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正初就不一样了,他恶心到我了,我得送他坐牢,时间就定在”
“他明年回国的时候吧。”
第36章 回家 好吧,只允许死一下。
当蒋昭南最后那句“明年回国的时候”缓缓落下之际, 姜女士已经彻底怔忪地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令节也是这样,鹅黄的灯光打在略显枯败的面庞,混浊的双眼呆滞地停顿着, 整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隐约流露着深沉的颓败之色。
“……你赢了。”沙哑的嗓子像钝刀磨肉,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踩在锐利的刀尖上,气得生疼, 也恨得生疼。
蒋昭南垂眼看着这样的蒋令节却只觉得悲哀,无可否认, 他的确是一个厉害的企业家, 可与此同时,他又绝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童年的每一幕里,有关他的画面从来就只有无尽的殴打与谩骂。
分明都是同一个爸妈,
为什么他跪在地上磕破头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能被蒋正初轻松拥有?
为什么书上说的父爱母爱从没真正纯粹地属于过他?
为什么这个操蛋的现实总要把血淋淋的真相咬坏了嚼烂了,再丢垃圾似的丢给他?
蒋昭南不明白, 却也不想明白了,一切都没意义了。
既然这世上没人能回到过去,无法对从前的错误说一声对不起, 那就向前看吧,哪怕眼前是同样惨烈的现实。
于是蒋昭南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他想, 不会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的了, 因为至此之后,未来他踏上的每一条路都将是,
通天大道。
一阵短促的呼吸过后, 重新睁开双眼的蒋昭南又恢复了与原来别无二致的吊儿郎当样,脚下的椅子碎得七零八落,蒋昭南将它踢远了些站近圆桌轻笑道,
“看来这次我还赌对了,蒋正初在你们心里的分量真不是一般的重,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往他身上砸了这么多钱跟心血,早就当第一候选人培养了。”
“只可惜他不争气,爱艺术爱屁股都不爱做生意。”
蒋昭南毫不留情地继续往蒋令节心口戳,他就这样,记仇又卑劣,窥探到对方的败势就立刻乘胜追击,直到弄疼弄伤彻底弄死为止。
“对了,”蒋昭南漫不经心理了理稍稍压出褶皱的衬衫袖口,满不在乎地道,“我忘说了,蒋正初那狗东西不仅喜欢搞乱|伦,他还经常会搞群|交派对,就在你们给他买的别墅里。”
这回蒋昭南已经懒得欣赏蒋令节面如死灰的表情了,毕竟这才哪儿到哪儿,接下来更劲爆的东西他还没说出来。
于是蒋昭南缓缓退离圆桌向后转身朝楼梯口走,察觉到这动静,蒋令节立刻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蒋昭南对此只摆摆手边走边轻松道,
“每次派对他都玩儿得最花,前面后面都用,我这儿还有照片和视频,叫|床声录得清清楚楚。”
“你们如果想要的话,”蒋昭南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即将下楼的时候轻轻顿了顿,他转身朝蒋令节和姜女士真诚笑了笑,“我可以给集团旗下每个股东和董事都发一份,等你们年终开大会的时候当电影放。”
说罢蒋昭南就顺着台阶不打一声招呼地下楼了,只留脸色苍白的姜女士和面上毫无生机的蒋令节安静地呆坐原地,任面前一桌饭菜彻底失去温热,永远坠入暗无天日的刺骨冰窟。
或许,从今以后,这张圆桌再也等不来第三个人了吧。
“二少,您的风衣。”
“嗯。”蒋昭南接过管家手里的风衣将它展开轻轻拍了拍,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随之慢慢飘落。
入夜很冷,蒋昭南穿上风衣倚在门口稍微望了会儿,当然,其实在望什么他也不知道,因为大概从他出国那会儿起,蒋令节就已经开始在搞“改造”了。
花园被铲开重新建了一个,水池被填平改成了草坪,以前坐秋千的地方也被推平种上了颜色杂乱的花花草草。
蒋昭南记得他二十岁的时候在花园旁边种过一棵很小的垂丝海棠,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还问过那个卖树苗的商家那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开花,商家告诉他大概需要五六年,于是蒋昭南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他回国那段时间。
从小到大没养过什么东西,更别说还没等它长大就得离开养不成了,于是蒋昭南把这事儿放心上,在国外只要闲下来想起这棵小苗就打电话给辛逾白催他去浇水。
辛逾白虽然烦,却也形成了习惯,蒋昭南不放心别人,他就隔三差五来这别墅浇水顺带施肥。
蒋昭南知道后立马给他转了路费跟肥料钱,而且过后每个月都转,一转就是好几千,跟工资似的,就连辛逾白自己都调侃蒋昭南是把他雇去当园丁,工作对象是一棵枝干都还没长健壮的小海棠。
不仅工作对象单一,工作内容也特简单,平时只需要给它浇浇水施施肥,然后给它的冤大头金主发点儿照片就行,一周工作最多三天,工资三千到五千不固定,一个月一结,甚至有时候半个月一结。
说实话,像这种工作强度跟工作薪酬完全不对等的工作,辛逾白拍着胸脯表示还可以尽心尽力干十年,然而用不着十年,甚至还用不着十个月,辛逾白就从此失业了。
