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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着,话都还没说全,姜辞便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虞知鸢心下一沉,无数疑问跟着从心底浮上来。

可眼下并不是去探究这些疑问的时候。

不远处,数不清的雪雕已经铺天盖地一般压了过来。

要命的是,现在与之前身处界域骨镜的幻境中时不同,眼下他们都是凡人之躯,既没有修为也没法驱动法器,莫说抵挡这些玄羽雪雕了,便是跑,恐怕也跑不过这群玄羽雪雕的速度。

另一边的南荣钰已经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往屋中跑的时候还不忘催促他们:“快,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啊。”

要是躲得过,那时的村子也不会是那副人间炼狱的模样了。

虞知鸢不自觉地牢牢揪住了姜辞的衣襟,被他带着往屋内退时,第一只玄羽雪雕已经飞进了院子,带起的罡风也跟着狠狠削了过来。

姜辞带着她就地一滚,长腿钩住木门用力阖上,又扯过来木桌抵在门板上。

罡风从木门上划过,木屑飞散开来,削出一条比拇指还要粗长得多的深刻印记。

姜辞被溅了不少的木屑灰尘,偏地上还有一个不小心摔碎了的蛋,这一滚,更是沾了满身蛋液,他极难忍受地抿了下唇,但还是垫在了虞知鸢的身下。

但虞知鸢的心思却不再他身上,她的视线透过门上的缝隙,看见了院中的景象。

半空中有星点点的幽蓝色光点缓慢显现,那光点异常的晶莹,仿佛将天上的星辰的光辉浸染了流沙,聚集在眼前。浮动的光点仿佛有生命一般,聚沙般缓慢的汇聚,最后在空气中浮现一道巨大的浅蓝色光幕。

那乌泱泱的玄羽雪雕群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扑飞进院子,而是被这道光幕挡在了外头。

这是一道……结界。

一道瞧着并不十分牢固的结界。

在玄羽雪雕的疯狂扑腾下,好似下一瞬就会被分崩离析成散沙。

而在结界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在缓缓凝聚而成。

而之所以说她身影模糊,是因为她的面上看不起五官,整个身影都像是一团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的气。

这不是人,像是一道魂魄,或者更准确一点地说,是一道残魂。

完整的魂魄是不可能如她一般飘渺虚幻的,只有魂力所剩无几的残魂,才会呈现出如此浅淡到近乎透明的模样。

可即便只是一道残魂,她竟然也能撑起一个能够阻挡玄羽雪雕群的结界,可想而知她生前该是何等的厉害。

也应该……很温柔,很……熟悉。

虞知鸢的思绪微微飘远了一些,然后便听见姜辞的声音:“哭什么,吓到了?”

什么?

虞知鸢一怔,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湿的。

她又是一愣,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是……咸的。

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好像这些反应就只是这具身体见到外头那道身影时,本能产生的反应。

但她并不认识她,她甚至连她的模样都看不——

“或许你从前认识她。”姜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虞知鸢收回视线,垂眸望向身下的人:“嗯?”

她脸上眼泪也便如珍珠一样,从她眼中滑落而出,落到了姜辞的脸上。

姜辞想起来上一回她落泪,还是在问心阵中他被赤焰狮打伤,她哭着让他不要死,她说没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底,是怕他死才哭的。

可见那道残魂对她来说,兴许也如他一般重要。

姜辞侧眸打量外头那道残魂几眼,而后扶住了虞知鸢的腰让她坐起来,又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溢出的泪水,方便她能更清楚地去看那道身影。

“她像是快要撑不住了。”虞知鸢喃喃道。

姜辞:“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虞知鸢愣愣转过脸:“嗯?”

姜辞动了动唇,淡淡道:“玄羽雪雕不会无故袭击人,上一回在界域骨镜中是为了领头雕的那枚蛋,若这个幻境真的与上次的幻境同出一脉,那么这一次它们攻击村落的原因应当也是一样的。”

蛋?

虞知鸢目光一闪,视线扫过满地狼藉的蛋壳蛋液,又在姜辞沾满蛋液的身上扫过。

姜辞:“……上一回不是把蛋带出来了?”

虞知鸢这才想起来这事,眼睛立刻一亮。

她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储物袋里本来没几样东西,那蛋个头也不小,一直被她扔在角落,她都不需要翻找,只一眨眼,那蛋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但直接扔出去肯定是不行的,莫说那些狂暴的玄羽雪雕能不能反应过来抓回这蛋,有结界在,蛋都不一定能不能扔出去。

虞知鸢:“那,我们把蛋给她,让她送到结界外面去?”

