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闭上眼睛,开口。
“六岁那年,霍惊雷挨罚,三天没吃饭,我去给他送饭,被师父发现了,这道鞭子就是师父的惩罚。”
“那这个呢?”
这会儿慕澄已经用自己的胸膛贴紧了沈云竹的后背,掐着他下巴的手没动,另一只手探向沈云竹小腹上三寸长的刀伤。
这道伤是慕澄最熟悉的,因为每次帮他运转气海,都要通过丹田渡气,所以这道疤,慕澄摸了无数次。
“这,这……”
沈云竹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硬生生扯下慕澄钳制住他的手就想逃走,可后面的慕澄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长臂一揽,沈云竹再次跌入池水中,还被按在了池壁上。
终于,两个人脸对上了脸。
大概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沈云竹的脸颊,甚至锁骨都红了,下巴因为刚才被掐着,红的也最厉害。
而慕澄则好很多,红的只有耳尖。
沈云竹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危险了,他逃又逃不走,就想试图跟慕澄讲讲道理。
“慕澄,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的一切。”
“没什么好知道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不是。”
慕澄摇头,身子向前倾的同时,左手扶住了沈云竹的后脑。
“对你来说,或许过去了,可对我来说不是,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或许我现在还做不到把你那个该死的师父弄死,但总有一天,我会的。”
慕澄眼中的坚定,沈云竹都看得懂。
慕澄给他的情谊,沈云竹也都感受的到。
只是很多事情,并非两情相悦就能解决,他们之间,还有慕澄的师门,还有暗潮阁。
察觉到沈云竹情绪的低落,慕澄也微微低头。
“在想什么?”
“……”沈云竹低着头,不回答。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慕澄忍了这么久,也不想再忍了,他凑上去轻啄了一下沈云竹的唇。
唇瓣触碰的瞬间,沈云竹躲开了。
见自己被拒绝,慕澄也不气馁,他再次吻了上去。
还跟刚才一样,沈云竹又躲了。
两次的触碰,两次的拒绝。
慕澄冷静了一整个晚上的眼眸,开始逐渐泛红。
“你讨厌我?”
“我没有。”
“觉得恶心?”
“不是的。”
“沈云竹?我让你看着我,看着我。”
慕澄的声音在颤抖,沈云竹鼓起了所有勇气,抬头跟他对视。
当两个人视线交汇在一起时,沈云竹心里本就不结实的防线,顷刻间全都溃败了。
“子清,我是喜欢你的。”
“那我现在,想要你,可以吗?”
当慕澄的吻第三次落下时,沈云竹终于向自己臣服了,他闭上了眼睛,把还残留在口中的桂花酿的香气,也分给了慕澄。
外面日暮西沉,千年寺的钟声又响了。
可这让人每日晨昏定省的钟声,再也束缚不住慕澄心中的邪念。
当两个人再次十指相扣时,关于怀恩寺的那一夜,所有的细节终于全部清晰。
慕澄按着沈云竹的后颈,惩罚性的咬上了他的脖子。
“沈云竹,你这个骗子,怀恩寺那一夜,是真的。”
沈云竹这会儿魂都要没了,他咬着牙,扶着池壁,额头上全是汗。
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从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第46章 不能日日夜夜 温泉池水,……
温泉池水, 来回荡漾,被月色一晃,山洞内光影交错。
沈云竹就算是大病初愈不可动内功, 可他外家功夫在,但是在慕澄的手里, 他还是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走。
最可恨的是,闭上眼睛不看也不行。
整整大半宿,沈云竹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最后只能是软话说尽, 才逃脱了那狗东西的魔掌。
只不过就算出了温泉池,合衣躺床上了, 那狗东西还是不让他睡觉。
哑着嗓子,沈云竹半睁着眼睛,一副快要活不下去了的样子。
“慕澄, 差不多行了,我现在真的好困。”
慕澄眼中的邪念已经没那么重了,压抑了许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纾解, 不过他还有很多话要问沈云竹, 他也不想过后问,他就想现在问。
“为什么最开始不承认怀恩寺的事?”
沈云竹闭上眼睛,叹气道:“因为不想再跟你混在一起, 那时候就想着还是要离你远一点,而且没睡过时就分不开, 若是让你知道咱俩睡了,那岂不是更麻烦。”
“你大可以不管我,那不是更简单?”
“仇仙儿对你用了某种秘药, 你心智那么坚定的人,都走不出去,我若不帮你,我怕你困死在梦里面。”
“帮我?就只是为了帮我?没别的?”
“也有些私心,毕竟,装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也算是,得偿所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云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有些难以启齿,但既然他俩都已经这样了,说也就说了。
“少时见过你一次,觉得你好干净,像天上的云,又羡慕,又喜欢。”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云竹轻笑一声,“我一个无父无母,双手染血,给皇家卖命的刺客,我用什么理由去找你?我说了,你像天上的云,而我是烂在深渊中的泥,我觉得我在心里想想你,都是亵渎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云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跟你不可能,所以也没抱过什么幻想,如果不是太子府出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会跟你有交集。”
“好,最后一个问题,那后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为什么还会推开我?”
“因为,因为觉得我们不配。”
即使到现在,沈云竹依然这么觉得,他总怕自己会把慕澄弄脏了,他的白月光,应该挂在天上,而不是被他拉进泥沼。
就在沈云竹又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这样贪心时,慕澄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那你觉得我们哪里不配?尺寸吗?”
“……”
明明俩人聊的话题挺伤感的,结果慕澄一个反问,让沈云竹瞬间发懵,“慕少庄主,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你跟哪学的这些孟浪之词啊?”
“呵。”慕澄笑了,一边笑,一边把沈云竹搂在自己怀里,揉着他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轻语,“那你喜欢吗?你喜欢我对你说这些吗?你若是喜欢,我还会很多,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
“慕子清。”沈云竹一脸不可思议的推开身前的人,“你真让我感到,陌生。”
“是吗?那就是你还没有真正的了解我,阿竹……”
再次抬起沈云竹的脸,慕澄看似冷静,但实际上满眼都是强烈的占有欲。
“我不是云,你也不是泥,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云泥之别,唯一可能配不上的,只有尺寸大小了,但这不碍事,日子久了,就配的上了。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心悦你,想日日夜夜的占有你,还想每天都能听见你喊我哥哥,就行了。”
那强大的压迫感,那从慕澄身上释放出来的张力,又一次的让沈云竹口干舌燥。
想了许久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这些赤稞裸的告白,最后沈云竹还是用手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不能日日夜夜,这个不行。”
“那你求我,说好哥哥,不能日日夜夜。”
“……”
“说话啊?喊不出口啊?刚才在水里的时候,不是还一口一个子清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吗?”
沈云竹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他若是没多管闲事,送走柳宗裴一家后没回京城,那他现在也不会被慕澄这样欺负,还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人的忍耐程度也是有限的,沈云竹推开握在他侧腰上的手,然后只说了一个字。
“滚。”
说完,翻过身不再理慕澄了。
看着沈云竹炸毛生气的样子,慕澄这些天来内心受到的那些煎熬,好像一瞬间都被抹平了。他从后面搂着沈云竹,让两个人心脏的位置紧紧的重叠着,而后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阿竹,不许再离开我了。”
“嗯。”
这一夜沈云竹睡的还行,醒来时看见的就是慕澄有棱角的下颚线。
他就知道,自己睡着睡着肯定会往人家怀里钻,不过这也不怪他,谁让慕澄身上暖和呢。
再去看慕澄松散开的里衣里面,原本看的还很开心,当他看见心脏旁,那一寸长的剑痕时,他又想起来太芜山下,慕澄替他挡剑的那一幕了。
这位置,真的太悬了。沈云竹又后怕又心疼,伸手就摸了上去,不过刚摸一下,手就被慕澄攥住了。
“没事。”
“差一点你就死了,还说没事。”
“心疼我啊?”
沈云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慕澄笑着,把沈云竹的手往下面带。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帮帮我。”
当沈云竹的掌心被烫到时,他眼睛里的那些心疼,一点一点的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愤。
“慕澄,大早上的。”
慕澄没说话,就只是恳切的看着沈云竹。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沈云竹终究还是心软的妥协了。
日上三竿时,俩人终于离开了温泉洞回到了千年寺。
慕澄前几天下山时给两个人都准备了新衣裳,慕澄穿着的是深孔雀蓝的一身劲装,头发束成高马尾,腰间金镶玉的腰带扣,显着又贵气又精神。
再加上那张春风得意的俊脸,任谁看了一句都得赞叹一句,公子人如玉。
反之沈云竹就没那么精神了。
虽然也穿了看着就很贵的月白色新衣,可人就跟昨夜没睡好一样,病恹恹的,进了寺之后还一直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这会儿释念早课都做完了,他一看见沈云竹就觉得怪,不过在看见沈云竹脖子上玫瑰色的印子时,大概又猜到怎么回事了。
“你们俩今天就下山了?”