蒋昭南说不上来那天看到辛逾白传来的照片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是刚开完会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的时候,点开照片满眼的狼籍,花园四周到处都是混乱的砂石与泥土,他那棵看着长大的小海棠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根被拔了出来,新抽出来的嫩条四分五裂地倒在一边,而它的干,好不容易长粗几寸的干,被推土机几百斤重的轮胎紧紧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辛逾白说他到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情况了,他打电话问过几个有经验的师傅,都说救不活了。
语音条划到终点的时候,屏幕自动响起“救不活”的重复音。
那一瞬间,蒋昭南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
彻底,
救不活了。
时间回到现在,蒋昭南抬眼四处望了望就觉得没意思了,几乎所有的造景都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到处都很陌生,到处也都很,
恶心。
于是蒋昭南走了出去,身后几个管家和保姆跟他礼貌告别,蒋昭南没回头,只轻声应了应,径直向花园门口走去。
接他的仍是章澈,停在路边的卡宴打灯朝他闪了闪,蒋昭南不急不缓地拢紧风衣向那边走去。
“二少。”章澈摇下车窗向他示意。
“嗯。”蒋昭南出声回应,没什么情绪地拉开后排车门躬身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启动,章澈开得稳当,蒋昭南将头靠在车窗边慢慢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蒋昭南】:我回来了,你出发了的话就到昨天我发的定位那儿等我吧。
编辑好了文字,蒋昭南简单看了眼就点击了发送,顺带他还瞥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五,离他跟姜女士定下的八点二十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放往常这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只够部门负责人讲完两个项目,而今天的这一个多小时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多到他哪怕准备好了一切也还是会觉得痛苦,多到他以为自己能承受这份说不出的悲伤与孤独……
累,真的好累。
比连续熬三个通宵看资料还累,脑子累、身体累、心还累,有时候还真希望人可以随意切换生死,想活的时候活一会儿,想死的时候死一下。
好吧,只允许死一下。
祁砚知没回消息,蒋昭南估计他应该在开车,卡宴车里的暖气还挺足,蒋昭南睡不着,就这么斜躺着用手机浏览前几天开会商量过的策划案。
章澈不知道别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动静也知道闹得不小,再加上蒋昭南看样子也心情不佳,于是章澈自觉不再打扰车内难得的这点安静。
大约十多分钟过后,车子终于再次抵达了园区出口,章澈熄了火,蒋昭南将手机塞进风衣口袋拉门下了车。
“二少,后会有期。”章澈透过车窗认真说。
“嗯,”蒋昭南缓缓点了点头,平静却又真心地道,“后会有期。”
说罢蒋昭南就再无留恋地转头离开了,章澈摇上车窗在驾驶座里看了很久,蒋昭南一个人就这么走进黑夜再融入黑夜,不拿一盏灯,不找一个伴,孤单地、决绝地,就此离开了。
祁砚知还是没回消息,蒋昭南按灭了手机在路边稍稍停了停,别墅区建得僻静,沿路都是绿化用的植被和还未建造的空地。
到这时候居然还得感谢蒋令节,因为他的不管不教才导致蒋昭南能有机会在这片地界玩儿机车,也幸好他只顾“改造”园区里面的布景,园区外的这片天地最后才得以幸免。
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惊喜,蒋昭南慢慢蹲下来仔细环顾四周,跟小时候一样,哪里都一样,叫得出名字,记得住位置,很多年前机车留下的痕迹到今天仍未消弥。
这似乎才证明着他来过这里,存在过、生活过,曾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也一样,这里仍是他的家。
真正意义上的,爱过的,
家。
“这位蹲在地上的帅哥,”一道醇厚的迷人的,熟悉却又不正经的打趣声从蒋昭南头顶悠悠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蒋昭南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与他穿着同色系风衣的祁砚知正弯腰抱着手笑着与他对视,这张看多少遍都会觉得惊艳的脸正一字一句轻快又认真地对他说,
“天黑了,跟我回家吗?”
“蒋昭南。”
第37章 背你 磨得隐隐发烫。
“……你怎么过来了?”蒋昭南声音哑得厉害。
“不过来怎么看你一个人在这么黑的地方到处乱转啊。”祁砚知将身子栖得更近了些, 蓝黑色的瞳孔倒映着蒋昭南浅褐色的目光。
蒋昭南慢慢垂下头,切断与祁砚知的对视兴致不高地说,“我没有乱转, 这地儿……我熟。”
“行行行,你熟。”祁砚知简直没脾气地笑道, “那请问蒋昭南先生,您愿意坐我的车, 让我送您回家吗?”
“嗯。”蒋昭南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祁砚知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勾唇笑了笑。
“不过蒋昭南先生, ”祁砚知站直身低头打量着蒋昭南蹲下的身形轻声道, “我车离这儿还有段路,恐怕现在需要你跟我步行把这段路走完。”
蒋昭南闻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重新抬头看向祁砚知的眼睛不解问道,“既然如此, 你当时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把车开过来?”
