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可理喻。”冷杉无语,一个人快步跑回了太白城内最大的府邸。
一进门,管家就看见冷杉穿着家主的外袍,“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想去死。”冷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看也没看管家,自顾自的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会儿季行之也回来了。
“家主,杉少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些坏毛病罢了,管教管教就好了。”
“啊,那也别太紧了,搞出逆反心理就不好了。”管家还是劝了一句。
但这句话在季行之听来就是个笑话,他扬了扬唇说道:“逆反?呵呵,无所谓。”
冷杉回了自己住的小院,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但看了一圈,他最近这段时间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季行之的,他也没什么可带的。
脱了季行之的外袍,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之后,冷杉就要走,一出去就看见站在他院子里的季行之了。
“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
“行啊,你打赢我,我就让你走。”
“……”冷杉要气死了,再练十年,他也不一定能跟季行之过上二十招,这不是欺负人吗?但冷杉不想就此认输。
“姓季的,你别欺人太甚。”
“行,我不欺负你,我不用手,你去旁边拿剑,你只要能逼我动手,就算你赢。”
“你说的。”冷杉二话不说,去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
太阳这会儿已经出来了,小院中合欢树上的露水还没被晒干呢,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季行之踩着冷杉的胸口,压低了身子。
“你说你,外功根基跟土坯子一样一碰就碎,剑法也乱七八糟,内力更是只有薄薄一层,你真是沈云竹师弟吗?你以后跟外人可别这么说,实在是给沈云竹丢人。”
“季,季行之,我c你祖宗十八代。”冷杉被踩的上不来气,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
“看看,武功不好也就算了,品行还差,你除了这张脸还能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冷杉从小到大,虽然师兄经常骂他,可他没被这么羞辱过,他看着季行之嫌弃的眼神,没忍住的眼泪都溢出来了。
“你,你……”
觉得差不多了,季行之收回了脚。
“浴房热水应该准备好了,去把自己洗干净,晚上带你去见先生。”说完,季行之就走了。
冷杉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眼睛。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遭这个罪啊?他好后悔啊,他就应该做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军指挥使。
现在好了,他哪都去不了,还天天被个大爹管着。
哭了好一会儿,冷杉收了眼泪,管家则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杉少爷,去洗澡吧,都准备好了。”
“好。”
冷杉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生无可恋的往府中的浴房走去。
这座江南最奢华的宅邸,太大了,冷杉泡在热水池子里,根本听不见宅邸的另一边有打铁的声音。
季行之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一手拿着一柄烧的通红的长剑,一手拿着锤子。
叮叮当当了许久,那长剑又被他放回进了炉子里,身后站着的铸剑师,一脸的不解。
“家主,这陨铁太难炼了,想要成器,千锤百炼都是少的,要不咱换块铁?”
“不换,他得用最好的。”
第76章 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夜……
夜晚的太白城静谧安逸, 虽然和金陵同为江南富庶之地,但这里的夜晚要素雅许多。
即使是青楼花船,也没有热闹的歌舞鼓乐, 有的只是清丽的琵琶,古朴的弦琴, 或者是听着就很悲情的箫声。
冷杉跟在季行之身后,一起走进了一幢白墙黑瓦的别院里。
院子曲径通幽,小径两旁隔几步就有地灯照明,假山流水,花草繁茂,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风景。
“这里真好看。”冷杉从进来开始, 眼睛就有些不够用,路走的也慢些。
季行之没催他,还跟他搭话, “你喜欢?”
“这宅子谁能不喜欢,我觉得比皇宫都有韵味一些。”
“皇宫里什么样的?”
“奢华繁复,没什么人情味, 以后有机会, 我带你进去。”
“好啊。”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仿佛早上吵架的事没发生过,不过季行之好像很怕这页就这么翻过去一样, 在进入花厅前停下了脚步。
“还疼不疼了?”
“嗯?”冷杉不知道季行之问的是什么部位,疑惑的抬头去看。
“这里。”季行之说着, 抬手覆上冷杉的前胸,“我踩的挺狠的,还疼吗?”
要是可以, 冷杉真的很想对着季行之翻个白眼,但他不敢,“我皮糙肉厚的,不疼了。”
“我听吴伯说,你上午洗澡的时候这里有些泛青,晚上我让人送点化瘀的药膏过去。”
季行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语气好的很,听着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容拒绝的。
冷杉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但还是低眉顺眼笑着回话,“谢谢季大哥。”
“不客气。”
也是没天理了,欺负人的是季行之,到头来冷杉还得谢谢人家。
看了一眼冷杉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拳头,还有那绷紧的下颚线,季行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走吧,先生已经到了。”
“嗯。”
冷杉来江南快两个月了,一直在这里清理暗潮阁的探子,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朝露真正的掌权者。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也很好奇,他这么敏感的一个身份,季行之就不怕他再次反水?再次跟暗潮阁通风报信?
不过季行之这个人,喜形不于色,人又腹黑又霸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冷杉也猜不到。
很快,季行之带着冷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先生。
冷杉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能掌控朝露,想要推翻朝廷的权谋者会这般年轻,不但年轻还长的很秀气,看着跟个姑娘似的,而且,冷杉总觉得先生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先生刚从南冥回来,一路辛苦。”
“辛苦谈不上,虽然我们取得了南冥一些贵族的支持,但我们也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霍惊雷已经跟南冥皇帝达成了协议,协议具体内容我们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先生说完这些,神色微变,又问道:“季大哥,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些江湖上的消息,那个人还好吗?”
“最近他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知道他这两年多以来过的怎样,你可以问问他师弟,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冷杉,过来。”
季行之回头,把始终站在他后面的冷杉叫到了前面。
“这位就是朝露的创始人,我们都叫她先生。”
“冷杉见过先生。”冷杉现在行礼已经像模像样了,不似之前那样看谁都先翻白眼。
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发现他从头到脚穿衣风格,就连身上的味道,都跟季行之如出一辙,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不过这么乖巧的一个青年,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师弟?
“真看不出来,他会是那个人的师弟,不太像啊。”
“是吗?”季行之表面上很诧异,实则心里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就像是自己调教的宠物,被别人夸赞了一样。
“冷杉,说说你师兄吧,先生和你师兄算是朋友。”
“朋友?”冷杉虽然不太了解他师兄,但沈云竹平时眼睛朝天看,傲的那么讨人嫌,他还能有朋友?
“他?他自从叛离暗潮阁之后,就失踪了,后来才知道在诏狱里躲了两年,两年后又因为太子府出事越狱出去了,不过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吐血。”
冷杉实话实说,先生却是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先生很克制,并没有失态。
“我听说,他跟慕少庄主关系匪浅,是这样吗?”