“这次叨扰了数日,多谢大师了。”慕澄说完对着释念鞠躬做礼。
“谢什么,一切皆是缘。慕施主,贫僧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沈云竹说说。”
“好。”慕澄看了一眼站旁边心不在焉的沈云竹,“我在寺门外等你。”
“嗯。”沈云竹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等慕澄走出去之后,才看向释念,“说什么?”
释念走到沈云竹身边,看向大雄宝殿的方向。
“不带剑吗?”
“不带。”
“那剑啊,太邪了,天天闻香听经,煞气还是那么重。”
“所以才放你这里啊。”
释念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道:“不要纵欲过度,有空还是得抄抄经。”
“……”
沈云竹可太想解释了,但又什么都不能解释,最后只能是抬手拍了拍释念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知道了。”
一个字都不想再跟释念说,沈云竹是跑着出的寺门。
站在寺门外面,沈云竹又回过头看向大雄宝殿上面那块金色的牌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道视线在那个方向凝视着他。
“在看什么?”慕澄也顺着沈云竹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什么,我们走吧,你不是说你已经得到消息说,江河远已经快到京城了吗?我们去找他,我心里有许多疑问,或许回了京,就会找到答案。”
“好,下山。”
就在两匹快马从千年寺出发,朝京城的方向奔去时,远在西南的南巫镇上,一个彩色大帐篷里面,十几个小孩子被铁链一个挨着一个的锁着。
其中一个就是赵烨。
自那日赵烨离开无峰宗后,他一路往南走,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可钱花没了之后,他就整日的饿肚子,也没有住的地方。
后来他遇见了一对好心夫妇,又给他吃的,又给他干净衣服穿。
赵烨以为自己遇见好人了呢,结果这夫妇俩就是一对人贩子。
赵烨被以十五两的价格,卖给了专做买卖小孩的另一个大人贩子。
辗转二十多天,赵烨被装在一个大马车里,带到了有着南疆最大市集的南巫镇上。
这期间,赵烨无数次想要逃跑,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就算跑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被毒打更是比吃饭都勤。
八岁前,赵烨是皇太孙,在京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还挑食,不爱吃的一口不吃,不管做什么都有人伺候。
可一招家变,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任性的离开了无峰宗,以为自己可以找到沈云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闯荡江湖的能力。
结果,他被江湖的险恶,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可就算是这样,赵烨还是没认命,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要跑的。
就在这时,人贩子老板带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那老妇人佝偻着腰,手里拿着根拐杖,花白的头发被一块头巾遮了一半,脸上皱纹多的,能夹死苍蝇,一双浑浊的眼睛好像都看不见黑眼仁儿。
人贩子老板对这老妇人非常尊敬。
“虫婆,这些孩子都是从中原带回来的新货,您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被称为虫破的老妇人应了一声后,就开始用那双可怕的眼睛打量被锁在地上的十几个小孩。
所有孩子都在躲避虫婆的目光,因为这虫婆实在是太吓人了。
赵烨也想躲,可他相貌还是太出众了,就算脸脏了些,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还是清澈透亮的,脸型轮廓更是带着天生的贵气。
虫婆只看了两眼,就伸出指甲漆黑的手指,指向了赵烨。
“就他吧。”
“是。”
人贩子老板立刻打开了赵烨脚上的锁,然后拿出一根麻绳,要去困赵烨的手。
“不用这么麻烦。”虫婆摆了下手,走到赵烨身边,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摸向赵烨的耳朵。
只见一条极细的红色毛毛虫,顺着虫婆的手指尖,一下就钻进了赵烨的耳朵里。
赵烨疼的立刻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给你下了蛊,只要你离开了我的视线,那蛊虫就会咬穿你的脑子,所以,乖乖的跟着我,别乱跑。”
紧接着,虫婆从身上摸出一袋钱,扔给了老板。
“但愿这个能活的久一点,走吧。”
说完,虫婆自顾自的往外走,赵烨这会儿耳朵已经不怎么疼了,他看着虫婆那佝偻的背影,就犹豫要不要相信这死老太婆的话。
应该是看出来赵烨心里的小心思了,人贩子老板冷哼了一声。
“虫婆可是南巫镇上最厉害的虫师,你最好还是跟上去,否则你这小脑袋瓜子,就会被蛊虫咬的全是洞。”
赵烨被吓到了,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没敢再耽搁的追了出去。
外面此时已经是傍晚,赵烨跟在虫婆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
路上的人好像都认识虫婆,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又跟着虫婆走了挺远一段路,走到了镇子最边缘的地方,赵烨看见了一幢黑漆漆的破房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
“不好,记不住,我给你起一个,上一个死的那个叫小毛虫,你就叫小青蛇。”
虫婆说着,转过头,对着赵烨露出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笑容。
“记住啊小青蛇,千万别想着逃走,逃走会死的很惨很惨的。”
说完,虫婆没再管赵烨,自己进了屋。
赵烨这会儿后背都因为紧张被汗水湿透了,可他也别无选择,只能是也进了那幢阴森森的大房子。
同一时间,京城外三十里,官驿中。
江河远写完奏折上的最后一个字,放下了笔。
一旁的丁墨,还想再劝劝。
“江大人,你要不要再想想,你若是把这些东西摆在皇上面前,你怕是会凶多吉少。”
“我想赌一次,虽然朝露在不断地壮大,可推翻一个皇朝的代价还是太大了,未来也不可预知,若是皇上能及时回头,悬崖勒马,或者大虞还有的救。”
江河远收起折子,目光坚定的看向窗外京城的方向。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丁墨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一个红亮的小点朝着他们这边飞了过来,再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只着着火的箭矢。
“小心。”丁墨第一时间把江河远扯到了一边,箭也被打落在一旁。
江河远心有余悸,但也没时间害怕,赶紧过去把所有查到的实证立刻收好,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铺天盖地全都点着火的箭朝着官驿就射了过来。
“大人快走。”
阿福一脚踹开房门,拉着江河远就往外撤,丁墨紧随其后。
眨眼的功夫,这官驿里就燃起了熊熊烈火,许多仆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那些利箭之下。
眼看着火越烧越旺,唯一能出去的大门也被点燃了。
困于院中的三个人,脸庞全都被火苗映红,随着火势的变大,心中的绝望感也油然而起。
“你们俩,你们俩都会轻功,把东西带出去,别管我。”
江河远说着就把怀里的东西往丁墨手里塞。
丁墨自从暗中加入朝露以来,就立志要还天下一个清明,他又怎么能丢下和自己有着同样目标的同僚,独自逃生。
“阿福,你走。”丁墨又把东西给了阿福。
“我不能走,少爷说了,我必须保护好江大人。”阿福没接那些东西。
“你这孩子,你还年轻,不能也折在这。”丁墨明显是急了。
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过来了,丁墨跟阿福竟然还在僵持。
“我说,要不东西给我?”
一听见这个声音,三个人齐齐回头,只见沈云竹一边掸着被烧了一个角的衣摆,一边走到了他们旁边。
“往后退退。”也没给仨人说话的机会,沈云竹把三个人推到一侧还没着火的空地后,又冲外面喊了一声,“可以了。”
片刻后,只觉得一阵劲风刮来,那扇着火的大门竟然从外面被一道气劲给击破了。
而门外站着的,正是刚刚收了掌式的慕澄。
第47章 挖土挖了十年 当大火把整……
当大火把整座官驿都烧着了时, 再次相聚的五个人已经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江河远喘着大气一脸痛心疾首,虽然除了他们也逃走了一些人,但官驿中还是死了不少人。
“我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让我把证据带到京城?我想让太子沉冤昭雪就这么难吗?”