“因为你给我发的消息啊。”祁砚知跟邀功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朝蒋昭南晃了晃,“你上次不是说每次回家总少不了一顿大吵嘛, 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一个吵完架喜欢吹夜风平复情绪的公司老总,应该也会很喜欢在这种漆黑的小路上到处走走吧。”
“所以你就选择下车来找我了?”浅褐色的瞳孔荡起一圈又一圈浮动的雾气与水浪。
“对啊,”祁砚知看得有点入神, 垂眼回望的目光既怜惜又自然,
“这不刚好给你个惊喜嘛,反正也不知道你调整好状态没, 调整好了我就给你讲一路的笑话, 让你从开心变得更开心。”
“那要是没调整好呢?”蒋昭南的喉咙涩得发疼。
“如果没调整好, 那我就陪你调整好。”祁砚知说得坚定,“反正我注定会陪你走完这段路,如果你状态不好, 那我就看你需不需要我。”
“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当半个人生导师帮你开导开导,如果不需要的话,你就当我是空气,我在旁边陪着你把这段路安静走完就好。”
蒋昭南很难形容当他听到祁砚知这些话的时候究竟想了些什么,他说“陪着你,无论你需不需要”,这是他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渴望的东西,为此他期待过争取过,可彼时人人都说他异想天开。
正所谓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只会砸在幸运儿的头上,蒋昭南自认没那个运气拥有一块儿属于他的馅饼,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先是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世界,然后从老天爷手上抢了一块儿馅饼塞他手上叫他快吃,直到蒋昭南囫囵吃完馅饼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的时候,这人却突然坐他身边炫耀似的来了一句,
“好吃吧,这可是我刚抢的,香脆又热乎。”
想到这儿,蒋昭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祁砚知问得好奇,但其实好奇之外,他更感到几分放松,毕竟蒋昭南现在还能笑出来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也不算太坏。
反正不管怎么看都绝没达到郁结于心的程度,这样祁砚知倒庆幸他出门前看的那本《如何正确帮助他人走出情绪低谷》还暂时派不上用场。
“没什么,”蒋昭南憋住笑抬头看他,“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而已,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咱们走吧。”
说罢蒋昭南就准备起身跟祁砚知一起走完这段路,结果不知道是起势太猛还是蹲久了脚麻,蒋昭南一个没站稳立刻就要往前倒,祁砚知见状赶紧拉着蒋昭南的手腕扶稳他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
“嘶,”蒋昭南倒是站稳了,被冷不丁撞了一胳膊的祁砚知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只见他既不安分地掌着蒋昭南的腰腹,又把下巴靠在蒋昭南颈边委委屈屈地说,“早知道蒋总掐人疼,没想到撞人也这么疼啊,真是苦了我了,平白受这么多欺负。”
感受到腰间那点小动作的蒋昭南立刻伸手给他按了下来,边按边略显无语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是脚麻了才没站稳。”
“脚麻了?”祁砚知愣神疑惑了一下,然后立即来了主意。
“那我背你呗,反正这段路也没多远,背过去绝对算不上累。”
“你背我?”蒋昭南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喂,你看不起我?”祁砚知隔着衬衫上手捏了一把蒋昭南的腹肌,捏不动,但手感很好,可惜没摸多久就被蒋昭南单手制止住了。
“不是看不起你?”蒋昭南颇觉心累地解释,“只是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等我缓一会儿,或许这样的性价比才会更高。”
“有道理,”祁砚知认真点评道,“不愧是蒋总,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追求性价比。”
“不过,”祁砚知顿了顿,慢慢松开了扶住蒋昭南的双手,缓慢却又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是商人,不搞你们做生意利益得失那套。”
“我想背你,就是单纯想背你而已,所以蒋总,”
“你愿意让我背你吗?”
好熟悉的语气,这让蒋昭南一时之间突然回到了祁砚知刚出现的时候,他问,“跟我回家吗?”。
那会儿蒋昭南没回应,但现在,他忽然有了答案。
“……好。”蒋昭南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于是没有路灯的小道上,祁砚知慢慢蹲了下来,蒋昭南走近了些,胳膊搭在祁砚知的胸前,双腿搁在祁砚知的腰边,整个人就像只攀在祁砚知身上的袋鼠,牢牢地、紧紧地,将包裹心脏的胸膛贴在祁砚知的后背。
“趴稳了吗?”祁砚知问。
“嗯。”蒋昭南在祁砚知的耳边轻轻应道。
“那我起来了?”
“……好。”比刚才更坚定了些。
得到回应的祁砚知双手绕过蒋昭南的腿节将他的双腿轻轻箍在肘间,确定蒋昭南没什么不适以后才缓缓起身向上颠了颠,力道很轻,幅度很小,唯一的作用是把蒋昭南朝上带了带,防止中途一个没注意给人滑了下来。
周围没路灯,蒋昭南就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祁砚知打灯,可这点灯光对于如此漆黑的夜色而言实在是有点微不足道,于是祁砚知就让蒋昭南把灯照在他的脚下。
光圈更小,却也更集中了,祁砚知背着蒋昭南就这么静静地跟着光圈一点点朝前行走。
“你累吗?”走了一会儿,蒋昭南趴在祁砚知肩上含混地问。
“不累。”祁砚知回他,“都说别看不起我了,就这点儿重量完全就是小意思啊。”
“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健身?”这个问题蒋昭南已经想问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人就能牢牢桎梏住他,这力气大得完全不像平时不健身的样子
“对,”祁砚知又将蒋昭南朝上颠了颠,颠完确定他不会滑下来才继续说,“但其实也算不上经常,就是一周一两次吧,做专辑那段时间会忙一点,健身频率就更低了。”
“那你有肌肉吗?”蒋昭南问这话没别的意思,纯从一个科学健身的角度询问。
但祁砚知明显会错了意,这人根本没想掩饰地笑道,“当然有啊,胸肌腹肌背阔肌三角肌臀大肌,但凡你能想到的我都有,如果你不信的话,要不要摸……”
“不用,”蒋昭南轻咳了一下低声道,“真不用。”
“行行行,不用。”祁砚知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心里想的东西却跟嘴上说的完全不同。
祁砚知背着蒋昭南再走了会儿,估计还剩一半路的时候,祁砚知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蒋昭南,你还在吗?”
蒋昭南闻言只觉得无语,“什么在不在的,我这不是在你背上吗?”