“何止是匪浅啊,他俩一天黏糊的,恨不得挂彼此的裤腰带上,整天亲亲我我看着就闹眼睛……”
“咳!”
冷杉现在对沈云竹有气,让他说,他说说就口无遮拦了,还想继续往下说,季行之一声咳嗽,就跟掐住了他的七寸命脉一样,立刻噤声。
先生尴尬一笑,“没事,只要知道他还安好,我就放心了,季大哥,太白城是朝露的底线,从太白城往南,各州各县,各门各派,我们都得守住,若是太白城失守,朝露的根基就没了。”
“先生放心,只要季某在,太白城就在。”
“好,我明日还要启程去见江南道总兵,我就先失陪了。”
先生又对着冷杉点了下头,而后转身离开。
等这间花厅就只剩下季行之和冷杉两个人之后,冷杉一脸的疑问。
“这位先生不是心悦我师兄吧?”
季行之不置可否。
“呵~”冷杉嗤笑,“都什么眼光啊?沈云竹那臭脾气,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说话还难听,他还眼高于顶,傲慢的要死,真搞不懂这些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那样的。”季行之回了一句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天表现还行,没给我丢人,走吧,回家。”
冷杉想说什么叫没给你丢人?但这话卡在嘴边又不敢说,憋得又难受,只能说点别的。
“季大哥,那先生怎么看着像个大姑娘?”
“她就是个姑娘,不过你不要轻视她,朝露能建立起来,并且形成如今的势力,靠的都是她的谋划,她虽然不会武功,却有封侯拜相的大才。”
“……”冷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
“她是柳涵月!”
冷杉话音还未落,季行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
好在周围没人,冷杉这话只有他俩听见了。
见冷杉似乎是被吓到了,季行之放下手,转而扶住冷杉的后颈,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不许再提这个名字,记住了吗?”
“记住了。”冷杉点头。
“没事,别害怕。”季行之又把手放在了冷杉的肩膀上,然后自然而然的揽着他往外走。
“季大哥,为什么这名字不能提?”
“牵扯太多了,她那个姓氏,就好像是一根弦,牵一发动全身。”
冷杉咬了咬自己的唇,犹豫了好久还是问出最大的疑惑。
“既然这么重要,你就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季行之停住,转身垂眸看向身边眉眼好看到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青年。
“你会吗?”季行之反问。
冷杉皱了下眉,说了实话,“不一定,毕竟我这个人左右摇摆惯了。”
“呵呵。”听到这个答案,季行之嗤笑一声,松开揽着冷杉肩膀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怎么走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季行之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回头看冷杉。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就算你想,你也做不到。”
季行之此时的表情真的太欠揍了,要是可能,冷杉真的很想很想把他那张俊脸给揍到变形,只可惜啊,技不如人,他只能在这继续装孙子。
同一时刻,远在京城外西郊的一座荒废的义庄内,两只白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
瞧着这里阴气森森的样子,沈云竹主动搂住了慕澄的胳膊。
慕澄回了沈云竹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怕,有我呢。”
“嗯。”沈云竹笑着应声。
释念在旁边,脸依然是绿的,“慕施主可能不知道,沈云竹八九岁就混迹在这地方了,他怕是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小情趣被揭穿,沈云竹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过慕澄还是能给沈云竹找台阶下,“那么小就要来这种地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沈云竹顺着往下说,还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段日子确实过的不太好。”
释念听不下去了,“沈云竹,你说两句实话吧,你到现在还在黑市最讨厌的人排行榜榜首的位置呢。”
这会儿沈云竹也装不下去了,他抬腿踹了释念一脚,“显着你长嘴了是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走不走?”释念瞪了沈云竹一眼,抬腿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义庄之中。
义庄里,摆着很多口大棺材,其中有一口棺材是没盖盖子的。
释念也没理后面的两个人,先行一步走进了棺材之中。
“黑市建在地下?”
“对,黑市就在地下的裂隙里,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释念,沈云竹和慕澄也一起走进了棺材。
棺材里面是长长的楼梯,走了很久,三个人才从一面岩壁的出口走出来。
慕澄看着眼前的一幕,着实是有些惊呆。
这地下裂隙的空间非常大,就好像是两座大山之间存在的山谷。
一条地下河,顺着裂隙的高低地势流淌,数不清的房子,建在这些陡峭的岩壁上。
这里是纯粹的地下世界,连月光都看不见,但这里的矿石很独特,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出来。再加上那些房子里面的灯光,黑市其实并不怎么黑,反倒有一种阴森森的繁荣感。
“走吧,还有挺长一段路呢。”释念似乎对这里也非常熟悉。
释念说完又回头看沈云竹,“你真不挡挡脸?”
“不,我就要这样。”沈云竹心意已决,他都已经是站在阳光下的人,他得让那些老熟人们都看看。
“行,算你有种。”释念已经开始说上江湖话了,他跟沈云竹这种人,也是讲不了佛法。
三个人脚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黑市的正街上。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什么时候来,街上都有做生意的,悬赏令更是贴的到处都是,当然被贴的最多的还是沈云竹。
“画的可真难看。”沈云竹端详着自己的画像,越看越觉得这是在故意丑化他。
“确实,你这里是没有棱角的。”慕澄不但说,还上手摸了一下沈云竹的下颚。
“这绝对是抓不着我的报复。”沈云竹说着,把那几张连着贴的悬赏令都撕了。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释念竟然不见了,慕澄想要去找找,被沈云竹拦住。
“不用去找,这里也没谁能伤的了他,我们去珍宝阁。”
沈云竹本来就白,今天还像是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特意穿了身白衣,他显眼的像黑暗里的一颗珍珠。
果然,没走多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他。
那些人坐在路边,窃窃私语,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畏惧。
“沈云竹?他还敢来黑市?”
“都说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但看着不像啊。”
“别轻举妄动,谁知道那阎罗王是真的受重伤,还是假的。”
“胆子可真大,脸都不遮。”
“他身边跟着那个是谁?莫不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一提到这个,这些私语的人赶紧去翻黑市人头手册。
最近手册更新了,上榜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慕澄,一个叫冷杉。
只不过这两个人的价格差了许多,冷杉的悬赏金额只有一百两白银,而慕澄的悬赏金额,高达八十万两黄金,仅次于沈云竹的赏金无上限。
“这肥肉,自己送上门了?”
“老大最近回来了,等着看热闹吧。”
周围的人说的这些话,沈云竹听的一字不落,他笑着去看慕澄。
“慕少庄主,恭喜啊。”
“何喜?”