姜辞:“嗯,试试。”

话是这么说,但残魂毕竟没有意识,她不认识人,也听不懂话,谁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对他们的靠近同样抱有敌意。

姜辞打开门,护着虞知鸢一道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一丈,

两丈,

三丈……

他们来到了残魂的面前。

残魂缓缓转过脸,五官难辨的一张脸看向虞知鸢。

虞知鸢眼一热,在被眼泪模糊视线前,把手里捧着的蛋往前送了送。

没有意识的残魂并没有立刻接过去,她盯着虞知鸢,良久,才缓缓伸出了手。

她并没有去接那颗蛋,而是去握住虞知鸢的手。

但这缕残魂实在太虚弱了,她所剩无几的力量都用来维持结界,连形态都快保持不住。

她没能握住虞知鸢,浅淡到几乎透明的手穿透虞知鸢的,而后像是愣住了一般,定在

了原地。

她没有意识,她只是一抹残魂。

虞知鸢控制不住自己,“啪嗒啪嗒”掉了两滴泪,又转头看向姜辞,吸了吸鼻子:“怎么办,她好像拿不住。”

话音才落,她就感觉到手里的重量一轻。

转眸望过去,只见一道微弱的灵力已经托起了那枚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稳稳地把蛋送到了只隔着一层透明结界的领头雕的眼前。

玄羽雪雕不聪明,蛋都在眼前了也没立刻察觉,好一会儿那领头雕才停下攻击,而领头雕一停下,其他玄羽雪雕也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被灵力托着的蛋渐渐穿透结界。

下一刻,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袭来,整个空间似乎都发生了扭曲,空间如同捏面团一样变成了混乱一团。眼前的村庄开始为之震颤,房屋一座接着一座开始倒塌。

这个幻境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虞知鸢下意识伸手去抓那抹残魂,理所当然抓了个空,然后她被姜辞揽住了腰,抓回了身前。

“地震啦?”南荣钰从屋里跑出来,一路又跌又撞,连滚带爬才算跑到了屋外,但他很快就看见了更令他心惊的一幕。

天边好似被一道蛮力撕开了条缝隙。

有血红色的光从缝隙中透出来,映得人眼前模糊一片。

虞知鸢一下没抓住残魂,再看过去,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天边的口子被撕开得更大了。

红光变成猩红色的血雾,在他们面前铺散而开。

幻境也终于在一阵阵“轰隆隆”的地动中彻底塌陷。

不知多了多久,当雾气一点一点散去,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彻底变换。

仿佛无穷无尽的白骨堆积在他们视野中,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尸海,他们大大小小堆积在一起,一层叠着一层,挤挤挨挨。有淡淡的红色雾气从尸骨中往上飘散,渐渐凝聚成深红色的血雾,带点黑气,顺着流动的山风飘向周围,笼罩着他们周身的一切。

在这一片尸骨中间,隐约可见堆积如海的尸骨正中间有一半人高的土坡,土坡之上插着一柄黑色的古剑,剑身上刻满了古老繁复的红色纹路,像是有鲜血在其上涓涓流动。

只望了一眼,就有种被强烈杀气震慑的错觉,引得人心脏都咚咚作响。

虞知鸢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胸口。

这一捂,她才发现自己掌心莫名奇妙多出一颗犹带着寒气的,晶莹剔透的珠子。

虞知鸢顿住了手,连那剑释放出来的杀气也顾不上了。

“是定魂珠。”姜辞道。

虞知鸢:“是……那道残魂?”

姜辞点头:“应当是。”

幻境种的这道残魂在出现之前就已经十分虚弱,这定魂珠应当就是用来稳固残魂,保持残魂不散之用,恐怕连那道幻境,也是专为残魂所设。

再往深一层想,虞知鸢识海中的禁制,怕是也和这道残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们可别说悄悄话了!”南荣钰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我们不是从幻境里出来了吗?这里又是哪里?还有那把剑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第47章 第47章我单身,我活该!

虞知鸢压下心头种种思绪,仔细打量过满尸骨,又瞧一眼尸骨中间的古剑,迟疑道:“封禁大阵的出入口便有两柄巨剑,这里也是剑,瞧着还是一柄异常厉害的剑,这里会不会就是封禁大阵的阵眼?”

这么一想的话,就说得通了。

这里的尸骨一看就邪气森森的,说不定就是当年死在正邪大战那些无数邪修魔修的尸骨,阵眼设在此处,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困住这些四溢的邪魔之气。

而虞曦云那时诱他们来血雾沼泽,兴许就是知道血雾沼泽之下是封禁大阵的阵眼所在,血雾沼泽本就危险,而如果他们还能活着穿过沼泽,就会靠近这阵眼,等着他们的结果,也就是被逐出凌云宗。

当然,姜辞会来这里,恐怕也是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所在的昆墟境是人族聚居之地,与昆墟境最东南相邻的是妖族所在的浮玉境,中间隔着修真门派林立的拓苍山脉,而昆墟境西北乃望浮海,魔族所在的戮渊境便是隔着望浮海,与昆墟境遥遥相望。

千年前,这三大境之间互有传送阵,是相通的,但自正邪大战之后,开启与戮渊境之间传送阵的乾坤印便失去了踪迹,从此人族和魔族之间的通道便再未被开启过。

也就是说,姜辞会掉进血雾沼泽,是她自己设计的,那条卷走她的黑蛟蟒,应当也在她计划之中,便是原书结局中的入魔,怕也根本不是什么被人暗算诱发心魔而被心魔吞噬,而是她自己要入魔的!

她为什么要入魔她不知道,但她现在觉得她之前莽莽撞撞跳下血雾沼泽想要救她的行为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

姜辞哪需要她来救?

人家都要开启魔域通道了!

人家本事大着呢!

虞知鸢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狠狠瞪了姜辞一眼。

姜辞:“……???”