这一个多月以来积压在江河远心里的悲愤终于变成了怒吼,他嘶喊着, 痛哭着,最后又无力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直不起腰。
沈云竹走到江河远身边,硬是拉着他的胳膊, 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上次在牛家村杀人的都是暗潮阁的人,刚才放火的方式,也像是暗潮阁的手笔, 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如果是皇帝想杀你,那为什么还要派你去江南?你去了江南不管查什么都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太子的案子, 皇上不可能会想不到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点,要知道,霍四海是皇上最忠诚的狗, 霍四海不可能会违背皇命。”
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沈云竹没说。
从他越狱之后遭遇到的这些事情里不难分析, 暗潮阁内部一定出现了分化,因为现在的暗潮阁的气质,跟他还在阁中时, 完全不一样。
听了沈云竹的话,江河远逐渐找回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道:“云竹,你没事了?你没事可太好了,上次牛家村一别,愚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沈公子,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阿福已然知道了沈云竹的身份,就也跟着寒暄了一句。
而旁边的丁墨,脸拉的老长,“既然活着,就跟我回去坐牢,你案子还没结呢。”
沈云竹斜了丁墨一眼,冷笑,“谁爱坐牢谁坐,那破地方我是不去了,有本事你就抓我。”
“你以为我不敢抓你吗?”人就怕被激,丁墨竟然对着沈云竹就要拔刀,但刀还没拔出来,就被旁边的慕澄一把又给按了回去。
“丁大人,大事要紧。”慕澄已经很礼貌了,他这辈子的涵养都用在这了。
丁墨愤愤的呼了两口气,终究还是松了握住刀柄的手,扭脸往别处看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连夜进京,只不过要分开走,毕竟沈云竹那张脸太招摇了。
天亮时分,当城门大开时,江河远带着阿福还有丁墨,拿着御赐令牌,大张旗鼓的进了城。
沈云竹则把慕澄带到了城外五里处一个废弃的旧窑厂。
“我们来这干嘛?”
“我有条秘密暗道,可以直接进城。”
沈云竹说着走到窑厂后面,就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坑洼处,找到了一个锁环,一拉,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其实他们俩可以用轻功翻越城墙的,根本就不需要从暗道进。
但既然沈云竹带慕澄来了,慕澄也没说什么,先沈云竹一步的跳了下去。
等沈云竹也跳下来时,慕澄手里已经亮起了火折子。
“旁边有浸过油的火把。”沈云竹说着又找到一个拉环,拉了一下之后,洞口又封上了。
慕澄点燃火把,往前走了两步。
这暗道虽然漆黑冗长,可空气还不错,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这暗道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嗯,我八岁那年发现的,原本就只有一段,后来没事的时候我就挖一点,挖了十年,才终于挖通了。”
慕澄举着火把,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
“挖了十年?”
“是啊,我厉害吧。”
沈云竹笑着推了推慕澄的腰,让他继续走。
“所以,你不出任务的时候,都在挖土?”慕澄琢磨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挖。”
沈云竹说的云淡风轻,可这暗道好长好长,就算挖了十年,这工程量也太大了,难道说他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吗?
慕澄这么想着,停下脚步回头,眼中全是心疼。
“这十几年,过的很苦吧?”
慕澄突然一煽情,沈云竹就有些招架不住,他赶紧走到慕澄前面,不自觉的伸手去触摸他一寸一寸挖凿出来的墙壁。
“也没都是苦的,苦了几年后就不那么苦了,尤其是见过你之后。”
在沈云竹的心里,那个被他按在地上动不了的白衣少年,就好像是他心中的一块净土。
他把这净土供奉了起来,仰望着,觊觎着,不敢触碰,可又忍不住的反复在心中幻想,幻想有一天,能跟他心中的人,自由自在的仗剑天涯。
但这些心思又让沈云竹觉得自己很无耻,所以,他躲起来挖暗道的时间就更长了,似乎只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他那些无耻的龌龊的心思,才不会玷污那么干净的一个人。
这些心里话沈云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好意思说,可他又很想带慕澄来看看这条藏着他少年心事的暗道。
吧嗒一声,火把被扔在地上,慕澄扯过沈云竹,搂着他的腰将他抵在墙上后,吻就落了下去。
没什么技巧,又狠又疼,可又无比的炽烈,让人气血涌动,体温升高。
过了许久,久到沈云竹脚都开始发软时,慕澄才将这个吻结束。
但慕澄并没有立刻把人放开,而是跟沈云竹额头抵着额头。
长长的暗道中,只有火把爆燃发出的噼啪声,和两个人都无法控制的粗重的喘息声。
“我来京城找过你的,每年都来,但每次我来时,你都不在,直到两年前,听说你死了,我才断了念想,阿竹,你若是勇敢一点,我们或许不用走那么远的弯路。但我依然庆幸,庆幸你还活着。”
话音落下,慕澄再次把沈云竹拥入怀中。
他懂的,他看着这条幽长的暗道,就能想象的到,他的阿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此时,沈云竹也是欢喜的,这就好像梦想照进了现实,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只不过刚才他又被咬了。
舔了一下破了个小口子的下唇,沈云竹冷下脸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
“我说,慕澄,慕大公子,你亲就亲,我也给你亲,能不能别老咬人,你看看,又破了。”
“是吗?”
慕澄伸手捏住沈云竹的下巴,湿润的目光,在那娇艳的唇瓣上流连忘返。
“疼吗?”
“你说呢?”
“那你下次咬回来。”
“我又不是狗,快走啦,还有挺远呢。”
沈云竹不再理慕澄,一个人朝着漆黑的暗道深处走去。
慕澄捡起地上的火把,满眼笑意的跟了上去。
大概半个时辰,暗道终于到头了。
当沈云竹带着慕澄从暗道走出来时,慕澄发现这出口竟然修在了一个废弃的宫殿里。
“这什么地方?”
“冷宫。”
“这是皇宫?”
“嗯。”
一出来,沈云竹就从屋子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两套夜行衣。
“换上,我带你去吃饭。”
“在皇宫吃饭?”慕澄挑眉。
“啊,御膳房的菜做的还不错,快点,再晚就凉了。”
慕澄活了这二十多年,大胆的事干过不少,但跟沈云竹比起来,他还是低调了。
两个人换好衣服后,趁着夜色,躲过了所有皇宫中的明少暗哨,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御膳房菜品留存的屋子。
“皇宫有规矩,皇上贵妃吃的东西都要做两份,其中一份已经送走了,这些都是留下来等着过夜的。”
“为什么?”
“因为怕下毒啊,所以要有备份。”
“就这么放着,放一夜,也不给别人吃?”
“当然,皇上吃的东西,普通人怎么配吃啊!”
慕澄无语了,他知道皇帝喜好奢靡,却没想到,每天都会倒掉一大桌的菜,要知道中州还有好多地方的百姓吃不上饭。
“别气愤了,吃饭。”
对于这些,沈云竹早就麻木了,这也是他痛恨赵家人的原因。
见慕澄心情依然沉重,沈云竹凑过去,握住了慕澄的手。
“子清,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看不惯就能马上改变的,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黑暗的朝堂会迎来它的明君。”
“嗯。”
“吃饭,饿了。”
沈云竹是好久没吃过御膳房的饭了,还挺怀念的。
看着沈云竹一口一口吃的很香,慕澄终于暂时放下了坏情绪。
“沈大人,我还以为你在暗潮阁整日吃不饱穿不暖呢,没想到,吃的还不错。”
“怎么会,我俸禄还挺高呢,不过都让我送人了,现在我是孑然一身,还欠了好多外债,以后只能靠你养我了。”
慕澄嘴角已经压不住,心里爽的要命,但还是没有马上答应。
“你欠别人的我来还,那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我,我肉偿行了吧?你不就等我这句话呢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说的,再说了,你看你瘦的,论斤称,都卖不了几个钱。”
慕澄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去摸沈云竹的后腰。
“吃饭呢!”沈云竹又被惹毛了,端着碗跑到了另外一边。
饭后,沈云竹又带着慕澄出了皇宫,这次去的竟然是暗潮阁。
上次来时,沈云竹曾住过的院子里还住着别人,但现在这个小院子里已经空了。
不知道霍四海什么意思,让人都搬出去还不算,他住的屋子里依然什么都没变,甚至连灰尘都没有,似乎是打算还等着他回来一样。
慕澄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看向已经躺在了床上的沈云竹。
“为什么又带我来这里?你不是很讨厌暗潮阁的生活?”