“恭喜你也被悬赏了,赏金还挺多。”
“有你的多吗?”慕澄知道这是早晚得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没有。”
慕澄笑着,搂住沈云竹的肩膀,“那我得再努努力了。 ”
很快,两个人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走进了黑市最大的店铺,珍宝阁,这里也是黑市主人自己控制的产业。
早就收到消息的掌柜的,一看两人进来了,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上前。
“沈大人,慕少庄主,欢迎光临珍宝阁啊,您二位想要买什么东西吗?”
第77章 黑市主人萧沐阳 黑市里许……
黑市里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好像一个大石块被丢进了一潭死水中,除了泛起的层层涟漪,还惹的藏在淤泥里的泥鳅鱼重新活跃了起来。
沈云竹听着外面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笑着问掌柜的。
“外面那些,敢进来吗?”
“沈大人说笑了, 您只要进了咱这门槛,那就是客人,珍宝阁的客人,没人敢动,但要是你从这出去了, 那我们就管不着了。”掌柜两个眼皮下面黑漆漆的,看着跟练了什么邪门功法一样。
“那就行了, 但是买什么还没想好,我俩就想随便看看。”
“敢问沈大人,想看几号库房?”
“四号吧。”
“没问题, 这边请。”掌柜猫着腰,走在前面引路,沈云竹拉着慕澄跟了上去。
珍宝阁的房子并不大, 可后面的几个库房规模不小。
一号库房里放的全是兵器, 二号库房里存放的都是珍贵药材和毒药,三号库房里放的是江湖中的秘密,四号库房里则是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 还有一些古书残卷,五号库房比较神秘, 沈云竹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存放的是什么。
很快四号库房到了,掌柜从身上摸出来钥匙, 打开了门。
一股腐朽的霉味混着灰尘从这库房里飘散了出来,呛的沈云竹咳嗽了好几声。
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赔笑,“现在啊江湖上的人浮躁的很,根本没人会来买这些典籍,钻研武学了,这库房得有八九年没进去过人了。”
掌柜说着,还拿出了两颗夜明珠。
“沈大人,这里点不了火,只能用这个照明。”
“好。”沈云竹已经受不了了,用面巾遮住了口鼻,接过了夜明珠后又给了慕澄一颗。
“那沈大人、慕少庄主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掌柜说完人便走了,慕澄倒是有些好奇。
“这就走了?不怕我们私拿他东西吗?”
“没人能在珍宝阁里偷东西,因为这里的每一件商品上,都被涂了特殊的药剂,你看掌柜那双眼睛,跟开了阴阳眼一样,藏肚子里,他都能看出来,我们进去吧。”
话落,沈云竹和慕澄一起走进了四号库房。
夜明珠照明的范围有限,能看见的只有三五步的范围,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书架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被困在书海之中时,释念已经走到了黑市最深,最高的一幢建筑中。
门口的侍卫应该是认识释念,拦都没拦就让他进去了。
一路畅通无阻,释念终于走到了那间曾困住他数月的屋子。
站在门外,释念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萧施主,贫僧有事拜访。”
话音刚落,那两扇厚重的大门朝着里面,缓缓打开。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龙涎香,这香气在释念的记忆中是有画面的。
深吸一口外面还算干净的空气,释念抬脚走了进去,当他人走到屋子里时,那大门又自己关上了。
“稀客啊。”
没看见人,只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
释念抿着唇,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幔帐后面,摆着数不清的佛像,每一尊佛像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黑布。
而那幔帐的最深处,是一张雕花大床,床上正斜卧着一个只穿着黑色真丝里衣的年轻男人。
男人生了一双凤眼,眼角一颗红色泪痣,看着又妖又欲。
“阿念,许久不见了,今日来见我,可是想我了?”
“有事相求。”释念直视着年轻男人的眼睛,那目光平淡的像杯水。
“为了沈云竹?”年轻男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苍白的脚,落在床下的石砖上,“你要是为了他来找我,那真是大可不必,那灾星可从没把我这当回事。”
“我不是为他来的,我找你有别的事。”
“别的事?”男人光着脚,走到释念身边,“不会是,想要还俗了吧?”
说着,男人伸手竟然去扯释念僧袍的侧带。
释念一把按住男人的手,阻止他的动作,虽然手上用了力,但目光依旧平和,“萧沐阳,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可在我这里,勾引你才是正事。”
“……”
“我说过的啊阿念,你忘了吗?你上次从这里离开时,我就告诉过你,你若以后想找我办事,得拿身子换。”
终于,释念的眸光变了,变的又沉又深,那只阻止萧沐阳的手,也一点一点松开了。
“哈哈。”萧沐阳看着和尚不再反抗,反倒是停了手,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大床上。
“真没劲,都不会反抗的,说吧,找我干什么?”
“江湖上的事,你应该都知道的,霍四海死了,现在暗潮阁掌权的人是霍惊雷,我希望你能跟霍惊雷划清界限,不要助纣为虐。”这就是释念此行最大的目的。
黑市操控着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群体,若是黑市也落入了霍惊雷和赵钦之手,那这个江湖就再难有天晴的时候了。
听完这话,萧沐阳也收了脸上的笑。
“我保你千年寺无忧,但江湖上的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你就每天念念经,烧烧香,这不挺好的吗?”
“千年寺不用你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造杀孽。”释念的目光重回平静,眉宇间像是飘着雪,冷冰冰的。
瞧着他的样子,萧沐阳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萧沐阳朝着释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给我念念经,我思考思考你的提议。”
释念沉下一口气,朝着萧沐阳走了过去,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抗拒。
等他脱了僧履,坐到床上之后,萧沐阳竟然爬过来,把半个身子都躺在了他的腿上。
“念什么?”释念低头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人,那语气里竟然让人听出了一丝缱绻。
“随便,什么都行。”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释念念什么,萧沐阳就跟着念什么,而且背的很熟,像是听了无数次一样,念着念着,萧沐阳竟然枕着释念的腿睡着了。
释念看着他蜷缩着的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想扯过后面的被给他盖一盖,可又怕他一动,人就醒了。
纠结了半天,释念到底还是没有去扯被子,而是一挥衣袖,用僧袍宽大的袖子,轻轻的覆在了萧沐阳的身上。
那只素白修长的手,也浅浅的搭上了萧沐阳的肩膀。
另一边,沈云竹和慕澄终于在一堆混乱的古籍里面,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虫典》下半卷。
慕澄看了一眼书的内容,眉头直皱,“这都是南疆文。”
“嗯,没事,我看的懂。”因为沈云竹之前经常会被派去邻国窃取情报,所以大虞周边几个国家的文字,他都看的懂,尤其是南疆文他学的还不错。
“我的阿竹可真厉害。”慕澄从来都不吝啬对沈云竹的夸奖。
沈云竹笑着把书用一张油纸包好,“走吧。”
两个人再次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离开了四号仓库。
外面,掌柜的等候多时,“沈大人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沈云竹点头,却是没把书从自己怀里拿出来,“我拿了一本古籍,多少钱?”