姜辞不明所以,看看虞知鸢,又偏头看那柄古剑,少顷,启唇淡淡道:“只要拔出剑,阵眼一破,这地方自然再困不住我们。”

“拔剑就行?”南荣钰插声道:“那赶紧拔啊,我可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

“不行。”虞知鸢身形一转,挡在姜辞前面,“这剑要是拔出来,这封禁大阵恐怕就都破了。”

姜辞低头看她,神色不变,冷漠道:“那又如何?”

如何?

封禁大阵一破,妖邪之气四溢,妖兽不受禁锢,若只一个拓苍山也罢,可外头还有好些个凡人国家,那里的人怕是就此不得安生了。

而这样的结果对姜辞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甚至有可能,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她想毁了整个昆墟境。

可若是任由她这么做,她就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敌人,届时怕还是会落得如书中一般的结局。

虞知鸢不想无辜的人因此受到牵连,更不想姜辞死。

是的,即便她如今已经猜到姜辞可能要做的事,但她还是不想她死。

“那个……虞师姐,”南荣钰见两人僵持着,又一次忍不住插嘴道:“要不咱还是先出去,至于封禁大阵,破了再修修不就行——”

“你闭嘴!”虞知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封禁大阵一破,放出来的妖兽都够让我们死上几千次了。”

南荣钰闻言一下子弱了声音:“哦哦,这样啊,那……那还是算了……”

姜辞蓦地出声道:“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虞知鸢怒从心头起,指着姜辞的鼻子,口不择言:“就会死就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就是你害死我的!”

这话也不算她瞎说,毕竟她穿到书里的目的就是要改变姜辞的结局,要是改变不了她也会被抹杀,虽说现在看来系统说的恐怕没几句真话,但谁又敢保证系统说的不是真话呢?

姜辞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我不……”

“你什么你?”虞知鸢一肚子气,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修魔道不告诉我,你来找乾坤印不告诉我,你的灵脉也是你自己不想修复的对吧?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所有事都在骗我,你这个骗子!”

“你要是想害死我,你就拔剑,”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酸涩地看着他:“但咱们的交情也到此为止了,不管今天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咱们以后都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说认识谁。”

姜辞紧紧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死。”

“你闭嘴!”虞知鸢更凶了,“你说不会就不会吗?你谁啊你,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还不是被困在这里除了拔剑就想不到别的办法出去。总之你要是敢拔剑,我就、我就……我就再也不喜

欢你了!”

姜辞:“……”

虞知鸢看向他,眨了下眼:“所以,你还拔吗?”

姜辞:“不拔,你就喜欢?”

虞知鸢:“当然。”

姜辞顿了下:“只喜欢我?”

虞知鸢点了下头,又点一下:“只喜欢你。”

她双眸紧盯着他。

澄澈的眼眸中映出了他的模样。

仿佛只能盛下一个他。

姜辞眸光轻动。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吹得她那发丝乱飞起来,在他脸颊上轻轻挠过。

“好。”姜辞垂眸,抬手攥住她被风吹起的发丝,绕在指尖轻轻卷了卷,“阿鸢,要记得今天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当然记得,我脑子又没问题,”虞知鸢振振有词地,“我说我只喜欢你,我就只……”话说一半,她才意识到什么,嘴一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姜辞把她拉到身前,拍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阿鸢该不会只是在敷衍我罢?”

虞知鸢心下一虚,但都到了这时候了,她要是再反口,怕是还有得折腾了,于是她还是佯装镇定地,坚强地把剩下半句话说完了:“只喜欢你,嗯,我就只喜欢你。”

姜辞顿了下,而后微一颔首,道:“嗯,我也只喜欢你。”

虞知鸢:“……”

她没有应声。

主要是不敢应声。

之前她觉得是自己对姜辞起了什么奇怪的心思,但这会儿看,姜辞好些也对她……

但、但姜辞不是跟慕言蘅才是一对吗?虽然她现在也觉得慕言蘅不像什么好人,可他们是这本书的男女主啊,他们要是不在一起,那这书不就崩了吗?

而且罪魁祸首还是……她?

虞知鸢吞了口口水。

管他的!先过了这关再说别的吧……

一时没人再说话,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此时缩在角落见证了一切的南荣钰忍不住面露苦涩,眉眼都跟着往下垂了垂,像是经历了什么极痛苦的事情。

行。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

敢情就我没人喜欢是吧?

我单身,我活该!

以及,我好像知道得太多了些?

第48章 第48章“喏,送你。”

良久,虞知鸢轻咳两声,将脑袋扭回去,重新看向尸骨堆中间的古剑。

“好了,我们现在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出去吧。”

姜辞指尖动了动,目光从她面上扫过,瞧见她耳垂上隐约的一点红,低低应了声:“嗯。”

“可是该从哪里走呢?”虞知鸢苦恼出声。

目之所及除了那把剑所在的小土坡,就是围绕他们周身的无数白骨。

这时默默缩成一团,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南荣钰忍不住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们就随便挑个方向一直直走?”

虞知鸢叹气:“这地方你敢随便挑个方向走?”