“不是这个意思,”祁砚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这样我还得再走稳当一点,免得把你吵醒了。”
“我哪有这么嗜睡?”蒋昭南忽觉自己风评被害,于是特表不满地拍了祁砚知后颈一下。
没用力,祁砚知也不觉得疼,反而将箍着蒋昭南双腿的肘间再悄悄收紧了些。
地上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圈,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夜色,与夜色下迎着晚风轻轻飘荡的金黄芦苇。
夜很温柔,风也是,耳边均匀流淌的呼吸吹动了那枚十字架耳钉,它就这么轻轻晃着,将祁砚知的柔软耳垂磨得隐隐发烫。
“说真的,蒋昭南。”祁砚知一步一步极缓慢却又极其真诚地说,“你以后多注意下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熬夜工作了,这样不仅效率低,而且会很伤身体。”
蒋昭南闻言好似胸腔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种名为“关心”的在意与重视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但他又不能被看出来,于是蒋昭南只能半开玩笑似的打趣道,
“这也没办法啊,公司刚起步,很多事情还等着我处理,白天的时间不够用,就只能去抢晚上的时间了。”
“那你就不能把一些超负荷的工作砍掉吗?我感觉这应该也不是很难吧。”祁砚知说。
蒋昭南却又忍不住笑道,“可是砍掉工作会对公司经济造成损失啊,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那我负啊,”祁砚知说得自然又诚恳,“我做音乐挣了很多钱,真的,如果这些钱能让你多睡几个好觉的话,那我愿意把这些钱都给出去。”
第38章 我想亲 “你有烟吗?”
“可是给出去你不就变穷了?”蒋昭南栖在祁砚知耳边轻声说。
“穷就穷呗。”祁砚知背稳蒋昭南无所谓地说, “我又不是没吃过苦,再穷的日子我都经历过,所以就算未来真没钱了, 我也照样能活出个人样。”
“更何况,”祁砚知翘起嘴角颇有几分骄傲地说, “我现在还有一堆热歌的版权,哪怕以后我不玩儿音乐不做歌了, 那些版权费差不多也够我这辈子不愁吃喝了。”
“只不愁吃喝?”蒋昭南将脑袋搁在祁砚知颈边笑了笑,“你就这么容易满足吗?”
“当然不是啊, ”祁砚知也跟着笑了笑, 缓缓地说,“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可那些都用钱买不到。”
“比如呢?”蒋昭南道,“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想不到办法的。”祁砚知唇边的笑意渐渐减淡了些, 迎着夜间丝缕的寒风,他的声音轻得像只迷路的蝴蝶, 振着翅膀,却始终找不到故乡,他说,
“我想要老天开眼,让这世上所有好人都能善终,坏人都能恶有恶报。”
“我想要这个社会所有的婚姻都能圆满, 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爱情, 而不是所谓利益。”
“最后, ”祁砚知没低头,却不自觉垂了垂眼睫,“我想要已经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 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哪怕代价是,”
“我的生命。”
“呸呸呸,”蒋昭南不禁拧紧了眉认真说,“怎么动不动就拿生命当代价?老天爷都还没发话,你怎么就先把底牌交出去了?”
“嘶,”祁砚知赶忙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就随便打个比方。”
“打比方也不行。”蒋昭南伸手捏了捏祁砚知戴单圈的那只耳垂以示惩戒,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任何时候都不能拿它开玩笑,就像避谶,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经验决不能不当回事。”
“嗯嗯,”祁砚知心甘情愿点头道,“蒋老师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拿生命开玩笑。”
“算你小子识相。”蒋昭南慢慢收回了那只停在祁砚知耳边的右手。
今夜气温很低,祁砚知耳垂挂着的银圈浸满了夜里的寒气,蒋昭南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的时候莫名还被冻了一下,离开之前,他的手心就下意识靠过去合拢了一下。
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就是固执地想试试,能渡点儿暖气是一点儿吧。
祁砚知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这一路走了有好一会儿了,估摸再走几分钟应该也就到他停车的地方了。
或许有点舍不得现在这么好的氛围,于是祁砚知跟讲故事似的忽然起了个头,“蒋昭南,你知道吗?”
“知道?”蒋昭南觉得莫名奇妙,“知道什么?”
祁砚知很满意蒋昭南的反应,于是坏心眼儿地卖了个关子,“知道……”
语调拖得极长,语气也搞得很神秘,气得蒋昭南忍不住再拍了他一下,“快点说!”
“你知道我其实怕黑吗?”祁砚知很快把这句话补充完整了。
“怕黑?”蒋昭南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你来的时候也没打开手电筒啊,甚至手机屏幕的光你也没用,这算哪门子的怕黑?”
的确是这样,毕竟那会儿蒋昭南自己也没打灯,所以黑夜里祁砚知靠近的时候他才一点儿也没察觉。
“因为我很远就看见你了,”祁砚知又将蒋昭南的双腿圈紧了些,慢慢认真地说,“刚下车的时候我还是打开手电筒朝前走的,可看见你以后我就关了。”
“为什么?”蒋昭南不解。
“因为,”祁砚知有些失神地笑了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开手电筒,不打灯,就这么彻底地融入黑夜。”
“所以我就学着你的样子,试着去了解那时候的你,”
“究竟在想什么?”
“那你想知道吗?”蒋昭南问得好似很随意。
“嗯?”祁砚知轻声哼了一下。
“如果想知道的话就先放我下来。”蒋昭南说。
反正都已经看到车影子了,差不多也算把蒋昭南背到了车边,于是祁砚知慢慢松开箍着蒋昭南腿节的双手,然后微微屈膝将他放了下来。
“你有烟吗?”蒋昭南下来站稳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祁砚知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仍是有点慢半拍地说,“我身上没有,今年差不多已经把烟戒了,你也是,最好少抽点烟,对身体伤害很……”
“那你接吻吗?”蒋昭南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想亲。”
“亲”字还没彻底落下,祁砚知就已经栖过脑袋径直逼近了来。
下一秒,回应蒋昭南的是激烈的唇齿纠缠,祁砚知毫不怜惜地撬开蒋昭南的牙关,用热情的舌|肉勾缠他的舌尖。
蒋昭南原本想的是出其不意抢占上风,结果没想到祁砚知这人既有速度又有技巧,仅仅几下舌尖的啜吻就能把他亲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
后来好不容易找回点理智想再试试收回主场,却还没等他闭上齿关咬祁砚知舌尖一口,这家伙就已经伸进去狠狠舔了好几遍他的上颚。
操!这他妈谁能忍?!