“是啊,很讨厌,恨不得一把火把这烧了,可这里又是之前十几年,我唯一的栖身之所,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就带你来看看。”
慕澄又心疼了,他走到床边,单膝跪在了沈云竹身边,目光深情缱绻。
“阿竹,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栖身之所。”
沈云竹笑,还抬起手,抚上慕澄冷毅俊朗的脸颊。
“好。”
可能是想给自己年少时隐忍的爱慕一个交代,沈云竹竟然第一次主动亲吻慕澄。
慕澄先是诧异,随后又是惊喜,最后反客为主,又一次掌握了主动权。
屋内没有燃灯,小院子里黑漆漆的。
厚重的床幔里面,是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等一切都已经失控时,沈云竹断断续续的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子,子清,轻,轻一些,晚上有巡逻的。”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话落,慕澄原本放在沈云竹后颈上的手,顺着他的脖子绕道前面,最后捂住了他的嘴。
沈云竹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可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喉咙里低低的呜咽声,和眼角的泪,来控诉慕澄的恶行。
暗潮阁内,寂静的可怕。
京城因为夜夜宵禁,路上只有禁卫军巡逻的声音。
皇宫里更是戒备森严,一片肃杀之气。
也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穿着一身红色官服的江河远,一脸沉重的跟大内总管郑公公走向了紫宸殿。
当江河远进去时,大虞皇帝赵成寅正站在一个烧的通红的炭盆前烤着手。
“臣,江河远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江河远跪地叩头,行大礼。
“起来吧。”皇上声音很沉,也没抬头看江河远。
江河远没动,也没站起来。
“皇上,微臣此去江南道,查清楚了赋税连年减少的原因,江南道八城十二县,一共四十五名六品以上官员,串通一气,对上,瞒报税款更改账目,对下,横征杂税,这里是他们欺上瞒下的证据。”
说着江河远把第一份准备好的证据拿了出来。
郑公公接过去后,递给皇帝,但是皇帝没看。
“江卿这一路辛苦了,江南道的事,终于算是弄清楚了,朕明日早朝时,论功行赏,升你的官儿,快起来吧。”
“江大人,别跪着了,快谢恩起身吧。”郑公公在旁边又补了一句。
江河远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虽然来之前还在纠结,是不是真的要赌这一次,但当他刚才走进大殿中时,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皇上,微臣此去江南,还查到了另一件事。”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目光也转到了江河远身上。
“另一件事?”
“皇上,八个月前太子赵铭奉旨去江南赈灾,他一到那里就发现了那里存在的贪墨问题。十几个皇仓,全是空的,明明是大虞最富庶之地,却是一粒赈灾的米都没有。
人命关天,太子来不及上报,只能动用私银,在江南各地筹措粮食,筹措赈灾的物资。
而那些贪官,因惧怕贪墨的罪行败露,竟然联合起来,给太子做了一本假账。
明明是买米的钱,被说成是用来屯养私兵,明明是用来买棉花布匹的钱,被说成用来打造武器。
可怜太子殿下人还在岭南跟百姓们一起盖房子,修水坝,举报他的折子就已经送到了京城。
皇上,这些血书,账册,都是证明太子没有谋反的铁证,太子,他冤枉啊。”
江河远含着眼泪,把第二份证据拿出来,举过了头顶。
而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江河远手中的东西。
郑公公不知道该不该把证据拿过来,几次去看皇帝的脸色。
“江河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臣只想给太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没等郑公公揣测出圣心,皇帝竟一步一步亲自走到了江河远的身边,伸手接过了那些染着无数人鲜血的铁证。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错杀了朕最疼爱的儿子?朕错杀了和朕一起长大的太傅?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没有急着翻开那些证据,而是一边质问,一边大笑。
“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江河远,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朕不可能会错。”
啪的一声,那字字滴血的证据,皇帝看都没看一眼,便被摔在了炭盆之中。
看着账册,用血写的请愿信,在火焰中慢慢化成灰,江河远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消失了。
他跌坐在地上,先是绝望的怔住,而后大笑。
“赵成寅,承认自己杀错了儿子,有那么难吗?你这个昏君啊,你心性多疑、刚愎不仁、自私虚荣,你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你等着吧,你赵家的天,就快塌了。”
“你给我住口。”
皇帝的怒吼声,让整个紫宸殿震颤,郑公公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直喊,皇上息怒。
“我住口?我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要住口?你,你就是个昏君,你骄奢淫逸,昏庸无道。”
“好啊,好,江河远,朕不杀你,朕要让你看看,我赵家的天到底能不能塌!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进昭狱,关在最深,最黑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禁军把江河远架起来时,他还在笑,但笑着笑着又仰起头。
“不就是坐牢吗?我自己走。”
江河远跟自己的赌局还是输了,他对皇上抱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等江河远被押走之后,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压了许久的咳嗽让他几乎站不住。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霍四海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皇帝身边,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皇上,龙体要紧。”
“四海,朕不想死,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大虞的江山只能朕来坐,四海,你帮帮朕,朕还想再活二十年。”
皇上抓着霍四海的胳膊,眼中全是不甘。
这世界上,只有皇帝自己和霍四海知道,其实皇帝身子亏空的厉害,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殡天了。
但皇帝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去细查太子案的原因也是想宁可错杀,也不给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某朝篡位的机会。
霍四海把皇帝扶到了龙椅上,脸色凝重,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皇上,南疆毒瘴谷中,每隔十六年会诞生一只蛊王,这蛊王不但能号令天下群蛊,能解百毒,还能增进功力,延年益寿,而两个月后,正是新蛊王诞生的日子。若是有了这蛊王入药,皇上定能百岁无忧。”
一听这话,皇帝那浑浊没有生气的眼睛瞬间有了神采。
“四海,四海,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把这蛊王给朕带回来。”
“臣,遵命。”
南疆,南巫镇。
赵烨这会儿被捆在了一张木板上,眼睛瞪得老大,他就眼看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大蜘蛛,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爬。
喊也不敢喊,他怕那蜘蛛进自己嘴里……
第48章 你注意点,别色眯眯看我 ……
“这黑毛蜘蛛叫小强, 它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惹它不高兴,它一口就能让你上西天。”
虫婆就站在赵烨身边, 满脸慈爱的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看着那只大蜘蛛。
见小强没有想去咬赵烨的意思, 虫婆把小强拿了回来,收在了竹筒里面。
憋了半天气的赵烨赶紧多喘了几口气,但紧接着,更刺激的来了。
只见虫婆又拿出了一个竹筒,打开盖子后, 竟然放出了一条筷子长的黑色大蜈蚣。
“这是小珍,脾气还不错, 它吐出的毒雾,能让人出现幻觉,平时它会帮我炼药, 是个很乖的宝宝。”
那小珍一放出来,顺着赵烨的脖子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赵烨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一百只脚在爬, 麻麻痒痒的, 比死了都难受。
“婆婆,婆婆你饶了我吧。”赵烨含着眼泪,乞求的看向虫婆。
“我都说了小珍脾气好, 它又不会咬你,你给我做虫童, 就不能怕虫子,你得跟它们做朋友,等一会儿, 你吃上一口饭,就去地窖里面清理下虫穴,快入夏了,小金的孩子们也快长大了,不过,你可得注意,小金咬人特别疼。”
“小金,小金是什么?”这会儿小珍已经从赵烨的粗布褂子下面爬了出来,虫婆尖笑着,收回小珍,然后呲着黑漆漆的烂牙,凑到赵烨耳朵边。
“小金啊,小金是一只母蝎子。”
赵烨瞪大了双眼看向挂着乱七八糟草药的屋顶,两行绝望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一夜之后,沈云竹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睡觉的屋子后面是有盥洗间的,能洗脸,也能简单的冲冲凉。
不想搞出太大动静,沈云竹只用冷水洗了把脸。
看着铜镜里面,连锁骨上都被印上了吻痕的自己,沈云竹又回想起了昨晚上两个人是多么荒唐。
慕澄乱来也就算了,他竟然也受不了慕澄的勾搭,还求人家别,别停下。
他可是沈云竹,是当年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指挥使沈大人,如今却好了,整日沉迷床笫之事,还是那个被欺压的。
越想越气,沈云竹决定从今天开始,禁欲。
洗完脸换好衣服之后,沈云竹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本佛经。
这会儿慕澄也起来了,见沈云竹正一脸苦大仇深的念着经,就从后面圈住了他,“怎么念上经了?”