“老大说了,今日沈大人不管要什么,都白送。”
“这么客气?”白送属实让沈云竹没想到。
“半年前,黑市新修了些房子,老大的意思是,别闹的动静太大。”掌柜一直在赔笑。
沈云竹也笑,“瞧这话说的,好像我一来,你们这里就会地震了一样,放心,我今天保证不动手。”
“多谢,那您二位慢走啊。”
沈云竹没想到找到这本古籍这么顺利,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当两个人走出珍宝阁之后,珍宝阁迅速关了大门,还放下了闭店的牌子,而对面的当铺,药铺,铁匠铺早就关门打烊,甚至窗户上都落下了铁板。
“至于吗?”慕澄问。
“就是啊,我有那么可怕吗?”沈云竹一脸无辜,还觉得挺委屈。
而此时,他们的前前后后围了差不多有上百人,其中几个沈云竹还都认识,但现在不是攀交情的时候。
“沈云竹,你是有多大的胆子,竟然赶来这里送死。” 站在前面说话那个,是黑市挂牌的金牌杀手廖宽,没什么杀人原则,只看钱。
“呵呵。”沈云竹笑了笑,本来就生的好看,一笑起来更好看,画的再好的画像,也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
这些杀手里,好多人都是老色胚,瞧着沈云竹那白净的脸蛋,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来直接撕了他,但又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沈云竹可是天下第一,而且情报这个东西,真真假假,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身受重伤。
不过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不敢冲上来,却敢用眼睛和语言来调戏。
“沈大美人,你来黑市不带面具不易容,怎么,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故意来这里找C的?”
“你们看他那腰,比娘们的腰都细,这他吗的睡起来得多带劲儿。”
“哈哈哈……”
此话一出,竟然有好多人跟着起哄,但很快的,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慕澄把手里的云间剑往沈云竹怀里一塞,而后一个闪身冲进人群,随便夺过一个人兵刃后,刚才口出污言秽语的,甚至跟着起哄大笑的,只眨眼的功夫,全被阉了。
霎时间,哀嚎声四起,血腥气冲天。
等慕澄从人群中退回来时,已经没人敢再开那致命的荤腔。
“要么让路,要么你们就一起上。”慕澄丢了刚刚切过脏东西的长刀,转身去拉沈云竹的手。
看到这一幕,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江湖传言是真的,沈云竹跟慕澄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这还怎么打啊!一个悬赏金额无上限,另一个八十万两黄金,全是不好惹的主。
但就这么放他俩人离开,这里的百八十号人,也着实没面子。
“一起上,大不了,赏金我们平分。”廖宽吆喝了一嗓子。
跟廖宽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这么一号召,前后左右的人全都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找个干净地方等我。”慕澄拿回自己的剑,贴着沈云竹说了一句。
“行,你先打着,我正好去给赵烨买个东西,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两个人刚说完话,数不清的兵器朝着他俩就砍了过来,沈云竹身法快的很,在蜂拥而至的‘泥鳅鱼’里面,就像一条灵活的白色金鱼,只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游到人群的外围了。
再看慕澄,虽深陷杀手堆中,却是游刃有余,云间剑快到只能看见道道剑光,不管是前后左右的攻击,慕澄全都能防的住。
大概一刻钟,当沈云竹抱着一个木盒子回来时,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长街,现在已经躺了一层的人。
活的死的残的全都混在了一起,场面惨烈极了。
不过慕澄战的地方,却是空空的,打了一架之后,慕澄身上甚至连个血点子都没崩上。
“完事啦?”沈云竹踩着地上的胳膊腿,脑袋屁股的,还挺不容易的走到中间跟慕澄回合。
“买完了?”慕澄手腕一抖,甩掉剑刃上沾上的血渍,收剑入鞘。
“但我回去还得给他改改,这样他就不用自己雕木头了。”
“嗯。”
两个人闲聊着,轻松的像是在逛街,好像周围的惨烈跟他俩毫无关系一般。
不过也就在这时,沈云竹和慕澄同时往上看了过去。
只见在珍宝阁的屋檐上,站了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长的像个妖孽,另一个一身白色袈裟看着清冷出尘,无欲无求。
“一群丢人现眼的废物。”萧沐阳满眼嫌弃,但看沈云竹和慕澄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二位,差不多行了,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你们想要的,那萧某就恕不远送了。”
其实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黑市老大出来给台阶,沈云竹跟慕澄应该立刻就走的。
但沈云竹嘴欠啊,走是可以走的,但得揶揄完释念再走。
“释念,这就是你那相好的?”沈云竹仰着头,视线在释念和萧沐阳两个人身上来回切换。
释念原本波澜不惊的淡眸,终究是出现了一丝愠色。
“你能不能走?”
“我能啊,但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咱俩也算是至交好友,你看,我把我相好的都介绍给你认识了,你这相好的不能介绍我认识吗?”
萧沐阳明明刚才还是冷着脸的,但听沈云竹这么一说,也是立刻转脸看向释念,还对释念挑眉。
释念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不想犯嗔戒,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他只能是咬着牙开口。
“这位是黑市的主人,萧沐阳。”
“萧老大幸会。”沈云竹抬手向着萧沐阳抱拳。
萧沐阳压了压嘴角,也对着沈云竹抱拳。
“沈大人,幸会。”
“都是虚名,今天多谢了,那个,和尚,你还跟我走嘛?”
“他不走。”也没等释念回答,萧沐阳先说了。
瞧着释念并没有被威胁,应该是自己想留在这的,沈云竹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那就告辞了,萧老大,后会有期。”
萧沐阳颔首。
沈云竹拉着慕澄离开,瞧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沐阳看向释念。
“你跟他说,我是你相好的?”
