也重要。
就在这种时候,还收到家里寄来的家书一封。
五月下旬,接到快马加鞭送来信件的原化州楚家,全家欣喜若狂。
当真?!
悬在大哥大嫂心头的事情,终于有着落了!
两人对婚事嫁娶很有经验,只是不知道曲夏州的规矩,好在有乐薇在,帮着一起办喜事。
乐薇自然乐于帮忙,把她知道的曲夏州情况都说了遍。
她最近也不算忙。
除了照顾孩子之外,就是管着本地的水泥作坊。
那作坊是整个原化州第一座作坊,生产的水泥质量好,产量也稳定。
所以即使其他作坊开了起来,这边的生意依旧极好。
也因为这个水泥作坊,他们纪家村,甚至丰抚县,都因此受益。
本地经济自然越来越好。
不过乐薇并未自己把持,反而是交给纪家村去办。
一个是,这作坊本就属于县里,二是纪家三姐跟三姐夫帮了很多忙,有他们两个就够了。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
她想带着孩子去昌河州,找自己相公。
只是这话不好意思提起。
倒是帮她带孩子的两位嬷嬷说过,绵绵身体健康,坐着最新的链条车,还走水泥路,慢慢悠悠的,其实不碍事。
嬷嬷见过许多赴任的官员,夫人都是能跟则跟,千万别自己留在老家。
这些话听得乐薇有点不好意思,可她却明白,相公不是那样的人。
嬷嬷一脸不赞同,忍不住语重心长道:“陶夫人你性子好,能力还强,帮我跟老姐妹都编了书,所以才同你说这样的话。”
“是啊,我们两人编出来的书能有模有样,全是因为你。”
这说的,自然是妇科圣手跟儿科神医,抽空写出来的书。
其实她们两个,早就应该回京城复命了。
但因为这书,所以多留了很久。
陶乐薇忍不住帮相公说话:“别说编书了,就连写字,都是我相公教的。”
还有这回事?
两位嬷嬷都不知道。
毕竟以乐薇的笔力,看得出来教得好,写得也好。
这些事就不说了。
反正陶乐薇现在已经准备出发。
信里相公问她的想法,她也算有个由头了。
这还用问吗,她肯定会去的,带着女儿绵绵一起。
对于这个决定,纪家众人并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
若不是去年绵绵出生,乐薇肯定会同去的。
只是没想到,纪家爹娘一听,笑道:“好啊,正好你兄嫂要去操持振儿的婚事,你们同行,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哥大嫂也要去昌河州?
之前没听他们说过啊。
纪大嫂笑着道:“振儿婚事,又在那么远,我们肯定要过去的,省得他们再跑回来。”
“他们在那边做大事,还是我们过去吧。”
“现在有新的链条车,平临国很多地方还修了水泥路,应该不难的。”
“正好送你过去,咱们一家一起,绵绵也没那么受罪。”
乐薇听到这,哪能不明白兄嫂的意思。
振儿的婚事是要紧,但那昌河州实在太远,托付给他四叔办即可。
毕竟相公的身份跟官职都很合适。
谁也不会说丢了体面。
但看到相公信上,询问她要不要去昌河州。
见她十分想去。
公婆兄嫂便下了决心,让兄嫂送她跟绵绵过去。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的家人。
大哥大嫂还道:“振儿的婚事,我们肯定要去,乐薇不要多想。”
“我们也多年未见他了,实在是想念,正好去看看。”
“我们还没走过那么远的路呢,正好逛逛咱们平临国。”
“是啊弟妹,有我跟你二哥在,肯定会照顾家里人的。”
“家里不用担心,我跟你公公身体都好,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三姐跟三姐夫同样点头,他们不仅会照顾好家里人,还会照顾好水泥厂。
总之就是,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路上的事更不用担心,爹娘哥嫂们,都帮你们处置妥当。
你跟孩子,安安心心去昌河州吧。
你跟绵绵,赶紧去找四弟纪楚才是!
一家人其乐融融又眼泪汪汪。
唯独纪绵绵什么都不知道。
她爹?
她没见过啊,很厉害吗?
不过能出去玩,她还是很开心的。
一岁多的小娃娃,古灵精怪的,日日都想着怎么出去玩,也不知道随了谁。
远在昌河州的纪楚接到信件,知道兄嫂,妻女都要过来。
第一反应是高兴。
随后又有些担忧,等他们过来,这里肯定已经冷了啊。
大人都有些受不了,孩子肯定更冷。
即便是六月出发,他们慢慢悠悠过来,至少也是九月十月。
这地方的十月份,可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去年他手上都生了冻疮,她们俩,还有兄嫂等人,肯定更受不住。
纪楚起身思索片刻,咬牙道:“不行,要盘火炕。”
本想着,等此地再发展发展,至少有了水泥厂之后再盘炕。
现在却等不了。
他挨冻就罢了,妻儿不行啊。
幸好他平时花销不大,否则盘炕的钱都要扣扣搜搜的。
不过想来想去,做火炕的话,还是用水泥合适,找人去隔壁府买点水泥算了。
等纪楚问了隔壁府的水泥运到这什么价格时,纪楚有点郁闷。
好好好,之前故意卖高价水泥给别人。
现在好了,轮到自己要用,也要高价买。
谁让他们本地不生产,只能从外地买,加上这路费,肯定不便宜啊。
哎算了。
为了让妻女不被冻着。
这钱该花还是要花的啊。
还有两孩子好事将近,正好把他们婚房也盘上火炕。
振哥儿不用说,也就今明两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