“佛说: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云竹合上经书,从慕澄的怀抱里钻了出去,“意思就是,想得大道,不能纵欲,得少做。”
“不是,你讲讲道理,昨晚上是谁不想结束的?是谁勾着人家脖子说,哥哥再来……”
慕澄话还没说完,沈云竹一个跨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而后侧耳向外听。
此时,这已经不住人的小院子里,竟然走进了两个人。
这俩人是昨夜当值的巡逻,俩人人手一袋包子,坐在台阶上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
“听说了吗?御史大夫江河远刚公干回来,又拉去昭狱坐牢了。”
“听说了,我还听说皇上昨天震怒,不过我也挺奇怪的,皇上为什么不斩了那个江大人?”
“自古明君,不斩言官,只是这次又下了昭狱,怕是很难再出来了。”
“也对,昭狱那地方,也只有沈大人能逃出来。”
“快吃吧,别乱提沈大人,这若是让冷大人听见了,就又要遭殃了。”
闲聊结束,两个人匆匆吃完包子,就离开了。
沈云竹确认附近再没旁人后,放下捂着慕澄嘴的手。
“江河远又下狱了,这回应该是彻底死心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去跟阿福汇合,之后从西城门出城,十五里外有个山神庙,你们俩在那里等我,我有点事情要查一下,晚一点我再去昭狱,实在不行,我去把江河远劫出来。”
“阿竹,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慕澄真的是怕了,他不想再跟沈云竹分开。
“子清,你信我,我肯定安安全全,囫囵个的去城外找你。”
“可是……”慕澄还是不想妥协,他现在不想承受任何的风险。
“放心吧,京城我熟,而且我还有暗道呢,没人能在城里抓住我。”
见慕澄还是不松口,沈云竹拉着慕澄的腰带,把人扯到身前,仰头去亲了一下慕澄的唇角。
“最后信我一次,行不行?子清哥哥?好哥哥?哥哥。”
慕澄最受不了沈云竹跟他来这招,一听见他喊哥哥,命都能送给他了。
“好,那就按你说的,但是得有个期限,如果子时之前你没来,我就回来找你。”
“一言为定。”
做好决定之后,慕澄再次把沈云竹抱在怀里,扣着他的后脑,让两个人的脸颊相贴。
“阿竹,等忙完这些,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啊。”
原来,沈云竹不管跟谁在分别时都不会拖拖拉拉,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依依不舍了。
又温存了片刻,沈云竹把慕澄安全送出了暗潮阁。
因为之前就约定过,阿福会在京城中最大的客栈等他们,所以慕澄的目标非常明确。
沈云竹则又折返回暗潮阁,找到了一身鬼面军的盔甲,穿好之后,戴上了面具。
鬼面军都戴面具,身份识别一看腰牌,二听口令。
这口令每天都换,每天都不一样,不过这口令也难不倒沈云竹,毕竟这口令机制是沈云竹设计编排的。
挎着鬼面军标配的长剑,沈云竹穿堂入室,一路顺利的走到了档案库。
这大库内,存放的是所有鬼面军出任务的记录。
沈云竹按照编码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自他越狱以来,暗潮阁所有行动记录。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沈云竹竟然没看出来什么破绽,只有一条记的比较含糊。
【疯狗去江南道追查证物,至今未归。】
证物这个词真的太笼统了,到底是什么证物,证明什么的?记录上根本没写。
沈云竹扯下这页记录,揣进了怀里。
没有再过多停留,沈云竹像是个鬼魅一样,无声无息的又离开了暗潮阁。
正午十分,昭狱放饭。
沈云竹打晕了一个狱卒后,现场捏了一张假脸皮。
其实易容什么的都很简单,难的是光太亮了,他还不能往眼睛上蒙冰莹纱,只能是把狱卒的帽子使劲往下遮。
好在这个时间,正值看守交班,没人去看帽子挡住眼睛的小狱卒。
这会儿丁墨不在。
丁墨就算在,他应该也不能把江河远放出来,所以这个活还得沈云竹来。
再次进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沈云竹熟悉的跟回家了一样。
一路向下,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被关在四十九层的江河远。
这会儿江河远正披头散发,一身囚服,坐在墙前面,面壁。
“江兄。”
“江河远!”
沈云竹叫了两声,江河远才回头。
狱卒江河远认识的,之前坐牢的时候就见过,但是那狱卒的表情,语气,还有声音,完全就变了一个人啊,还是一个熟人。
“云竹?”
“不愧是金科三甲,这都能把我认出来,佩服。”沈云竹对着江河远竖了拇指。
“走啊,我带你出去。”沈云竹说的轻松极了,跟开玩笑一样,但江河远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我不走,这里挺好,安安静静的能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
“出去也能想,哪里还容不下我们江大人。”沈云竹觉得他留在这里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虽说皇帝不爱杀言官,但赵成寅脑子有病,说不好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江河远斩了。
“云竹,皇上不会杀我的,你放心。还有,我最近想写一本书,昭狱这环境最合适了。”
见劝不动江河远,沈云竹也只能是放弃。
“那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你呀,你就自由自在的,去浪迹江湖,去行侠仗义,去打猎捕鱼,你想干什么都行,别再蹚这浑水了。”
江河远是真的希望沈云竹在有生之年,能活的尽兴,不要再被这个国家的运势所累,他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一岁,他应该去过更好的日子。
看着江河远眼中的希冀,沈云竹眼眶发热,不过就是一起做过几个月的牢,不过就是在金凌城重逢又演了几天的戏,江河远竟会这样为他着想,这大概就是,友谊吧。
“江大哥,我已经自由了,我会好好的,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许多话都不必再说了。
日落十分,慕澄和阿福赶到了那座山神庙。
阿福看慕澄心神不宁的,就很担心,“少爷,沈公子那么厉害,他会没事的。”
“嗯,进去吧。”
主仆二人栓好马后,一前一后走进已经淹没在荒草中的山神庙。
结果一走进去,慕澄就愣住了。
只见山神爷爷泥塑的下面,沈云竹正躺在一堆干草上睡觉。
就在慕澄还觉得这是幻觉时,阿福的惊讶声把慕澄拉回到了现实。
“沈公子!你怎么比我们还快啊,不是说要在这里等你吗?”
沈云竹睁开眼睛,又立刻用手挡住阳光。
“我办完事就来了,没想到你俩这么慢,我都睡了一会儿了。”
已经回过神的慕澄赶紧站到了沈云竹身前,替他挡住阳光。
沈云竹勉强睁开眼睛抬头去看,见慕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就又扯了扯慕澄的衣摆,“喂,慕少庄主,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怎么不遮眼睛。”慕澄说完立刻俯下身,替沈云竹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冰莹纱拉起来。
“哦,我觉得阳光暖和,就想晒晒太阳,我看见江河远了,但是他不跟我走,他说他要蹲监狱里写书,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轴,在哪写书不能写,非得在监狱里。”
虽然尊重江河远的做法,但沈云竹还是想不通。
慕澄放下剑,坐在了沈云竹身边,跟他一起看庙门外的落日。
“江叔叔是有大才的人,他有风骨,也有抱负,或许这次的打击会成为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嗯。”
天色已晚,沈云竹和慕澄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启程,先去无峰宗接赵烨,然后再回神剑山庄。
沈云竹得跟赵烨说清楚,那个袭击了赵钦的沈云竹是假的。
还有就是,不管是慕澄还是沈云竹,都觉得赵烨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好,所以,他们得把孩子先送回神剑山庄,然后他俩再去追查那个假沈云竹的事。
决定好这一切之后,三个人开始吃饭。
临出城时,沈云竹买了好多吃的,九香斋的熏鸡,百年李记的包子,八珍坊的点心……堆在地上跟座小山一样。
阿福一边啃鸡腿,一边吃包子,还一边说话。
“沈公子,这鸡也太好吃了。”
“好吃你就多吃,这次来的急,走的也急,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吃更好吃的。”
“嗯嗯嗯。”阿福连连点头,眼中放光。
慕澄则只是笑着看沈云竹,也不说话,仿佛以后的日子,也会这般惬意。
沈云竹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趁着阿福啃鸡脖子的时候,把慕澄扯到一边,咬耳朵。
“你注意点,别老色眯眯的看我,阿福还在呢。”
“我什么时候色眯眯的看你了?再说了,就算我色眯眯的看了,那也天经地义的,毕竟,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你……”沈云竹还想反驳,但好像也反驳不赢,最后只能是冷下脸,义正言辞的说道:“那你也注意点。”说完,就躲一边去了。
慕澄抿着唇,眉眼含笑,他这些年就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满足。
夜幕降临,月亮高悬,三个人并排睡在破庙里。
到底还是因为有阿福在,慕澄收敛了许多,但还是要握着沈云竹的手才肯睡。
沈云竹拗不过他,也就随他了。
夜渐深,破庙里的三个人睡的都很沉,可忽然间,沈云竹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脸的上方,一张惨白的人脸,正对他笑。
那人无声无息,像个鬼魂,手里举着一个金色令牌,左右晃。
这一刻,沈云竹的脑子里想了无数种脱身的方法,可所有的方法,都被他否定了,因为只要暗潮阁最诡秘的人形杀器‘勾魂’一出,那就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咬了咬牙,沈云竹轻轻松开慕澄的手,没发出任何声音的,跟着勾魂走出了山神庙。
月色下,荒草中,两匹高头大马,并排而立。
马上坐着的,正是暗潮阁阁主,霍四海,另外一个则是带着棕色面具的指挥使,冷杉。
还有就是隐没在荒草里,一张又一张顶着惨白人脸的勾魂。
当沈云竹一步一步走到霍四海面前时,霍四海露出了一个十分和蔼的笑容。
“好徒儿,两年多不见,可有想念为师啊?”