“他胡说八道。”
“呵呵。”萧沐阳笑的格外灿烂,那滴眼角的泪痣好像都更红了一些,“阿念,出家人,不打诳语。”
第78章 不再是我的噩梦 沈云竹和慕澄原路……
沈云竹和慕澄原路返回离开了黑市, 这一路虽然依然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但是没人敢动手。
直到两个人从义庄里出来,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才消失。
慕澄还是有些担心释念, “阿竹,让大师留在那里, 真的行吗?”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萧沐阳很紧张和尚的。”其实释念的事,沈云竹也是一知半解。
“我认识释念那年,释念已经苦行了一年了,他说是要化解内心的魔障,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 他的武功修为始终在原地没动,雪冷禅这个内功, 要绝情绝爱,无欲无求,但凡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他都没办法跨入到大成。”
“原来如此。”
“希望他这一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答案吧。”沈云竹说着,翻身上马, 慕澄点头, 也上了马。
两个人连夜赶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城,住进了客栈,也没休息, 沈云竹直接把从黑市带出来的《虫典》拿了出来。
赵烨手里那本《虫典》沈云竹已经看过了,里面提到了痋人, 痋虫,却不是很详细,而这本书里, 就详细的记录了痋人的制作方法,怎么控制,还有怎么杀死。
因为都是南疆文,沈云竹看的很慢,慕澄不敢打扰他,却也没睡觉,就坐在旁边陪着。
整整一宿,天都亮了,沈云竹才把关于痋人那部分看明白。
“子清,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些勾魂了。”沈云竹很激动。
勾魂对于慕澄来说就是噩梦,得知勾魂的弱点,慕澄的心也狂跳了好几下,“具体说说。”
“盐是关键,生石灰辅助,这里面还得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魂草。”
说着,沈云竹把书摊开,给慕澄指书上面画着的一株奇怪的草。
“这草要去哪里找?”慕澄从小就拿医书当闲书看,大部分草药他都认识,可这种连叶子都没有的草,他根本没见过。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我见过。”沈云竹把书合上,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脸色变的不是那么的好。
“那现在去吗?”
“晚上吧,子清。”沈云竹起身直接坐在了慕澄的腿上,胳膊抱住了慕澄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了慕澄的身上。
慕澄搂着他的腰,稳稳的抱住,“怎么了?”
“你在黑市打架那会儿,我抽空去看了一眼江湖消息栏,这一个多月以来,好多个门派都在江湖上消失了,赵钦现在控制了半个大虞。
现在京城还没有动静,但我想,赵钦也快要对京城下手了。
我现在很担心江大人,还有北境的情况,若是顾卫霆没把军权拿回来,那这天下就完了。”
“没事,我父亲在北境,他会找到顾将军的。”
“嗯。”
沈云竹有些累,说着说着,靠着慕澄就睡着了。
慕澄把人抱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而后就像以前一样,把手覆在了沈云竹的丹田。
源源不断的内力,滋养着沈云竹枯萎的经脉,虽然不能让那棵枯木逢春,但也能让枯木的枝条感觉到春风雨露。
沈云竹睡的不错,等醒来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和慕澄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俩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外,皇家猎山的后山。
这后山一进来就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阴森,到处都是枯草枯木,夜鸦的叫声,更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还有一些风干了的尸体,被吊在干枯的枝丫上,风一吹,还会轻轻晃动。
“害怕吗?”这一次,问出来这话的是沈云竹。
慕澄看向沈云竹,摇了摇头,“不怕。”
“我现在也不怕了,但小时候挺怕的,我刚进暗潮阁那年,霍四海为了训练我的胆量,不是把我丢在乱坟岗,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窨子里,还有这片林子。
那时候,他会往我眼睛上系黑布,然后带着我走到林子的最深处,他让我查一百个数再把黑布摘了。
第一次我足足走了五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找到回去的路的。
第二次三天,第三次两天,再往后,这片林子就困不住我了。”
沈云竹主动说自己的过往太难得,慕澄其实很想知道,又不忍心去问。
“那时候,哭了吗?”
“哭啊,但哭没用,能听见我哭的只有这里的乌鸦,当我认清楚这一点之后,我就不哭了。”再提起往事,沈云竹还是一脸轻松的,只不过一会儿他们要去的地方,属实是让沈云竹做了好多年的噩梦。
没多一会儿,那个地方就到了。
一面山壁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那洞口里刮出来的阴风,让两匹马都不敢往前靠。
“这里是什么地方?”慕澄看向沈云竹。
“这是痋人洞,魂草,就长在这个洞的最深处。”
两个人栓好马后,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火把,站在了洞口处。
“痋人洞,里面有勾魂吗?还是像岳仙人寨子地窖里的那些东西。”
“不是,这里没有勾魂,这里面全是被痋虫寄生的人,也可以说,是勾魂的失败品,至于岳仙人养的那些,应该是改良过的。另外,岳仙人养的那些怪物,和这洞里面的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弱点都在小腹,是可以杀死的。”
说完,沈云竹举着火把,抬脚就走了进去。
慕澄没犹豫,也跟了上去。
洞穴的甬道,潮湿,阴冷,水滴声从洞穴深处传来,还有无处不在的腥臭味和腐烂味。
“你进来过?”慕澄看沈云竹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一样,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出来。
“嗯,九岁那年,霍四海把七八十个暗潮阁的孩子赶进了这个洞里,那时这个洞还不能走回头路,能从入口进去,却不能从入口出来,唯一的出路是要穿过痋人聚集的那个洞穴,去爬被水流冲刷出来的通道。
霍四海说,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能被当成顶级刺客培养。
那时候我跟霍惊雷关系还不错,我俩并肩作战,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没吃的,就吃虫子,没喝的,就喝石头上滴下来的水。
我们还不敢睡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怪物就会爬到我们的脚边。
后来,我俩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看见蓝天那一刻,我俩都哭了,但那个洞口太高了,我们都爬不上去。”
说到这,沈云竹停住回头看慕澄。
“我那时候太小,总觉得我跟霍惊雷是朋友,我们能一起在这洞里活下来,就是生死之交,但其实这么认为的只有我自己。
我让霍惊雷踩着我的肩膀爬出了洞口,当我把手伸上去等他拉我上去时,他却只是对我笑了笑。
他还对我说,你这个傻子,你应该先自己爬上来的。
他没管我,他走了,他还搬了一块石头,把那洞口堵住,挡住了我眼前唯一的蓝天。”
慕澄知道沈云竹小时候过的不好,却没想到,他过的何止是不好。
被相信的人背叛、抛弃原来他早就经历过了。
忽然间,慕澄想到了之前在绿柳镇他在大雪地里找到沈云竹时,沈云竹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抛下他的人。
那时候慕澄还问他,问他武功这么好,长的也不错,怎么会没人在意?