她可没忘记进来时在血雾沼泽里遇到的那些像是活过来一样的骷髅骨架子,和他们周身这些堆积成山的,怕是同出一脉。指不定他们这随便一走,再触动了什么机关把它们给弄活了,那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南荣钰又一次默默缩了回去。

姜辞淡声:“不妨事,这些东西不难对付,我可以——”

“你不可以!”虞知鸢又瞪他一眼,撇嘴:“你是生怕别人察觉不到你修魔道是吗?”

姜辞:“……”

姜辞:“他们总会知道的。”

“你不准让他们知道。”虞知鸢凶巴巴道。

姜辞:“……我灵脉受损,修不了正道。”

虞知鸢抬头看着他:“你的灵脉会修复好的,等灵脉修复好了,你就好好修习正道,不要再想什么幺蛾子了!”

幺蛾子……

姜辞动了动唇:“……好。”

既然她想要他修正道,他就修正道也无妨,左右魔道,他压根也不需要修,怕只怕有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但这些事,还是等他先解决她身上的问题再告诉她吧。

姜辞眉心一压,眼底的冷意裹上了一层戾气,只是被他掩藏地极好,并未让虞知鸢察觉。

虞知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揪着姜辞不放,她轻轻眯起眼,打量着从白骨上冒出来的红色血雾。

这些血雾和白骨,一定和血雾沼泽以及血雾沼泽里头的骨架子有关系。

而既然血雾沼泽不属于阵眼的部分,那就证明这里应当是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在哪呢?

虞知鸢放大五感,视线紧紧锁住其中一缕血雾——

找到了!

她双手结印,一道白光如涟漪从她指尖开始震荡扩散,却在半空中一处,约莫手臂长的虚无间,白光被反弹回来,迸散开些许星晨碎尘。

姜辞见状立刻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南荣钰的衣领子,他足下巧劲略施,飞速冲进了半空间那道肉眼看不见的裂缝,三人身影瞬间消失其中。

///

月色惨白,树影摇曳。

林中一片寂静,只时不时传来几道沉闷兽吼,惊得满地飞鸟掠起。

虞曦云睁开眼,身前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只剩下满地的黑灰,残存着些微余温。

不远处,已经与他们汇合的弟子们以慕言蘅为中心,三三两两坐在树下,各自歇着或是修炼。

一阵寒凉夜风拂过,激得虞曦云打了个寒颤,她的手心却仍在泛出冷汗,教她心中越发不安。

那日她也是一时冲动才会口不择言,让虞知鸢去跳血雾沼泽,但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去死。

她引虞知鸢去血雾沼泽,也只是因为知道了封禁大阵的阵眼就在血雾沼泽附近,而只要虞知鸢接近阵眼,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会被逐出凌云宗。

她要的也不过是把虞知鸢赶出凌云宗而已。

修真界那么多宗门,她离开了这里,也可以再拜入其他宗门,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事。

可现在……

虞曦云正勿自出神,身后隐约响起脚步声,她一抖,忙转身看去。

“曦云师姐。”林喻跟她行过礼,在她身旁坐下,“师姐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虞曦云沉默着点了点头。

手上的伤还是因那日她见虞知鸢真的跳下了血雾沼泽,一时着急想要去抓她,结果手碰到了沼泽中的血浆而被灼伤的。

大师兄说,血雾沼泽里的血浆里凝聚着千嶂谷中最毒最浓郁的魔气,一旦掉进血浆中,不用半盏茶工夫,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也难活着出来。

她那日尚且只是碰了一下那血浆,后头大师兄还给她用了好些回元丹,到现在手上这伤也尚未完全恢复。

虞曦云迟疑着问道:“你说她……还活着吗?”

林喻:“或许。”

虞曦云闻言,抬眸诧异地盯住了林喻:“可大师兄说那地方没人能活着出来。”

林喻:“我只是说或许。”

“哦。”虞曦云喃喃出声:“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赶她出去,我不想她死的。”

林喻似是无奈地笑了下,温声道:“我知道的,师姐也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我们尚且还要在这里留一日,师姐好好调息吧。”

虞曦云没说话,仍是有几分犹豫。

“她这次若是能活着出来,日后……日后就这样吧,我也不想管她了。”

“都听师姐的。”

林喻看着虞曦云闭上眼开始运转灵力调息,这才转头朝血雾沼泽的方向看了眼,长长叹了声气。

血雾沼泽凶险,但凌云宗同样凶险。

她如今不该再留在凌云宗的。

只是他也不知封禁大阵的阵眼竟会设在血雾沼泽底下,否则他也不会用这法子。

这次确实是他托大了。

林喻无声苦笑。

只希望她没事,不然他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

血雾沼泽。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流动起来,凝眸之间,虚空中蓦地出现三道人影。

“我们出来了!”南荣钰兴奋出声。

虞知鸢眯起眼打量四周。

线尽头隐约可以见泥地碧苔湿滑,巨树折断,满地除了腐烂落叶,便是浓郁血色与破碎的妖兽尸体。

“出是出来了,但现在的问题,”虞知鸢撇了撇嘴:“我们该怎么才能到那边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不偏不倚,恰恰好处在整片血雾沼泽的最中间。

应当也是封禁大阵阵眼的正上方。

若不是这里正巧有一块还算硬实的烂泥地,他们出来的一瞬间,怕不是又要立马跌回到沼泽里去。

“御剑啊,”南荣钰做了个手势,“御剑不就‘咻’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虞知鸢尝试驱动真元。

自打出了幻境,体内灵力确实是可以使用了,但恢复的速度并不快,方才出来时又耗费了些,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想要御剑,怕是有些难度。

虞知鸢收回目光,转向身侧一直没出声的人,这才发现他面庞有些发白,额上满满是汗,眉宇间倒是平常的淡然。

“你怎么了?”她抬手拭去他额上薄汗,想到什么,问他:“刚才的护罩是你开的?”