于是蒋昭南很没出息地起了反应,他俩贴得近,祁砚知当然感觉到了蒋昭南的变化,但他没停下,还是像刚才那样毫不收敛地搅动着蒋昭南的舌头。
不过祁砚知也不是个没良心的,知道蒋昭南浑身颤得厉害,就立刻伸出一条腿压着他坐着找支点,顺带的话,他还帮忙上下动了动,某种意义上也算暂时照拂到了蒋昭南的生理需求。
“行了,”蒋昭南找准时机勉强脱离祁砚知的亲吻乃至于撕咬,哑着嗓子喘着热气说,“我亲够了,不许再亲了。”
“……好。”祁砚知也喘着气,眼里的欲色像化不开的雾,紧紧盯了蒋昭南半天才肯最终放话。
“这就是我的答案。”蒋昭南全身还是有点颤,脖颈间红了一大片,颜色实在艳丽得不像话,祁砚知越看越想亲,但蒋昭南肯定不让,于是他便自觉转头不看了。
蒋昭南见祁砚知不回话还转头,以为他没听见,于是再稳住声重复了一遍,“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回祁砚知倒有了反应,“什么答案。”
蒋昭南认真说,“就是你问我当时在想什么。”
“其实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像现在这样,专注当下,享受片刻难得的宁静。”
蒋昭南说得认真,祁砚知听得也很认真,只是听完后,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了个问题,“那你知道我现在又在想什么吗?”
第39章 宝贝儿 “允许你,亲一下。”……
“什么?”蒋昭南理了理被碰乱的领口抬眼望他。
祁砚知歪头憋着笑欣赏蒋昭南这副略显懵懂的可爱模样, 他自己应该完全没注意,刚才颈间那片艳丽的红晕已经顺着脖子悄悄爬到了下颌接近唇角的位置,像云幕挂上斜阳, 被飞鸟撞出晚霞。
“你看什么?”蒋昭南疑惑地眯上眼睛顺着祁砚知的视线看向自己,祁砚知见状赶紧收回目光握起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了一下, 边咳边含混地说,“没什么?”
蒋昭南没看出来他刚刚究竟在干嘛, 于是自动忽略这个插曲重新发问,“祁砚知, 你亲完那会儿在想什么?”
“很想知道吗?”祁砚知抱着手笑得颇有股得逞的意味。
“不说算了。”蒋昭南也朝他礼貌笑了笑, 然后很快收起笑容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迈步走向车边。
“诶,怎么不再多问会儿,多问会儿我不就说了?”祁砚知自觉认命跟在蒋昭南身后无奈地说。
“懒得问,爱说不说。”蒋昭南不回头, 翘起的唇角却始终没放下来过。
“那我说,立刻说, 马上说。”祁砚知赶紧小跑到车前伸展双手做出阻止蒋昭南上车的动作。
蒋昭南对此只觉得好笑,钥匙在祁砚知手里,他又没办法把车门撬开, 所以无论这家伙挡不挡在面前他都进不去,又何必摆出一副生怕他上车不听人讲话的正经样。
“行了,”蒋昭南只怕再耗下去他会忍不住先笑出声, 于是拢紧风衣抱着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说吧, 我在听。”
“嗯,”祁砚知后背倚在车门,胳膊撑在车窗上, 莫名变得有些危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距他只有半臂远的蒋昭南。
“你不说话,又一个劲儿在看什么?”蒋昭南慢慢将上半身栖近了些,目的是想研究从刚才到现在祁砚知的视线究竟落在什么地方。
“我在看……”祁砚知稍稍垂了半厘眼睫。
“唔!”
刹那间,蒋昭南感觉后背一阵巨大的推力来袭,他既没防备又没站稳,很快就因为这阵推力不受控地向前倒去。
但很显然,喜欢装纯良却一堆坏心眼儿的始作俑者并不舍得真让他倒下去,因为就在蒋昭南即将倒向车窗的下一秒,那只罪魁祸“手”立刻离开他的后背游移到腰腹并深深揽紧。
蒋昭南这身风衣是初秋薄款,正方便祁砚知的胳膊将他劲瘦的腰肢毫不费力地圈紧。
这下是倒不下去了,但一时之间蒋昭南只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原先是祁砚知长腿一伸靠在车前跟他讲话,现在变成了他整个人莫名其妙被带着抵在车边。
疼倒是不疼,毕竟祁砚知的胳膊还挂在他的腰上,如果真要说刚才那一撞力度如何的话,蒋昭南觉得倒不如让祁砚知赶紧检查下手臂有没有受伤。
腰被箍着动不得,双手被祁砚知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反剪在胸前,腿也是,被祁砚知一只腿抵在要害部位,大有一种只要他敢踢,祁砚知就敢让他断子绝孙的错觉。
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睫毛的距离里,蒋昭南忍不住仰头骂他,“好端端的,你他妈发什么疯?”