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这十几年,讲给慕澄听了。
“阿竹。”慕澄紧紧握住沈云竹冰冷的手,用郑重的目光注视着沈云竹雾蒙蒙的眼睛。
“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我永远都会是那个托举你的人。”
“嗯,我知道。”沈云竹笑了起来,继续扯着慕澄往前走。
“没事,很多时候这些糟糕的遭遇都是命,霍惊雷把我丢下之后,我又在这洞里活了半个月,我还找到了我的那把剑,你见过的。”
沈云竹一边走一边继续讲自己的经历给慕澄听。
“我那半个月过的,绝望的想死,我还特别饿,饿的差点都想去吃怪物的肉了,后来我发现了魂草,也没管是不是有毒,反正我是吃了个饱。
再后来,我无意中找到了那把剑,它的名字叫破军。”
“破军?传说中的那把妖剑?”慕澄只在书里听过这把剑的名字。
“没错,就是妖剑,我拿着它重新闯入怪物的聚集地,又一次找到了另一条能出去的路。
等我回到暗潮阁,霍四海都吓坏了,以为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从那以后,我跟霍惊雷就不怎么说话了。”
当沈云竹把这些前尘讲完,他们也终于到了那条,下去了就很难上来的路,当然那是沈云竹九岁时上不来的路,现在的他,不会再觉得这深深的一个坑,是障碍。
慕澄听完了这一切,心里却是已经翻江倒海,他根本不敢想,沈云竹在那么小的一个年纪是怎么在这个暗无天日,到处都是怪物的深洞里活下来的。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太好听了,但通往天下第一这条路,他的阿竹走的太苦了。
火光下,沈云竹瞧着慕澄眼眶泛红,就知道自己这些事一定让慕澄心里难受了。
“子清,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噩梦,也不要它成为你的噩梦。”
慕澄忍着哽咽点头,又紧了紧握着沈云竹的手的手。
“以后,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第79章 遵守男德 这样的表白,比……
这样的表白, 比直接跟沈云竹说爱慕他,心悦他,还让人心动。
“嗯, 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闯, 不过这里可不是刀山火海,慕少庄主你准备好了吗?”
看着沈云竹温柔的眉眼,慕澄收起内心的酸涩,眼神重新变的坚定,“随时。”
沈云竹拉着慕澄朝着深坑之下纵身一跃。
当他们落在深坑中时, 他们的脚下全是森森的白色碎骨,看骨头的大小, 大人的小孩的都有。
两个人踩着这些碎骨,往洞穴的更深处走。
沈云竹已经很多年没进来过了,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现在的情况。
不过两个人走了很久, 沈云竹什么都没听见,那些黑暗中窸窸窣窣爬行的东西,似乎全都消失了。
一直到在一个更深的洞穴里找到了那些发着幽幽白光的魂草, 两个人还是没遇见一个怪物。
“这不正常, 那些怪物是很难死的,不可能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沈云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可去猜的范围太大, 他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头绪。
“别想了,我们先把这些草带出去, 再做打算。”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小心翼翼的收集洞穴里生长的类似于菌类的魂草时,雪盲山深处,曾经被烧毁的仙人寨, 灯火通明。
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里面,全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在勾魂师的带领下,赵钦走了进去。
只见数不清的女痋正在和一些长的极其恐怖的怪物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那场面又香艳,又恐怖。
“主人,我已经把痋人洞里的种虫全部带了出来,再加上岳公公给你留下的这些母体,用不了多久,你的勾魂大军就能从这里出山。”
赵钦看着眼前那些蠕动的,嘶吼着的怪物,眼中全是兴奋的光。
“岳公公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看看吧,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赵钦说完,离开了那个大帐篷。
外面,戴着面具的阿影见赵钦出来了,连忙跟了上去。
“主人,你是要去看岳公公吗?”
“是。”
“主人,那岳公公已经快烂没了,要不,别看了吧?”阿影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赵钦回头看他。
“你怕我见到他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吗?”
“……”阿影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哼,被他当成鸾童的日子,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那可是我的来时路啊,更何况,如果没有他,我怎么能离开那个皇宫,又怎么能得到魂师?又怎么能认识你?不过我还是挺遗憾的,没能亲手杀了他。”
赵钦的语气平淡极了,仿佛从懂事起,就被宫里那些太监欺负的日子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仿佛被岳公公弄到遍体鳞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影不再说话,但面具后面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心疼。
片刻后,赵钦终于见到了那副几乎快烂没了的尸体,但因为雪盲山积雪太深,即使到夏天这里也很冷,所以岳公公并没完全烂成骨头,至少那个脑袋还挺完整的。
“验过了吗?致命伤是什么?”
“肺被捅穿了。”阿影回道。
“还被砍了只手,还是右手。”赵钦走过去,一脚踩上了岳公公的脑袋,脸上都是阴鸷的笑。
“真的便宜你了,死的这么简单,可我还是要感谢你啊,感谢你在这里藏了这么多女痋,幸好藏的深,不然都让沈云竹烧了。”
赵钦收回脚,脸上阴鸷的笑也收了。
“把他挂起来,挂在那个山门外面,让他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称霸中州的。”
“是,主人。”阿影应了一声,但他没有马上去办,他还有话要说。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杀进皇宫?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您想要登基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得让赵成寅看着,看着他的天下,是怎么被我一点一点颠覆的。”赵钦说着,看了一眼天边的冷月。
“又快要入冬了,真好啊。”
第二天天亮时,沈云竹和慕澄已经回到了之前住的县城客栈。
照着《虫典》上记录的方法,沈云竹制作了一些特制的盐粉,可这盐粉到底好用不好用,还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京,暗潮阁里,肯定还藏着勾魂的。
这一次,两个人没走密道,而是等了一个天黑,趁着夜色从那高高的城墙外面,飞了过去。
诏狱地面建筑,丁墨住的宿舍。
丁墨手里拿着支金簪,在烛火下出神。
上次京郊官驿一别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沈云竹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件碎尸案还没结呢。
当当当,有人敲门。
丁墨把金簪放进怀里,走过去开门,来人是孙淮。
丁墨把门口让开,让孙淮进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孙淮回道:“老大,第一批人已经送出去了,我也和朝露的人进行了交接,那些大人很快就会被送到南方。”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不能死在这里,江河远呢?”丁墨又问。
“他不走,而且也不理我,就还是在写书。”
“这个江大人,真是倔啊。”江河远不走,丁墨也没办法,“行了,你守夜吧,诏狱里绝对不能让鬼面军进来。”
“老大,你就放心吧,之前暗潮阁派来的暗探全都被拔了,现在的诏狱就是水桶,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部进来。
孙淮刚说完,屋里的窗户就被从外面推开,丁墨和孙淮都来不及反应,沈云竹跟慕澄就从外面翻了进来。
“丁大人,还没睡啊?”沈云竹笑着,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坐下,还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慕澄。
“丁大人,叨扰了。”慕澄对这丁墨抱拳。
丁墨转脸瞪了一眼孙淮,“这就是你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是,这,我,他们,这怎么可能,我不理解。”孙淮真的布置的非常好,所有墙头上面都有执勤的,而且是三班倒,他自认为已经严密的鬼都进不来了,万万没想到,鬼是没来,来的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还不是一个。
“行了,出去吧。”丁墨摆了下手,把孙淮打发了出去。
“你们俩,把我诏狱当成什么地方了?尤其是你。”丁墨伸出手,指向沈云竹。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别忘了,你案子还没结呢。”
沈云竹这次不是来跟丁墨抬杠吵架的,他就听着丁墨说。
见沈云竹没还嘴,丁墨又有些诧异,“怎么,哑巴了?”