姜辞闭了闭眼,咽下喉中血腥气,这才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下,“嗯,出口有瘴气。”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用的灵力。”

虞知鸢“哦”了声,不说话了。

南荣钰见状,适时插声道:“不能御剑也没事,我这还有一叶扁舟,咱们挤一挤就行了。”

也不是第一回乘这一叶扁舟。

这回没了虞知鸢的灵力来驱动控制,小舟飞得歪歪扭扭,但好歹没跟上次一样,把三个人都掀飞出去。

虞知鸢松口气。

这会儿姜辞正在调息,南荣钰的全副精力都放在控制一叶扁舟上,她无所事事,心中烦乱也没法凝神调息,索性任由自己的视线视线漫无目的乱晃起来。

忽然瞧见沼泽一处有隐约的光芒摇曳。

她眯起眼。

那是一株火红色的灵花,花瓣、叶片、茎秆皆是如鲜血般的赤色,花瓣层层叠叠,发出淡淡的血色光芒。

是凤灵花?

所以那会儿虞曦云说凤灵花长在血雾沼泽,竟然是真的?

虞知鸢不大确定。

可这花确实与古籍中记录的凤灵兰长得一样,而原文中慕言蘅也的确是在千嶂谷里找到的凤灵花,血雾沼泽又确实是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虞知鸢抬眸看了眼天边。

漆黑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蒙蒙的白。

今天已经是他们入千嶂谷的第五日,也是该要离开的日子。

要是错过了今天,下一回再进千嶂谷,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转回头看了眼姜辞,见他仍在调息,这才传音给南荣钰让他往凤灵兰的方向靠近过去。

南荣钰第一回被传音,整明白是虞知鸢在跟他说话,懵懵地眨巴了下眼,想问什么,被虞知鸢一盯,只得紧紧闭上了嘴。

越是靠近凤灵兰,那赤色的光芒便越发明显,空气中都开始蔓延出隐隐的花香。

她探出大半身子,指尖将将触到花茎,一道黑影蓦地从沼泽中蹿了出来。

姜辞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的同时,一道黑气霎时化作箭矢,在空中划开一道冷冽痕迹,犹若银霜电驰,眨眼之间,便要穿透黑影。

黑影移形欲逃,黑箭彷佛早预料它逃离方向,略一偏,正中它元灵最弱处。

“噗通”一声。

巨大的身影随之落入沼泽之中。

虞知鸢半截身子还没收回来,正方便看那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忽地腰间一紧,下一瞬背就贴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南荣钰拍着胸口,探出一点脑袋去看沼泽里的影子,惊讶道:“是之前攻击我们的那条黑蛟蟒。”

虞知鸢这下也不好奇了。

那条黑蛟蟒在他们跳进血雾沼泽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守在这血雾沼泽里,应当也是想要寻这凤灵兰来疗伤。

不过现在遇上他们,也只能怪它自己运气不好了。

虞知鸢倚在姜辞怀中,回眸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凤灵兰,眉眼微翘:“喏,送你。”

第49章 第49章他巴不得昭告所有人阿鸢……

慕言蘅一行人在千嶂谷出口处等到了黄昏时分。

此次进谷一共三十名弟子,今日顺利在此汇合的仅剩十二名。

他们三三两两坐在树下,目光不约而同盯住了出口。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出口处的两柄巨剑开始震荡起来,仿佛只是眨眼间,出口便狭小到只容一人通过了。

“大师兄,出口还有多久会关闭?”虞曦云忽然出声问道。

慕言蘅看了眼她,“不到一炷香。”

不到一炷香。

若是再不出来,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虞曦云死死盯着巨剑中间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

一阵风吹过,苍松间的昏鸦惊起,最后一抹透过浓雾隐约可见的霞光也被混沌的云层吞没了。

虞曦云闭了闭眼,却在这时,身旁林喻的声音倏忽响起:“出来了。”

虞曦云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什么东西挟裹着浓郁的血腥气,在她眼前飞速闪过,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看了过去。

片刻后,“嘭”的一声。

那东西撞上一颗巨树,终于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

“啊!”

“哎呀!”

“起开!”

一阵难掩手忙脚乱的惊呼声响起。

见证了一切的弟子们各自对视一眼,一个个皆都朝着围拢了过去。

于是这厢虞知鸢方才被姜辞扶着站稳呢,再抬起头定睛一瞧,便见十多个衣着狼狈、面色疲惫的凌云宗弟子正齐刷刷地盯住了他们。

为首的正是慕言蘅和虞曦云。

“是虞师姐和姜师妹!”

“诶?还有一个。”

“是谁?”