第49章 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沈云……
沈云竹五岁那年, 在京城街头要饭。
那天运气好,他捡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烧饼。
沈云竹拿着烧饼,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可还没吃,就看见小巷子里还有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应该也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看见沈云竹手里的烧饼眼睛放光。
沈云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烧饼分成了两半,把其中的一半给了那个小乞丐。
谁知,那小乞丐先接过半个烧饼后,竟然又把沈云竹手里的那半个也抢了过去。
抢过去还不算, 还把沈云竹推倒在地上,用脚踹了好几下, 一边踹一边咒骂。
“凭什么你能要到饭?凭什么那些人不给我吃的?你真该死,真该死。”
沈云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把吃的分给了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还要打他,骂他?
可能是那小乞丐打累了, 对着蜷缩在地上沈云竹吐了一口口水后, 拿着烧饼就跑走了。
沈云竹躺在地上许久,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而就在此时,那个改变了沈云竹命运的男人出现了。
“你可怜他, 你想帮他,可他眼中想要的只有你全部的饼, 你们虽然都是乞丐,本质上没有区别,但你比他运气好, 他就会恨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云竹,好像在笑,好像也没在笑。
沈云竹眨了眨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对着男人摇头,“不知道。”
男人嗤笑了一声,蹲下身子,“因为这就是人,人的内心就是丑陋的,就是贪心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这些话,小小的沈云竹似懂非懂,但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孩子,你错了,我们都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被欺负。”
“可是……”
沈云竹还想再反驳,可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
“孩子,做我的徒弟吧,我会教你怎么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男人拉起沈云竹的小手,走出了小巷子,走进了暗潮阁。
那时候,沈云竹真的以为,霍四海是救他出火海的恩人,是值得用一生去报答的人。
可进了暗潮阁后,沈云竹才发现,他不过就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再次见面,沈云竹对霍四海的恨意,没有丝毫减弱,看向霍四海的眼神,也是冷冽的。
“怎么找到我的?”
“你,我肯定是找不到,你可是我培养出来的大虞最好的刺客,只要你想,没人能找到你。但是那位慕公子可好找许多了,你俩关系又那么密切,只要跟着他,就不愁见不到你。
更何况,那位慕公子的家在哪里,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就算找不到他,我还能找他的父母,找他的师父、师兄弟。
不过这一次也是巧了,本来慕澄已经出了城,却在路上遇见了我们的暗哨,这才一路跟到这,真是差点就跟你错过了。”
沈云竹了解霍四海,霍四海很少会解释这些,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在嘲讽他,嘲讽他百密一疏,嘲讽他时运不济。
没等沈云竹回话,霍四海继续说道:“小竹啊,为师早就告诉过你,做刺客的绝对不能有软肋,有软肋就会变的软弱,你倒好,两年前放走柳宗裴,两年后又去救赵烨,现在又跟慕澄牵扯不清,你是不是忘了,你就是个灾星,但凡跟你沾上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被你放走的柳宗裴一家,暗潮阁已经掌握到了他们的行踪,我的杀手正在路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柳大人的脑袋带回来的。
所以你想想,你做的这些除了害人害己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再说慕澄,他家世显赫,师承名门,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可你呢?你是什么东西?无父无母的孤儿,满手鲜血见不得光的刺客,若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或许早就死在烂泥里了。”
霍四海这些话,沈云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你是一个孤儿,你是街上要饭的乞丐,你只配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不能有朋友,你不能动感情,任何人跟你沾上边,都会倒大霉。
就因为这样,沈云竹在自傲的同时也极度的自卑,他拼命的练功,拼命的证明自己,他不想连累任何人,所以,他要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终于,他成功了,他有了脱离苦海的能力。
他想,他既然有了能力,那他能救一个是一个,可到头来,想要被拯救的只有他自己。
经历了最大的背叛后,沈云竹的心又死了,他甚至认命了,他躲进昭狱等死,不想再跟命运做抗争。
可偏偏命运的轮盘再次转动,他,遇见了慕澄。
慕澄告诉他,他不是灾星,他也不是肮脏的烂泥,他是能被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是值得被爱,被尊重的一个人。
沈云竹信了,深信不疑。
就在沈云竹以为,他真的可以不再被命运束缚时,他还是被那巨大的漩涡再次裹挟住了身子。
霍四海这次来找他,是有备而来。
沈云竹在最巅峰时期,也只能一个人对战十五个勾魂,而现在,山神庙周围起码有上百个,就算他跟慕澄还有阿福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去。
松开攥的已经发白的手,沈云竹对着霍四海跪了下去。
“师父,我错了。”
“你说什么?为师没听清。”
“师父!我错了。”沈云竹又说了一遍,还对着霍四海磕了一个头。
这次霍四海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冷杉一眼。
冷杉会意,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沈云竹身边,用穿着铁靴的脚,一脚踩上了沈云竹的耳侧,把他的头死死的踩在泥土里。
“师兄,还手啊,上次你打我打的不是挺凶的吗?怎么,现在知道错了?”
沈云竹浑身都在发抖,因为用力太甚,额上青筋清晰可见,一双眼睛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但他,别无选择。
他想慕澄活着,他只能遂了霍四海的意。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师兄,你在说什么?风大听不清啊。”冷杉一边笑,一边加重脚上的力度,还碾了碾。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啦,他毕竟是你师兄,别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霍四海终于发话,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沈云竹,眼中都是得意。
一个不听话的狗,想要让他屈服,那就要打他最疼的地方。
现在看来,沈云竹最疼的地方,就应该是慕澄了。
哼了一声,冷杉收了脚,走回到了霍四海旁边。
“起来吧,年轻人嘛犯错正常,但你要记住,暗潮阁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沈云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勾魂,再次对霍四海低下头。
“师父,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能不能,放过他们。”
“当然。”霍四海只是抬了一下手,那些隐藏在山神庙周围的勾魂,眨眼间全都消失看不见了,不过沈云竹知道,这些杀器,根本没走,他们就是把脸藏了起来,融入黑暗中了。
也就在这时,在沈云竹的身后,传来长剑出鞘的声音,就在刚刚,慕澄醒了。
慕澄并没有感觉到周围那些勾魂的存在,他能看见的只有沈云竹,还有霍四海和冷杉。
“这不是慕少庄主吗?多年未见,家中二老可还好啊?”
霍四海笑着打招呼,打完招呼后又对冷杉说道:“去给你师兄牵匹马来。”
冷杉点头,转身往后走。
沈云竹则看向霍四海,“师父,我跟他有些话说。”
“可以,师父就在这里,等你。”
“多谢师父。”
慕澄手里握着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什么都不敢确定,所以声音也是轻轻的。
“阿竹?”
沈云竹没有立刻回头,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在心里说了无数遍,‘慕澄不能死’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
“发生什么了?”
看着沈云竹冷淡的表情,慕澄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上前要拉沈云竹的手腕,却是被沈云竹躲开了。
“阿竹!”
“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游戏结束了,慕澄,我们之间的游戏,结束了。”
沈云竹语气平静极了,他深知,如果他现在露出一点破绽,慕澄都会去跟霍四海拼命,而拼命的结果就是,慕澄没有一丁点活下去的可能,他自己死无所谓,但慕澄,不能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那时本可以在十招之内赢你的,但我没有,我跟你一共过了四百二十八招。其实我对你的碧水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是在耍你,看你被我玩在股掌之中还不自知。”
沈云竹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冷冰冰的,像是锋利的冰碴,疯狂的往两个人身上扎。不过慕澄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第一反应就是,沈云竹被威胁了。
“阿竹,是霍四海威胁你了是不是?”