“丁大人,我跟阿竹此次来是有要事跟你商量。”慕澄知道沈云竹脾气不好,丁墨要再发几句牢骚,没准俩人又得打起来。
丁墨看了一眼慕澄,心里也知道正事要紧,“慕少庄主请讲。”
“丁大人,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慕澄问道。
丁墨自然是全都知道的,“听说了,无峰宗被灭门,神剑山庄也没了。”
其实丁墨想安慰慕澄两句的,可都是八尺九尺的男儿,安慰人的话丁墨说不出口,他也不会说。
“你可知道,我们无峰宗的掌门还有一些宗师,被关在了何处。”这也是慕澄和沈云竹来京城的目的之一。
丁墨摇头,“不知道,但肯定没有送回京城。”
“那朝廷那边呢?狗皇帝知不知道霍四海已经死了?”沈云竹插了一句。
“应该是知道了吧,现在整个皇宫戒备森严,连早朝都取消了,到处都是禁军,皇上的亲卫队,还有很多大内高手。”这也是为什么,丁墨能轻松的把诏狱里那些得罪过皇帝的忠臣,送走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京城,人心惶惶,各部各司都已经无心办公,也没人记得诏狱里面都关了谁。
“那暗潮阁呢?”沈云竹又问。
“很安静,没什么动作,不过现在鬼面军已经不允许进入皇宫了。”
丁墨把自己了解到的都说了,沈云竹和慕澄对视了一眼。
“看来狗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江山岌岌可危,正好,我们再给他心里烧把火。”
慕澄点头认可。
丁墨看了他俩一眼,“你们俩要干什么?”
“带你一个,你去吗?”沈云竹冲着丁墨挑眉,本来沈云竹就好看,这似笑非笑的挑衅更增加了一抹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韵味。
“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丁墨心里有些乱,别过了目光。
“一句话去不去?不去算了,反正带你纯粹是让你有个参与感,没你我俩也行。”
“我去。”丁墨可以不去的,可京城这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他得看着点沈云竹和慕澄不能让他俩把事做的太过了。
“那你换身夜行衣。”
丁墨瞧着沈云竹和慕澄的装扮眉头皱紧,“你俩怎么不换。”
“我俩都是被天字号追杀令通缉的人,我就算把皇宫炸了,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啊,你要是也不怕被认出来,那你爱换不换。”
丁墨被沈云竹怼的没脾气,只能是进了里屋去换衣服。
等他换好一身夜行衣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件新斗篷朝着沈云竹递了过去。
“制衣司新发的,我没穿过。”
沈云竹看着这件样式非常熟悉的斗篷,就想起来自己那次被慕澄在月溪镇按在墙上问丁墨是谁这件事。
“我不冷,不穿。”沈云竹还是非常守男德的。
慕澄压着嘴角,伸手把斗篷接了过来,然后披在了沈云竹身上。
“披着吧,你这身白衣太扎眼了,而且天越来越凉了。”
“我不要,我不穿别人衣服。”沈云竹还是不想。
“听话,先穿着。”慕澄没管沈云竹乐意不乐意,直接给他把领子上的银扣系上了。
看着这一幕,丁墨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过年时,大街上那些杂耍班子里面的丑角,都是用来逗人笑的。
第80章 烧了暗潮阁 夜色如墨,沈……
夜色如墨,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翻过诏狱的围墙,朝着暗潮阁的方向而去。
其实孙淮布置的不错,一般人真的闯不进诏狱, 但刺客出身的沈云竹还是找到了灯下黑的地方。
丁墨的地盘,这样被来去自如, 丁墨还是觉得非常的没面子。
但到了暗潮阁,沈云竹带着他们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丁墨心里就好受很多了,连暗潮阁这么严密的防守都防不住沈云竹,他的诏狱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来暗潮阁, 丁墨是真的想不明白沈云竹想干什么。
“来这地方,你是真不怕被抓啊?”得了一个空, 丁墨揶揄了沈云竹一句。
“抓我?不可能,没人能在京城抓住我。”沈云竹看见了一处暗哨,给慕澄指了指。
慕澄嗯了一声, 下一瞬人就飞了上去,那暗哨都没任何感觉,就被慕澄一个手刀给撂倒了, 解决完, 慕澄又无声无息的飞身回来。
没了这个制高点的盯梢,沈云竹带着另外两个人,绕了一条小路, 走进了暗潮阁的地牢入口。
如今,大部分鬼面军全都被霍惊雷带了出去, 这地牢的守卫松了不少,但还是有看守的,只不过这些看守, 有或者没有,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没有区别。
当他们走到地牢最深处时,那些看守已经全都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沈云竹,你来这地牢里到底是来找什么的?”丁墨要好奇死了,路上就想问,却是一直没机会。
沈云竹走到地牢的最深处一扇黄铜打造的大门前,一边从身上拿出霍四海给他的门主令,一边说,“找勾魂,霍四海那个人,很喜欢留后手的,他之前一直把勾魂当做秘密武器,我猜,他一定会存一些。”
说完,沈云竹把门主令当成钥匙,插进了黄铜大门的一个孔洞里。
只听咔哒咔哒几声,黄铜大门内部齿轮转动,几道天地大锁,全都应声开启,而那黄铜门,也缓缓的开了。
原本里面的空间是黑的,可门打开的那一刻,好多火盆自动燃烧,转瞬间屋内大亮。
沈云竹还没来得及遮眼睛,慕澄先他一步,用手帮他挡住了光。
“把眼睛遮好。”
“好。”
沈云竹乖乖把冰莹纱拉高。
也就这么一个空档,丁墨先一步的走进了密室,这一进去,丁墨的瞳孔都震了震。
“这,这都是些什么?”