“哕——哕哕——”

更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南荣钰手脚并用从一叶扁舟里爬出来,扶住旁边的树就是一阵干呕。

终于来到他们跟前,也看清了南荣钰模样的众人:“……”

嗯?这是那个连半点修为也没有的南荣钰?

他竟然能从如此危险重重的千嶂谷中出来?

众人难掩面上的惊诧讶异。

“师妹。”慕言蘅上前一步,当先出了声。

“大师兄,”虞知鸢皮笑肉不笑地,又看向他身侧的虞曦云,顿了下,“曦云师妹。”

虞曦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此时慕言蘅打量完他们三人,这才又开口道:“你们出来时可是遇到猲狙了?可有受伤?”

虞知鸢先点头,又摇头,“没有受伤。”

从血雾沼泽出来后,他们就直奔千嶂谷出口,却在途中遇到了一群简直跟得了狂犬病一样的猲狙。

它们满口獠牙,齿间挂着新鲜血肉,应当是不久前才与别的妖兽,或者是人经历过一场恶战,远远见到他们,便朝着他们龇牙咧嘴。

南荣钰控制一叶扁舟本就吃力,这些猲狙又跟疯了一样追着他们不放。

饶是虞知鸢储物袋里还剩不少符箓,南荣钰也还剩个青云罩和一个什么定身灯,他们也跟那群猲狙缠斗了大半日才得以摆脱,都险些让姜辞用上魔道功法了。

好在最后关头虞知鸢看到了出口,赶在巨剑即将落下前一刻,以灵力加速一叶扁舟的速度才算是赶上了。

其余弟子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猲狙乃是上古凶兽后裔,虽已经和那最初的凶兽隔了不知多少代,血脉也被混杂稀释了大半,但猲狙的凶性仍是不可小觑。加之其性喜食肉,又往往成群出没,着实难以对付。

他们在赶到出口前便也遇到了猲狙群的袭击,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还损失了两名同门才算摆脱它们。

可虞师姐他们一共才三个人,其中一个灵脉受损,一个毫无修为……

想来这一定都是虞师姐的功劳了。

虞师姐可真不愧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啊。

众人目光炯炯地盯住了虞知鸢。

姜辞见状,心中陡然升起几分不快。

他长腿往前一迈,一下便把虞知鸢整个人都挡在了后头。

众人见状皆是一楞,抬眸,对上的便是

姜辞那张瞧着便让人觉得寒意蚀骨的脸。

“……”

短暂的休整之后,众人才离开了此地。

与来时不同,回程不再御剑飞行。

慕言蘅扬手祭出一法器,当即化作一云舟,漂浮在半空之中。

待众人一一登船,他又一抬手,一张风行符自他袖口飞出。

风行符操控云舟,云舟当即腾空而起,脱离了山间浓雾,烈烈长风兜头而下。

垂眸间,只见这片被浓雾笼罩的巨大森林中,不时有幽幽的光晕在各处此起彼伏地亮起,然后又倏忽消失,像是黑暗里无数双巨大的,窥伺着所有人的瞳孔。

弟子们皆忍不住地呼吸一窒,难掩面上恐惧之色。

虞知鸢就显得平静多了。她在到血雾沼泽前就隐约窥见过森林的这副诡异阴森模样,只不过那时她身在林中,而此时她可算是要离开了。

看南荣钰已经恢复精神,正凑在人群里说话,虞知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便往后头走。这几日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精力体力,可得好好歇息一二。

姜辞与她并肩而行。

云舟上是木质的船板,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清晰交缠,相互应和。

但渐渐,其中混入了另一道更沉的脚步声。

“谁?”姜辞蓦然回头,正对上林喻那张温文到十足碍眼的脸。

“有事?”姜辞冷冷开口,幽沉的眸色比这他的声音还要寒凉。

林喻微顿,眼眸温和,望着他笑笑:“我只是瞧虞师姐精神不大好,可是在千嶂谷出了什么事?”

虞知鸢听到林喻的声音,应了声:“我很好,多谢林师弟关心。”

林喻点点头,看向姜辞:“姜师妹,我可否与虞师姐单独说几句话?”

虞知鸢闻言,从姜辞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面露困惑之色:“你要说什么?”

姜辞索性将她揽到怀里,这才转回头来,冷冷盯住了林喻:“今日大家都乏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罢。”

林喻一怔,一时间倒像是被这两人的亲密姿态惊住了。

这时恰好有其他弟子突然走过来,见状也不由呆了一呆:“虞师姐,你……你与姜师妹……”

虞知鸢被这么些人一盯,脸颊控制不住地烧了起来。

“我……我在千嶂谷里消耗了太多灵力,这会儿不大舒服,姜师妹她只是……只是怕我走不稳才扶我一把。”

那弟子神色复杂。

是他见识浅薄吗?这也能叫扶?

姜辞也觉得这话听着不大顺耳。

他巴不得昭告所有人阿鸢是他的。

但一瞧虞知鸢脸上那局促尴尬到仿佛无地自容的表情,就又心软了。

罢了,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有些事,他是该找个她足够清醒的时间让她知道一下。

看着二人相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林喻才醒过神来。

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一转眼,正对上一旁弟子那闪闪烁烁的表情。

“原来、原来林师兄你……”弟子话说一半,顿了下,还是忍不住悄声问道:“林师兄喜欢哪个?”