祁砚知闻言将头凑得更近了些,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唇边热气渡在蒋昭南的脸颊,那抹艳红持续攀升,越过面庞停在眼角。
对方浅褐色的瞳孔澄澈得像黄昏时分雪山脚下的一湾湖水,在即将结冰迎接寒冬之际,一个落在细碎冰纹上虔诚的吻让它重新,激荡开来。
蒋昭南怔怔看着祁砚知俯身不带一丝欲念地亲在他的眼角,接着往下,细细啜吻在他的面颊、鼻尖,然后转移到他的耳畔,带着灼热气息地压在耳廓说,“你知道吗蒋昭南,刚刚,”
“你骂得我好爽。”
“什么?”蒋昭南话还来不及说就被祁砚知猛地吻了上来,那只垫在蒋昭南身后防止他被撞疼的左手找准时机抽了出来,蒋昭南也想趁机反压,却被祁砚知用腿抵了回去。
“乖,就安静亲一小会儿。”祁砚知在这个间隙里含混说了句话,然后就用抽出来的那只左手轻轻攥住他的下颌重新吻了上去。
“混蛋,”蒋昭南在祁砚知又吻上来前勉强补了句,“刚刚不才亲……”
“刚刚不算,现在才能当真。”祁砚知压着蒋昭南的唇瓣迅速说完后才继续试探着深入,蒋昭南气得作势想咬,祁砚知自知理亏,于是就随他胡乱啃咬。
蒋昭南虽说的确是咬了,但也没使劲没用力,只有偶尔祁砚知亲得太急让他喘不过气的时候才示威性地咬一下舌尖,祁砚知感觉到了也就自觉放慢速度让蒋昭南有时间缓一会儿。
【亲爱的审核,还是那句话,他俩真的只是亲吻,(暂时)还没做除这以外的其他事】
“怎么样,累了吗?”祁砚知半抱着蒋昭南脱离唇瓣抵在他的耳边哑声问。
“没有,”蒋昭南半靠在祁砚知胸前,半倚在车边眼神迷离地说,“你还挺会亲,我后背都软了。”
“那……”祁砚知红着耳朵低声问,“我再亲会儿?”
“想得美。”蒋昭南轻笑了一下,抬手捏了一下祁砚知红透的耳垂,顺便还用指尖弹了一下挂在上面的十字架耳钉。
“不过,”望着银色的十字架在眼里荡来荡去,蒋昭南莫名心情很好,然后慢慢伸手拨开领口露出惊绝的大片艳红,轻声说,“我颈间很热,所以……”
“所以?”祁砚知垂眼的时候忍不住舔了一次下唇。
“允许你,亲一下。”蒋昭南将头撇到一边红着脸说,“就一下,不许多亲。”
“……好。”祁砚知攥紧拳头将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忍住不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蒋昭南稍微等了会儿,直到祁砚知再次缓缓将脑袋垂着靠近颈边时,那股没由来的紧张莫名悄悄窜上心头。
“等等,要不……”没等蒋昭南继续犹豫下去,祁砚知就已经将嘴唇挨蹭在了他的颈边。
力度很轻,感觉也很奇妙,有点痒,但更多的是麻,从尾椎骨蔓延上来的麻,像被某种小型虫蚁轻轻叮咬了一下,甩不开,躲不掉,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紧接着,祁砚知抵在蒋昭南颈间轻轻啜吸了起来,力度还是很轻,生怕把蒋昭南弄疼了,还特意收起齿尖,只拿唇肉一点点含吻。
蒋昭南皮肤薄,脖颈那片地方更是敏感得要命,祁砚知光是靠近他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更别说这家伙居然还当那是所属物似的不要脸地又舔又磨,简直没把他刚说的话放在眼里。
“行了,不许亲了。”蒋昭南抬腿就要踢他,祁砚知连忙伸手挡住了,可嘴照样没停,还在那儿接连吻个不停。
蒋昭南这下直接气笑了,趁祁砚知挡腿的功夫伸手绕过他耳边拽住头发往后扯,这玩意儿毕竟是头发,蒋昭南也不敢太用力,只把指尖陷进他浓密的发丝里一把抓住皮筋朝后拖。
“嘶,疼,宝贝儿你轻点。”
祁砚知终于舍得将唇瓣与蒋昭南的脖颈分离,那片本就殷红的皮肤又被他折腾得隐隐发紫。
看起来虽说有点触目惊心,蒋昭南却没什么感觉,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他反倒觉得祁砚知亲上去的时候才算痒得厉害,现在分开了就没什么特别的触感了。
“谁是你宝贝儿?”蒋昭南慢慢站直后拽着祁砚知头发让他不得不仰头跟自己对视。
原本捆在脑后的小皮筋就在这过程中慢慢掉在蒋昭南手心,祁砚知扎起来的长发就这么瀑布似的散开,洗到几近淡蓝的发丝从蒋昭南的掌心蔓延到手腕边。
祁砚知完全站直后,比蒋昭南稍微高出的那么两三厘米优势立刻就凸显了出来,迷蒙的夜色间,近到可以听见呼吸的距离里,祁砚知额前的几缕碎发零散地披垂下来,落在蒋昭南面上,轻微地撩动了一下心上的那根细弦。
“蒋昭南,”祁砚知那双漆黑却折开一抹深蓝细缝的瞳孔正格外安静地望着他。
“怎么了?”蒋昭南颇有些心颤地回望着。
“你是我的宝贝儿,”祁砚知淡而缓慢地勾起一抹笑,“我说,你是我的宝贝儿。”
“听到了。”蒋昭南很快撇过头,不明意味地说。
“嗯,”祁砚知微微点头,然后低头在蒋昭南面颊上亲了一口,没等蒋昭南转头震惊地看他,祁砚知就自觉抬头离开蒋昭南的面颊特正经地说了一句,“结束吻。”
“没想到你还挺有仪式感。”蒋昭南松开本就没紧攥祁砚知发丝的手略带几分无语地说。
“我当你是在夸我。”
祁砚知后退两步从蒋昭南手心接过皮筋轻轻咬开戴在手上,然后一把拢起头发随意用手指梳了几下,就用手上的皮筋将发丝套上利落扎了好几圈。
祁砚知这头发不仅染过,前后还剪了很高的层次,脑后的皮筋只能扎紧最长的一部分发丝,留在他鬓边的少部分碎发扎不上去,就只能轻盈地坠在耳边,堪堪遮住底下挂着的耳钉和耳圈。
“怎么,看呆了?”祁砚知扎好头发看到蒋昭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心中不免一阵好笑。
“才没。”蒋昭南移开目光,摆摆手示意他想多了。
“对了,”蒋昭南继续说,“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上一秒不才问你想什么吗,怎么下一秒就亲起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就不可理喻了?”祁砚知说得颇有些理所当然,“我这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蒋昭南:“……”
果然,太正常的人和变态的脑回路还真搭不到一起。
“所以?”蒋昭南试着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祁砚知停顿了一下,然后笑得跟只狐狸似的不要脸地解释道,“那会儿我在想,你怎么那么好亲?”