沈云竹遮好眼睛,跟慕澄也一起走了进去。
和丁墨一样,沈云竹和慕澄也都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
这间地底密室之中,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勾魂,不过这些勾魂都闭着眼睛低着头,像是在休眠。
慕澄看着眼前这些鬼东西,又想到了无峰宗被灭门的那个雨夜。
虽然他已经走出了心魔,可心魔又一次出现,还是让慕澄不自觉的浑身发紧。
沈云竹一下就感觉到了慕澄的变化,立刻抬手轻轻抚上慕澄的后背,这一无声的安慰,让慕澄心里那头即将炸毛的野兽,一下就温顺了下来。
随后沈云竹又开口道:“这应该就是霍四海的保命底牌,只可惜,他没能回到这里,不过回到这里也没用,他身边能操控这些东西的那个勾魂师也背叛他了。”
“阿竹,我们现在试试盐粉?”慕澄太清楚这些勾魂的厉害,所以也更迫切的想要测试盐粉的威力。
“嗯,丁大人,我们往后退退。”沈云竹招呼了丁墨一声。
丁墨皱着眉二话没说的退到了慕澄的身后。
慕澄拿出装着满满一盒特制盐粉的木盒,打开盖子之后放在了地上,而后双手在半空中轮转蓄力。
一套运功的掌法行云流水,化春风内力逐渐有了实质。
慕澄精准的控制着自己的内力,让内力形成下降的气旋,去卷起盒子里松散的盐粉。
片刻的功夫,一整盒盐粉都被慕澄操控的气旋裹住。
沈云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赶紧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一刻,慕澄双手在半空中猛地一震,那被内力裹住的盐粉,如同一场被春风扬起的沙尘,吹遍了这密室的每个角落。
“咳,咳咳咳,好咸。”丁墨光看慕澄炫技了,一时没注意呼吸了一大口盐粉进嘴里。
“没事,没有毒。”沈云竹用袖子挥了两下,把飘散在自己周围的盐尘挥散。
只是当所有的盐粉都落下之后,那些沉睡的勾魂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慕澄有些失望,转过身看沈云竹,“好像不行。”
沈云竹不知道是配方的问题,还是因为这些勾魂都在休眠,盐粉才不好用的,但他也只能先安慰一下慕澄。
“没事,我们再想……”沈云竹一句话说了一半,目光就从慕澄的脸上转移到了慕澄的身后。
“子清,快看。”
慕澄立刻回头。
只见那些刚才还安安静静排排站的勾魂,此刻全都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密室内全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沈云竹慕澄丁墨三个人,看见了人生中最最恶心又恐怖的一幕。
所有勾魂的身体都在不正常的扭曲着,它们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迫切的想要往外爬。
终于,这些勾魂的躯壳被从内部撕开,一根根鲜红的,蠕动的,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长着尖牙口器的虫子,从那些被撕碎的皮肉下爬了出来。
它们似乎想逃离某种东西,可此时的密室里,到处都是盐粉,这些手臂粗细的长条虫子一粘到地上的那些盐粉,身体就更加的扭曲,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刺耳的叫声就没了,这些痋虫已经被盐粉稀出了身体的水分,全都干瘪的死了。
“呕!”丁墨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他捂着嘴,往密室外面跑。
沈云竹和慕澄倒还好,虽然同样被恶心到了,可他们也终于找到了杀死勾魂的方法。
“阿竹,我们不怕这些东西了。”慕澄的眼中有泪光,也有恨意,他一想起来那些死在这些怪物手里的同门,心中的野兽就会发出低沉的嘶吼。
“嗯,轮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沈云竹拉住慕澄的手,同样激动的热泪盈眶。
“接下来呢?”慕澄问。
“烧了这里。”话落,沈云竹一脚踹倒了盛放了鲸油的火盆,顷刻间燃着火的油开始到处流淌,点燃了那些勾魂残破的躯壳。
“这破地方,我早就想烧了,咱们再出去多放些火。”
沈云竹从七八岁起就想干的事,在他二十一这一年终于干成了。
虽然暗潮阁的防火做的不错,可沈云竹用来点火的,都是他这些年藏在各个角落里的火油。
看着沈云竹轻车熟路找到并且点燃一坛坛的火油,丁墨忽然有些同情的看向慕澄。
“慕公子,你不觉得沈云竹很可怕吗,他这是计划了多久?这人心思深的,根本看不见底。”
丁墨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云竹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可他那张脸又太有欺骗性,总觉得他成为天下第一都是被逼出来的,还有那些沉默寡言,也是性格消极,内在阴郁的结果。
但越接触,丁墨越觉得自己错了,他认为的沈云竹根本就不是真的沈云竹。
慕澄看着沈云竹四处点火的样子只是笑,那笑容里全是深深的爱意。
“这就是他啊,他有自己的傲骨,也有自己的坚持,当然他也有他心里的阴暗面。”
慕澄说着,把一根金簪拿了出来,递回到了丁墨面前。
丁墨一看那金簪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前胸衣襟,果然他私藏的小心思不在他身上了。
“刚才来暗潮阁的路上,你不小心掉的,还你。”慕澄当然认得这根金簪,这是沈云竹男扮女装那次,用来挽头发的,后来慕澄在树林里找到沈云竹时,这根他头发上的金簪就不见了,没想到,是被丁墨藏在了身上。
丁墨脸颊发热,像是被窥见了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过他还是把那金簪拿了回来。
“我没别的想法,你别误会。”
“喜欢他很正常,这没什么羞愧的,但他这个人,心思重,而且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情债里面这个债,他更不喜欢,所以,丁大人,我希望你能不要让他,看出来。”
慕澄太了解沈云竹了,沈云竹最喜欢的就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慕澄能跟他走到今天,一部分靠的也是天注定一样的宿命。
如果没有菩萨保佑,老天爷帮忙,慕澄想他跟沈云竹早就在人间走散了。
丁墨收起那根金簪,沉着眼眸看着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的暗潮阁。
沉默了好久,才又一次的抬头去看慕澄。
“其实还挺不甘心的,毕竟是我跟他先认识的,如果我没让他越狱,他也不会认识你。”
慕澄嗤笑,伸手拍了拍丁墨的肩膀,“那你也没机会,他十三那年就认识我了。”
“嗯?”丁墨眉头再次皱紧,“十三?”
“他叫咱俩呢,过去吧。”
那场桃花雨,是慕澄和沈云竹生命中最浪漫的一场相遇,慕澄是不会和别人轻易分享的。
此时,到处都在喊走水,暗潮阁的火已经到了灭不了的程度了。
“等霍惊雷回来,这里就烧没了,我们走吧。”沈云竹是真的开心,扬起来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脸都脏了,我给你擦擦。”慕澄捧起沈云竹的脸颊,拿出一块棉帕,轻轻擦掉了沈云竹脸上沾染上的一点黑灰。
丁墨这个时候倒是没觉得惋惜了,或许就算沈云竹十三岁那年也认识了他,他跟慕澄相比,自己也是没什么机会的。
就在京城中的衙门,城防军还有鬼面军急匆匆来救火时,一道圣旨送进了诏狱。
皇上要连夜召见江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