慕澄不想废话,说完就要动手,可沈云竹就好像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一样,立刻往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没人威胁我,我就是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没劲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对你说的那一切都是在骗你。我看着你可怜我,我就觉得恶心。
凭什么你出身好,家世好,有爹娘疼爱,而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你生来就在阳光里,而我要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阴沟中?这不公平。
所以,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欣赏你,我只是在玩儿你。
现在,我不想玩了,你听明白了吗?”
沈云竹此时,心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寒冷又窒息。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他凌迟了千万遍,可那双眼睛,却是没有泄漏半点秘密。
他把自己放在了刀架上,一步都不能错,错一点,他的慕澄就会万劫不复。
只是如此冷酷决绝的说辞,还是没能让慕澄相信。
“你走开,我去杀了他。”
慕澄忍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被霍四海威胁,沈云竹绝不会跟他说这些混账话。
没再犹豫,慕澄握着剑就要攻过去。
可下一瞬,沈云竹又用出了那招夺刃,这一次可不像在永夜城外时那么温柔,当云间剑落入到沈云竹手里时,慕澄的手被震麻了,虎口处裂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而握着云间剑的沈云竹,把剑尖指向了慕澄。
“慕澄,你还没搞懂吗?没人威胁我,我纯粹就是腻了,玩够了,你别再犯贱了。”
“我不信。”
慕澄说完,抬脚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剑尖抵住了他的左肩。
“阿竹,我不怕死,如果今天注定走不了,那我跟你死在一块,我也心甘情愿,但你不能再一次推开我。”
慕澄眼睛已经红了,他不信沈云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现在连一夜都还没过去,他们的感情怎么就能变成假的了呢?
“呵呵。”听了慕澄的话,沈云竹冷笑,“谁要跟你死在一块,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有,我陪着你演戏,跟你上床,跟你说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游戏的一环罢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在公布真相时看见你狼狈不堪的样子,你怎么还天真的以为,我是在骗你。”
“不,不是的,这不是真正的你,我的阿竹不是这样的。”
慕澄此时心都快要碎了,他固执的半步不退,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只听见剑刃割破衣服,然后,一点一点陷进肉中。
如果不是疼痛,慕澄还是不敢相信,沈云竹竟然用他的剑,刺伤了他。
血,如同一朵艳丽的花,逐渐在慕澄的胸前绽放。
“信了吗?”沈云竹笑的残忍极了,他一边笑,一边把剑刺的更深。
慕澄低头看了一眼,眼眶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不信,我不信。”
“冥顽不灵。”
沈云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话音落下后,猛的抽出剑,随后转身,出掌,慕澄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沈云竹打出了三丈远,而后那把云间剑,也被掷了回去,斜斜的插在了慕澄的脑袋旁边。
“师父,我们走吧。”
看了整场戏的霍四海,差点给沈云竹精湛的演技鼓掌。
不过还有最后一幕戏,霍四海想再让沈云竹演给慕澄看。
“接着。”
说话间,霍四海拿出一张白色鬼纹面具,从后面扔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头都没回,便伸手接住。
就在慕澄绝望的目光中,沈云竹把那张束缚了他一生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慕澄,后会无期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面具后面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只见他转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的留恋和犹豫。
“不,不要走,沈云竹,别走,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
看着沈云竹跟着霍四海越走越远,慕澄顾不上自己肩膀的伤,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去追。
可追了没多远,那骑马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站在旷野之上,慕澄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变冷,他的阿竹,不见了。
噗的一声,慕澄吐出一口鲜血,他因为急火攻心,内功逆转,伤了心脉。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慕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而后晕倒在了这荒草蔓蔓之中。
另一边,已经走出很远的霍四海,转脸看向沈云竹。
“没想到啊,这慕澄还是个情种,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可你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就你这样的身份,他的家人,他的师门,能接受你吗?
我知道,你不服气,你也不甘心,你恨不得杀了我。
若是以前,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若想要慕澄全家平安,你就乖乖的听话,不要再把你的灾祸,带给你身边的人。”
此时,沈云竹脸上的眼泪已经风干,他扯下面具,随手扔了。
“说吧,让我做什么?”
戏已落幕,霍四海不会再回去杀慕澄,沈云竹也没必要再演了。
当然,他也不会再被霍四海的那些贬低他的话所影响。
霍四海瞧着沈云竹眼中的傲然,还是有些意外,以前沈云竹就算傲,可还是能看见骨子里的自卑,但现在,一点自卑都看不见了。
果然,他还是变了。
事已至此,霍四海也没再废话,而是开门见山。
“两年前,你被惊雷打入毒瘴谷,你没死,你还活着回来了,我要你再进去一次,只要你替我找到蛊王,并将蛊王安全的带出来,我承诺,给你真正的自由,我也不会再去为难慕澄,你觉得这买卖如何?”
“我有的选吗?”沈云竹的反问就是回答,只不过他在内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答案。
沈云竹看明白了,只要暗潮阁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会真正的得到自由。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毁了这个无比黑暗的深渊。
轰隆隆,初夏的雷声滚动。
雨点落下来时,暗潮阁最精锐的队伍,朝着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
被雷声惊醒的阿福,也在旷野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慕澄。
等阿福给慕澄吃下了保心丹后,慕澄才睁开眼睛。
“少爷,发生什么了?”
慕澄浑身都湿透了,满脸都是雨水,他看着从万丈苍穹落下来的雨慕,心碎成了无数片,他扬了扬唇角,自嘲的笑了起来。
“沈云竹,他不要我了……”
第50章 恨吗?舍不得 这场雨下了……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
慕澄哪都没去, 就只是坐在山神庙外的屋檐下面。
他从最开始的坚定,到怀疑自己的判断,到最后, 甚至相信了沈云竹跟他说的那些话。
以为的双向奔赴,情比金坚, 其实就是玩玩而已,所有的深情,全是演的。
恨意开始肆意在心底蔓延,想要去绞杀这可笑的一切。
可当那一根根尖锐、锋利的枝丫去触碰沈云竹留下的那些记忆时,又被慕澄用□□挡住。
恨吗?慕澄舍不得。
爱吗?这爱好像又是假的。
真真假假, 慕澄几乎快要被扯碎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阿福看着三天来不吃不喝, 一句话也不说的自家少爷,都快急疯了,他拿着吃的想去再劝劝, 却是被从外面走来的一个人拦住。
阿福看着那人满眼震惊,想说点什么,那人却摇了摇头。
阿福只能是恭恭敬敬的对那人行礼。
待阿福走远之后, 那人便走到了慕澄面前。
“慕子清,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还有没有一点慕家人的血性?遇见挫折就一蹶不振,不去探究真相,不去寻找答案, 反而躲在这里茶饭不思,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没有缓冲, 没有铺垫,神剑山庄庄主慕落潮见到儿子第一眼就开始了来自父亲的教育。
终于,沉默了三天的慕澄有了反应,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爹。”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慕家人立于这世间的原则是什么?”
“……”慕澄当然记得,那是他从小念到大的,那是时时刻刻伴随着他成长的。
从地上站了起来,慕澄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脊背挺直,目光坚定的看向慕落潮。
“生而为人,当顶天立地,胸怀正气。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良心。秉持正直之德,不欺暗室幽微。遇难则刚,逢挫愈勇,勿惧风雨,莫畏霜雪,凭壮志豪情奋进。勇毅前行,铸世之楷模。”
“好,还没忘,那既然没忘,你也应该收拾一下心情,干点正事了。”
慕落潮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把慕澄拉到了山神庙里面。
父子俩个人坐下之后,慕落潮拿掉了头上的斗笠,慕澄则满心疑惑。
“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先别说这个,我先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前段时间我让你去江南保护我义弟江河远,这其中缘由我没如实告诉你,其实我是不太想让你插手我做的这些事的,让你去江南也是人手实在不够的无奈之举。
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要为赵铭翻案这件事,那索性,我就不再瞒你了。
现如今,皇帝昏庸无道,暗潮阁只手遮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虽然我乃一介江湖人,可我不想看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两年前,我便和一位先生一起建立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叫做朝露。
朝露的建立,就是要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意,还中州一个盛世太平。
这两年,朝露在不断壮大,从皇宫到民间,从南疆到北境,都有我们的人。
可我们还是百密一疏,没能救下赵铭夫妇,所以,我们才想给赵铭翻案,我们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皇朝,已经腐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所以,您这两年不怎么回家,就是在忙这些事情?”