“什么?!”蒋昭南被这人突如其来的变态发言惊到眼睫发颤。
“你怎么总那么多‘什么’和‘为什么’?”祁砚知撑着下巴略带几分不满地说,“我当时就那么想的啊,所以你问的时候我就打算再试试,试试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亲。”
“那结果呢?”蒋昭南努力试着跟上他这思维模式。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祁砚知笑得更像狐狸了,“好亲,好亲死了,想天天什么也不做,就逮着你亲。”
“从额头开始一直往下亲,亲遍全身,亲到你浑身颤栗,就像刚刚那样,但其实也不只是亲,因为我还会……”
“停!”祁砚知有脸说,他没脸听,于是蒋昭南只得赶忙说,“打住,这个话题就到这里。”
“行,”祁砚知没脾气地应好,但同时他又问,“那请问蒋昭南先生,您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哪方面?”蒋昭南莫名有点疑惑。
“性取向,”祁砚知重新认真了起来,郑重问,“你还是那个比钢筋还直的纯直男吗?”
蒋昭南愣了一下,望向祁砚知的眼神稍微犹豫了会儿,但很快就因看见了那枚静止的耳钉再次找回了意识。
“是,”蒋昭南说,“但又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祁砚知的眼睛亮了又亮。
不像狐狸,像只会摇尾巴的小狗,蒋昭南想。
“就是,”蒋昭南笑着说,“弯了一点”
“但就只有一点,不能再多了。”
祁砚知听着快兴奋炸了,这玩意儿跟“只亲一下,不许多亲”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开头的威胁本就没什么杀伤力,中间的阻挠更完全就是表面功夫,最后还不是他想干嘛就让他干嘛了?
蒋昭南啊蒋昭南,真就是壳子带刺儿,里子软得黏糊,实在让人喜欢得紧。
幸好祁砚知自认是个还算心善的好人,不然就冲蒋昭南这么一次又一次放低底线,那到最后可就被人欺得没底线了。
太乖了,还是让自己拐回家比较好。
“蒋昭南先生,”祁砚知思考半天,终于又问出了一个相较而言应该算得上最重要的问题,“我现在能追你了吗?”
第40章 高歌 “皮肤陈年旧伤,血肉呐喊失望”……
“追我?”蒋昭南后背倚在车边, 抱着手歪头打量祁砚知,“你现在不就是在追么?”
“啊?”祁砚知低头去追蒋昭南的目光。
蒋昭南见此忍不住笑说,“那你以为我们刚刚在干嘛?”
“随时都可以亲起来的好朋友吗?”
“可这也不对啊, ”祁砚知无意识捻了捻自己耳边的碎发认真说,“如果单纯只是追求者的话, 咱俩也不会二话不说亲在一起吧。”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蒋昭南紧紧锁住他瞳孔里的那抹蓝轻声说。
“暧昧关系,”祁砚知很快给出了他的结论, “是越过了起跑线,但又离起跑线没多远的关系。”
“本质上说其实还是追求者, 只不过能做的比较多, 不用整天忧心你会不会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叫‘我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蒋昭南不接受他这种毫无证据的指控,于是站直了身子敛起笑表示对他很不满。
“对对对,就是现在这样,”祁砚知颇觉认可地缓缓点头道, “喜怒皆在一瞬间,好恶也是, 一点儿也不给人留面子。”
“你想要面子我也可以给你留啊,”蒋昭南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从此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应好, 是非对错都不重要,只要你听得舒坦就行。”
“别啊,”祁砚知赶忙解释道, “我没这个意思, 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完全随意。”
“咱也知道一味的顺从根本就是泯灭人性, 对方要么是个只知道执行程序的机器人,要么就是根本不在意说话那人究竟在哔哔赖赖什么玩意儿。”
“所以蒋昭南,”祁砚知狗腿似的挤在蒋昭南身旁攀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喜欢真实的你,是被一身缺点堆砌起来却又有着金子一般优点的你。”
“你不要为任何人改变,做你自己就好。”
“嘭”的一下,蒋昭南单薄的心脏显露出脆弱的筋络,从细窄的碎缝里悄悄探出一株长在心弦上的海棠苗。
“听到了,没聋。”蒋昭南微微垂下头,慢慢缓解心脏剧烈跳动时,由血管传遍周身的激荡感。
“嗯。”祁砚知靠在他身旁抬头望天,周遭气温很低,天气也不太好,没月亮更看不到星星,满眼一片荒诞的鸦黑。
祁砚知看久了嫌没意思,于是偏头看向蒋昭南垂下来的睫毛,开口问,“走吗,我开车。”
“……好。”蒋昭南调整了下呼吸说。
熟悉的副驾驶座,熟悉的座椅与车内配饰,蒋昭南系好安全带后,祁砚知也启动了车子。
车内暖气渐渐起了效果,迈巴赫驶入公路的时候,四周空气都显出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祁砚知开车的样子还挺认真,蒋昭南稍微看了会儿就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没网,趴祁砚知背上那会儿开的飞行模式,因为开手电筒的时候发现屏幕弹出了一堆无聊的消息,发信息的人是饶朔。
这人一般来说下班就跟死了似的,虽说一直保持着时刻待机的状态,但也仅限于工作紧急需要的时候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其他时候甭说他主动来找你了,就是你想聊闲天找他,那都是已读不回或者根本不读。
更何况还是刚和他们大吵一架撕破脸的时候,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饶朔给他发消息究竟是为了什么。
烦,蒋昭南拿出手机看会儿时间立刻就熄掉了屏幕,刚好前边有点儿堵车,祁砚知停车松开方向盘,转头就看到蒋昭南面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心情不好?”祁砚知问。
“有点。”蒋昭南诚实道。
“方便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给你出点儿主意。”
蒋昭南犹豫了一下,指尖紧攥着手机边缘抬眼平静道,“暂时不太方便,都是些会费点时间的琐事,我能处理。”
“行,”祁砚知望了蒋昭南一眼,随意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那我能放首歌吗,老毛病了,感觉开车不听点歌就哪儿都不舒坦。”
“你放呗,”蒋昭南也跟着笑了笑,“这是你的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的吗?”祁砚知这下笑得莫名有些别的意味。
“那不然呢?”蒋昭南被祁砚知一打岔立刻就忘了刚才想别的事产生的不愉快,他坐直身子朝祁砚知那边看了看,稍带几分无语地说,
“这你买的车,想干什么我都没意见,更别说你本来就是音乐人,多听歌还能激发灵感,等下次发……”
“打住,”祁砚知颇觉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但对方是蒋昭南,一个刚从纯直男进化来的半弯直男,就这情况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不一闷棍敲他脑袋上说“施主,当gay掰弯直男不仅缺德还没前途,你还是从此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吧”,这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到这儿祁砚知大概也明白蒋昭南这家伙的脑子差不多也就适合搞商业了,于是自觉认命地用教小学生识字的语气开口引导道,“蒋昭南,你现在是不是在车里?”