林喻:“……”

那弟子见他不说话,眼珠子一转,像是恍然大悟:“林师兄自己也选不出来?”他轻叹一声,“没想到林师兄也会有这样的烦忧。”

林喻:“???”

这厢虞知鸢找了间空屋子,姜辞紧跟着,进屋后将门一扣,把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脚步声一概挡在了外头。

虞知鸢见状一顿,低咳一声:“外面天都黑了。”

姜辞:“嗯。”

虞知鸢:“那你也该去歇息了。”

姜辞定定地看住了她。

看得虞知鸢都开始怀疑自己脸上长花了的时候,姜辞站起了身,他打开门,回身又交代了一句“师姐早些歇息”,这才踏出门去。

虞知鸢舔了舔唇,觉得嘴里有点发干。

她赶紧端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水,一口灌了进去。

等感觉自己胸口那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了些,才翻身躺到床榻上去。

只是脑中思绪烦乱,辗转好一会儿也没能睡着。

月光洒入窗,有些清冷。

这时候身边要是有个暖烘烘的……

停!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做起来,抱着脑袋忍不住唉声叹气。

室内寂静了一会儿,虞知鸢忽然想到什么,低头去取储物袋里的那枚极品灵玉。

极品灵玉可以自动凝聚周遭灵气,佩戴在身上,灵气自然也就会围绕在周身。

这样不就不冷了么。

取灵玉的时候,又看见了那颗定魂珠。

其上覆盖着一层冰雪,瞧着寒气森森的,但触手却很温热。

她顿了下,在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把灵玉和定魂珠一起取了出来,抱在怀里。

嗯。

这样好多了。

///

云舟另一侧。

林喻蓦地停下脚步。

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微微挑了下眉。

“姜师妹寻我?”

“有事?”

姜辞一言不发,不紧不慢走到他身前,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但他在他身边微微弯下了腰。

林喻楞了下,似是不解:“姜师妹这是作甚?”

姜辞盯住他,缓缓掀起眼皮,毫无遮掩地露出一双猩红如恶鬼般的眼。

“阿鸢身上的禁制,是你设下的?”

第50章 第50章“我要你与姜辞结为道侣……

人的瞳孔是圆的,兽则多为竖瞳。

姜辞的瞳孔却哪一样都不是,而是无机质的、虚无飘渺的,狰狞又森然。

她不是人。

林喻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身形僵了僵,一时间被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良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魔?”

姜辞眼皮都没颤一下,只是又一次问道:“不是你?嗯?”

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森寒冷意。

所以,真的是魔么?

林喻一贯温和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一个魔,竟敢潜入凌云宗,如今还就在这艘云舟上,与凌云宗首席大弟子一墙之隔的地方暴露自己。

她是疯了么?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一股无形之气便禁锢了他的四肢。

林喻心下一个激灵。

再抬眸,周遭已经不是方才的景象。

而是一片漆黑。

就像是另一个空间。

他尝试着驱动真元。

灵力却犹如石沉大海,一丝一毫的回应都没有。

林喻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回来,眸中不掩震惊之色。

她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竟能丝毫不为他察觉就将他拉入了她的结界中,如此一来,再任凭她做什么,这云舟上也无人会察觉到。

林喻忍不住地头皮一麻。

这人,不,这魔,她究竟想干什么!

姜辞并不理会他的问题,更无心去留意他的想法。他只是伸出手来,贴在了林喻的颈侧,“是谁设下的禁制?”

禁制?是了,她想知道禁制的事。

可问题是,这事他不能说啊!

况且这魔近来与虞知鸢实在太过亲近,尤其入了内门后,几乎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她到底想做——

他思绪蓦地被打断了。

是真的打。

他横着被一股无形之气撞飞出去,然后重重落到了地上。

姜辞缓步而来,在他身边弯下腰,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再不说,我倒也不介意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林喻不适地缩了缩肩。

那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对吧?

别的人再重要,有自己的命重要吗?

况且,就他跟前这个,他就算是魔,瞧着也很是在意虞知鸢的样子,告诉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成功说服了自己,林喻歪头吐出点血沫,这才道:“那禁制确实不是我设下的,所以你就算杀了我,也没办法解开禁制。”

“禁制不是你设下的,但加强禁制的那道咒法是你施的。”姜辞紧

跟着道:“既然禁制需要加强,想必是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若是你现在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她也可以自己冲破禁制了。”

他话音才落,一股像是要把人都压垮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结界。

林喻胸中气血翻涌,强忍着痛动了动唇:“不可……”

姜辞并不为所动,那股威压也愈发强悍,压得人根本直不起腰来。

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你个死魔头!

林喻心里那个气啊,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他咬了咬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会……害死……她。”

话音刚落,包裹他全身的那股蛮力瞬间一松。

骤然涌入的空气呛得他不住咳嗽起来。

“禁制是谁设的?”

林喻咽下喉头的血沫:“她母亲。”

姜辞顿了下。

“是什么?”