慕澄终于全都搞懂了,最近这两年的时间,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慕落潮。
“没错,可这件事很难,毕竟暗潮阁也不是白给的,尤其是霍四海,那老狐狸的嗅觉敏锐的很,就单单这几个月,我们折损了很多人。”
听了霍四海说的这些,慕澄忽然觉得羞愧极了。
为了家国大义,有那么多人在流血牺牲,可他却被困在了情爱之中。
应该是看出来了慕澄脸上的愧意,慕落潮到底是心疼儿子的,不想让慕澄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嗤笑了一声后,慕落潮把手臂搭在慕澄的肩膀上。
“你跟沈云竹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那是个好孩子。其实人啊,想伪装自己的本性很难的,因为他做的事情,他下意识的反应,会暴露出他真实的内心。在你迷茫的时候,你只要回头看看你们走过的路,你就能很轻易的找到答案。
还有,你不要忘了,小沈可是大虞,乃至九国三洲,最好的刺客,最善伪装,也最会骗人。”
只一瞬间,慕澄心中的大雾好像散了。
他被内心的疑惑蒙蔽了双眼,他忘记了沈云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子清,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皇帝命不久矣,霍四海这次带着全部精锐倾巢出动,甚至过来带走沈云竹,目的就是要为皇帝取到南疆巫族圣物,蛊王虫。
这蛊王,能克制天下一切蛊虫,能解百毒,还能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
十六年前,上一个蛊王出世,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巫族几乎全族被灭。
这一次,想要得到蛊王的人更多,南疆势必大乱,可我现在要去北境,八十万北境大军是我们朝露最重要的一张牌,我们绝对不能让镇北军落入奸人之手,所以,南疆的事,只能你去做了。”
听了父亲的话,慕澄再次挺直了身子。
“爹,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你要先到药师谷找你姨母,你姨母会安排人跟你一起进入毒瘴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要让霍四海得到蛊王,必要时,宁可毁掉。我还在那边给你安排了一个帮手,他有我的信物,你一看便知。”
慕落潮说完这些,想了想还是说了点题外话。
“此去南疆,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再见小沈的,你一定冷静些,收收你那臭脾气,好好说话,知道了吗?你要知道,江湖这么大,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慕澄垂了垂眼眸,嗯了一声。
“好了,爹得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拍了拍慕澄的胳膊,慕落潮重新戴上斗笠。
慕澄送慕落潮出了山神庙。
大雨中,山神庙外,驻足了十几匹马,马上的人全都戴着斗笠,并且黑布遮面。
那些人见到慕澄,也没说话,只是齐齐的对着慕澄做了抱拳礼。
慕澄同样抱拳回礼。
慕落潮上了马,又看了一眼阿福。
“阿福,明日你就回家,我跟少爷都不在,你照顾好夫人。”
“是,阿福知道了。”
说完,慕落潮再次看向慕澄。
“慕澄,一路平安。”
“爹也是。”
父子间,话不用说太多的,慕落潮笑着拉上自己的面罩,招呼了一声,带着人便纵马离开了。
慕澄看着那些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不由得肃然起敬,此刻,他也对侠义之心有了新的理解。
第二天,在一片朝阳之中,慕澄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药师谷的旅程,阿福走的则是回家的路。
南巫镇。
赵烨已经被关在地窖里三天了,他现在浑身都疼,身上不知道被小金和小金的孩子们蛰了多少下。
那蝎毒倒是不致命,可真的太疼了,赵烨好几次都想一头撞死算了,可赵烨又不能死。
为了救他,死了那么多人,而且他还没给爹娘报仇,也没找到沈云竹把事情问清楚,所以他得活着。
就在这时,赵烨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地窖的门被打开了。
虫婆看着躺在地窖里,被咬的体无完肤的赵烨,满眼都是惊喜。
“还没死呐,不愧是我挑中的虫童,出来吧。”
赵烨眨了眨肿的老高的眼睛,翻动身体,手脚并用的,一点一点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我这两天要进山,你要记得喂虫子,别想着要逃走,你只要离开这房子,你脑子里的蛊虫就会咬你。”
虫婆拿起一个竹篓背在身上后,住着拐杖就出门了。
赵烨现在又饿又渴,他爬到了厨房,喝了一大瓢凉水后,又抓起两个干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把眼泪抹掉。
等吃完了之后,赵烨才重新冷静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反击,如果他一直逆来顺受,那用不了几天,他就会被那老妖婆给玩死的,不过首先要做的就是,他得把他脑子里面那只蛊虫给弄出来。
打定了主意,赵烨踉跄的走到了虫婆堆放了许多杂物的地方,那里面堆了许多古籍。
国子监的那些老头子曾说过的,在迷茫时打开书本,就能找到答案,赵烨想,既然是虫婆看的书,肯定写的都是关于虫子的知识。
而且这虫婆也应该想不到,赵烨可是从小就被逼着学南疆文,还有朔月文的。
没再犹豫,赵烨伸手就拿了一本布满了灰尘的典籍,那典籍的封皮上用南疆文写着,虫经。
连着七天,虫婆都没回来,赵烨除了照顾那些虫子之外,就是在看书。
他没想到,这虫子的学问能如此博大精深,有看不懂的地方还能在虫婆的那些竹筒里找来活着的虫子上手操作。
终于,当赵烨把最实用的那本《虫典》来回回看了三遍之后,他找到了能把他脑子里的那根蛊虫弄出来的方法。
方法就是,他脑子里的那根松毛蛊虫是雄性的,他只要拿一根磁性的,栓上丝线,放在耳朵里面,就能把那只雄的引出来。
说干就干,赵烨按照书上的记载,很轻易的就在虫婆的屋子里找到了,装在小盒中的一团松毛虫。
细的雄性,粗的是磁性。
经历了这么多天跟虫子的相处,赵烨也完全不怕了,他用手指捏出来一根粗壮的松毛虫,用细线系在它的尾端,然后小心的放在了自己的耳道中。
一开始,赵烨只觉得耳朵里面痒,可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有东西在他脑瓜皮下面爬。
那疼痛感,让赵烨差点就把耳朵里的雌虫拽出来。
可一想到不能被这东西牵制,赵烨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把那剧痛挺过去了。
等脑子重新清明了之后,耳朵里雌虫和雄虫,竟缠绕在一起,吧嗒一下掉了出来。
此时,赵烨浑身都湿透了,他喘着粗气,拿起那两只正在交尾的虫子,用指尖狠狠地碾碎。
这一刻,赵烨不再是出身皇家,身份金贵的皇太孙了,他眼中也不再有孩童的天真,他满眼阴鸷,满腔怒火,他要让虫婆死在那些虫子口中,他还要给那些被虫婆害死的虫童们,报仇。
同一时间,暗潮阁的人马到了南巫镇。
南巫镇再往南,就是毒瘴谷,毒瘴谷的后面,就是巫氏一族世世代代居住的灵南山,灵南山外就是南冥国的领土。
两年前,沈云竹就是把柳宗裴一家送去了南冥。
如果当时沈云竹没有再折返回京城,而是直接跟着柳家人一起去南冥,那后面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沈云竹也不会再跟慕澄重逢。
所以即使让沈云竹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走回头路。
坐在镇上最大客栈里面,霍四海亲手给沈云竹倒了杯茶。
“云竹,我会带人在毒瘴谷的东边扎营,你带着冷杉一起进去,此次蛊王出世,势必会引来无数江湖人争夺,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把蛊王给我带回来。”
沈云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也没看霍四海,直接开口拒绝。
“不带,累赘一个,我带他干什么?”
冷杉就在旁边站着呢,手里的长剑都被捏的吱嘎吱嘎直响。
“你不比从前了,你若是一个人,万一出了点意外,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师徒一场,盼我点好吧。”
说完,沈云竹就站了起来,扯下冰莹纱,努力的适应阴雨霾霾中的光线,“我会把蛊王给你带回来的,你也不用搞个废物去监视我,半个月后,我们在毒瘴谷东边见。”
把话说完,沈云竹拿起旁边的一把油纸伞,一个人走进了烟雨蒙蒙之中。
“师父,真的放他出去吗?”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那毒瘴谷里危机四伏,毒虫毒草遍地都是,还有巫氏一族的余孽,这普天之下,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也就只有沈云竹了。”
冷杉不再说话,可目光还是追随着沈云竹的那身白衣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