“嗯。”
祁砚知把蒋昭南当小学生,蒋昭南把祁砚知当潜在的精神病患者,毕竟搁大街上随便拉个正常人也问不出他这个仅凭眼睛就能看出来的破问题。
紧接着祁砚知继续问,“那我可以随便对你做点什么吗?”
“你疯了吗?”蒋昭南看他犹如看还没就诊的神经病,“有病就去治,别一直拖着耽误了治疗。”
其实不死心想继续搞点暧昧,结果彻底死心的祁砚知:“……”
谢邀,这就回去吃点药。
“行吧,占便宜这事儿还真是门技术活,”祁砚知深感挫败地说,“不闹你了,我安静放会儿歌吧。”
“好。”在祁砚知看不到的角度,蒋昭南挑眉憋着笑。
很快,祁砚知抬头的瞬间,一阵没有歌词的低吟传遍车内的每寸角落,蒋昭南仔细听了听,有点怪,既没歌词也没调子,像一群古村落的土著围着篝火随意高歌。
男声气势磅礴,女声高亢清亮,还有老人小孩儿,声虽微弱却也和谐,甚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阵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这是什么歌?”蒋昭南靠在椅背上突然出声。
“随机播放的人声吟唱。”祁砚知看了眼显示屏上的东西后随意地说。
“挺特别的。”蒋昭南重新拿起手机打开主界面真心评价道。
“的确,这些带点儿神秘色彩的古老产物总会让人不自觉沉浸下去。”
蒋昭南没有听清祁砚知后面这句话,因为当他关闭飞行模式点进微信看到饶朔最后发的那条“到底发生什么了?”时,刚才好不容易因为音乐放松的心情立刻又沉闷了起来。
【蒋昭南】:没什么。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刻,饶朔立刻给他回了一条:
【饶(有事打电话)】:你这叫没什么?老蒋总都进医院了!
【蒋昭南】:医院?什么时候的事?
【饶(有事打电话)】:就半个小时前吧,据说是心脏病发作,叫了私人医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医院抢救了。
这么严重?蒋昭南皱紧了眉头。
【蒋昭南】:现在怎么说?人还……有事吗?
【饶(有事打电话)】:倒没什么大事,本来是准备马上动手术的,结果老蒋总后面心率降下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医生那边建议还是跟先前一样采取保守治疗。
蒋昭南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耳边换了歌,熟悉的伤感金曲,听得他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蒋昭南】:以后关于他的事情,不用再跟我说了。
如蒋昭南所料,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可等半天也没收到所谓的长篇文字,反而几分钟过后,微信聊天框忽然弹出来极短的一条:
【饶(有事打电话)】:行。
【蒋昭南】:嗯。
心情更复杂了,蒋昭南想把手机熄屏稍微打个盹儿疏解一下现在有点理不清的思绪,结果饶朔又蓦地发来一条:
【饶(有事打电话)】:对了,最后我还是得说一句,姜女士让我给你带个话。
【蒋昭南】:什么话?
【饶(有事打电话)】:就仨字儿,“对不起”。
蒋昭南的世界忽然安静了,呼吸缓慢,指尖变冷,瞳孔微微缩紧,轻轻震颤的水浪里浮动着一两片无声的薄雾。
那首年纪快赶上他一半大的金曲正唱到整首歌的高潮:
“如果岁月无痕,那么哭泣无声”
“皮肤陈年旧伤,血肉呐喊失望”
“一身白骨,一包行囊,一味迷茫”
“跋涉千里,不负时光”
“百年后,去远方,终流浪”
“……”
“拿一生,去遗忘。”
歌声唱到最尽头,手机屏幕的亮光也走到了最终点,蒋昭南整个人失去支点般倒在椅背上重重喘息着。
祁砚知听见了不对劲,于是赶紧在拥挤的车流中迅速选择一条岔出来的小道驶了进去,路边有灯,周遭也挺明亮,祁砚知找了一个能停车的地方很快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祁砚知转头看向蒋昭南。
“祁砚知,”蒋昭南后颈靠在椅背上,偏头回望都觉得费劲,他说,“我好累。”
“真的,”蒋昭南苦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好累。”