“让她的魂魄无法彻底融合。你应该看出来了,自界域骨镜之后,她和从前就不大一样了。”

林喻说完这句便沉默了下。

久久,才又开口道:“人有三魂七魄,但她的三魂七魄却被她的母亲分成了两部分,其中的一魂两魄留在她原本的身躯上,跟随虞瀚玥拜入了凌云宗,而剩下的二魂五魄则被她的母亲想方设法送到了异世。”

“但魂魄离体时间太长,对**和神魂都会造成极大的损伤。十五年,她那二魂五魄最长可以离体十五年,只是不知为何,她竟突然从异世提前回来了。”

姜辞抿了抿唇。

界域骨镜中时,他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时他尚且以为是阿鸢夺舍了原来的虞知鸢,只是经历种种后,他又觉得那不仅仅只是夺舍。

却原来,竟是如此。

“魂魄若是完全融合会怎么样?”

“她会恢复所有的记忆。”

“恢复记忆又——”

如何?

姜辞话未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转而问道:“她幼时的记忆,会让她很痛苦?”

“也许吧,”林喻苦笑了下,“但最重要的是,她的魂魄特殊,若是此时完全融合,恐会引来大麻烦。”

姜辞:“如何特殊?”

林喻叹气:“我不知。”

姜辞不置可否,片刻,又问他:“你认识她的母亲?”

林喻迟疑了下,道:“她救过我,我答应她会留在凌云宗,若是察觉到她的禁制有松动,便用上那个加强禁制的符咒,再想法子尽快让她离开凌云宗。”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一声,“只可惜我到底是低估了她,没想到她尽然能通过内门弟子的选拔,进了凌云宗内门,又哪能再轻易离开。”

“所以引她去封禁大阵阵眼是你的主意。”

靠近封禁大阵阵眼的弟子,皆会被逐出宗门,这确实是最顺理成章不惹人怀疑的法子。

林喻点头,勉强笑道:“这事确实是我太过鲁莽,我并不知阵眼会在血雾沼泽下方,倒是险些铸下大错。”

姜辞不为所动。

他只是微微掀起了眼皮,视线落在林喻看过去也只是一片浓郁暗色的远方。

“所以她的威胁就在凌云宗。”

“是虞瀚玥。”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真够敏锐的。

林喻按了按额角,“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你呢?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她识海中有禁制?”

姜辞并不答他,只是冷硬道:“但我又如何知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林喻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练就的涵养已经快要用尽,他死死咽下那声险些脱口而出的“草”,咬牙道:“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起心誓吗?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杀了我……”

“哪用得着杀你,”姜辞动了动唇:“魔域恰好有一以男子作炉鼎的功法,不如届时你便随我一起去魔域罢。”

林喻:……姜辞我日你祖宗!

///

云舟停在任务堂前的广场上。

“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快去告知长老们!”

算着时间侯在广场上的弟子匆匆起身,狂奔而去。

虞知鸢和姜辞不紧不慢坠在末尾,和众人一道交了这次任务,便直奔中阙峰的住处。

眼下凤灵兰已经采到,自然该尽快着手修复姜辞灵脉之事。

至于擅闯封禁大阵阵眼之事……就兵来将挡罢。

广场上很快便只剩下慕言蘅和虞曦云二人。

慕言蘅看一眼从登上云舟后就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虞曦云,方才动了动唇要说什么,就被一旁匆匆而来的弟子打断。

那弟子上前来,朝他微微躬身,道:“宗主在等大师兄。”

虞曦云闻言一怔:“爹爹不是在闭关吗?”

那弟子目不斜视,并不多言。

慕言蘅动了动唇:“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师尊才会提前出关,阿云先回去歇着罢。”

虞曦云:“但……”

慕言蘅:“若有事我会与你联系的,阿云不必着急。”

虞曦云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爹爹找大师兄向来都是有正事,大多时候她确实都不方便在场,况且她这几日也确实是够累了。

等目送虞曦云的背影消失,慕言蘅才转身离开。

到得竹屋,息尘长老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慕言蘅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面色一肃,问道:“可是师尊身上的妖毒又复发了?”

息尘长老重重叹了口气:“这回比以往都还要严重。”

慕言蘅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沉默片刻,道:“我知晓了。”

说罢,便推门进了屋。

虞瀚玥听见动静抬起头,问道:“可是有人进了封禁大阵阵眼?”

他脸上如同往常一般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然而那抹笑竟在他脸上形成两种迥异神情,一半脸与寻常无异,皮肤光滑,容貌俊美,然而另一半脸却异常苍老,沟壑般的皱纹满满地蔓延在颊畔,又像是被烙下火印,每寸肤上仅残存着皮肉焚炙而坏死的火纹痕迹,鲜红夺目。

一半似人,一半似鬼,连同他的笑,一半温和,一半狰狞。

慕言蘅从前也见过虞瀚玥妖毒发作时的模样,却没有一次如眼下这般让人心惊。

不过他很快压下了这点异样的情绪,应声道:“是虞师妹和姜师妹。”

虞瀚玥敛下眼皮,且等了片刻,方才又开口道:“罢了,此事你权当不知,毋需再与他人提及。”

慕言蘅乍然听见这话,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但他还是很快应了声“是”,而后才又问道:“师尊的妖毒……”

虞瀚玥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道:“今日唤你过来,并非是要你来问候探望我,而是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不等慕言蘅开口问什么,便正色道:“我要你与姜辞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